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
突然响起的呼唤惊醒了沉思中的桑妩,她即刻转身回到离渊身边:
“师兄,怎么了?”
“遥光已经答应教你阵法了。”离渊颇为欣慰。
桑妩心中一喜,正想依言向对面行个谢礼,只听那人淡淡道:
“以三日为限,若你能在此期间破解石雕路口的阵法,便继续下去,否则,还请大小姐另做打算。”
“啊?”
桑妩顿时就懵了,她对阵术一窍不通,怎么可能在三天内解开石雕路口的阵法?
“师兄,你看他……”桑妩扭头向离渊求救。
“遥光,你是不是对阿妩太严厉了,当年司命也不见得能在三日内学成什么东西。”
离渊显然也不是很同意这个方案。
遥光复又为他斟满一杯雾茶,面不改色道出两字:
“七日。”
离渊还想说什么,被他不动声色截下:
“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从今日开始算起。”
“……”
“也好,”离渊知道他素来与世无争,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不易,只好嘱咐自家小师妹:
“阿妩,时间宝贵,好好跟着遥光学,师兄先走了。”
遥光随即起身:“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远远还能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
“恕我直言,单就阵术一项,大小姐并非可塑之才,师兄又何必勉强。”
“自从我和阿妩成婚,你们便再未见过一面,同门之谊何至于此,遥光,我希望你也能多疼一疼阿妩,当年她被师父封印血脉,修为至今停滞不前,暗地里不知哭过多少回。”
话至此处,那薄凉嗓音似有片刻停顿,开口道:
“大小姐有师兄庇佑,自然福泽万年。”
“话虽如此,她愿意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再者说,我近日几无空闲,有你管着她,总比她日日同应晴一干人厮混来的好。”
“师兄严重了。”
“……”
桑妩郁闷地听他们聊了半天,待遥光返回时,她已经把一整壶茶都喝完了。
她眼见那人熟视无睹般绕过她坐下,继续烹制热茶,丝毫没有要主动与她说话的意思。
没办法,桑妩只好自力更生挪到他身边,忿忿道:
“病秧子,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
“我那么聪明,哪里不是可塑之才了,你凭什么嫌弃我?”
“你是不是故意那样说,想引起我的注意?”
遥光不轻不重瞥了她一眼:“大小姐还是如此自信。”
桑妩一噎,随即又道:“谁让你处处针对我,虽然我们很多年没见,已经不是很熟了,但是……”
“大小姐知道便好。”
“……”
“我还有‘但是’没说完呢,”桑妩急着补充:“但是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家人看待,师兄说了,我们应该相亲相爱呀。”
“承蒙大小姐抬举。”
遥光反复冲泡着茶叶,不咸不淡应了句。
桑妩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份敷衍,默默靠近他:“病秧子,你干嘛这么冷漠,我以前好像也没亏待过你吧,虽然师兄总以为我欺负了你……”
只听“叮”地一声,玉瓷盖回茶罐上,遥光微微偏首:
“你究竟是来叙旧的,还是来学习的。”
“当然是来学习的,”桑妩不假思索,而后又笑嘻嘻凑到他跟前:
“也是来看遥光哥哥的。”
女孩儿笑面如花,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他的倒影,一如当年那般灵动痴迷。
遥光闻到熟悉的幽香,目光却在触及她领口半隐半现的红痕时漠然移开:
“闲之。”
他抬眸浅浅喊了一声,外头很快传来司命的回音:
“师尊有何吩咐?”
“将你在石雕路口所设的阵法画成图纸,务必在七日内尽数授于掌灯宫主。”
“呃,这……弟子遵命。”
“不是,你等等……”桑妩瞬时跳起来:“遥光哥哥,我是特地找你学习的,你打发司命应付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闲之功底扎实,教你绰绰有余。”
遥光神色未有丝毫变化,蝉翼般透薄的唇瓣微微张合:
“你可以出去了。”
“我……我怎么就可以出去了,这件事我还没答应呢!”
他闻言淡淡睨了她一眼,再次开口:
“出去。”
桑妩鼓着杏眸与他瞪视了半天,最后一个咕噜从蒲团上爬起来:
“出去就出去,等我破了石雕路的阵法,看你还能用什么借口赶我走。”
“开门在西北乾宫,休门在北方坎宫,生门在北方良宫……”
“那字儿读艮!”
