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拿着那半块碎碗，去挖棺材外的泥土，“因为她们说的话我喜欢听，你一会说我爸爸是个坏人，一会说他杀人，说的全是我不喜欢听得。”
“那你的智力还挺有骨气的，真的这么想死啊？”林瑶用碗挖了几下，觉得这工作量就跟打怪的时候，给怪物刮痧一样缓慢无效。
她拿起地上的匕首，跟切豆腐一样将泥土正正方方的切一块出来，手一扬扔在远处那具腐烂的尸体身上。
“我很想爸爸。”二丫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话。
“哦。”林瑶反应漠然。
正在用力挖土的人，听着她突然变得平淡的语气，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
有点想主动追问下去的错觉。
“你怎么不说话了？”二丫问对方。
“嘘！别说话，你爸正在跟我说话呢。”
打火机灯火灭了下去，黑暗中二丫什么都看不到。
她听到林瑶说的这句话后，松开手里的碎碗，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了打火机。
“啪！”
灯火亮起，漆黑一片的棺材内除了二丫之外，就只剩下对面俩尺远的短发黑衣女人。
对方手里握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刀尖深入土壤内部，几刀下去一块成年人手掌大，五公分厚度的泥块就被她从墙上抠下来。
“你骗我？”
二丫打着光，举起来在四周围努力照亮着，她期待万分的在这小小的棺材内寻找着庆大桥的身影。
可除了眼前这名短发女人之外，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看不到吗？”
林瑶表情比她还要惊讶，她指着自己左边肩膀旁边的位置，“喏，你爸庆大桥就蹲在这里呢，他还跟你说嗨，你没听到吗？”
二丫看向她左肩后方，除了棺材板之外，什么都没有。
坐在棺材内的人抿着唇，盯着那块虚空方向仔仔细细的看的手里握着的打火机烫手严重。
都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看不到。”
她松开握着打火机的手掌，将滚烫的手指按在冰冰凉凉的耳垂上降温，语气有些低落跟失望，“姐姐，我真的好想他。”
“庆大桥在说，他一点都不想你。因为他死掉后又找了一个新老婆，想跟新老婆多过几年快乐的双人生活，希望你别那么早去找他。”
在胡说八道这方面，林瑶通过无数次的实战经验，历练出了如今这副不管说多么鬼扯的谎话，她都能够说的跟真的一样。
二丫：“…………”
棺材内突然就没有人说话了，只有二丫吭哧吭哧挖土的动静。
林瑶听着那仿佛将所有力气都用在挖土上的动静，还心情很好的提示对方，“挖的好，等挖完了我请你吃肉夹馍！”
“对了，你爸还跟我说，给你留下了半个肉夹馍放在你口袋内，让你也尝尝这东西的滋味！”
二丫不想跟她说话，可是提到自己的爸爸，她又忍不住的用手指隔着口袋，轻轻碰了碰放在那里的半块肉夹馍。
之前附身她的那个人，好像真的是她爸爸？
不然对方为什么会给她留下这半份肉夹馍呢。
二丫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面对这些事情她有一套自己的处理方式。
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不去理会就行了。
一大一小在棺材内挖呀挖，林瑶的手套都挖破了，棺材内的泥土越来越多，她现在跟二丫贴在一起。
俩人之间的空隙不到一尺的宽度，其余地方全部都用来填土。
那具包裹在被褥内的尸体，已经彻底看不到一丝丝下落。
早就被无数的泥土给再次埋了一遍。
坟墓上方的泥土，在俩人连续几个小时的努力下，终于塌掉了一半左右。
林瑶也不想再挖下去了，她将手上那双手套脱下来，往二丫那边伸出了手，“把你那件大红棉袄给我。”
二丫将衣服递过去。
林瑶将衣服顶在头上，从棺材的破洞位置爬了出去，用力往顶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那块塌方的泥土中钻了出去。
脑袋能够感受到湿润的空气时，林瑶一把将挡住视线的红棉袄掀开，抬头往上看过去。
几名握着铁锹，脸色古怪的人正站在土坑旁看着她。
林瑶掀开红棉袄，看到外界还是白天后，就觉得要完蛋。
再看到眼前这几张熟悉的面孔，更是觉得完蛋。
这几个人，正是之前请她吃肉夹馍，跟掀开棺材盖的那帮人。
万万没想到，她都从浴室之门来回走了一趟，还跟二丫在地下挖了那么长时间的泥土。
这外界竟然连半天时间都没有过去，直接被人抓个正着。
上方三个男人也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古怪事情。
原本他们埋完了坟墓就该下山了，其他人全走了。
只剩下三个人没走，木叔没有走，是他心底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二丫。
