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起，莫伦即将开始为期九天的夜班。
白天能抽空去乱葬岗瞅一瞅那些大蒜人死者究竟是怎么回事。
麦考夫提醒：“您带上手雷，以防乱葬岗突发斗乱。”
短短十天的搬尸工作经验，让麦考夫摸清了废城的尸体行业情况。
乱葬岗非常乱，不是忽然诈尸的乱，也不是蝇虫满天的乱，而是活人之间的利益之争。
用一个词概括——抢尸。
在现实世界，非法盗尸因为经济利益一直存在。
梦幻大陆相似，黑市售卖人类尸体，用做医学用途，还有一些用作见不得光的实验。
在搬尸队没有成立之前，城内各方利益集团大打出手抢夺尸体，时不时上演火拼。
最后各自伤亡惨重，不得不坐下来商谈协约。组织人手先把所有尸体搬到乱葬岗，然后在那里进行叫价抢购交易。
由此，废城的搬尸队成立。
及时发现死者，确认尸首无人认领后，趁着尸体新鲜时运到乱葬岗。
麦考夫：“乱葬岗的尸体只剩三成不会被交易，多是不符合买家要求，失去了经济价值。好消息是「大蒜人」在滞销区，您去勘察时受到的阻碍较小。即便是这样，也要小心那些帮派故意找碴。”
麦考夫画了一张乱葬岗地图。
标注清楚哪里是「大蒜人」尸体的堆放地，哪些位置分布了不同贩尸势力。
由于魔法能量曾经全面渗入梦幻大陆，这个世界没有点亮热武器的科技树，而以魔法武器为主。
如今魔核消失，只能退回到使用冷兵器战斗。
这倒让两人在挪威预备的自制爆炸物成了威力巨大的杀伤性武器。
麦考夫：“明天一早，我尽可能把「大蒜人」放在歪脖子树旁，方便你找到。”
莫伦瞧着地图。与其说这是埋尸之地，不如说它是废品竞拍场。
大乱之世，人如草芥。
人的最后一丝价值被榨干，想要体面安宁地死去，在这个时代也成了一种奢侈。
莫伦收好了地图，“我会小心的，您也注意安全。”
*
*
翌日，天蒙蒙亮。
莫伦醒来时，麦考夫已经去上工了。
她简单地吃了早餐，依照地图徒步前往乱葬岗。
沿途，见到了吊诡的一幕幕。
漫长的街巷不时能看到地面开起了染坊，红的（肉）、黄的（屎）、黑的（血）流了一地，就是很少看到尸体。
墙头、檐下、井盖上仍旧可见大片的魔纹，但都已经褪色破损。
魔纹残缺不全的样子，仿佛空了一个大洞的老旧油画。曾经有多不可一世的绚烂，如今就有多堕入泥潭的腐烂。
百年前，魔核尚存时，这是一座欣欣向荣的魔法工业城。不存在乱葬岗，更没有混乱不堪的街头砍杀。
现在一切都变了，一种文明消亡了。
莫伦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此时，一阵风钻入后颈。
明明是春风，却叫她背脊发凉，心口涌出悲凉。
莫伦摇了摇头。她很少感性，或是直面文明崩塌，也忍不住感伤起来。
将这些不必要的情绪甩出去，立即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尸体上。
路上不见尸体，不知情的还以废城的马路会吃死人。
其实是都被搬运到西侧城门外。
西边处在下风口，也远离水源，用来做乱葬岗刚好合适。
四十分钟后，乱葬岗到了。
莫伦直接走向「大蒜人」的滞销品尸体停放区，没有打扰其他交易者的想法，但还是被拦路了。
“站住！新面孔，你哪家的？”
一个绿头发的年轻男人把人拦住。
他右手拿着小刀，手指还有些发颤，厉声呵斥，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这里是能随便进的地方吗？！懂不懂规矩？！”
莫伦不着痕迹地扫视绿毛，他握刀的手指微微发颤，眨眼的频率极高——这人很紧张，很可能刚入行没多久。
她再将四周情况尽收眼底。
就在她来的前一分钟，有五名拾荒者进入，两女三男结伴而行。
绿毛为什么不拦那五个人？
是对方已经交过保护费？还是因为这些人多，而自己只有一个人？
直白点说，绿毛就是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
莫伦毫不意外会被劫道，没有上来就动手的想法。
“我懂规矩，但是你能代表规矩吗？这里至少有四家尸体收购商，你哪家的？”
绿毛愣住，怎么反问他了？
本想打劫一个落单的生面孔，没想到这人似乎还挺了解这边的情况，自己是不是应该撤退？
“我就是管残这堆残缺尸体的。”
绿毛不甘就此退走，他还想努力一把，“你要是做找收尸公司该去南区，要是进北区捡垃圾，必须交点入场费。”
莫伦抬了抬下颚，“我之前进去的五个人，怎么没看到你收费？”
绿毛强辩，“他们是老面孔了，以前交过入场费。”
“是吗？”
