第50章

许多福跟伴伴这样那样交代了一通,便又和许凌官进去了,气氛起初是有点奇怪,许多福也没粉饰太平当无事发生,他到底比这些小学生头们大几岁,还是很成熟的!

“还拘束着呢?”许多福玩笑看擦干眼泪还有些害怕的仲子钦,笑说:“大家今日吟诗念文章画画都累了,不然我们外头抽陀螺,一会跳大绳。”

虽然天冷一些,但憋在大殿内多无趣,而且众人刚心惊胆战拘谨哭过,不如去外头撒欢跑着玩,还能痛快一些。

众人自然是响应。

内侍送来了许多陀螺抽杆,宫里的陀螺做的很精致,木材质包铁、铜,要是再富贵一些还有象牙做的。

反正太子内库陀螺有不少,想必是‘历任太子’积攒起来的家底。

现在全是许多福的了。

起初许多福说谁先来,刘戗想说我来,被许多福瞪回去了,他这儿哄其他小学生头呢!刘戗:撇嘴。

算了他也不稀罕,刚才抽了好一会。

李昂看明白了,拉着仲子铭手说:“咱们兄弟二人上去抽一抽。”

“我也来。”李泽也响应。

于是开始玩起来,不过大家人多,抽陀螺抽一会其他人没意思只能围观,好在很快东宫王大总管出现了,手里拿了一条麻绳。

许多福一见抚掌说:“好,绳子到了,咱们来玩这个,这个好玩,大家都能蹦起来。”总比其他大部分人围观站着吹冷风好。

王大总管除了找到麻绳,还叫了两个金吾卫侍卫来摇绳,金吾卫长得高大又有力气,两头一站摇的绳子又高又均匀,许多福看了就开心,跟同学们讲规则。

讲了一通。

许多福不管听没听懂,“孤进去给大家比划一个。”又跟俩侍卫说:“就这样速度,匀着来,别害怕。”

麻绳与石板发出砰砰砰均速声。

许多福找对了节奏直接钻进去开始跳,身姿灵敏,一连跳了三个,然后离开,跟围观瞧热闹的小学生头们说:“好了现在排队,孤打头,一个个跟着孤过,胆子大的站前头,要是被绳子打到了也不许哭。”

“那我来!”刘戗大高个响应,又说:“小小一条绳子,被打到了就要哭?瞧不起谁呢。”

许多福斗嘴:“那你来,你先来,咱们一会开火车就让刘戗打头阵。”

“什么开火车?”刘戗不懂,但听出来大胖小子给他设陷阱。

许多福笑嘻嘻说:“咱们班这么多人,这条绳子里面怎么说也能站下十个人,一会你打头阵,人没站满你就要一直跳,等最后一个进来了,大家给我们数数,直到跳坏了,看哪个队伍跳的多。”

“要是哪个队伍跳的多,孤有赏!”

众人一下子热闹了。

刘戗听完说:“这有何难,不就是一直跳跳跳吗?我先进去试几个。”

他根本不找节奏,跑进去就被绳打,然后坏了,重来。

刘戗被打了三次才知道找节奏。

许多福哈哈笑,刘戗被笑也不恼,说:“我学会了!来来来!”

这下是真的激起了斗志,还有小同学不去排队现在一旁看刘戗怎么进,心里悄悄练习,一会进的时候绳子快落地赶紧跑进去跳两下,再快速跑出来。

大家先‘下饺子’玩法,齐齐过一遍,第一次进有人能一次成功,许多福喊了声好,激的小同学高兴坏了,连着跳两下节奏就乱了,被打到了也不喊疼,出去排队等下次。

过第二遍时顺溜许多,几乎没磕绊,大家都学会了玩法。

刘戗迫不及待,“殿下什么时候开火车啊?”

