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兼语的出租车在原地停留了五分钟,他坐在驾驶座内点燃一根香烟。
只有路灯的黑夜,烟雾缭绕中远处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林瑶握着手中的酒瓶,走的很慢,她怕走错了方向,也担心现在别墅内最后留下来的人,并没有这样轻易的上当。
那瓶红酒,林瑶是真的打算全部喝完,她的记忆提醒她,那个房子内的每一个人都是酒鬼。
而喝醉了才能够有更多的可能性。
林瑶穿着雨鞋,踩着平整的马路一路向前走。
脑海内秦时关给她看过的城市地图清晰可见,这条路的尽头是一片荒地,再往前就是断头路。
往常就算有车辆经过这里,也大多只是为了借道掉头就走,根本不会有人在此多停留。
路程估算出来,走路的话大概在一千五百米的长度。
秦时关还去查了当年晋江市的路政规划,找到那条路的尽头为什么荒凉在那里,还是断头路的缘故。
以前规划的时候打算在那边开设一个新的商业中心,结果发现那里的地质情况不好,土质疏松,因而项目改换其他路段。
那里原本就偏僻,就此之后更没有人往那块去了,路也只修到了那里就停工。
林瑶记得秦时关说过的话,她紧了紧身上的花棉袄。
两条只穿着医院睡裤的双腿,走在寒风当中快要冻的没感觉。
要不是手里提着的红酒饮用下去,让她的身体多少热一些,林瑶都快要走不下去。
一瓶红酒在她大口大口的饮用下,很快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这具属于苏婉儿的身体,酒量非常好,林瑶眼不花脚不滑,就连走路都能够走的笔直。
十分钟后,她站在一栋竖立在马路尽头拐弯处的三层别墅面前。
林瑶望着前方正在缓缓打开的大门,用握紧手心内的红酒动作,来掩饰狂跳的心脏。
刚才那一路,她确定自己全程清醒,从便利店出来后,走的是一条直路,没有拐弯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扭曲的空间。
“是因为还住在这里的人,在一直盯着苏婉儿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林瑶抬脚踏进门内,先将脑海内的疑惑都丢在一旁。
她走进院子内,黑夜当中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院门在她身后缓缓下降,两米五的高度让林瑶转头看过去,外界的一切都看不到。
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穿过院子,走到一楼的大门处将门拉开。
“啪!”
门框旁的开关被她打开,林瑶用红酒瓶口对准那一排开关,逐一打开室内所有的灯具。
做完这一切,她倒在客厅那张巨大的沙发上,脑袋靠在柔软的枕头上面,仰头将手中红酒最后那三分之一都喝下去。
“100,99,98……”
林瑶放下已经喝空的酒瓶,扬手将挂在一旁的毛毯拿过来盖在自己那两条被寒风吹到快麻木的双腿上。
接着她就躺在那里,半眯着眼睛在心底倒数着。
这个案子全程都是秦时关在秘密调查当中,除了他们几个涉案人员之外,整个晋江市内没有任何人知道。
鬼影直到今天才来杀她,根据林瑶的分析,对方连苏先生跟宁震的尸体,就摆放在地上一周的时间,任由他们的尸身长满了虫子,又被老鼠啃食都没有处理。
这个鬼影虽然会掐人,有 杀人的能力,可他的能力一定也有不为人知的缺陷。
林瑶靠在那里,坐了一会后觉得脚有点冷,又把雨鞋给脱掉,整个人都蜷缩在那条巨大的毛毯当中。
敌不动,她不动。
从一百一直倒数到三十一的时候,林瑶的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道极为细小的声音。
躺在那里的人,惊的在毛毯下面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这才控制住不跳起来。
那说话的声音很小,小到林瑶甚至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人的说话声,还是她的耳朵在单纯的耳鸣。
这只是耳朵的嗡鸣声,却被她错认成这是别人的说话声。
数秒后,声音消失了。
耳边寂静一片,林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没被纱布包裹住的那只眼睛里面,一片放空的神色。
“失算了。”
这可真的不是她没有努力,而是刚才那一道声音,她是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那已经跟人类的语言关系,勉强的说是一只耗子在叫,林瑶都会相信。
“该怎么办。”
要怎么在听不懂的情况下,还不引起对方的怀疑,做出正确的选择。
林瑶蜷缩在厚实的毛毯中,思考了十秒后光着脚下了地。
她将毛毯包裹在身上,然后经过客厅前方那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
