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其中一份汉堡跟可乐,一言不发的吃了起来。
四个人基本都没有说话,闷头坐在这里吃着东西。
林瑶只吃了汉堡跟喝完那一瓶可乐,烤鸭跟香烟她都没有触碰。
那三个未成年吃饭都是狼吞虎咽,吃完了汉堡后又去拿那只烤鸭。
还问端着可乐杯子的林瑶,“牛路你不吃?”
“你们吃吧,我今天不饿。”
她说不饿,那三个人就没有任何的怀疑,三个人将整只烤鸭分成了三份。
往常牛路也会这样,他还经常不爱吃东西,整个人长得又高又瘦,可垃圾场附近的人都不敢得罪他。
因为牛路打起架来,非常的狠跟不要命,时间久了周围几公里内的人都知道。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跟牛路起冲突。
三个半大的小子,将烤鸭吃的干干净净后,就这样直接躺在了床上。
有人摸到了香烟,想也不想的将香烟递给林瑶,“你的烟。”
林瑶将香烟接住,原来是她这个身体的人在抽吗?刚才她还以为是这三个未成年在抽烟呢。
她拿着这包芙蓉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用垃圾隔出来的小房间。
三面墙跟天花板都是用各种颜色不同大小不一的门板隔出来的。
这里空气又不怎么流通,四个人看样子是长期居住在这里。
那床边墙角位置,还有用塑料袋装着的换洗衣服。
其中一个吃完后,已经躺在枕头上的小孩,抓了抓多日没洗的头发后,拍了拍吃的圆鼓鼓的肚子。
对汉堡跟烤鸭的滋味,还有些回味无穷。
“牛路,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呗。”
他拍着自己吃圆滚的肚子,对这种吃到大餐的日子是相当的满意。
如果能够每一天都过上这种日子的话,就太好了。
林瑶把玩着手中那包烟,不动声色的道,“你想学?”
话音落下,躺在那里的三个小孩同时爬起来,三双眼睛都带着期待跟渴望注视着她。
“哥哥,你教教我们吧,我们也想每周都能够吃到汉堡跟烤鸭!”
“对啊对啊,我们还可以存钱,以后有钱了我们就买一个铁皮屋,我之前看到工地上有人住那个铁皮房子,可好了,一点臭味都没有。”
“或者下一次你带上我吧,我保证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教教我。”
林瑶看着眼前这三张还没成年的面孔,勾唇用手指将他们一个个从身上戳下去,“那你们说说话,自己到现在都有什么本事?”
三个人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他们都是一个人到处流浪,乞丐当过小偷当过,最后一路流浪到了这片用来填埋的垃圾场。
在这里遇到了住在垃圾堆内的牛路。
三个人当中,来的最早的人是之前提着外卖箱的小孩,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叫大黑。
因为他长得又黑又小,总被人欺负,他想以后长得又高又状,一个人能够打五个的那种体型。
“怎么不说话?是没想到还是除了吃,什么都不会了?”
大黑一听到这话就下意识的反驳她,“我会把脉,我之前在一家中医馆内扫地,我见过大夫把脉,上一次你生病就是我治好的。”
实际是中医馆内的老中医被他偷了几次钱包,抓过他几次后得知他是个黑户后就将他给放了。
偶尔他路过中医馆的时候,对方看到他也当做没看到。
大黑夏天的时候,就厚着脸皮钻进他的中医馆内偷偷的吹空调。
有时候他也会看到对方接待病患,每一次都坐在那里将手指伸出去按住别人的手腕。
有一次中医馆没有人,他大着胆子凑过去,将手臂伸过去递给那位老中医。
让人帮他也看看,看看他以后能不能长得跟他名字一样。
那老中医帮他看了,然后说他的身体营养不良,多吃点饭以后想长多高都行。
从那以后,大黑没事就去那中医馆,可惜一个月前那中医馆关门了,老中医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他每天出门捡纸箱的时候,都会从那里路过,趴在玻璃上往内看过去。
想看看老中医有没有回来。
“那些人你是怎么认识的呀?”