这火车又没火也不是车就是绳子,为什么叫这个?但刘戗玩心正盛,也懒得这会问,好玩就行。

许多福说:“那现在来试试。”扭头跟后面排队同学说:“你们数数,十人一队。”他拉着小同桌站在自己身前。

想到许凌官,便抬头环顾了一圈,结果发现许凌官和仲子铭仲子钦在一块站着,旁边还有其他同学,几人脸上都是笑意还在说什么,估计是怎么跳绳之类的话题,每个人脸上眼底都是高高兴兴,没有丝毫刚才的不快和芥蒂。

许多福便不去叫许凌官来他这儿了。

现在同学们都还小,生来富贵自知身份差异,但还没有到墨守成规、顽固守旧腐朽那种地步,玩闹起来只有:你跳绳厉害、跳的多、怎么进的教教我。

刘戗已经进去怦怦跳,第二个是严怀津,两人一直跳,刘戗大喊:“第几个了?”

“第三个来了!”许多福赶紧进,顺利进去喊:“第四个谁快跟上。”

同学:“来了来了。”

到了第六个——

“站不下来。”

“刘戗你往前跳。”

“我怎么往前跳?”

“你别跟僵尸一样双脚直跳直落,你就不能轻便一点,走着跳。”许多福讲解。

刘戗僵尸步伐:“我怕我跳坏了,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夹在中间的小个头严怀津脸蛋红扑扑的:“你们俩别斗嘴了,我快坚持不住了。”

“刘戗你僵尸跳前!”许多福也快坚持不住了。

最终太子队伍只进来了八位同学,跳了一个就坏了。刘戗满头大汗却越挫越勇,说:“你先给我教一下灵活跳。”

“刚才有人跳过了,你不看。”许多福比划了个,气喘吁吁,摆手说:“第二队伍上,我们先休息会,我看一队伍只能站八个。”

有人说:“要是能站十个呢?”

许多福看过去,说:“站十个算你们队伍厉害。”

其他人都摩拳擦掌,跟队友交换眼神心得去了。

刘戗在旁边:“咱们也不能认输,来来来回顾一下。”

“体力不好的放最后。”王元孙说。

刘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许多福:……被点名了,咳咳。“那什么,我和严津津小同学跟你们压车尾。”

“行。”刘戗答应的特别快,才不管许多福什么太子身份,现在是‘杀红眼’了,只想赢。

第二队开始跳,只进了七个。

刘戗哈哈大乐,“还不如咱们呢。”

“刘戗你别高兴太早,等着吧。”

“等着就等着。”刘戗接完迎战,扭头问:“刚才那个同学叫什么?”

王元孙:“季淮恩。”

刘戗大喊:“季淮恩,你等着。”

许多福:……真,小学生,斗嘴。

第三队显然聪明了些,有经验了,体力好的站前面,许凌官打的头,还学会了灵活双腿往前挪位置,大家开始数个头,最后真的站了十人,还跳了十多下才坏掉。

围观所有人:哇!

刘戗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许多福:……

这家伙要压力他了。

果然,刘戗开始当队长安排上,这次得十人进,但还是没挑战成功,最后要不是天色茫茫,宫门快落钥了,刘戗还不死心得揪着大胖小子再加练。

许多福:我送你一根麻绳你拿回家玩单人跳吧。

放过孤呜呜呜。

玩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像是兴头在高点然后就结束,许多福有点自得,看吧还是玩开心,早上你们划船做文章画画可没现在笑的大声灿烂。

小学生头们给孤装什么大人!

太子殿下宫宴办的很热闹,最后送客告别时,还有礼物,每人一盒宫里御膳出品的点心,第一支十人跳成功的队伍都获得上好墨锭一套。

大气。

仲家兄弟高兴坏了,仲子钦还找到了许凌官,拆盒一共六只墨锭,塞给许凌官三只,许凌官有些措不及防站在原地,还未说话。

仲子钦想了下,舍不得,又从许凌官怀里拿了一只回来,这下高兴了,说:“我送你两块给你赔不是,三块有点舍不得了,回头我要给我阿爹看。”

“你别说不要,本少爷送你的你拿着吧。”

“其实今天我说那个话不是瞧不起你。”虽然最初心里有一点点瞧不上许凌官,一个太子买来的戏子结果殿下走哪都带着玩,他有点点嫉妒。

自然现在没有了,殿下说得对,而且许凌官跳绳跳的很好,那么瘦打头阵能跳好久。

“我当时的意思是殿下看重你,让其他同学别乱说了,结果被误会了。”

许凌官捧着两块墨锭,不卑不亢笑了下说:“那我谢谢你,今日口角我也没往心里去。”

“哈哈那就好,我要走了,要不要送你?”

