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乌篷船上盖着的塑料袋,正要低头钻进去。
一只黑色的,龇着牙的狼狗从嗓子内发出低吼声。
林瑶:“!!!”
掀开的塑料被人猛然合拢,半蹲在乌篷船上的人跟只兔子似的。
一蹦三尺高的跳下河,一路狂奔往岸上跑过去。
短短三米的距离,冰层在她重力踩踏下发出难以承受的碎裂声。
“砰!”
林瑶踏过最后一块碎冰,双脚刚站在岸边,就听到身后的巨响声。
她扭头往后看过去,刚才还平整如镜面的湖泊上,多了无数块碎冰。
数米外,一只黑色半人高的狼狗,站在那艘乌篷船上冷冷看着她。
“打扰了!”
虽然知道隔着湖泊,那只狗不可能一蹦三米高的跳过来。
可上次在锅盖山上被狗咬的经历,都快让林瑶有了心理阴影。
看到这种大型的狗,条件反射就是远离那里。
刚才掀开那塑料,她往内只看了一眼,那还是一只正在喂食中的母狗。
这种人攻击性更强烈,简直梦回黑皮那个死人。
船是上不去了,林瑶缩着四肢往远处眺望了一会后,只能继续往前。
褚红梅将她的身体从家里带出来,也没人想着给她家居服内塞几张胶带门。
这满天的鹅毛大雪,除了雪就是树木,唯一能够制作成门的材料,恐怕就是刚才那条乌篷船上的挡雨塑料布。
“嘿!”
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内的人,忽然听到一道人声。
林瑶快速抬头,往那边声音方向看过去。
一名身上穿着皮大衣,头上同款帽子的老人,站在一棵大树下看向她。
“!!”
林瑶双眼发亮的往对方那里走过去。
“什么人?”
站在被风雪遮挡住的木屋前,张家巷打量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询问着她的情况。
“那,我走迷路了,雪太大走了半天没出的去。”林瑶走到距离他只剩下俩米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
扬声指着身后的位置。
张家巷是听到了那边湖泊上的动静,跑出门来看情况的。
他站在门口,看着林瑶那身上单薄的衣服跟被冻的铁青的手掌,让开挡住木屋的身躯,“穿这么少怎么敢在雪天内乱跑,先进来吧。”
林瑶看了一眼他身后那被遮挡住的木屋。
房子四周围全部都包围着积雪,地面上的高度不到一米,寻常人哪怕是从旁边走过去,都很容易错过。
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现在她除了跟这名可疑罪犯待在一处,也没有其他的背选择。
站在木门前,林瑶拍掉了头上跟衬衫上的积雪,弯腰走进这间小木屋。
里面摆放着一张靠墙的小床,跟一台放在床底的电箱,另一端摆放着一枚树桩子做成的板凳,一枚小小的电炉上正在烧着热水。
“往这坐过来先烤火。”
张家巷示意她坐在那张凳子上,自己拿起挂在墙上的茶杯,用开水烫了一圈后递给她。
“喝点水去寒气。”
“谢谢。”林瑶接着那水杯,低头往内看了一眼。
不知道多少年没清洗过的茶垢,围着被子内侧从上到下全是黑的。
“…………”
她喝不下去。
林瑶推开门,端着水杯走到门外伸手在屋檐上抓了一大把白色的积雪,加入杯子内用手指用力按着积雪擦洗着杯子的内侧。
换了三枚雪球,才勉强将杯子原本的底色擦出来。
她捂着被冻的通红的手指,重新弯腰走进木屋内。
“现在的人可真够爱干净的。”张家巷指着电炉上,正在煮着的面条,“再煮俩分钟就能吃了。”
说完,他就坐在那张小床的边缘,将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后盯着那电炉上的热气,不再讲话。
林瑶用洗干净的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冻到通红的手指虚放在炉子上面,很快被烤的有点痒。
身上的衬衫跟长裤,都是单薄的夏季材质,在雪地内走了一会后如今坐在这里,布料很快就变得有些闷湿的贴在她身上。
又冷又黏糊。
“叔叔,你这里有电话吗?我手机丢了可以跟你借了打一个电话吗?”
她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日期。
“电话?这里没那个东西,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个人来这地方?”
张家巷在这里当护林员,除了每隔半个月有一次有人来送补给之外,根本不会有第三个人来到这里。
这里没网络没信号,每天他需要爬上一次高塔对外播报山林的情况,除此之外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林瑶,走错路了没想到这里这么偏僻,叔叔你在这里工作吗?”
