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日
李昴是坐车到了右掖门,他不太会骑马,说起来有些好笑但确实如此,一个人坐在车中,从西葫芦山到太极宫,短短路上,他心里想了很多。
比如说第一次进宫,他今日衣着是不是穿的太素太干练了,有些后悔怎么没穿儒生袍子,更庄重严肃一些。
又比如,进了宫要是遇到贵人了,嬷嬷给他教的礼仪,如何见礼,他有点忘了,到底是左脚在前还是右脚?
在车里复盘了许多细节,结果是越想越紧张,李昴手心都有些汗。
明和年间,昌平公主还颇受重视,每到宫宴也会带家中孩子赴宴,不过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龙椅上坐着的是昌平公主的叔叔也不是亲爹,昌平公主很识趣,每次带孩子赴宴只带一人。
今年大儿子,下次小儿子。
孙子辈的从没带过。因为小孩子年龄太小怕在宫中冲撞了贵人,再大一点,明和帝遇刺那几年不办宫宴。
昌平公主最后一次赴宫宴想了许久,好像是十二三年前的事,那会李昴才三岁大,最主要是仲瑞登基,血缘更远了,昌平公主赴宫宴谁都不带。
是以李昴没进过宫。
在府中时,李昂跟三哥说了,没关系的只是去东厂,虽然东厂在宫中,但也不是真的宫里,见不到贵人。
李昂这么安慰三堂哥。李昴为了不在弟弟面前露怯,本来是他陪弟弟,不想弟弟反倒担心他,于是还算坦然。
但李家男人一贯的胆小,这不是快到了吗。
“三少爷,到了。”家仆在外恭敬说。
车里李昴如惊弓之鸟一般抖了一下,家仆又说了一遍,李昴咽了咽口水嗯了声,抬着胳膊袖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幸好没人看见他如此丢脸。
李昴下了车,前头还有九千岁、严府的车。
宫里规矩,入宫不能带仆从的,除非是内侍太监。若是到了亲王一品级别,诰命夫人也可以带一位丫鬟,男仆是万万不行的。
前头严府的林管家便说:“四少爷您去吧,明日傍晚老奴再来接您。”
“好,林叔。”严怀津点头,他今晚夜宿许多福家中,明日直接上学。
林管家说完行了礼退到一旁,等四少爷进去了再走。
李昴见状,学着跟家仆交代了一句,有点拿不住他是上前还是如何,要不他也不去了?弟弟夜宿宫里,万一玩太晚他出不来呢?反正都爬完山了,只是去东厂——
“三哥。”李昂过来了,见三哥站在原地脸色有点白,“怎么了?”
李昴一肚子‘实话实说’,结果看到后面九千岁也过来了,忙说:“没事没事,我刚爬完山在车里坐了会有些热。”
“这样。”李昂放心了,三哥陪他,他得照顾好三哥。
许小满心里疑惑热吗?又想,他骑马骑了一路,肯定是车里是比较暖和,便热情招待客人进,这可是崽的朋友。
“咱们进吧,晌午都快过了,几个小子肯定饿了,家里后院烤全羊,还备了酒。”
许多福问阿爹他能不能喝。许小满:“给你舔一口。”
“嘿嘿谢谢阿爹!”他其实也不是喜欢喝酒,就是今天有朋友,玩的很开心,什么都可以尝尝。许多福招呼伙伴进,“我饿了,你们饿了吗?那小板栗吃得我更饿。”