“不用,我和刘少爷一道回去。”

两人三两句就告别,各走各的。仲子铭在远处等这位堂弟,见人过来了,说:“说好了?”

“说了。”

“那就没事了。”仲子铭点点头,又反省说:“咱俩兄弟以后嘴上还是要克制克制,还有今日李昂也帮了我们许多,咱们到底是一家人。”

仲子钦:“是,怪我,你跟我一说我本来是好心的结果他们误会了,好在今日没出乱子,殿下宽宏大量也没责罚我们。”

“回去可不敢说。”仲子铭道。

仲子钦:“我哪敢说,殿下都说了不可外传。”又说:“本来我还想出了这事乱了殿下的兴致,没想到下午更好玩。”

“刘戗走前还跟我放狠话,哈哈哈今日就咱们队是第一个跳十人队伍的。”

……

同学们出去时三三两两结伴都在说跳绳,没赢的手里也有礼物,拎着漂亮的食盒,装了三层都是御膳做的点心,很好吃的,今日一天是真的尽兴而来,高兴而回。

果不其然,各府近的到家快,像是仲子铭仲子钦俩人——永诚伯府和忠毅伯府占一条街,紧挨着的,两人下了马车,门房见到自家府上马车已经一人传话少爷回来,一人迎接。

两兄弟各自进了各家门,还未走到后院,先到前头正院,两位伯爷先迫不及待出来了——因为先前揍了儿子,被揍的仲子铭、仲子钦在吱哇乱叫中把以前怎么‘得罪’许多福的罪状抖了个干净。

因为俩爹狠狠揍,俩人也不敢隐瞒。

因此两位伯爷都知道,以前自家儿子背地里偷偷说许多福坏话,两人差点能撅过去,儿子还说:只是背地里说没敢当着许多福面说。

……

总之,今日两人赴太子宫宴,两府的爹是各有各的操心,总结就是:又怕孩子得罪了太子,又怕不去缺了巴结太子机会。

圣上啊圣上,您当初开崇明大殿想的长远,到让他们没准备,送了自家儿子这个傻货,若是早知道,肯定是勤勤恳恳调教自家孩子了。

现如今,两位伯爷一见孩子全须全尾高高兴兴回来了,先是松了半口气,应当是没惹乱子。仲子钦怕说漏嘴,先声夺人,将墨锭盒子和点心送过去,说:“父亲,今日殿下还赏我墨锭了。”

忠毅伯一听很是诧异,儿子没捅乱子不说还得了赏?

“怎么回事?真的?我看看。”

仲子钦可自豪了,“真啊,午膳过后,殿下叫我们跳绳玩乐,我和堂哥跳的很好,拿了个第一,殿下赏了墨锭。”见父亲打开墨锭盒子,怕父亲追问,忙把准备了一路的话说出来,“一共六块,我送出力的朋友两块。”

“送了就送了,要大方些。”忠毅伯还以为是送崇明大殿的哪家少爷,也不在意,很是欣慰感叹:“我儿长大了不少,懂事了。”

得了殿下赏赐,还知道结交好友。

果然没白打,打完就懂事。

“点心你拿后头,去你母亲院子,让你母亲尝尝。”忠毅伯说道。

一盒子点心堂堂伯府不至于眼皮子浅,只是殿下能给儿子赏赐又是送点心,可见太子殿下对钦儿没什么芥蒂,还很亲厚,若是殿下做新皇,他们做宗室的,钦儿还结下这等情谊——

忠毅伯府前程终于能看出点光亮来了。

忠毅伯欣慰。

隔壁永诚伯府也差不多,仲子铭坐在父母正院厅里回话,说完了今日玩乐——早上作诗画画游湖,用了午膳,下午玩乐,拿了第一得了太子夸赞赏赐。

永诚伯夫妻俩自然是夸了又夸儿子有本事。

“父亲母亲,这次李昂表弟也帮了大忙,他得太子信任亲近,几次都帮我和子钦。”