林瑶喝水时,看到那炉子旁边放着一枚纸箱子,里面摆放着一张工作证跟一些小袋子包装的大米。
像是那种企业逢年过节发放给员工的节日礼。
“护林员不在这里工作,还能够去哪?”
“护林员啊,听说这种工作都是独立一个人,从来没有同事是真的吗?”
林瑶装作好奇的表情,询问对方。
“算是吧,这里一年有十个月都是冬天,又没网络也不能看电视,干这份工作的很少。”
“那如果想买东西的话,怎么办呢?”
“每隔半个月,会有人送过来。”
“这样啊。”林瑶抬头,环顾木屋内侧的四周围,看到了还有大半瓶的食用油,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几卷还没拆开的挂面。
还有床底那半箱罐头,有肉有咸菜辣酱,箱子没有合拢能够看到那些罐头上面都没有灰尘。
所以这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对方半个月的食物配置。
在木屋靠门的地上,还放着一袋子土豆跟红薯。
食物储备这么丰富,很有可能是对方刚获得半个月一次的食物配送。
也就是说这片林子内,只剩下这位护林员一个人。
坐在树桩子上的林瑶垂下眼,捧着手中那枚小巧的茶杯,藏起了眼底了然的神色。
炉子上的清水面条熟了,林瑶看了一圈炉子周围,找到了一枚同样黑色打底的碗筷。
她直接将水杯内剩余的热水一口喝完,再去门外折断俩根树枝,剥掉外面的老皮当筷子使用。
面条下肚后,林瑶终于才觉得自己整个人活过来一些。
一顿饭后,她身上的衬衫也被烘干的差不多了。
那位护林员从刚才起,就一直安静无声的隔着炉子坐在对面,一句话都没有开口。
俩个人都盯着那炉子看个不停,就好像那里有花一样。
许久后,就在林瑶腿都快坐麻的时候,对方终于动了。
张家巷从木床边站起身,弯腰从床底伸出拖出一枚他许久没使用过的水盘。
他拿着水盘出门去,在门外抓了一把雪清洗起水盘来。
趁着他转身出门的空隙,林瑶动作迅速的将放在那堆土豆旁的削皮刀拿起,藏在手掌中重新坐好。
门外的人清洗干净水盘后,就地打了一盆干净的积雪回来,再倒上炉子上剩余的热水。
那些热水很快将盆子内的积雪融化。
林瑶弄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对方倒完水后,伸手进去碰了碰水盆,确定温度刚好后就站在林瑶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
开始脱起身上的毛衣。
一边脱还一边望向林瑶的方向,张开口用无比自然的语气提醒她,“外面这雪没几天是不会停了,今晚别走了跟我一起睡吧,就在这里。”
林瑶握紧那柄藏在手心内的削皮刀,面无表情的提问对方,“不用了,我一会就走。”
“走什么走,穿成这样跑到这里来,不就是干的这个活,害羞什么啊。”
说话间,张家巷将裤子一把拉下去。
“咣!”
木屋内传来一声巨响声,接着就出重物落地声。
五分钟后,林瑶一脚木屋的门,让门外的光线跟新鲜的空气照射进来。
她左手上握着一枚烧水铝锅,右手拽着地上鼻青脸肿之人的头发。
“大姐饶命啊!大姐你放过我!”
张家巷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女生,竟然会这样的暴力。
他话音落下,甚至那句话都没有说完,对方就抄起炉子上的烧水锅敲了过来。
将他整个人都毒打了一遍。
林瑶抓着他头发让他将脑袋抬起来看向自己,“叫什么名字?”
“张家巷。”
“哪个张?”
张家巷头皮被她抓着,头皮剧痛之下问什么回答什么。“弓长张的那个张字。”
林瑶记住了他名字,冷哼一声,“多少岁?”
“四十三。”
“四十三了还干这种事情,谁给你的勇气?嗯?”林瑶抓着他头发,将人大力往门外拖动出去。
“啊!啊啊!啊!我的头!头!”
躺在地上跟死猪一样的人,整个头皮都因为林瑶动作,仿佛所有的头发都在被人连根拔起。
护林员当久了,这里也没有人理发,时间久裂张家巷的头发长度也多了起来。
现在被人一把薅住拽起时,痛的他在地上挣扎的像只螃蟹。
林瑶听到他叫的实在难听,只能先将手松开。
“嘭!”
