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后,文晓从米缸内抓了一把米上来,去用井水掏洗干净后放入刚才那口锅中。
灶台内的篝火点燃时,文晓望着那道燃烧的火光,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小甜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人来做,那就让她自己动手吧。
锅里的米饭煮熟时,文晓听到了院子内有脚步声传来。
她坐在灶台后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向没有门的厨房外面。
一道扛着锄头,嘴里哼着小曲的身影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对方刚走进院子,扔下手中的工具抬头往厨房上方看过去。
瞧见自家烟囱内冒着的烟火,从嘴里骂了一句,“死丫头,一天到晚别的本事就知道浪费劳资的粮食。”
他大步流星走进厨房内,看到那躲在灶台后面的身影,一把掀开还冒着热气的锅盖。
看向锅中煮着的食物。
“谁让你煮饭的!是不是背着老子不在家偷吃是吧!”
文晓爸扬起手,在虚空中扬起又快速缩了回去,“今天看在你朋友的份上,就算了。”
“我没有偷吃,中午你走的时候让我晚上给你煮的。”文晓怎么敢吃家里的东西。
她以前跟小甜还不熟时,有时候饿的太狠了偷偷吃过一次她爸爸剩下的面条。
那次她头上被打的肿起来一个很大的鼓包,疼了她很久很久才好。
“这样懂事多好啊,你爸今天开心这些饭你自己吃。”
到了明天,他就发财了,再也不用吃这个清汤寡水的饭菜。
躲在灶台后面的人愣住,视线在那锅米饭跟爸爸之间来回看了一遍,才有些不敢置信的再次询问对方,“爸爸不想吃吗?韩奶奶昨天送了我一个咸鸭蛋,我去拿给你!”
那枚咸鸭蛋,是她从人家门口经过时,帮韩奶奶将那些乱跑的鸭子全赶回家去。
临走前,韩奶奶从屋檐下的酱缸内,捞出一枚腌制好的咸鸭蛋请她吃。
她怕对方又拒绝了,连忙去将那枚藏在书包内的咸鸭蛋拿出来,双手送上。
厨房内,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男人斜长的眼皮子往下看过去,看向那枚让人捧在手心内的鸭蛋。
还有这个扫把星的女儿。
“你头上哪来这么多汗?”他忽然问。
文晓心中一惊,想解释可恐惧跟心虚让她说出口的话,变得结巴起来。
“我……我我烧火…热的。”
“这天气还热?”对方却不相信她的话语。
随口阴阳怪气得道,“看你这个德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给我下毒呢。”
话音落下,眼前捧着咸鸭蛋站立的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再大的胆量跟勇气,文晓也只有八岁,她害怕的神情颤动的身躯,还有在听到这句话后那双忍不住往那锅冒着热气的米饭看过去的眼神。
文晓爸原本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他根本没想到真的有人敢这样对待他。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一直看不起的女儿。
“好啊好啊!老子倒是养出来一个白眼狼来了!我本来看在小甜的份上还打算放过你,今天你是自己找死了!”
听到小甜的名字,文晓忍住恐惧中想要逃走的那双脚,她死死盯着对方,拉住他手臂不放,“小甜怎么了,你对小甜做了什么!”
“老子的事情你没资格来管,正好我要走了,走之前我先掐死你这个白眼狼,省的你还能干出更缺德的事情来。”
蒲扇一样的巴掌落在文晓头上脸上,打的她视线模糊脚步踉跄,可文晓全都顾不上这些,她只想知道小甜怎么样了。
他今天回来的比往常要晚,是不是去了小甜家,“你是不是打小甜了?你抢她们家钱呢?钱呢钱你在哪,你不能去抢她!”
往常只好沉默挨打的人,为了小甜奋起反抗着,她抓着对方的手臂,拼命的去翻他的口袋。
“那是小甜的钱,你不能拿!你不能拿!”
那是她最好唯一的朋友,她不能失去小甜。
揍她的人,在推动中竟然真的被这个才八岁大的女儿撞倒在地上,那张不像乡下人的白皙鹅蛋脸上带着疯狂的神色,趴在他身上将他的口袋直接撕成碎布。
“钱呢?你从小甜家抢来的钱呢!”
