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林瑶下意识的反驳他的话语，说完之后又停顿了几秒才重新组织好语言，“你还记得黑狗吗？”
黑狗死的没有任何的预兆，黑狗从医院离开的那天还在跟她说笑。
买了水果来看望她，跟她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帮她将事情办的妥当。
“我在三楼的时候，正在问房间内的人跟苏婉儿她们是什么关系，那把枪打中我的时候我想起来黑狗，还有林化死的那一天。”
大清早她匆忙带着人过去，到的时候黑狗已经昏迷不醒，只剩下最后半口气。
哑巴大夫接到消息赶过来，对着她摇摇头，说黑狗没救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就这样没了。
“我下楼的时候你也在，林化也在，他死的时候那些血溅在我脸上，身上，滚热的。我恨了他那么久，他却那样轻而易举的死了。”
“刚才我在苏婉儿身上死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林化死时的表情。”
林瑶有些头痛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现在脑子内多了很多记忆。”
闻洛城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拿起旁边最后一杯没拆封的奶茶。
奶茶已经冷掉了，但是不妨碍被人打开，一口灌下去半杯。
冷掉的奶茶，只剩下满口的甜腻跟恶心，就像此刻的他自己。
“林瑶，你不用跟我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他一直想要帮上对方，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有用能够帮得上忙的事情。
甚至还在让对方在不舒服的状态下，还得花心思经历来跟他解释。
闻洛城觉得自己也需要上四楼一趟了。
到了中午，宋兼语从楼上下来，睡眼惺忪的人让闻洛城可以去上班了。
秦时关一夜没睡，整个人都在外面奔走抓捕最后剩余的几个人，到现在人还在局子内没回来。
“你去忙吧，林瑶这里我陪着她就行了。”
宋兼语说完，就跟懒骨头一样倒在沙发上，他的身体虽然同样睡了一夜，可实际脑子也是 一夜没睡。
早上在秦时关忙着处理苏婉儿那些人的案件时，他还得把自己附身的那家伙给送进看守所内，忙了一早上才回到家。
闻洛城去换了一身衣服离开了，他关上门走后，沙发上困的能够随时睡着的人，当场八卦欲爆棚的问一旁的林瑶，“你们吵架啦？为什么吵架，讲出来听听看，说不定我还能够帮你出点注意。”
林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怀疑他想出主意是假，想听八卦倒是真的。
“讲讲，正好我现在不困。”
两只眼皮子都在打架的人，还在嘴硬的说自己不困。
林瑶垂下眼，起身穿上拖鞋走进厨房内，拿出放在冰箱内的一次性冲泡咖啡，给宋兼语倒了三包进去，再用热水冲泡后端出去递给他。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知道宋兼语不喜欢睡觉，除非实在困的难受之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不停喝咖啡来保持清醒。
抱着咖啡杯，宋兼语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暂时回来了三分之一，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八卦心理，坚持不懈的打听着，“说嘛，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昨晚在三楼，苏婉儿被人枪杀了，我醒过来后没把这件事情告诉闻洛城，他有点介意。”
“他就为了这个跟你生气？”
宋兼语已经暗戳戳的想着，回头可要批评一下现在的年轻人。
女朋友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不忙着安慰人，还打听那么细做什么，这种人就不该有女朋友。
“我想起了很多有关过去的记忆，我……”林瑶第一次跟闻洛城之外的人，提起林化的存在。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能将那个词汇说出口，“我哥哥叫林化，十年前他在没有人知道原因的情况下，冲进了一家幼儿园内，用炸药将包括闻洛城父母在内的很多无辜人，都杀害了。”
宋兼语捧着咖啡杯，低头饮用了一口掩饰住眼底的震惊。
他没有开口打断林瑶的话，也没有去告诉对方，现在闻洛城的父母都还活着。
而且根据秦时关调取她家庭相关的资料来看，犯罪的人好像从她的哥哥变成了父亲。
这家庭也太魔幻了。
“我找了林化很久，有一次我在一座大山内找到了他，但是他很快跟我的父母一起逃走了。”
