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身上穿着龙凤呈祥的红棉袄,头上戴着纸扎的绢花,穿过人群走到那口巨大的棺材前。
棺材内,那团烂肉已经被人重新整理过了,如今穿着一套白色的衬衫外加宽大的黑西装。
那颗腐烂的脑袋内有几只还没清理干净的蛆虫正在鼻孔跟眼窝内弓着身攀爬着。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那套宽大的西装内,就算双手都象征性的戴上了一副白手套。
一床全新的大红喜被,垫在烂肉尸块的下方,尸体被人明显靠右摆放着,将双人棺材的左边空了出来一块位置。
“来,叔抱你。”
有人看到林瑶站在那里,看了太久没动作,担心她临到关卡想后退。
一把将站在山坡土坑旁的人抱起。
林瑶整个让人提了起来,放进了那口巨大的棺材内。
她踩着那花被子上面,仰头看向在场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记住他们的模样。
“二丫,躺下吧,别害怕就一个晚上,明天我就带你出来”
“真的吗?”林瑶听说明天还会带她出来,仰着头看向这位上午请自己吃肉夹馍的大叔。
肉夹馍大叔对上她的视线,目光有些躲闪的道,“那肯定的,明天我再给你带肉夹馍过来,到时候顺便来接你,快躺下吧。”
“好吧。”
林瑶垂下眼不再看向对方,她躺了下去,睡在那柔软的新被褥上,旁边半尺远的距离就是那颗烂到了极致的头颅。
林瑶没有看向这具尸体,她一直往上看着,数着站在土坑边缘握着铁锹的这帮人。
“1,2,3,4,5……加上这大妈,一共11个人。”
她数着上面众人的人头,土坑上的众人看到她乖巧躺进去,一边在心底嘀咕这二丫胆子倒是够大不害怕。
一方面被那双黑眸盯着,又觉得整个人汗毛竖立,全身发凉。
“盖棺!起!”
巨大的棺材板缓缓抬起升高,再放入土坑当中。
林瑶的视线瞬间黑了。
她躺在棺材里面,听着外面将棺材重新钉上长钉的动静。
有土从高处落下,重重抛在棺材盖上。
很快这枚挖出来的棺材逐渐被泥土重新掩埋。
随着土块的加重,林瑶逐渐听不到外界的动静。
她躺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只有嗅觉还在正常使用着,从身侧飘过来的腐臭味让人很难忽视。
林瑶从棺材内爬起来,坐在被褥中央。
之前让人抱进棺材内时,她就发现了这棺材的深处大概有八九十公分,让一名儿童坐在里面,完全不会感到头顶压迫难受。
她将那整床俩米大床的新被子从下面,全部拽出来,接着用被子裹紫菜寿司一样将那一团烂肉全部包裹进去,卷成团。
再将那黑色西装裤子上的皮带解开,捆绑在被褥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一脚将卷成团被褥踢到了棺材的角落内。
脱掉自己身上的大红棉袄,垫在身下重新坐上去。
“哒!”
口袋内的打火机,让林瑶掏了出来。
她照了照四周围后看向这口被人钉死的棺材。
在边缘处找了一圈,确定没有缝隙后,林瑶将打火机重新放入口袋中。
闭上眼睛坐在新衣服上,跟这具身体的主人道,“口袋内还有我吃剩下的半块肉夹馍,饿了你就自己吃了它。”
她睡着回去拿工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瑶终于从自己的身体上醒过来。
她躺在一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床上,睁着眼睛看了一会白色的天花板后,意识才完全清醒过来。
扭头看向四周围,这是一间医院的单人病房。
林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睡了多久,她坐起身看向自己手背上挂着的点滴。
直接将针管拔掉,也不知道她的鞋子放在哪。
林瑶在床边找了一圈没找到,只能光着脚穿着病服走出去打开病房的门。
外面寂静一片,走廊内大部分的灯都被关掉,只能看到远处护士站灯光明媚。
“你好。”
半夜正在值班的护士,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在吧台后面抬头,就见到一名穿着病服的病患站在吧台处注视着她。
“你好,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是谁送我过来的,另外我的鞋子跟手机在哪里?我有点事情要办。”
“哪个房间,我帮你看一下。”
值夜班的护士查看了她的病房门牌号后,找到了她家属填写的资料。
“手机没看到,鞋子的话你先穿这个吧。”
护士拿出一双放在柜子内没使用过的一次性拖鞋递给她,让她不至于光着脚走在地上。
“这个针管不能随便拔掉哦,我再帮你重新放回去。”
挂在半空中的点滴还没有挂完,护士要去拿消毒棉签过来帮她重新弄上。
“不用了,我躺太久头有点晕,想先活动活动,一会好了我再叫你。”
“那行,半个小时后我再过来。”
护士走了,她已经给林瑶的联系人打过电话。
不出所料,是闻洛城将她送到的医院。
对方这会子正在公安局加班,还有六个小时就要下班了。
听到护士说林瑶醒过来后,他让陶石帮忙看着一会,他请一个小时的事假去了医院。
车子还没开到医院,在路口闻洛城就看到了一道穿着病服跟白色一次性拖鞋的人,正在路边缓慢走着。
“嘀嘀!!”