因此想着在这里，多陪着这孩子一个晚上，大不了明天再下山。
另外俩人，跟他的关系好。
反正大冬天的，下山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不如三个人一起结伴在这里，时间还能过的快一些。
就这样，其他人全走光了，山上寂静一片，三个人坐在自己带来的铁锹上。
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不时的闲聊几句。
一开始什么事情都没有，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后。
那块重新竖立起来的墓碑，不知道谁忽然来了一句。
“墓碑是不是没竖好啊，我刚才怎么看到它晃了下？”
“眼花了吧？”
“小型地震吧，这几年地震越发的多了。”
三个人，各持己见。
原本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也没有人在意。
哪想到又过去了半小时，这一次看到墓碑晃动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俩个。
“它好像是真的歪了？”
从铁锹上站起来的人，背着手走到那块墓碑面前蹲下身，左看右看后发现它是真的变得歪斜起来。
与此同时，他还脸色古怪的询问其他人，“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当地俩米深的棺材内，林瑶刚带着斧头进入棺材中，正在用斧头大力的劈砍着棺材板。
那‘咚咚咚’的声响隔着俩米厚的泥土，只剩下了一丝丝细弱的动静，传递到上方去。
木叔扶着歪斜的墓碑，听着来自脚下的动静。
默默叹气。
“是二丫那孩子在动呢，她还没走呢。”
旁人一听，就觉得瘆得慌。
“不是给 她吃了安眠药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走？”
谁知道呢，药是二丫亲手接过去的，也是今天问的时候，她亲口说已经吃下去的。
只是谁也没有亲眼瞧见。
现在人已经跟尸体埋葬在一块，再想问什么总不能再把人给挖出来吧。
三个人默默叹气，不再理会这动静，重新远了一块位置。
在山顶上找了一块距离坟墓有五米远的大树下，坐下来这一次只是没有人聊天了。
安安静静的坐着，偶尔风中传来什么动静，三个人都强迫自己不要去乱猜。
本来将活人埋进墓地里的事情，就很损阴德，如今人在棺材内醒过来挣扎。
三个人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情。
棺材内空气稀少，二丫人小力气也小。
等她挣扎够了，没力气就走了。
三个人等啊等啊，等到脖子酸嗓子干，脚还冷。
大冬天的，又不说话又不活动，身体很快就没了热气。
有人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暗咳几声，背着手活动着手脚。
山顶的位置就这么巴掌大，走过来再走过去，三圈走下来就无法避免的重新走到那座坟前。
随意的一个眼神看过去，当场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们快来！这土怎么在下降了！”
另外俩个人一听，也跟着跑过来仔细一看，还真的发现这高高凸起的坟头高度正在下降中。
“是不是山崩啊。”
有人说。
“你家山崩的时候，只卡着一块坟？”
“那这些土去哪了啊，好端端的就没了。”
这话谁也说不清。
而且也不知道是土壤在消失的缘故，还是他们自己内心有鬼。
随着泥土的不断下降，三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听到坟地里，有人说话的动静。
隔着土听不太清楚，只能听到是女人声音，还不止一道女人的声音。
说的什么，也不知道。
窃窃私语，像鬼在耳边飘。
三个打算在山上过夜的人，每一个人的脸都吓的惨白。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天也快黑了，我们现在下山还能赶得上光亮。”
其他俩个人想走，木叔扶着那块已经四十五度歪斜的墓碑，盯着那不断下降的土坑，摇摇头，“你们走吧，我不走。”
他倒是要看看，这里还能有什么事情吓到他。
他直接跑去将自己的铁锹拿过来，开始挖土埋坑。
其他俩名好友，瞅着他这副架势也只能拿过来铁锹跟他一起挖土填坑。
三个人在坟墓上面，拼命的挖土往上盖。
棺材里面，林瑶跟二丫挖土挖到怀疑人生。
这挖下来的泥土都快将棺材给填满了，可是这上面还是完全看不到外界。
在累到极致时，林瑶都想将那边土里埋的尸体挖出来，询问对方是不是在这里搞什么鬼打墙。
糊弄她。
当时握着打火机的二丫，就看着眼前这位短发女人一手提着那大红花被褥的一侧，脚踩着另外半边。
正在用言语威胁她‘丈夫’。
二丫从出生到被埋葬都没有离开过村庄。
她只认识村子内的人，但是林瑶在那里提着她‘丈夫’威胁的模样。
让二丫好几次挪动嘴皮子想说点什么。