“那一次，我的大学同学父母被林化抓住，他想从我的身上得到打开那扇门的能力，我被他抓走后两个人一路逃亡了一段时间，再后来他被一个很听我话的□□人抓住。”
林瑶拿起一旁的手机，上网搜索了江津市跟黑狗有关的新闻。
她将手机递给宋兼语。
“这个人叫黑狗，我在垃圾堆内捡回来的，他有点二五仔但是又没什么能力，我送了很多钱给他，在门后我偶尔会联系他帮我，那天我在医院养伤的时候收到他下属打过来的电话，说黑狗死了。”
宋兼语一心二用，一边翻看着那天的新闻报道，一边听林瑶继续讲下去。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哑巴医生说他已经没救了，林化在一旁还嘲讽我，结果下一秒他就被人爆头，死在我面前，昨晚我被枪击中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脑海内全部都是林化死时的画面。”
“很恐惧，很害怕？”宋兼语已经一目十行的翻看过那一天的新闻。
是一条非常大的案件了，新闻上面说是帮派纠纷，但是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起，恐怕除了当事人之外，谁也说不清楚。
他虽然就住在隔壁的城市，却从来没有关注过江津市的案件。
坐在他身侧的人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她自己没发现的轻笑表情，“我当时看着那些血晕染开，心底在想的是，原来林化当时中枪的感受是这样啊。”
意识好像还存在着，但是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痛，她甚至在退出苏婉儿身体时，还看了一眼那名握着猎枪，正从门口走来的身影，看清了那张脸的长相。
身体被人踢到在地时，她从自己的身体上重新睁开眼睛。
“林瑶，林化已经死了，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这一点你现在意识到了吗？”
宋兼语看她的神情不太对，小心的提醒她。
“我知道他死了，毕竟是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有关这一点，林瑶非常确定，她将一旁的靠枕拿过来抱在怀中，下巴靠在上面借着这个动作，好像能够找到了一点点的安全感。
“他死了，我忘记他却很难，我知道在你们的眼里做人应该往前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可是对我而言不管是林化，还是我的前半年…”
她才十九岁，其中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困在那个犯罪者家属的身份中。
向前看，好简单好写的文字。
可是去做，要多久才能够将那十年的时光忘干净。
她拿起一旁的手机，翻看着如今的通讯录。
这部新手机内，现在有闻洛城的电话，有宋兼语有秦时关的，还有蒋文星老师的，甚至包括上次办完案件就回到江津市的严勇电话也在内。
她可联系的人，好像到达了前所未有的人数。
“我以前也有一个恨不得杀他一万次的仇人，他死的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可事实上你问我，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我忘记了。”
阿狗的长相，早已经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他跟那个人最后一次见面时，彼此一个被众多警方押送着从他的拘留室内前经过。
那是阿狗死之前，他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你花了多久，忘记的他？”
林瑶好奇的问他。
有关这个问题，宋兼语很认真的思考之后才摇摇头，苦笑出声，“不知道，一开始他死后，身边熟悉的人谁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也不想让秦时关担心，所以也不提起这个人，久而久之突然就发现，我好像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
“当时我还很震惊，后面活的久了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很多我们以为度不过的槛，你忍着扛着，咬牙坚持着不知不觉等你再回首，就会发现以前认为那么难以度过的岁月，竟然已经熬过去了。”
两个人坐在一处说着话，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宋兼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躺在地上，一旁的咖啡早已经冷透了。
他抬头往沙发上的方向瞥了一眼，确定林瑶还在休息后，轻手轻脚的拿起自己的手机，先给秦时关发了消息。