严怀津点头。
如此李昴跟着进了宫,宫门口例行检查过人,不过看到是九千岁带着他们,只是登记了姓名后便让过了。李昴自入宫后,便不敢东张西望,垂目跟在弟弟几个孩子身后。
许小满手里拿了半串儿子剩的糖葫芦,一看李昴有些战战兢兢,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李家小子是紧张?别是因为他吧?当即说:“多多,你带朋友先自己进,我一会回来。”
“知道了阿爹。”许多福不问阿爹干嘛去。
三个小孩到了拱桥,趴在桥头栏杆看底下的鱼。
“我以前都不敢过来。”李昂先说。
明明桥离宫门不远,当然和崇明大殿一左一右两个方向,他是不敢过桥,过了桥没多久就是东厂了。
许多福看向李昂,“你们是不是都害怕我家啊。”
“嗯。”李昂点头,“以前怕。”
严怀津摇摇头,“不怕,不过以前也没在意。”他在民间时听百姓说过东厂,有好有坏,但是读书尚且不能尽信书中内容,又如何能以他人话语下定论。
“走,我带你们进。”许多福一手拉着小同桌,一手拉李昂,“王伴伴说小厨房做别的行,但论起烤羊,他手艺更好,今天他收拾羊。”
走了几步,许多福想起来了,扭头看后面,“李昴哥,我就不拉你了,我家就在前面,你跟上我们。”
“哦哦,好的。”李昴有些受宠若惊,他回完,许多福带着弟弟还有朋友已经往桥另一头跑,因为是下坡,许多福发出芜湖的笑声,他弟弟也笑了。
李昴从未见过这样的弟弟。
在家中时,二叔家的弟弟很是懂事谨慎,其实同他们一样,大家见了面互相寒暄都是老一套,但弟弟现在胆子大了许多。
他还站在桥上,因为身边没人,弟弟在前头,李昴难得大了些胆子四处看了下,桥上风景很好,能看到远处就是崇明大殿。
那便是崇明大殿啊。
李昴只是看了几眼,忙跟上往东厂去了。
许小满带着半串糖葫芦往宣政殿去,一路走一路吃,到了宣政殿那半串糖葫芦只剩三颗了,宁武帝一见,他的九千岁皱巴巴一张脸,不由说:“不是今日出门玩去了?怎么了?”
九千岁晃了下手里糖葫芦,一边说:“农家老板人太实诚了,肯定是摘得路边野山楂,一串卖的便宜,舍不得沾糖浆,但挺舍得串果子的。”
好家伙,拇指头大的果子,一串糖葫芦愣是串了十多个。
许小满吃的满口牙都快倒了。
“多多吃了几颗吃不下又舍不得丢,我一吃,能酸个跟头。”九千岁在食物上还是很节俭的,但此刻:“丢了吧,吃多了我觉得对不住我自己。”
宁武帝目光落在沾着九千岁口水的糖葫芦果子上,那外面糖衣稀薄,露出里面小巧红皮山楂果子,连核都没去,宁武帝握着九千岁的手,上嘴咬了一颗。
“诶呀酸,太酸了不好吃我就没给你带。”许小满嘴上说,伸手接到宁武帝嘴边。
宁武帝俊美无双的脸,一瞬间扭曲。
许小满笑死了:“吐了吧。”
仲珵愣是嚼吧嚼吧,只吐了核。
许小满:……看懂了,仲珵这脾气,可能普通甜的糖葫芦他不爱吃,因为哪哪都有,这种酸的让人惊叹的,仲珵肯定想见识见识。
“行,下次碰见什么稀奇古怪的我都给你带。”九千岁脑回路已经想明白了。
宁武帝:???
这愣子又想哪里去了?