到了地下室,林瑶打开灯站在那装满红酒的柜子前。
仔细挑选了一瓶放在高处,年份上写着八十年前字样的红酒。
瓶身上写的是法文,林瑶完全不认识。
她从一旁的抽屉内找到开酒器,打开那瓶红酒后,又从柜子内拿出两枚高脚杯。
接着林瑶光着脚从地下室顺着台阶,一路蜿蜒向上,经过一楼跟二楼之间的照片墙时。
这一次林瑶重点扫过每一张照片上的多余面孔。
结果这一圈找下来,什么都没有。
这面墙上就只有苏先生六个人,加上她的那两张照片夹杂其中。
林瑶脚步未停,视线快速扫过墙上一张接着一张的照片,到达二楼时,她还看到自己白天里的杰作。
四个房间的门大开着,隐约可以从灯光的缝隙内看到里面仿佛被狂风卷过的痕迹。
站在二楼平台区的人,光洁的脚掌在地毯上画了一个半圆,然后踏上三楼的台阶。
林瑶记忆内,完全没有任何跟三楼相关的画面,这个地方是她第一次踏足。
在将要到达三楼平台前,林瑶在墙上看到了一个人体头颅大小的壁龛。
里面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红色的蜡烛灯泡24小时连接着电路。
血红色的灯光照在那壁龛内的黑白照片上,将整个照片都照的一片血色。
远远看过去,整个墙角半边都是巨大的红光。
林瑶握着手中的酒杯,站在那壁龛面前有点想笑。
晚上出门前,她刚用手机刷短视频,就刷到一条独居女性居住防卫大全。
其中就有人说上网买一个骨灰盒,然后在里面装上小麦粉米粉芝麻糊,再摆放一张自己的黑白照片放在入口的换鞋区。
只要有陌生人进来,就抓起骨灰盒将里面的小麦粉撒出去,口中大喊退退退。
小偷进门先看到你的黑白照片,又看到你本人捧着骨灰盒的画面,肯定会被吓的当场逃走。
没想到这才几个小时,她就遇到真的有人将黑白照片摆放在入门处。
林瑶左手拿着那瓶打开的红酒,用瓶口将下方红蜡烛灯泡的线路拔掉。
明亮堂的楼梯间,没有了那道莫名其妙的红光后,整个气氛都变样。
三楼一共有三个房间,左边两个,右边一个。
中间是一长排的过道,雪白的墙上固定着几十张照片相框。
林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脚,脚尖站立的姿势。
“往左。”
她往左边第一个房间走过去,经过那片照片时,林瑶一路扫过去。
数秒后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墙上的大合照 。
接着她转身,往自己刚才来时的路看过去。
最右边那扇黑色的房门紧闭的。照片墙从她身侧前方,一直延续到那扇黑色房门的左手边。
“是按照年龄在分布吗?”
林瑶将目光收回来,继续看向那面墙上的照片,刚才匆忙一瞥之下,她只觉得照片中的人物脸部还有身体,都变得越来越小。
一直走到左边第一个房间的门口,林瑶也看到了照片墙的起点。
一名戴着墨镜的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站立在一枚草堆前,他怀里抱着一名婴儿,身侧还站立着一名盯着镜头方向的小男孩,五六岁大的年龄,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身侧大人的衣摆。
“原来是在这里。”
蒋文星下午让她女儿将她那些年的相册都送过来,那些东西几十年下来,已经多的需要用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才能够装的下。
晚饭后,她一个人回到四楼的住所,独自翻找着那些年轻时候的相册,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翻找。
蒋文星终于找到了那张她在二十年前拍摄过的一张照片。
她站在镜头内,画面后方是一片倒塌的建筑,有一名穿着道袍的墨镜青年,双手揣兜站在角落位置,正注视着镜头的方向。
没有看蒋文星,而是在看蒋文星用来拍摄的机器。
她是一个人去的那地方,带着三脚架还有相机。
蒋文星将那张照片,从相册内拿出来,还有当时拍摄的其他几张照片,也一并被她找出来,随后下了楼。
二楼,闻洛城遵守约定一直在沙发前守着林瑶,听到敲门声时他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
先看了一旁还在昏迷当中的林瑶,确定她安然无恙后这才起身去将门打开。
“小闻啊,我找到了白天你们在书籍内翻找出来的照片。”
蒋文星将手里的那几张照片举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他,“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时间,蒋老师你进来吧。”
闻洛城让开身体请她进来,给她倒上一杯热茶后坐在沙发前,看着她带过来的那几张照片。
他将白天从那些书籍当中发现的照片拿出来,跟蒋文星带过来的进行比对。
“蒋老师,这画面中的好像不是同一个地方吧?”