永诚伯夫人一听,当即笑呵呵说:“咱们本是一家人,最近天寒降温,不知道姑母身体如何了?我记得府里有些上好的人参送一些过去。”

“你都看着办。”永诚伯笑呵呵道。

另一些家远的,天黑了府邸门前挂着灯笼,府里小厮家仆不放心,跑到巷子口迎接,一看大爷的车回来了,连忙派人通知府里后院,丫鬟婆子一层层通知,等了一天的女眷才安心。

“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

“母亲,淮恩只是去宫里赴宴,您别太担忧了。”季大人宽慰老母亲说道。

季老夫人便说:“别说我了,你不也是?一下衙门回来就坐不住。”

“母亲你这般说,儿子要不好意思了。”季大人做小儿羞状。

果然逗得季老夫人笑了两声。

厅里氛围好一些,老夫人问身边伺候的老妈妈淮恩到哪里了?老妈妈便出去到院子亲自迎接大爷。

季淮恩年十二,其父正四品官,跟周全父亲周大人不同,周大人祖上还显赫过,只是代代落魄,到了周大人这儿又考上了功名。季大人是真的清贫寒门出身,为人圆滑知世故,做官十载爬到了正四品。

四年前圣上要开崇明大殿,周大人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臣有一子,年龄正好合适入殿,跪地谢隆恩。

那会还有其他大臣据理力争——因为都传圣上拿孩子要挟臣子。

季大人没敢当出头鸟,也佩服周大人第一人,只是周大人做孤臣的路子他走不了,别看两家门第都不高,但周大人祖上显赫过,在原籍周家是有清誉美名的,而他没有。

送长子入殿自然是要的,不能违背圣意,季大人是差不多时候出来说话的,不显眼不露头。

季府位置远了些。

季淮恩一路进来,听到老妈妈说父亲母亲都在祖母院子,才进去磕头问安,膝盖还没落地呢,季老夫人便招手让孙儿挨着她坐,又说:“你今日辛苦了一日,一切可好?”

老妈妈手里拎了个新鲜花样子食盒,不是他们季府的东西。

老夫人眼睛毒辣看见了,心里略略踏实几分。

果然,孙儿说:“祖母、父亲、母亲,我今日进宫一切都好,殿下仁厚,早上游船作画吟诗,午膳用了后,殿下叫我们在外头玩乐……”

季淮恩知道家里担忧他一日,便变着法子哄祖母母亲,说学逗唱似得将今日种种如何好玩,尤其是跳绳,他一进去就跳好了,殿下给他叫好,说他如何……又说其他人,组队跳谁乱的,出了什么小乐子。

他一通讲,哄的大家都乐呵呵,祖母说:“……我孙儿今日玩开心了,一跳就成,得了殿下夸赞。”

“不光是得了殿下夸赞,还得了宫里点心。”季淮恩道。

老妈妈这才捧着点心盒子送上前,吉利话一通哄着老夫人,厅里热热闹闹,老夫人亲自打开,一共三层点心,每层点心真跟自家做的,外头卖的不一样,如何如何精致漂亮。

老夫人尝了一块就不吃了,说自己年纪大不爱吃,又说给淮恩留一些其,剩下的给二姐幺儿尝尝。

季淮恩当即道说自己今日吃了许多,他的就不用了……

等热闹过,天色晚了,季大人要回院子,叫了长子跟前,问了一通,今日如何。季淮恩收起刚才说俏皮话的劲儿,认真许多说:“今日一切都好,儿子没犯错。”

季大人点点头,“夜色深了回去睡吧。”

长子走后,季大人站在院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可能想世事多变,谁承想半个月前许多福还是太监义子,如今成了大盛太子殿下,但他处事圆滑,也不后悔当初让儿子在大殿之中混个中间,大差不差就行了。