范响也问林瑶,他舔着嘴角之前烤鸭残留的味道,好想每天都能够吃到啊。
范响才来三个月,他不是自己来的,他是在街上看到了牛路带着大黑跟大钱买糖葫芦。
夜晚的灯光下,那几串糖葫芦让范响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
他从小就这样,见到想吃的好吃的东西,就走不动路。
那天晚上也是,他跟在牛路三个人后面,眼巴巴的看着那红艳艳的,仿佛空气中都带着甜味的糖葫芦。
被他们三个人,一口接着一口的吃掉。
他一路跟到最后,想着等他们吃够了,吃腻了说不定就还会剩下一俩个就扔掉了。
到时候自己就能够吃到了,他也能够有糖葫芦吃。
结果一直跟到垃圾山,这三个人都没有将手里没有吃完的糖葫芦扔掉。
天上还下起了雨。
那三个人爬上了垃圾山后很快就走了,范响看着那巨大的垃圾山再低头看看自己脏到看不出来颜色的脚。
他放弃了去爬垃圾山的打算。
再回头想往自己刚才来的那条街道走过去。
可他一路上都在看着那几根糖葫芦,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走了有多远,又走了多少的路。
如今被雨困在这里,哪也去不了。
范响在一枚废弃的轮胎上坐着,他将地上破烂的鞋盒顶在自己的头上,想着等雨停了他再走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人打着一把断裂的黑伞站在他面前。
那个人就是牛路,牛路看着他坐在轮胎上被冻成小狗的样子,将一双鞋子递给他。
“穿上。”
范响连忙把那双颜色都不一样还大小不一的鞋子穿上。
对方打着那把伞,重新往垃圾山上走去,这一次范响一下子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他连忙跟上去,跟在牛路的身后走进了这座垃圾山。
牛路问清楚他没有地方去之后,就默许了他留在了这里。
不过想免费在这里住下去也是有要求的。
他们三个人白天都需要去捡垃圾剑塑料瓶子还有纸箱子。
用那些东西再从牛路这里换成钱。
每一个人赚的钱,牛路都给他们自己保管着。
这个小小的房间,每个月收他们每个人五块钱的房租。
“天上掉下来的,你们信么?”
林瑶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件事,多说多错她拿着手中的那包香烟道,“行了,我要出去抽烟了。”
说罢,将缠着自己的三个人推开,她从房间内出去,站在外面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下午那躺着的旧沙发。
重新坐在里面,为了防止那三个人怀疑,她将这包香烟打开,在沙发周围寻找了一圈,竟然真的找到了藏在这里的打火机。
不单单有打火机,林瑶还从沙发的弹簧破损位置,摸到了一枚老旧的带七彩跑马灯的手机。
她将手机打开,发现是关机的状态。
不过她试过开机后,没开机成功。
也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手机本身就是坏掉的。
她余光内看到远处那扇门让人从内推开,泄露出一丝丝的灯光。
林瑶快速从香烟盒子内拿出一根烟,放在嘴边用香烟点燃,装作一副自己正在抽烟的姿态。
远处从房间内出来的是那名叫做大黑的小孩,对方脚上冬天还穿着凉拖鞋,哒哒哒的踩过地面上的垃圾,往远处跑了过去。
她用余光一直盯着那里,知道大黑彻底离开视线为止,她才将嘴里叼着的香烟拿下来,猛地咳嗽了几声。
刚才点烟时不小心吸了一口气到肚子内,呛死她了。
大黑离开五分钟后,又匆忙跑回来,看都没看林瑶的方向一眼,就钻进了那用垃圾隔出来的小房间。
林瑶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主要是这里是一个大型垃圾填埋场,这位叫牛路的人犯了什么罪,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
完全无从下手啊。
总不能让她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徒手将每一座垃圾山都翻找个底朝天吧。
并且这里,看起来唯一跟西区的案件有所关联的地方,就是大黑之前打开的那枚外卖箱。
那箱子也不知道是捡来的,还是别人赠送的。
林瑶等手里那根烟燃烧到头后,她将整个老旧的沙发从里到外都翻找了一遍。
找出了几枚硬币,还有几张五块十块的零钱,凑起来大概有个六十几块钱。
这些零钱都被她放在身上,林瑶想用这具身体趁着这个机会去西区一趟。
报道上有关外卖员入门杀害顾客的消息到处都是。
从垃圾场离开后,林瑶在路边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她本来想直接骑共享单车的,可这个叫做牛路的人又没有手机。
没办法扫码还没有办法打车。
人生地不熟的人,只能先选择最贵的办法。
“又去网吧啊。”
前排的司机,看到她上车后熟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刚想让司机将她送到附近的公交站点的林瑶,话到了嘴边改了口,“嗯,去网吧。”
十分钟后,她被司机拉到了一家网吧门口停下来,林瑶从口袋内掏出那一把零钱。
支付了车费后,下了车。
等出租车司机离开后,彻底看不到身影后林瑶站在这家二楼箭头网吧的方向,仰头看了数秒。
在去西区查看外卖员案件,跟先查找牛路案件的二选一选项前,林瑶选择了哪里近,就先处理哪里。
她抬脚面色如常的往二楼走过去。
穿过全是涂鸦的楼梯,在二楼网吧门口的拐角处,林瑶看到了五六名高矮胖瘦的青年正站在那里抽着烟。
其中有一人视线扫过刚从楼下走上来的林瑶,“呦,捡垃圾的又有钱啦?”