文晓翻遍了他全部的口袋,除了一包扁扁的香烟跟一枚打火机之外,没看到任何的钱。
“没有钱,她只是让我帮她安装灯泡没给钱。”
文晓的疯狂,让倒在地上的男人第一次感到恐惧,连忙解释清楚,“她请我吃了一碗芋头,让我帮忙安装一枚灯泡,就这些。”
“你没有抢她的钱?”文晓问他。
“我疯了吗?”对方说完,对上文晓那张还带着疯狂神色的脸,连忙转移话题,“乖女儿你压着我腰了,我可能爬不起来了,你快拉我一把。”
得知对方没有伤害小甜,也没有从小甜家里偷钱。
文晓当场卸了所有的勇气跟力气,她又变成了那个软弱受气的模样。
从地上爬起来,站在爸爸身边试图帮忙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握在一起后,文晓眼前的世界当场变得天旋地转。
等她回过神,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人按在地上,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痛处,与此同时她抬起双手,挣扎着想要将脖颈处那双手挣脱。
“玛德!敢陷害老子,还敢骑到老子头上来!我今天就掐死你,再去掐死小甜那个死丫头!”
被一名八岁小孩推倒,还被人威胁扯坏了衣服。
这对他而言,绝对是无法忍受接受的事情。
“不要!!!!”
文晓一张脸在不断缩进的手掌中,从白到红再到紫。
那双拼命挣扎的手掌,陡然松懈了所有的力量。
掐住她脖颈的双手,在数秒后才反应过来。
他手刚松开,被他掐着提起脑袋的人就直接再次摔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
冲动上头后的杀人恐惧,让站立在厨房内的男人不太敢确定的抬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
“别以为你装死了,我就能够放过你,给老子爬起来。”
他又用力踢了几脚,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站在厨房内的人,忽然开始真的感到慌张起来,跑出去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好几件衣服就要跑。
快跑到院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身上可没什么钱。
就算逃走的话,他又能够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如今能走的路,只剩下最后一条。
将小甜她们家的赔偿金拿到手,再远走高飞。
想到这里,他将手里提着的背包重新放下来,去水井边用冷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后,装作镇定的模样走出家门。
往村口方向去了,在那里有一家村子内的小卖部,他从那里买了一枚灯泡后,口袋内揣着那枚小小的灯泡慢慢的往小甜家走去。
一路上,遇到人时他就装作要在路口抽烟的样子。
等人走后,才接着往前走。
好在天逐渐黑了下来,乡村小道上的人越来越少。
他重新回到小甜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小甜家里,林瑶在天黑后也发现了这屋子内的问题。
为什么星星日记本上,会有文晓帮小甜写作业这件事情。
看来家里的灯泡,坏掉的已经不是一天俩天的事情。
客厅的灯泡坏了,她跟奶奶各自居住的房间内,灯泡同样都坏了。
奶奶自从眼睛看不到后,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小甜住的是她爸妈生前的婚房,那房间内的灯泡亮还是能够亮,只是不知道是灯泡的问题还是线路接触不良。
那枚灯泡挂在半空中,跟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个不停。
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写作业还是做其他事情,都非常伤害眼睛。
文晓爸爸就是在这一闪一闪的光亮中,走进了她家门。
“小甜还在等着呢,怎么又坏了一个啊。”
对方自来熟一般,走进屋内就往小甜方向看过去。
“叔叔,灯泡你买了吗?”
“买了,不过今天小卖部就剩下一个,你这里俩个灯泡都坏掉了,想全部换掉恐怕明天我还要再来一趟。”
他从口袋内拿出自己刚才买的那枚灯泡,接着将主动权递给小甜,“小甜你说,装在哪?”
“你晚上要写作业要看书吧,你这个房间没有灯泡不行啊,先换你房间这个吧。”
原本只是客厅的灯坏了,他还要想理由跟借口进小甜的房间。
如今卧室房间内的灯泡也坏了,他有了理所当然的借口。
还没等林瑶选择好,他就已经自顾自的往那走过去。
在那一闪一闪的灯泡下,快速将整个卧室打量了一遍。
床铺衣柜书桌,拖地的插线板,套着塑料袋的电风扇。
还有几双放在墙角的小孩鞋子,在闪烁的灯光下那张床底下,还有几块用黑色塑料袋包裹住的东西。
它们都被人放在一个红色旅行包内,露出了黑色塑料袋的一角。
那黑色的一角,隐约能够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摆放的很整齐。
看宽度跟大小,举着灯泡走进来的人,已经激动的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那行李袋拿走。
“叔叔?你需要板凳吗?”