他就是看小满手里拿着,想亲密逗趣一二,结果说什么呢,但他想了下,竟舍不得反驳,都是小满给他带的,也行。
“对了,我说什么呢,今天和多多去爬山,遇见了个小男孩叫刘戗,我听着耳熟,想了一路姓刘,想到了,是刘将军的孙子吧。”许小满回来路上就想起来了。
仲珵因为太酸了,端着茶喝了口,也没冲淡嘴里酸涩味,含糊嗯了声。
“不对啊,就算你是八百里加急派的信件,一来一往也没道理这么快就带人回来,不过我也没见刘老将军,只看到那小男孩背影,好家伙个头高高壮壮的,我记得比多多就大两三个月。”许小满说着一看就剩俩颗果子,干脆全吃了算了,于是又嚼了一颗。
仲珵看许小满吃,接过来吃掉了最后一颗。
这愣子都说酸了还吃。
于是宣政殿内,大盛最最尊贵的宁武帝和九千岁酸的两脸扭曲,话都说不利索了。
旁边伺候的赵二喜:两位祖宗诶,真是龙胆凤肝吃腻了,专挑这玩意吃,想不明白。
两人缓了会,喝着茶,过了一会,宁武帝被酸的眉头都没缓开,解释说:“书信派出去之后五日,朕就收到了信,一等镇国将军府早都收拾好了,老将军身体有旧疾,我之前关心过两次,怕是他误会了,这次信中说解甲归田感谢隆恩尊圣意回盛都。”
许小满听出仲珵话里意思,直率说:“你也不能怪刘将军多想,那人家也是尊着你的。”
“我知道,就是——”
“你别就是什么了,就是当了皇帝别人战战兢兢对着你了?误解了你的关心,以为你要卸磨杀驴,对刘家下手,你心寒了?”许小满话说的直,一清二楚。
仲珵看许小满,“你跟谁一家的。”
“跟你。”许小满说着一脸‘明知故问’,接着说:“一家人才不说两家话,那刘将军当初压了全家性命跟你干,出生入死,事成了,对刘家加恩封爵,你做的无心无愧我知道,刘家一门忠心耿耿,其他的都是表面,你怎么还看不懂矫情起来。”
赵二喜恨不得滚出去,没在这儿伺候。
仲珵:……
磨牙。
真想咬一口这愣子,但他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给抚平了,确实如小满所说,刚有些矫情了,“你说得对。朕坐这儿高处不胜寒——”吟唱一半,停下了。
“幸好还有你,小满。”
许小满:仲珵以前年轻时就很爱感怀伤春还爱写文章,写着写着悲愤欲绝,沉浸在其中,甚至呕血,吓得他提心吊胆,怕仲珵死了,虽然他知道仲珵心里有痛,背负太多,但日子不能这么过。
此刻幸好多多像他,心大。
“我走了,王圆圆还在烤羊,回来跟你说一声,那小孩定是刘戗了。”
仲珵:“算日子,刘老将军爱骑马坐不住车里,速度快,是时候到了。”
还别说,原先那点不舒服,此刻全然没有了。
这世上,唯有小满不同,不把他当皇帝,小满把他当——宁武帝很快想起某个愣子夜里梦话叫他什么,沉默一瞬,媳妇就媳妇吧。
待九千岁离开,宁武帝眼角都是笑意。
朕同小满一家人,哦,还有个多福。
“许大人去哪都想着朕,连那民间糖葫芦都亲手送来……”宁武帝又幸福了。
赵二喜:要不是亲眼看见两口子吃的面目狰狞,他真信了那糖葫芦是什么美味好东西了。
……
许小满回到东厂,一路往后宅走,空气里弥漫着烤全羊的香,这香味比之前还迷人,倒也是,许小满点点脑袋,背着手脚步轻盈往后走,论起别的王圆圆不会,但烤羊,王圆圆是一绝。
那会吃羊吃的最多,什么时候刷油什么时候翻面,火候大了小了,什么时候刷料,撒多少辣椒孜然,王圆圆拿捏的分毫不差。
不过,王圆圆很懒的,现下日子好了,不爱干费精力的活,那烤羊得全程盯着——
“伴伴你好厉害啊。”
“好香好香,真的比之前吃的还香!”
“伴伴什么时候能吃啊。”
许多福站在一旁崇拜目光,一说话口水差点哗啦啦流下。
转烤羊的王圆圆笑的慈眉善目,说:“再等个半柱香不到功夫,让着底下的火慢慢的熏一熏,外头皮烤的薄薄脆脆的一口下去蜜着羊油,里面肉是娇嫩多汁入味。”
今个烤羊的柴都换成了果柴。
许小满啧了声,王圆圆笑的也太恶心了,还是崽面子大,老王这是看在崽面子上拿出了毕生功力,今个有口福了。
等会再给宣政殿送一些。
“阿爹,伴伴烤的羊好香。”许多福见阿爹来高兴说。
许小满先示意,抬抬胳膊,“不见礼了。”他看李府的李昴现在好一些,没刚才那般紧张,说:“这羊,你王伴伴拿手的。”
“王伴伴真的好厉害。”许多福郑重说。
李昂点头,就是一向板正不重口腹之欲的严怀津此刻小脸上也露出几分期待神色,小孩子们都围着挪不动脚,许小满见了觉得小孩子都很有趣,想什么脸上就露出什么。
多好玩。
简简单单的。
大人尤其是做了皇帝一天想得多——许小满想到这儿,很快又偏心想,这也不怪仲珵多想,有时候太客气了伤情分。
想到此,回念刚才大殿里是不是话说直了伤着媳妇了?