不等桑妩念完,应晴便积极跳出来指正。
桑妩本来就念得有气无力,被她一喊更加头疼:“艮就艮呗,你嚷嚷什么。”
应晴的书桌就在她旁边,上面摆着同桑妩跟前一样的阵法图,一脸得瑟地拍拍她肩膀:
“阿妩啊,虽然我向来也不怎么爱读书,但若真论起来,我还是比你强那么一点点滴。”
“比我强一点你很得意是吧,”桑妩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斜睨了她一眼:
“有本事你今天把这些全背下来。”
“拜托大姐,你有没有搞错,我是在给你陪读好吗,”应晴无语:“你居然好意思要我全背下来,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连字儿都认不全。”
桑妩死鸭子嘴硬:“字儿认不全怎么了,你看看人家阿笙,一个时辰不到图都能画了,咱们俩啊纯粹是乌龟对王八—谁也甭笑谁。”
“行,既然如此,你自个儿学吧,本公主不伺候了。”
应晴说着便作势起身,被同桌桑妩死死拉住:
“晴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好姐妹就应该有福同享嘛。”
应晴呵呵:“天天不是背书就是画图,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原本司命只是奉师命教阿妩一个人破阵的,结果这家伙非拉着她们一起下水,于是,大家的日子从以前把酒言欢,变成了现在天天抱着书桌啃,天可怜见,她在宫里受教时,都没这么服管过。
“要要要,”桑妩连忙安抚她,生怕失去这个难得的渣学友:“我承认你比我强一点点行了吧,如果我一个人学这些会无聊死的!”
对面早已完成任务的颜笙抬了抬眼皮:
“你们俩能不能稍微认真点,区区一个方位你们已经浪费一天时间了,再这样下去,阿妩,你肯定破不了石雕路的阵法。”
桑妩顿时哀嚎一声:“那我有什么办法嘛,这玩意儿读起来跟天书一样,我一看见它就犯困。”
“我也是!”这回应晴倒积极响应。
颜笙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醒神汤:“困了你就想想遥光上神,阵法不比其他仙术,的确十分耗费神识,我去采药了,你俩乖乖背书。”
提到遥光桑妩更加惆怅了,一口闷下醒神汤,对着应晴诉苦:
“唉,真没想到我桑妩也能沦落到日日读书的地步。”
“我也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会搁这儿陪你读书,”应晴一肚子苦水:“你是不是色胆包天吃了遥光上神的豆腐,所以他才这样折磨你。”
“要真那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桑妩哼唧: “问题是我好不容易混进九星府,然而连遥光哥哥的手都没摸着就被赶了出来,哪里有机会吃他豆腐。”
“感情你还是肖想未遂,怪不得。”
“……滚。”
“叽叽叽,叽叽叽……”
正当两人互相斗嘴时,不知从哪儿跳出一只雪白的玉兔,不偏不倚落到了桑妩桌上。
“兔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桑妩很是惊奇。
“叽叽,叽叽叽……”小白兔语速很快,看上去非常着急。
应晴好奇地伸长脖子:“它说了个啥?”
桑妩听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头瞅向她:
“兔子说,那副关着桃夭的画突然引火自焚,我师兄一路追去了下界。”
“咦,阿妩,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闪?”
桑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望见湖中心有微光闪烁,正是上回被她随手丢弃的卦纸!
“兔子,去把它叼回来。”
兔子闻声而动,几个蹦跶,很快便把湿透的卦纸吐进桑妩掌心。
两人草草将水拧干,迫不及待摊开纸张,只见之前原有的文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待再看时,其上预言已然改变:
【离渊倾尽回天之术救得桃夭性命。
却对小师妹的宠爱更甚以往。
桃夭被迫困于画内,日日看着他一往情深,内心早已空洞麻木。
而直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他为何偏偏救她,因为他要用她的躯壳给他的小师妹重塑命格!
这么多年的特殊相待,原来只是为了这一刻么。
她自始至终皆是另一个女人的容器,一个可笑至极的替身傀儡。
她双眼血红,刹那间凄声尖啸,引得烈火焚身。
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神魂悉数化为灰烬。
连一撮骨灰都没给他留下。
后来,离渊战神疯魔般找遍天上人间,却是苦寻无果。
直至化身成魔的桃夭率魔兵打上天界,少女剑锋凛冽,面无表情看着他。
而此时,威震四海的离渊战神,愣愣丢弃掉他形影不离的剑,从浮屠炼狱里揪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掌灯宫主,当着她的面,亲手震碎曾经爱若至宝的师妹的命格。
然后在万千将士愕然的目光中受下她一剑,深情并茂地说:
“小夭,对不起,其实……我早便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