其他几人顺着视线看过来,瞧见是牛路后,当场哄堂大笑起来。
林瑶目不斜视的从这几个人面前经过,不打算惹事,她想知道牛路往常来这家网吧都做些什么。
不过她不打算惹事,眼前这几个人却打算惹她。
前路被一条腿挡住了去路。
林瑶站在网吧门口,距离网吧只剩下一步之遥,一条腿从左边抬高横放在右边的门框上。
任何人想要从这里经过,都需要先将这条腿拿开。
“拿走。”
林瑶垂眸看了一眼挡住自己去路的这条腿,语气平静无波的道。”
“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听乖儿子的话把腿拿下去怎么样。”
“哈哈哈哈那你不是就要给人当爹了?”
“还是一个捡垃圾的爹!”
“哈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办法他要是强行想当我儿子的话,那我也只能当她的爹唔唔唔!!”
一条大长腿横住去路的青年,眯着一双倒三角的老鼠眼盯着林瑶说的满脸的不情愿。
话音未落,他夹在手指之间的香烟被人抽走,下一秒烟头朝内,烟嘴朝外的被人塞进了他的口中,堵住了他那些还没说完的话语。
这还不够,林瑶面无表情,却动作极快的将香烟塞进他口中,另外一只手抓 住他挑染了一撮黄的脑袋。
对准一旁的墙壁,提着他的头,“哐哐哐哐!!!!”的撞上去。
“这么想当我爹,那就满足你。”
一直到对方的脑袋在墙上撞的全是血,林瑶这才薅住他头发将他重新提起来,再看向拐角处的其余等人,冰冷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扫过去。
“还有谁想当我爹的,站出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人动作比旁人慢了一步,发现自己自动变成了那个站出来的人,连忙疯狂又快速的摆摆手。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只是一群仗着自己人五人六的模样,口头上占一点别人的便宜,很多人看到他们怕麻烦就自动走开或者退让。
至于打架,其实根本没有人真的跟他们打过架,最多就是偶尔在网吧内起一点点的冲突。
几个人一起上,很快跟他们起冲突的人就会害怕恐惧,然后骂骂咧咧的离开。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今天这样,突然就动起手来,将还在燃烧的香烟塞进口中,还抓着头发用力的往墙上砸。
血都砸出来了,看起来这个捡垃圾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每一个跟她视线对上的人,都强忍着自己的冲动,才没有当初丢脸的离开。
林瑶松开手里那个一直在哭的家伙,指着一旁现在无人阻挡的网吧大门,挑眉询问在场的众人,“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你请,你请,你请!!!”
这一次谁也不敢再拦住她,一个个像鹌鹑一样乖巧的站在门外,目送她走了进去。
她走后,在场的众人连忙将还坐在地上的同伴拉起来,用袖子将他额头的血迹清洗干净。
“快快快,香烟呢!快吐出来!!”
“我靠,我嗓子好痛我不小心吞下去了,你们快点送我去医院。”
“打电话报警,他竟然打我。”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先去医院,你这个头好像还在流血,不会裂开了吧?”
一听到自己的头可能裂开了,刚才还喊得很凶的人青年,俩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
这一晕倒吓得其他人更紧张了起来,抬手抬脚的将他扛下去叫车送往医院方向。
二楼网吧柜台处,林瑶站在那里发现柜台内没有收银员。
牛路的身上她之前已经翻找过,除了她带来的那六十几块钱之外,这家伙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或者证件。
至今,她连牛路长什么样子,都没有一面镜子可以看清楚。
只能通过那双风吹日嗮的双手,勉强看出来这人恐怕在垃圾山内生活了很久很久。
这家网吧放眼望去,不到五十张桌子,此刻的顾客不到三成。
那些正在使用中的机器前,每一个人的屏幕上都是各种正在运行中的游戏。
“是你呀,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一名端着水杯的长发女生,从远处过来看到了站在柜台前的林瑶。
她绕过林瑶,打开一旁的柜台门后,抬头问她,“今天有人叫你来带班吗?”