现如今还是一样。

殿下身份贵重,身边自然是能者环绕,他儿子也不用太上进了,若是被人使了绊子,他们和其他府邸比不得,不如中规中矩来得好。

不拔尖,不落后,方可长久。

其他家和这三家都差不多,出身好的世家子弟,对于宫里赏赐的点心并不在意,只是从点心看出一些讯息,比如新太子比当今要仁厚和蔼,也很愿意亲近同学,这样很好。

当今脾气冷硬手段强悍,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就要弱一些。

家里地位略差一些的,自然是觉得孩子厉害以后府里也有指望、出息了等等。

但是全班四十一个同学在内,别说仲子钦这个爱说话的,就是刘戗和爷爷如此亲厚,对于今日含凉殿起的冲突,太子殿下让不许外传,这四十一人竟然都守口如瓶,即便是最听话乖顺的孝子周全也没说。

哦,忘了,周全自从‘叛逆’反抗过他老子一次后,也不算特别乖巧了。以前在大殿中清正上进,现如今明显是有了自己主意见解。

比如今日玩乐,太子殿下不爱玩动脑筋的,但周全想玩就说出来,看看其他人玩不玩。殿下才不会小心眼,记仇这个,若是要人人,事事都捧着顺着的殿下,那殿下就是昏君了。

自然,殿下如今还是太子。

至于刘戗,刘戗一回家就问明叔找麻绳,刘明:???

刘明虽然知道刘戗不会拿麻绳想不开上吊,但还是问了句做什么,套马的话府里跑不开而且天黑了。

“明叔,我要和许凌官去练跳绳。”

“什么跳绳?”刘老将军问。

刘戗如此这样一说,刘老将军扭头:“拿根麻绳来,我也跳跳。”

刘明:……去找麻绳了。

刘戗光顾着玩,老将军跳了会觉得今日也没啥大事,不玩了。许凌官跟刘戗玩单人跳,玩了会出汗,许凌官体力不支先说不来了,刘戗劲头可算散了些,说:“那我也不玩了,去睡觉,明天再玩,叫上府里人咱们开火车?”

“不过你说为什么叫开火车?”

许凌官自然不知。刘戗:“等我后日问问大胖小子为什么叫这个。”

昭武将军府。

王元孙将今日宫宴大致说了,他拎了一盒点心回来,王佐还是挺高兴的,见没什么事便挥手让王元孙下去。王元孙回到自己院子,独独坐在一处,不知道想什么。

夜里又惊醒。

丫鬟守夜伺候端了热茶,手有些抖,热茶汤撒出来溅到了王元孙手上。王元孙瞥了一眼,丫鬟立即跪地求饶。

“出去。”王元孙冷冷说。

丫鬟忙退出去跪在门口。

王元孙烦躁,脸冷的如水,“滚回你自己的地方。”

外头很快安静了,丫鬟走了,不过换贴身小厮进来了。王元孙看都没看,当小厮是空气。小厮跟着少爷到大,知道少爷脾气,见状便默默退到一旁。

看来少爷今日心情还算好,没找人出气。

只是……今日少爷惊醒,竟然没去院子里磨刀,也没捧着大刀发癔症,只是在床上坐了会,然后继续睡了。

真是奇怪。

小厮不知,王元孙是又做梦了,但是今晚梦里内容很奇怪,他的那些嫡亲‘兄弟’面容狰狞模糊,字字句句还是以前那些话,他以前嘴上道都是屁话,但心里却是当真了。

他都知道,但改不过来。

他一方面痛恨黔中王府的那些兄弟,一方面更多的是痛恨自己,他时常剖析自己,你明明知道他们故意这般说踩你痛脚为何还要中计,你莫不是真的犯贱,骨子里犯贱,人家骂对了吧……

来回拉扯,像是疯子,或许他就是疯子。

若不是疯子,这天下哪里有人会想杀了全家至亲?