车鸣声,让林瑶回过头去,看向那辆缓缓靠近的车辆。
“出来做什么,你昏迷了俩天都没有醒。”
闻洛城担心她睡太久,对身体不好,而且太久没有进食,因此将她送到了医院挂水补充营养。
“有点急事要回家一趟。”
林瑶担心二丫一个人在棺材内太久,那里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越发的稀薄。
林瑶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转头问他,“我现在急需几个氧气瓶,去哪能够买得到?”
“正规的药店会有卖少量的,看你需要多少用量?”
“先买五个或者十个吧。”
她估算着那口棺材的面积,放这么多进去足够她将棺材打穿了。
闻洛城直接开车带着她去买氧气瓶,那体积比林瑶想象中的要小上许多。
她直接购买了一整箱,放在后备箱内匆忙回到家中。
从自己的床底拿出斧头,铁锹,匕首等等工具。
闻洛城站在客厅内,帮她将这些东西全部都放入浴室内。
“那边危险吗?”
林瑶摇摇头,“不算危险,就是有点恶心人,我现在被人跟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埋葬在一起,被活埋去配阴婚了。”
她说的轻松,可闻洛城听着她解释的情况眉头皱的能够夹死蚊子。
“地址在什么位置,有什么明显特征吗?”
“一座大山内,不知道那座山,也不知道名字。”
林瑶站进浴室内,用一根手指头将多余的人戳出去,关上门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浴室门外,还满脸关切的人,深吸一口气对着闻洛城提出了一个要求。
“闻洛城。”
“嗯?还缺少什么东西?”当习惯了工具人的闻洛城,下意识以为刚才这些东西还不够齐全。
“笑一个吧,我现在满脑子不管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都是那颗腐烂的脑袋躺在我枕头旁边,我需要找个东西替换一下记忆。”
活了二十几年的闻洛城,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过这种离谱至极的要求。
怎么会有人要求他笑一下……
“这个…我需要准备一下。”站在浴室之门外的人,语气突然变得结巴了起来。
林瑶白了他一眼,“笑一下还需要准备?”
“好端端的让我笑,你笑的出来吗?”
林瑶冲着他没形象的龇牙,将嘴角咧开到最大程度,“我笑的出来啊,不需要跟你一样做准备。”
闻洛城刚飘起的心脏,当场就被她这小丑般的笑容给按下去,不忍直视的将她那颗脑袋转过去,背对着自己。
“你别打扰我酝酿,我本来就要能笑出来了。”
林瑶无语翻白眼望天,给他倒计时,“闻警官我赶时间啊,我数到十你要不行的话,不如给我哭一个?”
“咚!”
俩根修长弯曲的手指,从背后冒出来敲了敲她脑袋,“闭嘴。”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笑容,又被她的胡言乱语给破坏掉。
“10,7,5,3……好了没?”
站在她身后的人,反复深呼吸三次后,对着她道,“好了,你转过来吧。”
林瑶双手插兜的转过身来,看向那张脸。
俩人隔着浴室的挡水条,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
室内的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林瑶看着那张脸数秒后,镇定自若的握住门把手,“再见。”
“哦。”闻洛城站在门外,耳垂通红的应了一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关上门。
数秒后,浴室之门内传来林瑶拼命捂着嘴,还是无法抵挡住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闻洛城我好后悔啊!”