林瑶开口,叫回来对方的魂魄。
对方回过神,看了她一眼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人,不能着急。
他要万无一失才行。
“你去客厅搬个凳子过来吧。”
“好。”
林瑶转身走进了客厅中,端起一枚凳子重新走进自己的房间内,给对方放好。
“叔叔,还用我做什么吗?”
“你出去吧,这个换灯泡是很危险的操作,很有可能漏电,等修好了我就叫你进来。”
他刚才已经看过了,这屋子内,那张桌子前方有一个窗户,一会他将旅行包从那窗户扔出去,再装模装样的将灯泡安装好。
到时候他从正门走,谁也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他。
站在门口仰头看着他的小丫头好像相信了他的话语,“那好吧,叔叔你小心点啊。”
“我出去等你,你还有什么要的工具我去找给你。”
她说完话后,还贴心的帮对方将卧室门给关上。
下午对方离开后,林瑶已经将那房间内里外三层都查找了一遍。
确定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后,这才做好了计划。
她在关上门后,快速走向屋外,手里拿着一枚剪刀。
在看到自己卧室窗户方向,那一闪一闪的灯光消失,她知道这是对方已经将灯泡扭下来的缘故。
林瑶手起刀落,将她从奶奶那里打听来的线路给剪断了。
线断了,就算屋内的人真的将新买的灯泡安装回去,都不可能再重新亮起来。
卧室内,文晓爸爸拆掉了坏掉的那枚灯泡,他根本没打算再开灯。
巴掌大的房间,早在刚才就已经被他看的一清二楚,他快速走到那床底将那旅行包拖出来。
很沉,整个包提起来有十几斤重。
黑色塑料袋他没打开,直接用手摸了一把就坚信无疑。
绑的这么结实,一捆一捆的一看就是从银行取出来,就没有再动过。
还都是原封不动的保存着。
正好便宜了他!
他提着这枚沉甸甸的旅行包,走到那张书桌前推开窗户,将窗户顺着墙角丢了出去。
接着关上窗,拿起那枚全新的灯泡,站在凳子上将灯泡安装上去。
“啪嗒!”
开关重新打开,灯没有亮。
“没装错啊。”站在凳子上的男人,怀疑是自己安装错了,重新将灯泡拧下来再尝试了一遍。
刚才还能够一闪一闪的电线,现在装上他全新的灯泡后反而不亮了。
“淦!”
他怀疑是小卖部的老师,将不知道过期坏掉多少年的灯泡卖给了自己。
还好他一分钱没花,都是记账。
门外,林瑶把玩着手中的剪刀,冲着房门问他,“叔叔,你修好了没啊?”
“马上,马上啊。”
房间内的人,再一次将全新的灯泡拧下来,想将原本的那个安装回去。
结果将旧的安装后,房间内还是不亮。
也不知道是哪坏了。
俩个灯泡都用不上。
“叔叔?”林瑶又叫了他一声,没听到他回答后直接走过来,将房间门推开一条小缝。
还没等林瑶看清楚房间内的景象时,黑暗中一道身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还没修好呢,天太黑看不清楚,可能要明天才能够修好。”
“明天吗?”
“你家这个坏太久了,就连线路都烧掉了,晚上我看不清楚没办法帮你将线接起来。”
从卧室内走出来的男人,满脸的理所当然表情,“正好明天我再带一个灯泡过来,到时候白天一起帮你们弄。”
等到了白天,他已经人在几百里外,根本不会有人再找得到他。
到时候就算这房子倒了,都跟他无关。
站在门口黑暗中的人,无奈只能同意他这个决定,“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可我今晚的作业没办法写了,我可以去找文晓一起写作业吗?”
林瑶就是随口一说,她并没有晚上去帮小学生写作业的打算。
结果她话音还没落,从卧室内走出来的男人已经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
“不行!”