今晚要不等多多睡了过去哄哄。
九千岁岔神了会,好在许多福满心满眼都在看羊,也没发现他爹跑神,一边看羊一边跟小伙伴说:“马上就好了。”
几人都点头咽口水,目不转睛。
终于等王圆圆说好了。许多福欢呼的最大声,王圆圆拿着锋利的刀开始割肉,刀尖碰到烤羊,发出脆响,里面肉粉粉的很是漂亮鲜嫩,外头的羊皮烤的像是能透出蜜一般,油亮油亮,而且并没有撒太重的辣椒和孜然。
王圆圆先给多福分了连皮带肉的一小块。
许多福捧着盘子也不走,等大家都拿到了,才进厅,几人围着桌子坐下,开始吃起来,单是一口,香迷糊了。
“太好吃了王伴伴。”许多福超大声反馈,告白:“我打满分。”
王圆圆站在烤架前,忙活了大半天一点都不累,要是小多福能吃两只,还能再继续烤,烤个没停。许小满拿着盘子过去,“给我也切一块。”
“往宣政殿送?”
“知道还问。”许小满说:“我留这儿,他们几个玩不开。”主要是李府的李昴,胆子怎么能这么小,他刚回来还好,就是站了会拘束的哟,都不敢看他,好像一对视,他就要拉着李昴聊个没完似得。
看的许小满都不敢看李昴。
“饿了,我先吃完了再送。”
许小满扫了下羊,挑了一块他爱吃的,眼神示意王圆圆下刀子,王圆圆看那皮烤的滴油,有点舍不得,许小满:……
“王圆圆,你真是找骂是不是。”许小满不惯着王圆圆,瞪了一眼,抢了王圆圆手里刀子,“本公公亲自来!”
“诶呦许大公公还急了,奴才又不是不给分。”
“你看你刚小气吧啦样子,我都不想说你,跟吃你的肉一样。”
“你吃我的肉倒也好,这块烤的特别好,一会多福还得吃,我给分的少,吃完了再来,这样吃有意思,香喷喷。”
许小满:“你心眼子真多。”难怪刚给多多一小块,小块吃了馋人,一点不够还得来,不由想到以前,“第一次吃烤羊,也是围着羊打转,烤好了一点切了吃,跟吃流水席一样。”
香。
王圆圆接了刀,也切了块,皮糙肉厚不怕烫,肉拿在手里慢慢吃,“还差点意思。”
“那当然,比不上巫州的羊,不过够了。”许小满大快朵颐,含糊:“总不能为了一口羊,天寒地冻的让人运羊过来,巫州离这儿得走一个多月。”
“运过来也没那滋味不新鲜了。”
“盛都羊味道很好了。”许小满肯定说。
以前仲珵刚到藩地,仲瑞特意喜欢摆谱,说要过万寿,各地藩王、地方进献诞礼,许小满一个底层太监可算是见识过,什么叫为了讨皇帝欢心,底下人费劲千辛万苦甚至连命都能葬送几条。
老百姓的命不值钱,要是诞礼得了仲瑞的一声好,赏赐也是当官的领。
以他如今地位,许小满敢说,他放出话说想吃巫州羊,还真有人动心思,天冷死羊运过来不新鲜,那活着的羊呢,活羊一路赶过来怕吃的草不如巫州的好,那就专门让人运上巫州的草,带着泥土的草,一路上羊吃草,一只羊派个七八个人精心伺候着,羊死了,拿伺候的人问责,谁敢掉以轻心?
上头露出一丝念头,底下人都挖空了心思琢磨。
就像慎亲王府,现在的慎郡王府,明明还是郡王府,但盛都官员宗室眼睛清明,知道慎亲王被圣上当众斥责,现在谁敢跟慎郡王府走动过密?