“我刚才为什么不拿着手机进来!将你刚才那副样子拍摄下来当成黑历史!”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会笑成闻洛城那个样子。
站在挡水条外面的人,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要不是林瑶知道他在努力微笑,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嘴角有什么毛病,一会左边抽搐,一会右边抽搐。
林瑶站在门背后笑到肚子疼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一直到她出现在棺材内,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散去。
浴室门外,闻洛城听着她夸张的笑容,恼羞成怒并且无能狂怒的表示,“林瑶你完了,你不道歉的话我告诉你,你可算是踢到棉花了!你以后别想再指望我给你任何一个笑脸!”
已经关上门的林瑶,听不到他的威胁。
否则一定要拉开门告诉他,“失去微笑的闻警官,从此以后面对群众时,脸上冰冷的像是大润发那把杀了十年鱼的菜刀一样吗??”
棺材内,林瑶借着背后来自浴室的灯光,看向那名坐在角落内蜷缩成一团的少女。
她只看了对方一眼,就先忙着将浴室内的东西往内放过去。
那些氧气瓶子她先拿出一枚,递过去。
“氧气瓶,现在呼吸难受吗?”
二丫冲着她摇摇头,接住那东西后看向她身后,那奇怪的光源。
她抱着那件新棉袄,坐在黑暗中问林瑶,“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吗?”
“你爸爸是谁?”林瑶将斧头放进去,顺口问她。
“庆大桥,我爸爸是庆大桥。”
林瑶想起那座廉价的墓碑。
“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坐在角落内的二丫,听到这个立马想站起来,结果脑袋撞到了上面的棺材盖,又重新摔倒在棺材内。
她趁机不再站起来,手脚并用往林瑶的方向爬过来。
“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爸爸啊?叔叔说只要我睡一觉醒过来的,爸爸就会过来接我了。”
“你爸爸有点事情来不了,他让我过来先找到你。”
林瑶很少跟小孩子相处,上一次救这么大小孩的时候,还是谢时去那一会。
她将所有东西都放入棺材内。
身后浴室之门彻底关上了。
黑暗中,林瑶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了那把斧头,她拿着斧头看向二丫的方向,“口袋内的打火机给我一下。”
二丫将那枚打火机掏出来,递给她。
林瑶将打火机打着火后,围着那棺材边缘找了一圈后,找到了其中一枚棺材钉的位置。
她重新半蹲在地上,接着将那枚打火机还给二丫。
再从地上拿起另外一把斧头递给她,“帮我一起干活吧。”
二丫学着她的样子,用斧头一点点的凿着棺材边缘。
“之前在我身体内的,也是姐姐吗?”
二丫人小力气也小,那斧头在她手里挥舞了几下子就没了力气。
“当然不是,很害怕吗?”
林瑶又在地上选了一把匕首给她,示意她只用匕首在空一个位置,慢慢的钻孔就行了。
“我不怕!”
黑暗中,二丫冲着她摇摇头。
“爸爸走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没有家人了。可是村子内很快叔叔阿姨们告诉我,爸爸舍不得我,他想带我一起走。”
二丫考虑了一小会后,同意了。
她当时站在破败的家门口,自从爸爸生病后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用来治病了。
二丫为了照顾爸爸的身体,也没有再去过学校。
“我好喜欢爸爸啊,他会教我编狗尾巴草的帽子,还会带我去抓鱼,他在大树上给我做了一个秋千,村子内就我一个人有呢。”
独自一个人照顾爸爸太久了,二丫没有朋友,她太小村子内的同龄人都在上学。
她们学习的内容,二丫已经看不懂了,渐渐的大家也不再跟她来往。
村子内的其他人,又嫌弃她太小,跟她没有任何的话题。
她除了爸爸之外,很难拥有跟别人说话聊天的机会。
“庆大桥真厉害。”林瑶拿起一旁的氧气瓶,体力不支的使用一会后,继续用斧头劈着棺材。
“姐姐,你知道我爸爸以前的故事吗?我好想听哦。”
“知道啊,但是不能告诉你。”
林瑶敷衍她。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也跟我爸爸一样老古董吗?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能知道。”
“对呀,大人的很多事情都不能告诉小孩子的。”
“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结婚了。”
二丫语气天真的指着棺材角落内,那块被人卷成寿司的被子,“那是我丈夫。”
爸爸死了,没有钱举办丧事。
二丫看着再也睁不开眼睛的爸爸,不知道自己从今往后要做什么。
她好像忽然一下子变得没有用了起来。
她想爸爸了,每天都很想很想。
二丫跑到庆大桥的墓前,住了好几天。
她不吃东西她知道这样人就会死了,就像爸爸走之前一样,还想着为她省一点点土豆。
二丫在那里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她每次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都很失望自己还没有看到爸爸。
后来她没有死成,有人找上了她,说她爸爸在地下是希望她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没看到这些是不会同意来见她的。
二丫望着村子内的那些大人,她距离长大还要很久很久。
有人告诉了她一个很快的办法。
不但能够让她很快长大成人,还可以去见到她爸爸。
她同意了。
她知道配阴婚是什么意思,就是跟死人结婚。
“没关系的,反正我很快就要死了。”
所以她一点都没有害怕,只是在同意之前最后去看望了爸爸。
“你就这么喜欢庆大桥?”