问了那边案件的进展，又给住在四楼的蒋老师发了一条短信。
他没有直接将林瑶告诉自己的那些话，说给第三个人听，只是让蒋老师再多关注关注，林瑶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三分之一，太早接触了过多的恶意跟事件，她现在需要的将自己跟那些事情做一个明确的切割。
蒋老师给他回了一个OK的手势。
表示这件事情她会放在心上，会考虑日后加在治疗当中。
。
晚上秦时关跟闻洛城都没有回来。
两人加班了三天三夜才回来，案件还在调查当中，但是这一次秦时关可以保证那几个还活着的人，都没机会再走出看守所一步。
他们下班回来之前，宋兼语拉着林瑶去了超市，买了无数的火锅菜。
到家时，整个餐桌上摆放的满满当当全部都是处理好的食材。
蒋老师不喜欢吃辣椒，就没来跟他们一起吃。
四个人坐在一处望着冒着香辣翻滚的锅底，说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三楼的那个人死了吗？”
林瑶问那个跟蜡像困在一起的头颅。
“没有死，我们赶到的时候便利店的老板正带着他一起逃亡。”
闻洛城将煮好的鱼肉放在林瑶碗里，“你们走了之后，蒋老师从她二十年前的照片里面，找到了苏先生一群人的照片，她说那个地方一共是八个人。”
可是苏先生他们才六个人，算上三楼林瑶看到的那名老人，应该还少一个人才对。
“蒋老师说那个老道士，当年她看到的时候觉得那人差不多七十岁，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有九十了，但是我请秦时关查了一下那家弃婴塔的早期资料，资料上说那名老道长实际年龄五十二岁。”
就算过去了二十年，那个人如今也最多72岁，正好跟林瑶在一楼时，往三楼看过去的老人身影汇合在一起。
“蒋老师说那名戴着墨镜的青年，眼睛旁边有明显的伤疤，后面弃婴塔倒掉之后，她有听说其他的慈善组织想要帮助那里剩余的孩子，她从那些人口中得知，有医院免费帮那个戴着墨镜的孩子做过手术，去除了他脸上的伤疤。”
一个脸上没有任何毛病的人，往常又从来都没有人看过他摘掉墨镜的样子。
所以这个人，很有可能还在幕后存活着，一直注视着那里发生的一切。
“我想起来了，在三楼我逼问那人的时候，问他是不是看到我了，他点头说是，但是他又否认是他放我进来的。”
林瑶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讲给他们听，“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一路走过来到底还有什么人，会看到我？”
“那家便利店的老板，我出租车开到那里的时候还觉得，这种鬼地方都有人开店做生意。”
宋兼语当时看到那店铺，还觉得这挺方便的，完全没想到那家店开在那里，可能是有意的。
“这人就是当年照片上的墨镜男，他没有任何特殊能力，根据他的交代这一切都要从那位老道长说起，第一个特殊能力者就是老道长捡回来的。”
“他说，那个特殊能力者是苏茉儿，她因为天生听得懂老鼠的言语，被家里人当做怪物驱邪了几次都弄不掉她身上的怪物，家里人害怕就将她给遗弃了，那座弃婴塔内的人每一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来历。”
“三楼那个人是个意外，根据墨镜男说那些人具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过他，他的便利店也是老道长出钱帮忙开的。”
谁也不知道老道长什么时候，带领着那些人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三楼那个你看到的人，他是老道长捡到的最后一个人，他的身体天生畸形瘫痪，但是用他的话来说，他的灵魂非常的自由，就像风一样谁也抓不住。
这个人的工作就是每天都在那条路上巡逻，房子四周围是老道长布置的阵法，据说没有他打开的话，任何人都看不到那地方。”
“阵法！听起来好牛。”宋兼语很心动，万分期待的注视着秦时关，“你们有没有解开那阵法？以后想用在什么军事上面都能够屏蔽所有外界的目光了。”
“我们没找到他说的阵法，不过在将那两个人抓进公安局后，那条路就自然而然的显示了出来。”
不过秦时关将那里的情况上报后，很快那条路又被封了起来。
至于那里以后将要做什么，有什么打算，就跟他一个警察没什么关系。
他只负责破案跟抓人。
“抓住人之后，我重新提审了苏茉儿，老道长是个好人，一开始有帮他们规划人生，让他们住在一起彼此照顾还有工作。”
“等老道长死后，这些人就各奔东西，然后在分散后他们发现每一个人的能力都有一些缺陷，加上犯罪被通缉的缘故，很快他们又聚拢到了一处去。”
“如果老道长晚走几年的话，也许他们也走不到今天。”林瑶感叹道。
“老道长就算再晚十年走，他们也还是会重复走上同一条路。”
宋兼语对此倒是抱着不一样的看法，“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种，没的救的。”
