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离渊战神有多纵容掌灯宫主,整个天界恐怕无人不晓。

资历老一点的仙家都知道,桑妩并非纯粹的神族血脉,她是前任战神逢天和魅族之王桑冶唯一的女儿,自幼生于魅族,随着她母亲桑冶生活了三百多年。

后来下界动乱,逢天率百万雄兵出征止战,与魅族对峙数日,终究破其命门。

逢天亲手斩杀桑冶,魅族几乎全军覆没,只留下当时还是奶娃娃的桑妩。

没有人关注那场战事的后续,只知当年意气风发的战神逢天一夕白头,执意封印兵符,从此再不轻易征兵领战。

与此同时,他将年岁尚小的桑妩带回天界,当即封存她的记忆,为她要了个掌灯宫主的封号,后来又给女儿和自己的得意门生离渊定下亲事。

更丧心病狂的是,在两人成亲那日,逢天拖着最后一口气,逼迫离渊发诛心血誓,终其一生护桑妩平安喜乐,无论如何不得擅自离契。

有这么个不讲理的爹,桑妩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从小就肆意风流,好色成性,最喜欢调戏良家美男,时不时便要闹出点动静来。

不过自从同离渊上神成亲后,她倒是安分许多,竟一心一意扑到自家师兄身上。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旧是令很多人头疼的纨绔子弟。

所幸无论以前的逢天上君,还是现在的战神离渊,于她可谓有求必应,尤其离渊,对师妹那是千宠万宠,无论夫人闯下什么祸事,都心甘情愿替她兜着。

直到有一天,桑妩竟不知天高地厚地惹到了扶兮帝君头上,被帝君毫不留情地丢去凡间历劫五百载,压根不给离渊反应的时间。

毕竟,扶兮帝君与离渊战神的恩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且帝君统管天下刑罚,自然有权处置桑妩。

好在桑妩此人虽无法无天,倒也敢做敢当,老老实实领下五百年凡劫,没再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不过令桑妩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短短几百年内,她那不近女色牛逼哄哄的师兄,居然打着爱她的名义给她找了一替身,并且正在上演虐身虐心火葬场,很可能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马上要跳诛仙台的那种……

“荒谬,离谱,岂有此理!”

桑妩将黄纸揉成一团:“司命人在哪儿,快让他滚出来!”

“阿妩,你先冷静,”应晴连忙安抚这即将暴走的小祖宗:

“命理之事玄幻莫测,那司命拜师不久,想来定是学艺不精,等改日,改日咱们去拜访九星府,找遥光上神一探究竟。”

“遥光?”桑妩斜瞄她一眼:“就那病秧子?”

应晴顿时一哽,她差点都忘了,遥光也是从逢天战神麾下出来的人。

须知逢天战神毕生只收过两个徒弟,一是拥有最纯正神族血统的遗孤离渊,再一个便是以星宿阵法之术闻名天地的遥光了。

相传遥光当初是被逢天从尸骸遍地的战火堆里捡回来的,从小便体弱多病,但又极其聪明,他与人对弈,往往能直接预见终局,十步之内对方必败,就连他的师尊逢天也不例外。

因此在战场上,他亦是绝佳的军师,数次为离渊出谋划策,赠他锦囊妙计,两人可谓情如手足。

而最令人惊艳的,莫过于他竟能调动星辰之力,以天为盘,以星为子,测众生福祸,看命运轮回。

在此之前,星宿之术已经失传多年了。

自上古星月神君陨落后,遥光是第一个能掌控星辰玄妙之力的人,只可惜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即便已晋升神位,也是经年病弱,甚至极少出九星府,真正是个娇贵的病美人。

“没错,正是他,”应晴眼前一亮:“阿妩,说起来遥光上神也算你师兄吧?”

“算个锤子,我跟他一点儿也不熟。”桑妩没好气道。

她爹虽收了遥光为徒,却没让他们吃住一处,且自从她和师兄定下婚事后,他便于北斗方向构造一座九星府,申请自立门户了。

实不相瞒,小时候她没少调戏他,虽然他们至今已有好几千年没见了,但她依稀记得遥□□质非常仙,如月光般清冷,又似琉璃般脆弱,绝对是让人一看就想调戏的那种!

桑妩细细回味了一下,心头竟有些荡漾,目光不经意又落到卦纸上,反倒没之前那么烦闷了:

“行吧,明天叫上司命,咱们一起去九星府。”

“明天?”

“没错,明日一早,九星府门口见。”

宁静的书房里,离渊正批阅从下界各地呈上来的折子。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道红影闪入,“噔噔噔”冲至他跟前,双手往案上一拍,朝他大吼一声:

“师兄!”

离渊淡定地放下笔,这小祖宗喜欢闹事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知这回又是谁惹了她。

“阿妩,你才刚回来,就不能消停点儿么?”

桑妩双手环胸,跳起来坐上桌案:“师兄,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什么?”

“我问你,你和那桃夭什么关系?”

离渊满脸无奈,如同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阿妩,小夭只是宫中婢女而已。”

“小夭?”桑妩呵呵一笑:“你叫得倒是亲热,听说我走后不久,你便从下界将她救回来,日日带在身边,与旁人很是不同,说你们之间没猫腻你自己信吗?”