门外的冷风吹进来,再次将木门关上。
握着烧水铝锅的林瑶,对准那只举起来要反抗的手臂就用力敲打下来。
伴随着对方的哀嚎声,林瑶走到木屋那张床铺前,拿起那条对方扔在床边的皮带将他双手绑起来后,换成了她坐在床边看向这位护林员。
“我给你三分钟的事情,把你这些年犯罪隐藏的事情说出来。”
没形象坐在地上的张家巷,陡然听到这句话瞳孔震惊。
哪怕他很快哆嗦着别开眼,可是他刚才那副震惊跟不敢相信的眼神,还是被林瑶发现了。
“杀了人?”林瑶歪头,将他这副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起来不太像,杀过人的凶手不管怎么隐藏,神态跟动作上都跟寻常人有些不同。
尤其是这种躲藏逃亡的杀人犯。
“大姐我错了,我刚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再也不敢了!”
张家巷主动求饶,为自己的行为跟她道歉起来。
“躲在这里当护林员也是因为干了违法的事情吧。”
这种与世隔绝的工作,有的吃有的住,只跟一名配送员有接触。
只要自己受得住寂寞,这份衣食无忧还不会被人发现的生活,他就能够过一辈子。
“不是的……”
张家巷面露出可怜样来,“大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我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我床垫下面还有几百块钱!你都拿去吧!我不要了!”
“每天都需要汇报森林情况的高塔在哪?”
用来汇报,那就说明那里有固定对外联络的线路。
不管是什么工具,都能够让她跟外界联系上。
坐在地上的人,在听到高塔俩个字后,嘴皮子颤动了几下看向林瑶时的眼神变了。
林瑶盯着他那张变化莫测的脸,拿出放在口袋内的削皮刀,刀身上因为长期用来削土豆还沾着一层泥土。
但是丝毫不妨碍它的锋利性能。
她把玩着那把刀,看向张家巷的方向,“怎么不继续哭了?是装不下去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家巷打量着她的样貌。
对方不像是他去年见过的那家人,难道是什么他没见过的存在?
“你的仇人。”
她跟所有在浴室之门内出现的犯罪者,的确都算得上仇人关系。
都是彼此双方希望另外一方去死的存在。
“人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倒霉,就算是警察来抓我,也不能怪我!”
林瑶第一次听到这种报警都无用的杀人方式,惊奇挑眉,“这么厉害啊,教教我呗,怎么做才能够杀人都不用背负责任?”
张家巷又变成了哑巴,明显不想被套话说下去。
不过没关系,林瑶很快就让他知道仇人这种关系,关键时候有多么的好使。
不到十平方大小的木屋内,又一次传来张家巷的哀嚎声。
声音穿透木墙出去很久,可这里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
除了半个月会来一趟的配送员之外,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他的求救跟求饶。
木门再一次被人用脚踢开。
林瑶抓着他头发,任由他嚎叫着将人拖到了雪地中。
松开手时,一把头发从她指缝中掉在雪白的地上。
躺在雪地内的张家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疯子。
他痛的全身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中,那张脸让烧水铝锅拍了无数次。
到处都肿了,牙齿跟鼻孔一起在流血。
“你个疯子!!疯子!”
他只是去年在医院看病时,瞧见了医院附近的大树底下说着话。
那些人聚集在一块到处凑钱,听说还用低价把房子挂出去给老婆治病。
有老有小的一群人,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站在角落内数着如今已经凑到了多少钱。
八万块钱整整齐齐的放在那袋子内。
去交钱的那个人,张家巷看着他手里提着的袋子他加快了摩托车的速度,冲到那里一把将那人手里的塑料袋子给抢走了。
摩托车开出去后,他听到了那人死死抓着袋子不松开手,倒在地上被他的车子拖行了上百米。
他身上脸上都是血,躺在地上说那是他老婆的救命钱求他不要抢。
张家巷呸了一声,加快了速度成功看到那人再也抓不住他,摔在马路中央。
后视镜内,他看到对方躺在地上,四肢抽动着想要爬起来追上他。
那个瞬间他是后怕的,可那八万块钱是实打实的让他享受了一段日子。
他在赌场,从八万块钱赢到了七十万,又从七十万输到了分文不剩。
被人从赌场内赶出来时,他站在路边抽着烟。
运气就是那么好的看到了一个熟人。
三天前,被他抢了钱的男人脸上胳膊上缠着纱布,一瘸一拐的跟在一名房屋中介身后。
原来他是超低价将房子出售成功,中介正带着他去走完剩下的程序。
张家巷当时就觉得这是老天都在帮自己,他转身回到赌场内,跟往常熟识的赌狗借了一辆面包车。
很快就将那人再一次绑了,让对方将房款交出来。
当时那人死也不松口,倒在地上被他打的腿骨都露了出来,也不同意。
房款那么一大笔钱,不是张家巷拿着银行卡就能够直接取出来的。
他折磨对方到最后搞累了,那人是自己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拖着断掉的俩条腿爬出去跳了河死了。
他醒过来发现人没了,追出去后看到人已经飘在河里死了很久。
到死对方都没有把那笔救命钱拿给他。
“所以你从那以后就开始到处躲藏是吧。”
林瑶听完了他的犯罪过程,她去将木屋门外靠着墙竖立的铁锹拿过来,走向他。
“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去死的!”