一顿饭，四个人吃了半宿。
接下来有关案件相关的事情，林瑶就没有再从秦时关跟闻洛城的口中听说过。
案件据说改成了保密级别，还没有死亡的田丰还有苏茉儿，包括那名在三楼发现的头颅男，三个人的结局跟下落是什么。
林瑶也没有再过问过。
在晋江市住了五个月的人，很快就要面临一个新的问题。
“现在是四月份，你被注销的身份已经重新恢复了，这是你新的身份证件，学校那边看你的打算，算你休学一年。”
闻洛城将有关林瑶新的个人证件，银行卡那些东西都给她。
“九月才开学，你现在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休息，是继续留在晋江市或者回江津市，都随你。”
林瑶将桌子上的证件拿起，那上面的照片是她在半个月前拍的。
比如去年这个时候，她现在整个人的体重都快要增加了十斤重。
这几个月来，宋兼语一直带着她到处吃吃喝喝，全晋江市稍微有点名气的餐厅，基本都被他们两个人尝遍了。
“回江津市吧。”
林瑶将证件全部塞满昨天才买回来的钱包当中。
再住下去，秦时关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挡不住杀气了。
她本身体型就偏瘦，加上长期的阴阳不良吃胖了十斤，也只是整个人从非常不健康，勉强变得稍微健康一些。
长期只睡觉或者坐着不工作的宋兼语，陪吃的过程中整整胖了十五斤。
从体重枰上跳下来的人，被秦时关拉过去每天早上跑步五公里，跑的有时候早上林瑶醒的太早，都能够在阳台上看到楼下那道鬼哭狼嚎在奔跑的身影。
也严禁她再拖着大龄青年胡吃海喝。
“真的要回？”闻洛城还以为她喜欢待在这里，并没有要回去的计划。
“嗯，我想回去了。”
留在这里五个月的时间，认识一些朋友，林瑶已经很满足了。
住在四楼的蒋老师一直都在治疗她，虽然还有一点点的记忆想不起来，不过林瑶已经差不多能够猜出是什么。
宋兼语给她讲过一个真凶逃脱二十四年的故事，在那个故事内有一个人来来回回跑了五趟，终于将真凶绳之于法。
她知道对方为什么给她讲那个故事 。
因为眼前的现实，跟她的记忆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不匹配，这代表着她很有可能也做过一些在某个时间点内，重复的事情。
比如闻洛城的父母没有去世，比如犯罪的林化变成了她父亲犯罪。
这些都跟她的记忆不符合，甚至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重来的目标跟目的是什么。
一直留在晋江市，在陌生的环境内更难恢复全部的记忆。
她打算回去了。
“那听你的，我也将工作调回去。”
林瑶说走就走，一周的时间就跟闻洛城收拾好一切，临走那天宋兼语站在车窗外，指着她手里握着的手机号码，“有空一起上线连排打游戏啊。”
“你太菜了，没事的时候多练练吧。”
林瑶以前没有跟别人一起打游戏的经验，自从跟宋兼语学会打游戏后，她见识到了菜这个词的无数种写法。
宋兼语在各式各样的游戏中，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有可能死亡，或者灵机一动然后让自己下不来台。
主打一个游戏内只要别人不认识我，那丢脸的那个人就绝对不是我。
“路上小心，到家后打个电话过来。”
秦时关今天休假，站在居民楼楼下的人，跟闻洛城说着话，“案件的处理方法我已经告诉过你，如果有实在无法处理的案件，随时打电话给我。”
“谢谢。”闻洛城知道他说的案件，是指那些林瑶在门后面遇到的情况，若是报案后该怎么正确不露痕迹的处理好。
双方各自交代完毕，车子离开的时候林瑶望着后视镜内站立着的两个人，她低头看着手掌中握着的鱼肠剑。
这是宋兼语给她的礼物，从今往后不管她在哪，这把鱼肠剑都会是她最好的武器。
除此之外，林瑶并拢的膝盖上还躺着三本跟砖头一样厚的法律书籍。
这是秦时关送的，原话是反正在休假，学生不读书也无所事事，不如多看看案例看看遇到任何案件时，先优先借鉴正确处理方式，解决不掉再使用备用方式。
林瑶：“…………”
怀疑被人骂了，但是没有太明确的证据。
下午二人回到江津市的时候，严勇已经提前收到消息，在出租屋楼下等着他们。
车子刚落地，他就看向坐在副驾驶内的人，“林瑶，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想起来了。”
想起这人是谁。
“记起来就好，记起来就好。你好像胖了？”
严勇听到她记忆恢复，能够认出自己来，激动不已后发现她好像比以前胖了一些。
这几个月来，他虽然偶尔会跟闻洛城联系，可是有关林瑶的更多情况都不如看到真人来的实在些。
如今看到她恢复正常，人还胖了点，脸色也好上许多，严勇只觉得这一趟去晋江市，福祸相惜。
晚上三个人吃过饭，林瑶将他送走后对着一旁同样站立的人道，“我想去见一个人，你现在有空吗？”
“有。”
闻洛城没有去问她见谁，按照林瑶说的路线将车子开过去，发现那是一条暗巷里的一家理发店。
“你好，我来找楚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