好像疯子啊，还是那种疯到全村都没有人敢惹的那一种。
二丫村子内就有一位大妈，脾气相当的泼辣跟坏。
村民经常在背后，说她是个疯女人。
在二丫眼里，拳打脚踢她‘丈夫’的林瑶，比那位疯女人还要可怕。
林瑶言语问候了一遍那尸体后，终于放弃挖土这个没什么进展的工作。
她拿着二丫的新棉袄顶在头上，跟在土里游泳一样拼命往上拱。
还真的被她给拱出了土，拱到了地面上去。
地面上的三个大男人，握着铁锹的手都在微不可闻的颤抖着。
这画面谁看了都要从今往后睡不着。
土他们明明都快把四周挖地三尺了，那坟地位置的土壤还在下降当中。
甚至到了后面，还有什么大型的东西在泥土中用力的往上钻。
几个人的脸都被吓绿了，想走俩条腿跟被人用胶水粘在地上一样。
完全抬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钻出来。
先从土壤中露出来的就是一块大红新鲜的棉袄。
虽然上面还沾着很多的泥土，可这衣服今天是他们亲自给二丫的。
也是看着对方穿着这套衣服，躺进了棺材板内。
画面惊悚的三个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男人，要不是身体还算硬朗，恨不得当场就死过去。
可能当场死过去，还是一件好事情。
至少他们就不用这样，跟一个从土里钻出来的陌生女人眼对眼。
在看清楚那张陌生的脸庞时，三个人都以为是二丫没死又爬回来了。
等看清楚了，那是一张完全陌生没见过的脸庞后，三人懵圈了。
“你是……”
木叔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对方。
林瑶视线扫过那三把距离自己脑袋，不到一米距离的铁锹。
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她眨了眨黑眸扬起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向这位说话的大叔。
“叔叔，你今天是来给我送肉夹馍的吗？我把你给我的早饭留下来一把送给爸爸了，爸爸让我来谢谢你。”
短短三句话，信息量大的木叔俩眼一翻，仰面就这样倒了下去。
“哎呦，老木！老木！”
“老木醒醒！老木醒醒啊！”
另外俩个人，一看到有人昏倒了。
本能让他们丢下手里的铁锹，先去将人抬起到一旁，在耳边喊话掐人中，试图让老木醒过来。
林瑶望着眼前慌乱的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她双手撑着那块彻底倒下来的墓地，从坟地内彻底钻出来。
终于爬出来，在棺材内待了几个小时的人站在夕阳下，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再将自己身上沾着的泥土抖掉一部分。
接着走向那俩个人，“别掐了，他现在应该是去见我爸了，我爸可喜欢他送的肉夹馍了。正在谢谢他呢。”
俩个大男人听到这话，还没回过神来，“你爸谢他做啥啊，老木今天还想着陪你一个晚上再回家呢。”
“一个晚上怎么够？我爸说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到村子内的人对他家这么关心，他死了就算了，还让他女儿一起去死。这让他有点点生气。”
蹲在地上的二人，听着这不太友善的语气，腿肚子发抖的转过身去，往身后看过去。
只见一名穿着红棉袄的高大细长的身影，站在他们身后不到一米的距离，阴沉着一双眼睛，看向他们的目光鬼气沉沉。
手里还握着一把眼熟的铁锹。
“我爸很生气，他想亲自跟你们谈一谈。”
林瑶握着铁锹，笑容核善的注视着他们，幽幽的道。
三秒后，地上昏过去的男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这么胆小还搞阴婚活埋，废物！”
林瑶根本没动手，只是吓唬了几句这俩个人，就直接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她扔掉手里的铁锹，走到他们面前，将他们裤子上的皮带都抽掉，用皮带将三个人牢牢绑在一起，再将那件红棉袄盖在他们的头上，挡住他们的视线。
随后才走向那块坟地，用铁锹往下挖着土。
很快二丫就重新爬了上来。
她站在山顶上，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看向远处那三人头上顶着自己红棉袄的身影。
“那是谁？”
“哪里？”
林瑶回头，装作无知的表情看向那里，随后道，“什么都没有啊？”
“那，有人。”二丫抬起手，指向那三个人的方向，“头上还盖着我的红棉袄呢。”
林瑶又往那里看了几眼，还是满脸无辜的表示，“没有啊，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你不会是见鬼了吧。”
二丫从小经历的少，尤其是没有经历过林瑶这种满口瞎话跟套路的人。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不但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红棉袄，也能看到那三个盖在下面的身体。