“手伸出来。”林瑶提着铁锹,踩着积雪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吩咐他。
双手绑着皮带无法动弹的张家巷,对上她冰冷的眼神本能的将双手,缓缓伸出去,“你想要做什么,杀人是犯…啊啊啊啊!”
“噗!”
雪白的地上溅起一抹鲜红的血。
几根长短不一的手指头,被铁锹铲断在地上。
林瑶提起沾血的铁锹,语气平静的道,“你想说杀人是犯法的吧,可谁告诉你,我要杀人来着?”
几个小时前,还躲在这处有吃有喝的木屋内,过着冷清又悠闲的生活。
如今,他躺在雪地内,那些从天上落下来的鹅毛大雪盖在他身上脸上断指上。
他已经喊不出求救的话语,身体内的血正在不断顺着受伤的地上往外流失着。
嗓子眼内铁锈的气味不断上涌。
站在雪地内,只穿着单薄白衬衫跟黑色长裤的女人,全程冷静的提着那把铁锹。
将他去年对那个倒霉的病患家属做到所有事情,都在他身上做了一遍而已。
林瑶敲断了那双腿后,握着铁锹踩着积雪离开了这里。
她在森林内走了十分钟后,找到了从张家巷口中打听来的高塔。
那高塔下面有梯子,距离地面的高度大概有三十米。
林瑶握住冰冷的架子,手脚并用的顺着架子往上爬去。
到达顶部时,她推开那座布满积雪,内部只有不到三平方的小房子。
里面只摆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的黑色工具就是用来跟外界联系报告的。
林瑶蹲在地上,将机器开关打开。
她握着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电流声,数秒后连接在这条线上的护林员都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女性的嗓音从机器内传播出来。
“19号区域护林员成员张家巷,一年前他在欣华医院三号门后巷……”
林瑶不知道这台机器背后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到这段广播。
她将张家巷做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交代清楚后,吐出一口长气后接着道,“我走上高塔来讲这个故事,是为了告知一年前那位无奈跳河身亡的受害者家属,张家巷是那个害的你们 家破人亡的凶手,他获得了他应得的惩罚,还有你们现在就可以报警了。”
她讲完这段话,就从高塔上重新爬了下去,再顺着自己来时的那条路重新走回小木屋。
门口原本躺在雪地里的人,竟然在她离开时拖着身体,往木屋方向爬过去。
甚至在她回来时,已经大半个身体都爬了进去。
林瑶站在门外看了一会,没有阻拦对方的动作。
“我说过不会杀你是真的,那些家属还需要看一眼你的惨状才能够告慰家人的在天之灵,现在就死了以后他们想恨你时,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话,太可怜了。”
趴在地上的张家巷看向她的眼神,彻底变成了恐惧跟绝望。
林瑶当着他的面,将木门从外关上。
下一秒又在对方的惊恐视线中打开门。
来回三次后,她在木门前方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接着她走进去关上了门,彻底离开了这里。
张家巷的身体跟心理,都因为她的行为跟举动变得崩溃。
当配送员带着其他人手赶到这里时,就看到躺在木屋地上的人带着满身血迹躺在那里,神情疯癫的盯着木门方向,眼都不眨一下。
“还活着还活着!”
几人将他抬起来,快速送往医院方向,经过不分昼夜的手术抢救后,张家巷活了下来。
高塔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有人联系了警方。
当几名老人被警方敲门告知这件事情时,林瑶站在公安局的会议室内。
她能够听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打印机打印文件的机械声响。
林瑶轻手轻脚的站在那磨砂玻璃前,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闻洛城不在,严勇也不在。
整个办公区域全是陌生面孔。
“!”
她看到了正握着一块西瓜走过来的陶石,正在想用什么理由将人叫过来时,只见对方走到半路突然被一名同事叫住,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