莫伦没有戳破，只是从头到脚地仔细扫视绿毛。
绿毛差点站不稳，很想拔腿就跑。
他之前从收尸公司的彪形大汉身上感觉到杀气，却不比这一刻的恐惧感。
不正常啊！
明明是面对一个势单力薄的纤瘦女人，为什么会觉得恐惧呢？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祖母说的话。
在混乱之城要小心四类单独行事的人：老人、残疾、小孩与瘦弱的女人。
今天，绿毛忽然有点明白了。
莫伦却是很配合地问：“入场费要多少钱？”
绿毛下意识比划了一根手指。
莫伦：“1布罗？”
她起早贪黑地给死人化妆，每天也就只有1布罗。
绿毛不敢点头，立刻改口，“是1戒尼。”
13戒尼=1布罗
莫伦点点头，这个价格还合。
取出来一戒尼硬币，似乎轻飘飘地抛向绿毛，“付给你了。”
绿毛没想到真能收钱，都来不及去接，硬币打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上。
“嘶！”
绿毛顿感手腕猛地抽痛，是被打倒了手筋，下意识松开了握刀的手指。
刀与硬币都掉落在地。
等他弯腰去捡，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事。
不会吧？不会吧！
他的刀，该不是被瘦弱女人故意击打震落的，是在报复他的持刀打劫行为？
这也扔得太准了！
如果不是击打他的手筋，而是他的脑袋的话……
绿毛不敢细想，甚至都有些不敢抬头了。
可他总得站直身体，就看到女人依旧站在原地。
莫伦：“收钱办事。既然你收了我的入场费，就该给我搭把手了。”
绿毛：？
是他读书少，跟不上收保护费的新规则了？
莫伦挑眉：“有什么不对吗？”
绿毛咽了一口唾沫，把质疑吞回肚子里，“你要我做什么啊？”
莫伦：“把有大蒜味的尸体找出来。一共有32具，你清楚它们的具体位置吗？”
绿毛摇头，他来到乱葬岗谋生也就一个月半。只想着打劫新人，哪会在意尸体的情况。
莫伦：“那就一起找，找到了告诉我。帮我办好事，再给你一戒尼。”
绿毛总算看出来了，原来对方付钱是找他做苦力活。
这是他自己撞上门的，想推拒又怕挨揍，只能苦兮兮地答应了。
一个小时后，绿毛非常庆幸自己刚才老老实实地答应干活，否则可能死无全尸。
瞧瞧！他都看到了什么？
这个女人蹲在歪脖子树下，不知从哪里顺出了一把小刀。
她像是切菜一样，眼不眨手不抖，一下子就切开尸体的胸腔，把心脏给掏了出来。
啊啊啊！
绿毛看着这一幕，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僵直身体，一动不敢动。
乱葬岗的收尸队是可怕，为了争夺售价高的尸体，相互拳打脚踢。
可怕不等于变态。
绿毛在心中呐喊，那些收尸队加一块恐怕都不是女人的对手。
莫伦无视了绿毛的奇怪眼神，仔细检查着「大蒜人」。
据麦考夫的消息，近一个月出现含有蒜味的死者曝尸街头，总计三十二人。
依照这个季节的气温适度与乱葬岗的环境，尸体腐烂速度较快。最早送来的那批已经白骨化，无法检查脏器。
天亮前，麦考夫所在的搬尸队将昨天发现的三具「大蒜人」尸体运来了。
这会，莫伦很快锁定歪脖子树的位置，在树下看到了三具尸体。
本想让绿毛找到之前运来的「大蒜人」尸体一起做尸检，但勉勉强强找到的七具都严重腐烂，较难发现更多线索。
莫伦抓紧时间，剖开了新运来的尸体。
三具尸体找不到明显的外伤。
嘴巴里散发出一股残留的蒜味，而口腔黏膜大量出血。
牙齿、头发与指甲，不同程度地表现出红色素沉淀。
再打开胸腔，可见肺部水肿与肺黏膜出血，心脏受损。
其中两位死者的尸体还呈现抽搐状。
这一系列的现象，都指向了这群人死于急性硒中毒。
为什么废城会在一个月内出现这么多的急性硒中毒死者？
这种情况以往从未发生，说明这里本不是硒元素的富集地。
死者在不同街区被发现，毒源又是在哪里？
硒，具有光电性能与光敏性能，它会不会与某件魔法工具有关，还是谁在搞地下实验？
顺着这条线深挖，能不能找到魔法工具相关知识的精通者？从而给终极刺杀任务提供帮助呢？
莫伦想要试一试。
是该找人打打下手了，只凭她与麦考夫忙忙不过来。
她抬头，看向了绿毛。“你叫什么名字？”
”金布莱克。”
布莱克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敢有一点点隐瞒。
话音落下，他的一头绿毛差点炸毛。为什么要问他的姓名，该不是要奴役他的灵魂做苦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