“真的有人啊，不信我去把衣服拿过来。”
“算了，那衣服颜色不好看，你去给我捡一点柴火过来。”
林瑶可没兴趣去看三个老头被吓的难看的老脸。
她拿出那枚还能使用的打火机。
让二丫去给她找一点点柴火过来。
二丫只好放弃自己的红棉袄，去帮忙捡一些枯枝落叶回来。
这些东西全部都被林瑶放入了坟地内。
地下那口棺材，现在已经有五分之一露了出来。
林瑶用柴火跟落叶将棺材铺满。
接着装模作样的抬头，用手掌搭在眉心处往天上看了几眼。
“时辰到了。”
二丫不懂她说的时辰到了，是什么意思。
但是很快她就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只见林瑶用打火机点燃落叶，看着火势顺着那落叶柴火，一路烧到了棺材板。
“往后退一点。”
林瑶看着火烧起来后，拉着二丫往后退开一些距离后，将那枚只剩下最后一点点气体的打火机扔进了土坑中。
“嘭！”
打火机在火堆中炸开，将火势烧的更大些。
二丫注视着那火光，她仰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短发女人，“为什么要烧了他？”
“你爸之前跟我说，谁伤害他女儿，就要十倍偿还。”
“你老公已经是个死鬼了，他当鬼有你爸在地下收拾，那不就显得我什么事情都不用干嘛，所以我点个火帮你爸，加油助威一场。”
“你真的跟我爸爸认识？”
这个话题二丫已经问过了无数次，可是每一次对方都能够给她一个听起来很离谱又好像是真的一样的回答。
“不认识的话，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当我很闲吗？”
反正，她没有看出来这人在忙什么。
二丫内心腹诽着，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站在山顶上，往下方看了一眼后询问对方，“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十倍偿还，今天埋你的那些人家住在什么地方，你应该都知道吧？”
二丫迟疑的点点头，都是村子内的人，虽然爸爸生病后大伙不怎么来往了。
但是二丫到底是从小住在村子内的人，每一张面孔住在哪，叫什么名字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就走吧。”
林瑶捡起地上的铁锹，一人一把再将自己的斧头别在腰间。
跟着二丫下山，挨家挨户的去找人算算今天被活埋的这笔账。
山路比她想象的还要难走，俩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头顶上布满了星辰。
“好饿。”
还没去算账的人，肚子都先饿的不行。
二丫借着月光看向对方，提议道，“要不然，你先去我家吃点东西？”
“好。”
林瑶一口答应下来，接着才问，“你家有什么吃的？”
“土豆应该还在吧。”
之前爸爸去世前，家里还剩余一些土豆没吃完。
山村内没有狗，一大一小俩个人穿过黑漆漆的村庄去了二丫爸生前住的地方。
“你们家没有灯吗？”
林瑶的视线在黑暗中看来看去，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后，很无奈的询问对方。
“电费要钱的。”
家里的钱，都给爸爸治病去了。
二丫熟练的在黑暗中找到了装着土豆的篮子，接着又摸索着找到了火柴跟烧火的土坑。
将几枚土豆放进去，用柴火慢慢的烤着。
走了一夜山路的二人，坐在火坑旁边身上被冻僵的地方，慢慢的回温着。
林瑶坐在火坑前，看着二丫伸出来烤火的那双手，“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跟你爸无关的那种。”
这个问题，让二丫许久没吱声。
就在林瑶以为这火将她烤哑巴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人终于开了口。
“我想吃麦当劳，爸爸生病前说想带我去那里过生日。”
村子内有小孩在麦当劳过生日，听说买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二丫没去过那里，甚至她想象不出来麦当劳长什么样子。
只是听那个人说，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还有赠送的玩具。
当时爸爸还没有生病，她问爸爸麦当劳真的跟那个人说的一样好吗？
爸爸说等她过生日的时候，就会带她去。
“等我跟那些人算完账，我带你去。”
坐在小板凳上的少女歪头看向对方说的风轻云淡的人，“姐姐，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闲得慌。”
所以……之前她说她一点都不闲这句话，果然又是在骗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