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的手机，在她面前打开来。
林瑶看向那上面的时间显示，第一眼先看到了右上角的年份，“甲午马年六月初六，晚上十一点十三分。”
甲午马年……林瑶对天干地支不太熟，倒是知道十二生肖马年后面分别是羊，猴，鸡，狗年……
她从门外进来前，还记得自己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年份是甲辰龙年四月。
从龙年到马年，这时间恐怕倒退了有十年？
“这个时间点，谁准你出来的？”
保安看她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的目不转睛的动作，非常生气。
“没人让我出来，但是我肚子痛憋不住了。”
林瑶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要不是万不得已，求着她，她都没兴趣来这个鬼地方。
五分钟后，林瑶双手中多了一盆水，那塑料水盆特别的轻，柔。装满水后光是想要将它平稳端好，就已经需要不小的技巧。
“抬起来！抬过头顶！”
一根教鞭敲在她脖颈上，刺痛中林瑶抿着唇，将手里那装满水的塑料脸盆抬起，抬过头顶。
刚才她回答了那个保安的问题后，就被人教训了一顿。
要求她将校规从第一条开始背诵。
鬼知道这里的校规是什么，林瑶一条都背不上，她半夜没有经过教官的同意就起床出门，还忘记校规。
直接就被一名男保安剥夺了今晚睡觉的权利，在寝室门口的路灯下抬着那水盆。
“你，过来看着她，明天天亮之前我会抽查你们的校规。”
男保安指着一旁另外一名长发女生，这人在林瑶冲过去之前，就一直站在卫生间的水池前面。
林瑶还没有弄清这是什么地方，没有当场翻脸，而是耐心十足的忍耐着。
等那人离开后，她将抬过头顶的脸盆当场就要放下去。
“抬起来，四周有监控，你一旦放下就惩罚加倍。”
一旁全程没说话的女生，用超小的声音提醒林瑶。
林瑶只能重新将那一盆沉重的清水抬过头顶，动作间那些从卫生间内打出来的冷水从盆子内晃出来一些。
就算现在是六月初六，可晚上的气温还是有点凉。
她被头上的冷水毫无防备的浇了一脸，盆子歪了，林瑶直接破罐子破摔，将脸盆放在脑袋上，用头顶着。
这样也好让一直向上的手臂，能够有一点点休息的时间。
做完这些，她偷偷看了一眼身后方，确定这四周围现在除了她们两个人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了。
“哎，你也是被罚的吗？”
她问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女生。
“我三天前才来，因为我不想背诵校规。”
长发女生站在走廊的台阶上，微微低着头避开前方不远处的监控，“每天所有人都有背诵那可笑的东西，有什么用。”
“……”林瑶没想到，隔壁这位一起被罚的女生，竟然这么有个性。
不过对方也一个字都背诵不出来，反而方便了她。
“你说的对！那破校规有什么好背的，现在六月份快放假了吧？你是为什么被送过来的啊。”
林瑶心底默默嘀咕着，有校规有集体寝室，但是怎么还有学校会在六月份往这里送人？
技校吗？或者是某个培训机构场所？
刚才被男保安要求打水的时候，林瑶站在那镜子前看过自己附身的样貌。
这是一张腮帮子上还有着明显婴儿肥，单眼皮的女生，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
“我爸妈觉得我没良心，脑子坏掉了，要送到这里电几下才能好，所以她们就拿绳子在我的饭里下药，等我睡过去后将我绑起来送到这里来。”
“你呢？”对方问林瑶。
林瑶扶着脑袋上的水盆，平静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跟你差不多，我跟家里人吵架想出去打工，他们不同意就把我送过来了。”
她随便编造了一个理由，说出口后对方好像已经相信了。
“被送到这里的人都是这样，这里只不过是那些父母光明正大杀死我们的途径。”
这种想法，对一无所知的林瑶而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只能顶着头上的水盆转移话题问她，“这东西，真的要顶一夜吗？我的手举一夜会断掉吧。”
“你断掉了，这里是不会有医生给你治疗的，忍忍吧。如果你想认错的话。现在就可以跪下去求教官原谅你。”
林瑶被她话语中的冷漠绝情吸引，越发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时间漫长无比，第一个小时的时候林瑶头上的水盆内还剩余三分之二的清水。
两个小时后，她将一滴水都没有的脸盘，直接盖在脑袋上方，自顾自的揉着快要断掉的双手。
“这学校内，真的有人能够顶着过一夜吗？”
光一个小时的时间，林瑶就觉得自己的双手距离断掉已经没多远了。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半夜在这里顶着水盆。”
“你叫什么名字？”林瑶突然对她的名字有些好奇，想要认识她。
“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名字，这一点你也不知道吗？”