久而久之,慎郡王府那一脉就破落了。
所以许小满没让仲珵动杀心,沾仲恒的血划不来。
王圆圆听许小满最后一句话像是有深意,也没多想,啃了口肉,“仔细吃,确实不错,我这手艺什么羊搁我手里那都是香喷喷。”
“王伴伴,我们吃完啦!”许多福亲自抱着盘子来‘打饭’。
刚吃完了,许多福说他还要,问小伙伴再添一些?你们别客气,他看小伙伴盘子都空了,还以为不好意思叫,很是热情请大家再来些。
严怀津李昂点头。
俩人等下人送上来,结果看到许多福抱着盘子亲自去拿。严怀津李昂一看,有样学样端起盘子跟上,唯有李昴没见过这般的——
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在府中都有数个丫鬟小厮伺候,但是九千岁的义子还要亲自去端饭?
不是说九千岁很宠这位义子吗?
但李昴不敢多问什么,忙也端着盘子外出跟上。
让他惊吓的是,九千岁端着盘子站在外头在吃肉,就跟烤羊的太监站一起闲聊,可能见他目光,看了过来——李昴吓得不敢多看。
许多福带队伍打饭,排队眼巴巴瞅着烤羊,是继续吃带羊皮的呢?还是换个部分,现在里面的肉也焦焦黄黄的,他一时不知道选那块——
“给多多来块肋排,排骨好吃。”许小满说。
挑花眼的许多福立即点头同意,“阿爹你好懂我。”
“咱俩亲父子,心有灵犀。”
王圆圆手法熟练利索的切了羊肋条,太长了,小太监拿了大盘子来,只听咚咚两声,两条肋排落进盘子,小太监端的稳稳当当的,直接给送回厅里。许多福也没走,陪小伙伴看王伴伴分羊。
“你们先吃,这个得热了吃,还要什么?”
“我要带皮的。”李昂说。
王圆圆给切带皮的。
严怀津要瘦一些味道清淡的,王圆圆挑着给切好,轮到了李昴,李昴一看这拿刀的太监,忙吓得低头说都行。
于是王圆圆连皮带瘦肉都给李昴分了些。
这大个子怎么还不如他弟弟胆子大。
许多福帮忙端盘子,几人回厅里吃饭,追星逐月送上了一些凉拌菜还有热汤,逐月带了一小壶酒,酒没装满,只装了半瓶。
“督主说,小公子只能浅浅尝一口。”逐月给小公子斟酒。
还真是杯子沾了个底儿。
许多福兴致勃勃看着,爹刚答应他舔一口,他吃的高兴都忘了这事,没想到阿爹记得,于是端着酒杯,问小同桌和李昂喝过没,严怀津摇头,李昂说:“我偷偷喝过。”
李昴顿时眼睛都直了。
李昂:“……三哥你别告诉长辈。”
“好、好。”
“去年过年时,我在席上偷偷喝了两杯,起先是喝错了,后来觉得还好也不是很辣,就又喝了一杯,当天晚上脸滚烫,吓得身边照看的丫鬟以为我发热了。”李昂都不敢让长辈知道。
其实丫鬟也怕,怕被夫人责罚,因此没敢传出去,提心吊胆守了李昂一晚上没睡。
“我之后也不敢喝了。”李昂心有余悸说。
许多福想,古代的酒度数应该不大吧,尤其李昂说不辣,于是端着小酒盅先试探的喝了小一口,因为量太少还砸吧了下舌头,顿时:火、辣、辣!
“好辣!”许多福吐舌头说。
他刚才掉以轻心了,忘了盛都百姓爱吃辣。
严怀津好奇,也想试试,许多福有点犹豫,“你才六岁别喝了同桌。”
“那好吧。”
答应的这么快,许多福以己度人,侧目,“你该不会跟李昂一样偷偷喝吧?”他就会偷偷尝。
“君子一言——”
“你舔一口。”许多福同时说,还把自己酒杯递过去,“等下,你说君子一言是不喝了的意思吧。”
严怀津:“我还未说完,既然你如此盛情,我就不客气了。”他怕许多福反悔,立即接了许多福喝过的酒杯,尝了一口——根本没有一口,只有一两滴。
许多福知道杯里就剩个挂壁的量,所以才没拦。
“怎么样?”