而今晚,同样的梦,同样的话,那些脸再说起来,突然有些可笑了,王元孙第一次平静的醒来,没有被梦魇镇住,没有发疯,没有想杀人……

“那还是要杀的。”王元孙躺在床上冷静的说。

他梦里醒来没有杀意,但不代表他喜欢王府里那些‘哥哥弟弟’。

王元孙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想东想西,就是不想今日困扰他多年的梦魇,他彻底将那些话在心里当屁话了,他知道因为什么。

太极宫。

许多福脸蛋红扑扑的,伸了个懒腰,总算是:“孤的宴席圆满结束了。”还挺好玩的。

王圆圆忙送上狐裘,将殿下裹着。

“伴伴你摸我的手。”许多福脑袋被狐裘一圈毛拥着,显得脸小小的。

其实许多福不胖,不是那种发胖的体型,就是圆圆的脸蛋吃的肉呼呼的,仔细看眉眼五官的话也很可爱灵动。

王圆圆摸了摸,小殿下手是热乎乎的,知道小多福什么意思,笑呵呵说:“刚殿下才玩完觉得热,一会坐在轿子上不活动,冷风一吹那要凉了。”

“也是伴伴。”许多福便不脱狐裘了。

他今日让伴伴早早纷纷御膳房备上四十多份点心,御厨忙活了一天,含凉殿这儿伺候的人也是,许多福都让赏了,见没什么别的事,坐轿子回紫宸宫。

果然坐在轿子上,没一会热气就下去。

许多福打了个哈欠,突然想起来,今日午膳后大殿一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和伴伴闲聊。王圆圆仔细说了一遍始末,因没带个人判断,和今日许多福知道的没有出入。

“没什么隐情吗?我老觉得不对。”许多福侧弯着腰和伴伴说:“以前我是许多福时可能还有人要找我麻烦,但是我现在是太子了,在宫里设宴,我那些同学也都不是傻子,好歹家里父亲爷爷做官的,他们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了?

哦,不能这么打比方。

许多福:“他们没做过官,也耳濡目染知道轻重,竟然能闹到面上,还有人喊打起来了?”

若是背地里对许凌官说些坏话,许多福信。

别说许凌官,就是他,现在堂堂太子,也不敢保证满朝文武、全大盛百姓人人喜爱他、称赞他,肯定有人背后嘀咕的。

许多福推理摸下巴,说:“孤,觉得有人故意闹开了,这事也不算大事。”他在思考。

王圆圆见殿下思考,便笑眯眯走在一旁等会回去了再说。

到了紫宸宫,宁武帝和九千岁等着太子殿下。

太子回来了,先脱了狐裘,许小满上手摸摸,都是热乎乎的,说:“我摸着脖子后有点湿?”

“阿爹,我下午和大家跳绳来了,出了一身汗。”

“那得赶紧换了干净衣裳,里衣也换了,热汗一冷遇上风,小心晚上发热。”许小满急道。

许多福忙说:“伴伴给我裹了狐裘回来,没吹冷风,阿爹我现在就去换衣裳。”

他先回侧宫室换衣裳,擦洗擦洗。

许小满和王圆圆闲聊,问什么跳绳,又说今个多多玩的怎么样,王圆圆是问什么回什么,至于大殿发生的冲突一概没说。

宁武帝本来坐在暖阁,不知何时出来了,就站在不远处,听到王圆圆隐瞒今日冲突,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小满别站在门口吹风,进去等多福收拾好。

许小满:……

他进去了,王圆圆不敢进来,他俩在这儿唠会嗑。

王圆圆先一步规规矩矩退到屋檐阴影处,哪里敢冒头。

许小满便先去找仲珵,仲珵心情好,便说:“一会他得进来伺候。”

“王圆圆?”许小满想了下,“今个发生了什么?”

仲珵:“一会问咱们的太子殿下。”

听着揶揄语气,想必不是大事,许小满也没催着问,只要多多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就行。果然没一会太子换了身新衣服,宽宽松松的款式,头上也没戴冠,进了正宫暖阁,先给俩爹行礼问好,然后笑嘻嘻撒娇扑到阿爹身边坐好。

“今天含凉殿发生了什么?”许小满直问的。

许多福一听想起来了,他的推理还没有答案呢,忙叫:“伴伴,我王伴伴呢?”

赵二喜去‘请’外头躲着的王圆圆。

“你待在外头罚站呢?殿下叫你。”

王圆圆低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圣上不爱看见我。”

“咱们都是做奴才的,圣上要真是处处看你不顺眼厌恶你,你这条命早就没声没息没了,以前你是督主的人,圣上烦你却看在督主面子上留你一命,对你小惩大诫,现在你可是太子的人,圣上是太子的生父啊,难不成以后东宫大总管不面圣回话?”赵二喜压低声给王圆圆教。

王圆圆:只能硬着头皮咬牙上了。

许多福已经跟阿爹说了今日午膳后发生的小冲突,还把他分析说了一通,许小满笑的骄傲,跟仲珵显摆:“咱们多多聪明着呢。”

“是聪明。”仲珵夸了句。

许多福:“阿爹,我没想错?!”