林瑶听着她叨叨絮絮的内容,不冷不淡的问她。
“她是我爸爸啊!我怎么会不喜欢呢?”二丫不解反驳她。
“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庆大桥是个坏人呢?他骗过别人的钱,还杀过人,你也喜欢他?”
林瑶斧头又挥舞累了,她在自己的上衣口袋内摸索了一会。
没找到那几枚放在口袋内的糖果。
只能抱着氧气瓶子猛呼吸几口。
半蹲在她身边的小孩,在黑暗中听着她的话语仔细想了想后,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我想了想姐姐你说的这些,可是我还喜欢他耶。”
“他偷别人的钱,我可以带着他去还钱,让他以后不要再去偷钱了,偷钱不好。”
“可杀人呢,你爸杀了人,人家都死掉了,你拿什么去赔偿?”林瑶讥讽的道,“你什么都没有。”
“可他是我爸爸啊,不管他偷东西还是杀人,他都是我爸爸,这个改不掉,我喜欢他也改不掉。”
二丫从来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短短几句话在她脑子内都快打成结了,“杀人了怎么办?我爸爸怎么会杀人呢,他对我那么好。”
那个会陪着她编狗尾巴草帽子的人,会带着她去抓鱼,给她制作秋千的人,怎么会去干那么可怕的事情。
二丫想象不出来。
“也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只是对你好,可是对别人很坏很坏。”
“太难了。”二丫想不出完美的答案,她只能回答太难了。
“是太难了。”
坐在黑暗中握着斧头的大人,也跟着喃喃自语了一句,“没有人有答案。”
“姐姐,你也不知道吗?”
“我是姐姐,不是神仙。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哦。”二丫这一声回答,充斥着不太相信的意思。
林瑶不再理会她,废了无数力气终于将棺材板砍出一个洞。
她拿出提前准备的皮质厚手套,给自己带上再给二丫一副手套。
“把你怀里藏着的那个碗掏出来。”
二丫将碗掏出来递给她。
林瑶用斧头将那枚碗砍成俩段,接着跟二丫一人握着一块,手掌穿过棺材的破洞,钻到外面的土壤中,将泥土往棺材内刨。
“姐姐,你想出去吗?”
二丫握着那碎碗,没有动弹。
“不然留在这里,跟这个家伙一起变成三具腐烂的尸体?你之前没看到他的样子吗?他鼻子内都是虫子,我们再不出去那些虫子都会爬到我们身上,头发里,还会钻进鼻孔内咬我们的肉。”
“可我想去见爸爸,出去的话就看不到他了。”二丫答应别人配阴婚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跟爸爸团聚。
“庆大桥没死呢。”
“???”
林瑶拿起那枚打火机点燃,在黑暗中看向满脸惊讶的二丫,告诉她,“之前你不是问我,是谁上的你身体吗?那个人是庆大桥,也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那爸爸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他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能动弹吗?你能对话吗?”
二丫被她俩连问直接问成了哑巴。
那个时候她试过开口讲话,还想问别人这是什么情况。
可是她开不了口。
“我刚才说了,大人有很多事情都是隐瞒着你的,你爸是假死,实际他是一名在道上叱咤风云的坏人,他现在已经逃到了国外根本没有死。”
“你在骗我吗?”打火机的灯光下,二丫听着她的鬼扯后,冷静的问她。
“别人让你配阴婚见爸爸,你就相信,我说庆大桥是假死你却不信,你这智商忽高忽低的是不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