“没感受到。”严怀津仔细回味,什么味道都没有。
“我们还是喝羊汤。”许多福忙道,递了羊汤碗到津津手里,“喝这个好,暖身体。”
逐月见状,很是识趣将酒撤了下去。
屋里小朋友们继续吃吃喝喝,不过第二轮肉吃完,第三轮时,王圆圆给的肉不多,倒不是怕小孩子吃,而是怕吃多了不好消化克住了。
王圆圆明目张胆说:肉,督主带走了没有了。
许小满其实没带烤羊走,他自己吃崽剩饭行,仲珵吃他的也行,但是那只羊都是他们吃剩的——虽说王圆圆切的也没乱碰,但是许小满还是舍不得让仲珵吃这个。
他对食物有时候没脑子,小时候太穷了,看到吃的哪里有浪费、剩下的念头,尤其是肉,这都是好东西。
刚太饿太馋了。
吃了一会,许小满突然正色说:“怪我,咱们动过了,不能给圣上,对圣上大不敬。肉要是剩的多了,你往下分一分,还有看着给多多他们几个,都是孩子别喂太多肉了。”
王圆圆一愣又一愣,很快接话说知道了。
许小满就是这么个人,前头什么说的好好地,突然又提另一件事,说完了紧跟着又是下一件事,三件事有时候哪哪不相干,他习惯了。
“我先走了。”许小满去找仲珵解释下没给带羊的原因,他得哄哄媳妇,中午那会话说的重了,晚上就不过去了,他明天还想吃点辣,九千岁在心里把日程安排的妥妥当当,一边说:“多多要是无聊了,你想点办法,带着几个孩子在河边溜达。”
王圆圆:“知道了。”
许小满往宣政殿去,听赵二喜说刘将军在里头。其实晌午那会他前脚刚走,刘将军带着孙子刘戗就到了宫门外等候面圣。
“是差不多,我中午才说过。”许小满想了下,殿里刘将军在,他和仲珵也不好说悄悄话,觉得还是先走,哄媳妇计划调整下,又想,刘将军忠心谨慎,才到盛都直奔宫门,太过小心了。
于是问赵二喜:“圣上龙颜如何?”
等闲外臣哪里敢打听宣政殿的事情,更别提问的这么明目张胆了——在宣政殿门口问圣上心情。
赵二喜小声说:“龙颜大悦。”
那看来仲珵心情不错,那就好。刘将军是小心谨慎但这也不怪刘将军,当然了,也不能怪仲珵难受,任谁被误解像过河拆桥的小人都不高兴。
这事容易让仲珵想到先帝仲谋开——仲谋开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小人,想当皇帝往上爬,用的时候求娶赵家女,对仲珵阿娘如何敬重,对赵家亲厚,结果从几个兄弟脱颖而出当了皇帝,处心积虑密谋多年,直接端了赵家满门。
许小满越想越觉得他中午话重了。
今晚还是陪媳妇吧。
赵二喜就看九千岁脸色变了又变,一会皱眉头一会松开一会又皱了起来——
“您还是进去吧。”赵二喜道。
九千岁正在心里反省了小作文,痛骂自己没当好丈夫,一听点点头,端着脸,“那我进去看看,也好久没见刘将军了。”
偏殿点了暖炉。
许小满一进去热浪扑面,很是疑惑,还是秋日,没进冬怎么点炉子了?而且仲珵火大,就是寒冬被窝里也是暖洋洋的,反倒是他有点怕冷,以前不怕,生了多多那年好像冷到了,然后没养好,自此落下了……
偏殿点暖炉这事,要从刘将军到了后说起。
因为中午九千岁‘进献’了两颗酸倒牙的糖葫芦,宁武帝是龙心大悦心情极佳,在听到刘将军携孙等候觐见时,一边让传,立即传见,一边是放了手中奏折,亲自出了大殿相迎。
一等镇国将军跪地磕头见礼,宁武帝亲自相扶。
反正当时场面,史官见了都得说一句:明君良将,千古佳话。
君臣见完礼后,进了宣政殿。仲珵问:“二伯,近来身体可好?”