破音的俩个字,让林瑶呼吸一顿,黑暗中她抬头看向对方,冷静的问道,“为什么不行?我家的灯泡本来还能用的,被叔叔你修完了之后反而彻底不亮了,我去跟文晓学完作业就回家,不会浪费你太多电的。”
“太晚了,文晓已经睡了。”
不能让这个小丫头过去,一旦她过去看到情况大喊大叫起来,肯定会引起村民的注意。
“睡了么?”这么早才七点多,文晓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睡觉。
星星日记本中,文晓曾经跟小甜说过她爸爸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经常看到半夜还不睡觉。
哪怕睡着了,也不准她起来将电视给关掉,经常吵得她没办法睡觉。
“对对对,文晓已经睡了。作业你明天白天写也是一样的,我保证明天一定帮你将灯泡安装起来。”
要不是房间内太黑,他都差点习惯性的给林瑶发个不值钱的誓言。
“那好吧,叔叔你明天一定要来哦,我送你到门口吧。”
“不用不用,你在家休息就好,外面路太黑我自己走。”
他扔出去的 旅行包还在窗户底下,可不能被人给发现了。
“好吧,那叔叔你慢走啊。”
林瑶听话的没有去送他,站在没有灯的客厅中,看着那道巨大的黑影往外走去。
她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了对方从窗户底下,带走了那旅行包。
接着脚步加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林瑶将放在门后的,那把小锄头拿起,后脚跟了上去。
她担心文晓的情况,刚才虽然没看到这家伙的脸色表情变化。
可他的语气不对劲,话来话外都在强烈阻止自己去找文晓。
文晓很有可能又被他打了,自己得去看看她的情况。
前方提着十几斤旅行包的男人,鬼鬼祟祟走在路上。
小甜的奶奶握着自己的拐杖,站在一处半人高的无水水沟中央。
当那道穿过小路中央,想从这里绕路出村前往县城的身影出现时。
她已经通过那道下午才听过的脚步声,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手里握着的东西,被她倒了出去。
很快有人摔倒的动静传来,小甜奶奶在无水的水沟中纹丝不动。
任由耳边的人,发出翻滚惊呼的动静。
一地的菜籽油,发出淡淡的香气。
倒在光滑菜籽油上的人,快速爬起来去捡自己刚才摔在不远处的旅行包。
这条路左右的村民都在外地打工,连个灯光都没有。
黑灯瞎火丢出去的旅行包,落在角落处。
林瑶跟在后方,手里除了一把锄头之外什么都没有拿。
她现在人小脚步又轻,跟对方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加上她一路躲躲藏藏全程将对方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
旅行包掉出来时,她已经快速用手里一米多长的锄头,在对方在菜籽油地里爬的时候,将旅行包勾着往水沟另一端拖过去。
刹那的功夫,谁也没有看到。
从地上站起来的人,努力睁大眼睛后找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那枚旅行包。
脚下踩着菜籽油,他往那里小心翼翼又急切的走过去。
他眼里只看到了那装着钱的旅行包。
在他弯下腰,手指就快要勾着那枚旅行包时,林瑶跟奶奶站在他身后,一起举着那根一米多长的锄头,对准他膝盖后窝心的位置怼了下去。
正常人只要被人重击了这里,就会习惯性的膝盖反应弯曲倒下。
“啊唔!”
遭人推下水沟的男人,刚发出声就自己将嘴给捂住了。
不能喊!
他身上带着这么多钱,如果将人给喊过来了就会被人知道。
绝对不能喊。
水沟距离上面的小桥有两米高,高度倒是不高。
就是这里缺水太久,早已经干枯的桥都快看不清原本的样貌。
而且这水沟底部,也不知道谁在这里扔了那么多尖锐的砖头。
他触不及防掉下去,只觉得腿疼,腰疼,手臂疼。
而且刚才掉下来前,他好像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
可他掉下去后,四周一片寂静,空中除了风声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脚步。
林瑶拉着奶奶,站在水沟的另一端一声不吭的听着对面的动静。
对方在身体的疼痛被缓解了之后,开口先对着四周围轻轻喊了一声,“谁啊,干这种玩笑话!”
无人应答。
“行了行了,快过来扶着我一把,我腿好像断了,快要撑不住了。”
他说完,还是无人应答。
文晓爸爸躺在水沟中,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
足足有四五分钟,方圆十米内,三个人谁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最终还是对面的人,先沉不住气。
忍着疼从水沟中爬起来,他一瘸一拐的提起那枚旅行包,试图重新爬上去。
旅行包太重了,他刚才被水沟下面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砖头撞的不轻。
他先将包放上去,自己再抓着一旁的硬土,试图爬上去。
手掌按在那些菜籽油上,滑的他几次撑着手硬是没爬的上去。
一枚锄头从对面悄悄伸过来,林瑶对准那枚放在地上的旅行包,伸长手里的锄头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