此时王圆圆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顺德,规矩行大礼,仲珵叫了起,才跟多福说:“你问问就知道了。”

“王伴伴,今日殿内到底谁生事?”许多福忙道。

“殿下,今日老奴没在大殿内,不过顺德在,让顺德说一番。”王圆圆跟顺德教过了,“今日殿内发生的你一五一十学来。”

顺德第一次面圣,紧张的浑身僵硬低声细细的喏了声。

但是当顺德开始说第一句话时,一下子神态不一样了,顺德是真的在学今日事发中心几个人物的原话,包括动作神态都学到了。

许多福:……

顺德学仲子钦真的好像!

那种毛躁着急想解释连连摆手意思你误解我了,但被大家盯着一时情急说不上来那副劲儿,真的很像很像。

起先是四五个同学说许凌官,就是那几句,什么以为殿下准备的戏子今日取乐的、殿下怎么这么看重一个戏子、同戏子同船还同桌饮食、外族戏子是漂亮背影很婀娜、听说殿下和高彬为了这个戏子打——

仲子钦越听越敏感,早上是表哥才跟他提点过,此时见几人里尤其还有他平时玩的好的同学说这些,当即是加入提醒:你们别说这个了,也不看看殿下待许凌官什么样子的?都乘船一同吃饭你们还说。

仲子钦本意劝阻。

结果不知道哪里冒出个李泽,李泽出言阻止,意思几位别提了,殿下待许凌官很仁厚,几位莫要误解什么,而且背后言殿下不好。

仲子钦急了,他没背后编排殿下啊,摆手说他不是这意思,他没有看不起许凌官,他就是提醒大家,因为太激动了,一直摆手解释,声量也大了。

李泽说我信你,你别激动,然后绊了一跤跌倒了。

本来争吵引来了很多同学围观,有人没听清始末,隔着人只看到仲子钦手动来动去,李泽跌倒了,就传出‘打架了’。

顺德说完脸上又恢复老实木讷小太监神色,退到一旁。

“看来李泽是想借着仲子钦几个人,显露一把名声。要是李泽喊‘打人了’,那这小孩不行,喊打人的同学可能是真担心,也可能是想借机摆仲子钦和李泽一道。”九千岁断案见过太多,不信是误会造成的。

仲子钦言语急成那样,但说清楚了,李泽以退为进看似说‘我信你别激动’,但紧跟着又跌了一跤。回头他家多多问起来发生了什么,总能以‘误会’摘干净,还能在多多面前落下个仗义执言、维护太子等等好名声。

事是个小事。

宁武帝也是批了一天奏折,这会陪着九千岁给自家小孩断官司,此时说:“咱们殿下真是香饽饽了,以后这等小事多着。”

都想成为殿下的心腹左膀右臂,简单直白的吹捧显然是下乘,不如自己找机会,展示在殿下面前,让殿下自己发掘,真心实意感叹:你品行端正高洁,是孤的至交好友。

“我还真圆脸帮圆脸,没想到他是个绿茶味汤圆。”许多福有点气鼓鼓。

然后被他父皇捏了下圆脸。

许多福:……泄气不鼓了。

许小满揉揉自家崽崽脑袋,笑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说你父皇身边,光是东厂想上位出头的多着,只要守着我划拉下的那道线,其他的他们各凭本事。”

“一个崇明大殿,你只需要分辨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同学,谁又是你能放心将差事交下去的。”仲珵见多福听进去了,“赵二喜摆膳。”

许多福:!

一听摆膳,立即活泼。

“阿爹,我跳了一下午绳早饿了。”

“我也饿了,跟你父皇吃了半晌花生核桃。”许小满牵着崽的手,不提这些,“吃饭。”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何以解忧,唯有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