刘将军忙道:老臣不敢当,折煞老臣了。但见圣上眼底真切担忧关心,一路忐忑是彻底安心了。
圣上还如以前,怕是真担忧他的旧疾。
怪他多虑,误解了圣上。
也是,去年始,圣上派人送的信件,而非是圣旨,并不是强硬让他回去,是真的关心挂念他的旧疾。
圣上非先帝。
……
仲珵肉麻起来很肉麻的,这人性格便是如此,对人好亲近了,什么东西都愿意给,也会夸捧对方,做个小辈,不摆皇帝架子。要是见一个人厌恶,那对方做了什么也难撼动分毫,哪怕理智知道一回事,对方能力好了,该用还会用,也提拔,但心底里还是不喜——许小满不在这条规则内。
许小满是唯一特殊的,仲珵的命那种。
这不,君臣误会嫌隙解除了,又其乐融融,像是回到巫州那会,仲珵想起老将军腿有伤,让赵二喜宣太医来,太医说旧疾不能受冻——大概意思。
仲珵立即让上火炉。
谁劝都没用——主要是宣政殿也没人敢劝,尤其是刘将军老泪纵横因为自己的误会这会哪里好意思劝这个,当即是受了圣恩关怀。
于是许小满进来后,一看偏殿,仲珵热的脸都红了,跟喝了两瓶酒似得——真好看,剑眉星目白里透红仪表堂堂诶呀读书少了形容不来。
怎么这么好看呢。
再看刘将军身边站着那小孩,就高高壮壮说他家多多红衣大胖小子那小子,热的是黑里透红,领口衣服都扒开了,是一脑门子的汗。
刘将军手里端的还是热茶。
其实不是茶,是上等的参茶。参茶也是茶吧。
殿里三人都看他,有人目光是求救,有人目光是求嘉许,至于刘老将军已经热的汗流浃背了,双眼模糊有点看不清谁来了。
许小满:……
“许小满见过老将军。”许小满见礼,刘老将军一下子高兴了,力气特别大,腿脚看着很灵便,上去拉着许小满的胳膊,笑呵呵说:“小满你可算是来了。”
他和刘老将军关系还行,最初不行但后来行,但也不是这么行——他和刘将军小儿子关系好些,不过后来刘七谦离他远了点,也不是因为生了间隙,纯粹是仲珵吃醋。
刘七谦那会长的还蛮俊的。
这些暂且不提。
反正当下许小满感受到刘老将军的迫切,他想了下,看了眼黑小子热的两坨红脸蛋,看向仲珵,说:“多多刚吃了烤羊肉,我怕吃多了不消化,小戗也过来了,不如让他们几个孩子出去跑一跑玩一玩。”
哦,他忘了跟仲珵说早上‘红衣大胖子’事件了。
仲珵也热,谢天谢地小满来救驾,也习惯了许小满说话直愣愣,这会上头,听了就说:“好啊,朕也换身轻便衣裳,让二伯看看朕武功退了没退,叫上多福还有今日在你那儿的几个小子都过来,让二伯也看看。”
许小满:……也行吧。
惯媳妇儿,宠媳妇儿,媳妇儿说的都成。
于是赵二喜去传圣上口谕。
许多福刚吃的肚皮圆圆满心欢喜,跟着小伙伴们商量玩什么——是下跳棋呢还是去河边看鱼,结果好嘛,不用想了,去后头练武场打拳去。
许多福还蛮开心的,打拳他喜欢。
队伍中,李昴听完都快吓尿了,不是说好进宫陪玩只在东厂见不到贵人——他弟弟入崇明大殿四年了,都没见过圣上的。
怎么今天就要见了。
李昴呆滞看向弟弟,李昂也愣了。
啊?要、要见圣上了。
作者有话说:
多崽:嘻嘻。
等会到练武场,多崽:不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