她带过来的照片上,还能够看到一家道观的存在,而白天他们翻找到的那张七个人的照片,背后是一片荒地。
“是同一个地方,因为在我拍照后第二天,那块地方就被人拆除了,让我想起照片的人是他。”
蒋文星指着照片上,同样戴着墨镜的人,“是同一个人,我很确定。”
“这地方位置在哪?晋江市内吗?”
“你有没有听说过弃婴塔。”
闻洛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光听名字他就能够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晚清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塔楼存在,它一般都被人建立在荒郊野外的地方,通体有七八米高,外墙刷成不起眼的灰色,一开始是那些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或者孩子重病难治的时候,就将孩子扔在那里。”
蒋文星回想着当年查看的记录,“这种塔内还有一些善心的人士去收敛尸骨,或者照顾那些重病的孩童,但是在战争跟饥饿下,弃婴的家庭越来越多,养不起的孩子完好无损的孩子也都被扔在那里,任由它们活活被饿死。”
“新时代后,全国开设了无数家孤儿院,专门接手那些无家可归被人抛弃的孩子,当父母的再狠心也不会再将孩子带到弃婴塔去了,所以全国这种地方基本都废弃掉了。”
“这次的犯罪团伙,就来自弃婴塔吧。”闻洛城翻看着她带过来的几张照片,那应该是以前弃婴塔的老照片。
里面很多建筑,已经破败不堪,但是隐约还能够看到一座建筑上方牌匾上,风吹雨打后变得斑驳的慈善二字。
“是,这些人大概是那座塔内最后一批孤儿了,他们跟寻常人有些不一样。当时我过去时,弃婴塔内只两个人收留这些孤儿,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人。”
蒋文星指着照片上,那个戴着墨镜挡住大半张脸的青年,“这个人的眼睛四周,有非常明显的黑斑,天生的,因此他长期戴着巨大的墨镜遮挡住。”
“两个人?”闻洛城注意到她话语中,刚才提及的人数。
“除了这个人之外,还有第八个人的存在?”
“还有一个老道长,听说是以前妻子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都没了,他到处流浪过了很多年,路过那弃婴塔的时候看到了里面有婴儿的哭声,从那以后他就留在那里照顾孩子了。”
蒋文星说完,还回忆了当时从老人口中打听来的内容,“我记得二十年前看到他,那个时候老道长快七十岁了,现在估计早就不在了吧。”
都过去了二十年的时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得有九十岁了估计。
“你去那里考察的时候,弃婴塔内就养着那六个人吗?”
“没有,没有这么多,当年我去的时候庙里就三个孩子。”
那些人,可能是在往后又领养的,至少她在那里的时候,只看到了三个。
“三个人。”闻洛城看着那墨镜青年,所有照片上都没有那名老人的身影出现。
看来老道长死后,他还留在那里一直照顾着剩余的孩子,还有可能在往后的时间内分别收养了苏婉儿那六个人。
。
别墅内,林瑶打开了三楼的第一个房间门,门开了,里面摆放着一张两米长宽的巨大木床。
床上铺着通红一片的四件套,林瑶探头看到这一幕,有一种自己不小心误入了某个婚庆喜房的错觉。
好在那几件随手搭在沙发边缘的旗袍长裙,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这是苏婉儿的房间。
在游轮上面,林瑶见过她穿着旗袍的画面,既然是这具身体的房间,林瑶直接走进去然后反手关上门。
接着快速将房门反锁起来,又把耳朵在门板上仔细贴着几秒。
确定房门外没有任何的动静时,林瑶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到那张黄铜色的梳妆台前,打开苏婉儿的抽屉,想看看她这里有没有什么有用的证据或者线索。
第一个抽屉拉开,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化妆品,第二个抽屉内塞满了无数还没有开封过的香水。
林瑶将手伸向最后一个抽屉,一把拉开来,各式各样的黄金翡翠,红宝石蓝宝石,满钻的项链手表,各式各样的珠宝,将这个盒子内塞得满满当当。
坐在梳妆镜前的人,眼前一亮,抓起一枚镶嵌着超大颗钻石的皇冠心想,“这东西也算是赃物吧?到时候带回去!”
装着珠宝首饰的抽屉就那样敞开着,林瑶跟龙卷风似的将这个屋子内,包括床底每一块床板都摸索了一遍。
确定什么都没有找到后,这才脱掉身上的花棉袄,从衣柜内特地挑选了一套足够保暖,一会真的遇到打斗时,还能够活动开手脚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后,她拉开房门走出去,正要走向隔壁的房间时,正对面远处那片照片墙的尽头,最后一间房间门,冲着她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