“阿妩。”

离渊语气陡然加重,面容亦凝肃起来:“你又是听了谁的风言风语,应晴?颜笙?才见面便这样不安生,你那些狐朋狗友是该好好管管了。”

桑妩闻言“蹭”地一下站上桌案,俯首怒视他:

“你凭什么说她们是狐朋狗友,从小到大我的朋友你都瞧不上,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成天管这管那,脾气又轴又硬,除了这幅皮囊简直一无是处!”

面对她的全方位抨击,离渊默默捏了捏鼻根,到底忍耐下来,老生常谈道:

“阿妩,颜笙便罢了,好歹有个正经职位,但那应晴贵为天界帝姬,却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你与这种人厮混在一起……”

他话未说完,只听“咚咚咚”几声,纤长细影踩着纸墨走至他跟前,蹲下身严正警告:

“不许你这么说晴晴。”

离渊眼底微暗,自从应晴粘上阿妩,两人关系愈发紧密,甚至有些时候,阿妩会为了这些所谓的朋友对抗于他。

分明以前的小阿妩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他身后,常常仰着张小花脸笑嘻嘻喊他:“师兄~”

“而且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师兄,我再问你一次,你和那桃夭究竟什么关系?”

离渊对上她那兴师问罪的眼神,不由长臂一伸,直接将人从桌上抱进怀里:

“阿妩,你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师兄么?”

低沉的嗓音在桑妩耳边晕散开来,看着师兄那张放大的俊脸,她着实有些顶不住,整个人开始犯迷糊,嘴里哼哼唧唧:

“谁让你好巧不巧找了个和我那么像的人当婢女,你快些把她送走……”

“当初留下小夭,的确是因为她与你相似的缘故,可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离渊慢慢抚摸她发顶,好声好气哄道:

“阿妩,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倒是小夭她身世可怜,无家可归,你身为天界掌灯宫主,是不是该大度一些?”

“才不是,”桑妩笑眯眯拒绝,眼巴巴瞅着自家师兄,眼睛里冒星星:

“除非你让我亲一下。”

离渊先是一顿,蓦然想到了小时候阿妩撒娇耍痴亲他的情景。

记得那时小阿妩刚来天界不久,远没有如今这般大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满是戒备,只成日抱着个小兔子跟在师尊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缠着师尊。

一日,他依例向师尊呈交新的术法心得,刚刚走进前院,便见一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大哭着从师尊书房里跑出来,一手抱紧小兔子,另一手不停揉搓眼睛,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呜呜呜……”

小团子哭得超大声,根本不看路,“咚”地一下正巧撞进了少年怀里。

少年一身玄黑劲装,身姿尤为挺拔。

小团子还不及他膝盖高,乍看只觉撞上一块铁板,一时哭得更厉害了。

少年连忙蹲身,抚着小团子的双丫髻,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温和:

“小师妹,你怎么了?”

小团子眨巴眨巴眼,晶莹的泪珠仍然挂在脸颊,第一次老老实实开口唤他:“呜呜师兄,爹爹,爹爹他凶我,还打我手心……”

少年面露疑虑:“为何?”

师父虽一向严格,可自带回小师妹后,便对她格外宽宥,怎么会舍得恶语相向呢?

“我,我也不知道,”小团子抽抽嗒嗒:“我只是夸爹爹长得好看,爹爹就…就鼓起眼睛凶我,呜呜师兄,阿妩手疼……”

少年低头一看,果然见那白嫩的小手上多了几道红痕,掌心下意识凝起些许寒气,裹着小家伙肉手揉搓。

“阿妩不哭,师父大概心情不佳,待我进去后替你说说好话,自然就没事了。”

他话音一落,哭声竟当真渐渐淡下去,小团子仰着脑袋打量眼前的少年,忽然,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头钻进他怀里,奶声奶气道:

“嗯哼~师兄比爹爹好看多了,爹爹又老又丑,一点儿也不好看!”

少年哭笑不得,食指刮了下小家伙鼻梁:“你怎的这样调皮。”

小团子傻笑着扭啊扭:“师兄,你让阿妩亲一下吧~”

“小孩子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等亲了师兄后,师兄就是我的了!”

“阿妩……”

少年才说两个字,只听“吧唧”一声,如同被盖章似的,脸上瞬时多了个口水印,小家伙老鼠似的一溜烟跑没影,口中还不断欢呼:

“哈哈太好咯,我亲到师兄咯!”

“……”

自此,小阿妩果然更愿意形影不离跟着他。

离渊追寻着这些回忆,嘴角微微翘起,正在这时,两片柔软的唇瓣陡然贴近,一触即离,待他反应过来,始作俑者已然跳远:

“哈哈师兄你不用赶我,我自己走啦……”

银铃般的欢乐与当年如出一辙。

离渊轻轻抚上自己唇瓣,笑意似水温和,然而不过片刻,修长指尖陡然一缩,他目光愈发深邃冷凝。

最后,攒握成拳的手缓缓落在玉案上,良久,墨色晕染,底下纸张亦化作烟灰随风而去了。

只不过与此同时,两人却谁也没注意到院角那摇摇欲坠的倩影。

女孩儿死死捂住嘴,含泪注视着这一切,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决然转身,彻底消失于花红草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