“带班?”
难道牛路除了在垃圾场内住着,还在这家网吧有一份兼职。
帮人带班网管。
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在帮谁带班,站在柜台前的林瑶摇头,“刚才路过,顺便就上来了,没人带班的话那我就走了。”
对方听说她要走,没有任何的挽留,她已经在柜台内坐下拿起手机。
林瑶离开前,顺着网吧洗手间的提示走过去给自己洗了一次手。
站在那模糊不清的镜子前,她才看到这名叫做牛路的人长什么样子。
这个人有着一张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的人。
看起来比大黑他们也大不了几岁,最多二十岁的样子。
这样一个人,带着三名未成年住在垃圾山中,光靠捡垃圾为生吗?
带着疑问,林瑶从网吧出来,这一次她顺利的找到了公交车站,用二块钱上了去往西区的公交车。
一个小时后,她从公交车上下来,站在距离警方通报的案发现场三百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林瑶往那栋大楼走过去的路上,隐约看到了几张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的身影。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想起其中有俩个警察,她之前在一周目的时候见过。
那好像是一周目肉铺的案件时,她为了奖金去报警的。
如今这俩个人就在这附近,林瑶脚下未停的往前走着。
路过案发的那栋楼时,她只当不关系不知道的从那门口经过,继续往远处走去。
一直到走出俩公里外,彻底走出这片区域后,林瑶才停在一路十字路口前。
装作在等红绿灯的姿态,实际是往自己刚才路过的方向快速瞥了一眼。
看来今天晚上想要近距离去案发现场找找线索是没希望了,这里里里外外都被警方包围了起来。
自己真的跑过去的话,恐怕会被警方认为是跟案件有关。
不过这里的警方出现,也说明了警方在网上的通报并没有完全的说实话。
如果真的是外卖员跟顾客引起争执而死,这个案子就此结束根本不用派人守在这附近。
绿灯了。
林瑶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处找了找末班车的时间,中间又倒了俩次,终于卡着最后的末班车重新回到了垃圾山。
她一个人走在静悄悄的路上,快要到垃圾站时,林瑶隐约听到黑暗中有一道细微的声音。
“处理干净。”
“啪嗒!”
打火机亮起的瞬间,一枚外卖箱被人放在地上用脚踢到了林瑶的脚下。
垃圾山这里没有路灯,最近的路灯在林瑶身后十米远的位置。
她低头看着那个滚到脚下的外卖箱,没有直接捡起来而是先看向刚才那名站在阴影处。
把玩着打火机的身影。
是个矮子。
昨天晚上她躺在地上打过报警电话后,警方还没来之前房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了。
当时走进来,杀了她跟那名外卖员的真凶,也是俩个矮子。
确定了这一点后,林瑶动作自然的弯下腰去,将地上的外卖箱子提起来。
箱子有点沉,触手冰冷。
林瑶提着箱子,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她只好先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你要的证件,还有一个月就能够办好了。”
站在阴暗处的人,说完接着道,“至于那三个小鬼,想解决他们的问题至少还要三年,好好干。”
说道这里,对方又有点嫌弃的道,“牛路,别再捡人回来了。”
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接二连三的往这种垃圾堆里捡人。
那些人根本受不了这种苦,他们每一次赚到钱或者觉得安稳的日子过够了就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每一次都没有人想着要跟牛路说一声。
还有的甚至会反过来偷牛路的东西。
有关这些,一无所知的林瑶站在原地,继续保持着自己沉默寡言的态度。
好在对方说完那句话后,也没有想要解释或者叙旧的意思,对方懒洋洋的丢下一句,“滚吧。”
林瑶提着手中的外卖箱子滚了,爬上垃圾山再回到熟悉的破旧沙发前。
她不确定垃圾堆外面的人走了没,用打火机点着光,她将外卖箱的拉链拉开,箱子内是一份用黑色塑料袋包裹住的物品。
林瑶从那塑料袋的边缘处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黑色的,湿透的发丝缠绕在垃圾袋的接扣上。
这是一颗不知道来自谁的冰冻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