面对对方质疑的目光，林瑶张了张口，冲着她无辜的扬起嘴角，“不知道啊，我今天刚来。”
大概是她第一天来犯错的缘故，对方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她的话语。
“我的编号13256，以后你就这样叫我。”
编号13256。
林瑶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当名字的，想再问下去，身后方突然有开门声。
站在走廊边缘处的人，飞速将倒扣在脑袋上的脸盆翻过来，双手举过头顶捧着那空荡荡的水盆。
有一道脚步声，正在往她们二人的方向走来。
一道手电筒的灯光，从身后方照过来，先落在一旁站立的13256身上，接着又落在林瑶身上。
教官的手电筒内，林瑶站在那里背对着来人，手臂向上举着那枚巨大的脸盆。
里面的水都不用看，光是看林瑶那一身从头到脚都是水迹就能够看出来，这人已经将脸盆内的水全倒光了。
“校规背诵到第几条了？”
那名男保安的嗓音出现在林瑶的身后方，一条校规都没有背诵的林瑶哑口无言。
“报告，她没记住，还把水盆弄翻了！”
身侧，13256举报的嗓音响起。
林瑶震惊之余，连手里的脸盆都忘记举了，她转头看向路灯下方13256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有些怀疑这家伙，真的是刚才在这里跟她说话的那个人吗？
而且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过她！这狗屎校规到底讲的是什么东西！！！
“13256你做的很好，但是我让你监督她背诵校规之外，还要求你看着她捧着水盆，为什么她水盆内的水全倒光了你没有添加！”
林瑶乐了，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看着13256，想坑她？现在看结果这家伙的下场比自己也好不到拿去。
五分钟后，男保安重新离开这里回房间睡觉。
林瑶手里又多了一盆装满的清水，她丝毫不在意的用脑袋顶着那一盆水，余光瞥见一旁的13256 还站在这里。
她的脚下也多了满满一桶的水桶。
告发了自己后，对方并没有就如愿回到寝室内睡觉，相反还要被继续留在这里受罚。
“你说你图什么，闹一场不还是跟我一起站在这里。”
13256目视前方，面对她的嘲讽满不在意的道，“你个新人懂个屁，进了这里的人没有人会不想出去的。”
整座学校内，任何学生都拥有监督举报别人的权限，尤其是那些犯错的学生。
一旦抓到他们的把柄，举报成功的话自己就能够得到积分。
“积分有什么用？”
“打电话。”
举报成功一次会获得一个积分，收集到十个积分的时候她们可以从教官那里拿到手机，给家里人打一个电话。
“就为了这个，至于吗？”
林瑶不理解，只是跟家里打一个电话而已，举报十次才能够打出这个电话。
可举报十次，同样代表着这里四面受敌，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信任，所有人之间都充满了猜忌，背叛。
“呵呵。”
13256轻笑几声后，不管林瑶再怎么问话，她都没有回答过。
林瑶顶着那脸盆累了，装满脸盆的清水每一次从头顶上洒落下来时，13256就会很快重新帮她填满。
这样反反复复的行为，一直到天边有一道亮光时才停止。
学校的铃声响了，林瑶举着酸涩的双臂就看到无数的灯光，统一从她的身后方亮起。
她悄悄扭头，往后方扫过去。
是寝室的灯光全部统一亮了起来，除此之外她还听到了脚步声，落地声。
这座在黑暗中，安静了一夜的房子，就好像在刚才那道灯光下，集体复活了一般。
五分钟？还是三分钟？
从亮灯到那一道道身影安静无声的走出来，林瑶只觉得时间过的极快。
灯光下，她看着那些从她跟13256面前经过的学生，发现她们每一个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校服，衣领下方心脏处，白色的细线绣着一个个不同的编号。
“13211，12974，11134，10656……”
每一个人的编号都不相同，每一个人从跟她跟13256面前经过时，视线只在满身水迹像是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林瑶身上扫一眼，就无声的离开了这里。
七层楼，每一层八个寝室，林瑶昨晚醒过来后摸索过四周围的上下铺。
一个宿舍内，摆放了八张上下铺，一个房间内住16个人，一层楼住了128人，七层楼这里住了八百多人。
她还能够听到前方那三米高的围墙外面，还有更多的脚步声。
这是一座恐怕有两千人的学校，天边的微光伴随着整栋楼的灯光。
林瑶终于看到了四面八方的墙上，那些印刷上去的标语。
“自律自醒，百折不挠。少年强，则国强。做有梦想有追求的青少年。让孩子改掉不良习惯，改变自我，拥有全新人生，孝顺父母。”
这是一家戒网瘾学校，林瑶在晨光中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的校服右侧心脏处。
编号13299，这是她的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