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下半蹲着,低下头去正要往床底深处看过去,床边往内三十公分处,一抹红出现在他视野中。
“果然在这里。”
阿鲁将手伸进了床底,握住那红色工具箱的边缘往外拖拽着。
床底内侧,林瑶用脚在后面轻轻帮他往外推过去五公分距离,好让他能够更加方便的拿起来。
阿鲁成功拿走了工具箱,他提着那箱子出了门后,站在门外停顿了几秒钟。
多年来,一直依赖着自己第六感生活的人,从刚才起就隐约觉得有危险。
可具体是哪的问题,如今船只已经在公海。
在这里不用担心海警追上来找麻烦,所有偷渡客都活着,等到了明天他就能够到手三百万。
按理来说,此刻应该没有危险才对。
想不通的阿鲁提着工具箱,去了电机房蹲在地上,独自一个人将切断的几根电线都重新安装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楼上楼下都走了一圈,确定所有电源都恢复正常后,这才重新提着工具箱回到了大厨的房间。
推开门,阿鲁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那张床上侧躺着人。
他将工具箱放在桌子上,拿起那瓶还没喝完的伏特加对嘴饮用了一口。
站在窗前,注视着窗外的海景时,全身放松的想着今天大厨竟然没打呼。
往常自己住在走廊另一端的休息室,隔着老远就能够听到对方的打呼声。
今天自己开门俩次了,大厨都是一声都没有。
阿鲁的第六感涌上来,他握着伏特加的瓶子,脑袋像是僵化许久没有启动过的轴,一点点的往那张床的方向看过去。
下一瞬,阿鲁走到那张单人床前,一把将面朝内侧躺着熟睡的人拽平。
大厨身上的被褥滑下去,露出了对方粗短的脖颈。
上面鞋绳勒出来的痕迹,清晰的印在那里。
一只手指贴在大厨的鼻子下面,数秒后阿鲁铁青着将手指松开。
他站在床边,就那样安静无声地看着早已经死去多日的大厨。
“砰!”
“出来!”
黝黑的枪口,对准床底的位置,阿鲁开了一枪后,那双出现在床边的脚一点点的后背到左侧的柜子前。
他握着枪,指着那只有九十公分宽度的床底位置。
“我数到三,自己出来从我船上跳下去,或者让我开枪送你上路。”
低高度的床底深处,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
阿鲁对准单人床上,大厨张开的大腿空隙处,往床底再次开了一枪。
床底依旧没有人回复他。
站在柜子前的人,望着这寂静无声的一幕双腿缓缓蹲下。
半蹲在地上的人,将脑袋低下去看向床底深处。
几只东倒西歪的运动鞋拖鞋,一瓶没喝完的饮料,一顶船手的棒球帽卡在最内侧边缘处。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阿鲁将床底看了三遍,才相信是真的没有他,他重新站起身来,在这巴掌大的休息室内环顾了一圈四周围。
最后将视线落在左边的衣柜上。
“吱呀……”
衣柜门被人轻轻拉开,一柄枪对着打开的方向。
悬挂在那里的衣服,让人全部推开。
整个衣柜已经一览无余了,还是没有人。
“呼。”
阿鲁松了一口气,双手一左一右握着衣柜门,准备将门重新关上。
“嗨!”
背后,一道忽如其来的打招呼声,让阿鲁人还没转过来手中握着的枪支,已经朝着声音来源开过去。
“砰砰砰!!!”
货船一楼的几间休息室内,几名正在休息午睡的员工,全部都被这一连串的枪声惊醒。
所有人跳下床铺,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就先打开房门。
“什么声音?”
“我好像听到了枪声?”
“我也听到了,从楼下传过来的!”
几个人说完,互相看着彼此,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算计跟打算。
“楼下只有阿鲁跟大厨吧,晚上大厨说要吃烤羊排,估计这家伙把案板当仇人在砍,搞这么大动静。”
有人不想去惹麻烦,说完就转身回房间继续睡觉。
“一起下去看看?”
另外几个人,则是想下去查看查看情况,他们这一次出海的钱,可还没从阿鲁手中收到呢。
万一真出了事情,他们的工钱去哪拿?
“我去穿个外套。”
“刚急急忙忙跑出来,我鞋子都没有穿,我也去穿个鞋子。”
“我也没穿鞋。”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各自回到了房间内去。
穿上外套穿上鞋子,再将那些藏在衣柜内,藏在枕头底下的防身武器拿出来。
楼下地下室休息室内,阿鲁开枪出去的同时,视线也跟着变得黑暗。
一张巨大的被褥对准他脑袋方向砸过去。
视线受阻,大厨被杀,房间内有人提前在埋伏他。
强烈的第六感让他对危险的感知程度直线上升当中。
手枪内的六颗子弹,一颗不剩的全打了出去。
窄小的休息室内,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阿鲁握着没有子弹的枪支,试图将头上的被褥拿下去。
等他视线重新恢复正常时,抬头就看到了死掉有一段时间的大厨站在他面前。
死人复活的震惊让阿鲁还来不及做表情,一枚熟悉的酒瓶已经出现在他视线中。
“啪!”
伏特加的瓶子碎了,让人强行扶着的大厨软骨一样倒在地上,成为了打斗中二人的绊脚石。
五分钟后,林瑶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将手中握着的那带血的碎酒瓶扔到一旁去。
一只手将躺在地上腹部被酒瓶子扎穿的阿鲁拖起来。
“吩咐你的船手,让船掉头。”
阿鲁还没有死,头上跟腹部都受伤出血的人,嗓子眼里冒着血沫,睁着一双三角眼看着上方拽着他衣领的短发女人。
那股一直让他感到不安,感到有危险的第六感,如今终于找到了出路。
这个女人,最早在岸上想走,被他重击了一拳后上了船。
可今天到达公海时,他亲自去开的冷柜门,又仔细数过了偷渡客的数量。
一个都不少,一个都没有多。
但是这个短发女人,不在其中。
她不是这艘船上原定的乘客。
阿鲁如今想起来这一点,已经晚了。
楼上的五名船手,终于穿戴好衣服拿上各自的武器下楼。
他们顺着楼梯间的台阶一点点往下挪动着。
视线所及没看到任何人。
地上也没有血。
穿过走廊到达餐厅时,他们也没有看到大厨的身影。
导致有一名船手,经过餐桌旁边的垃圾桶时,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
是一份切块蛋糕的包装纸。
“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响起的尖叫声,让厨房内的几个人,当初连忙掏出防身的武器,紧张的望着四面八方。
“谁!谁!”
“快出来!快出来!”
结果一圈看下来,这里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什么都没有。
几个人当即看向那名,刚才发出尖叫声的船手。
“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你叫啥呢。”
“我的蛋糕!我的蛋糕被谁给吃了!”
对方指着地上的垃圾桶,整个人都快要气死了。
这是他女朋友在上船前,送给他的蛋糕。
他根本舍不得吃,还打算放在冰箱内一直保存他重新返航为止。
结果这才开出海一天的时间,蛋糕就被人给吃掉了。
“大厨吃的吧。”
“一块蛋糕,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大厨跟阿鲁人呢,我去他们房间找找人。”
有人从厨房内出来,站在走廊上看了一眼那一前一后的俩间休息室,最后决定先去找大厨。
“咚咚咚!!!”
“奇怪,这门怎么还反锁了?”
站在门外的船手,握住门把手转动了几圈后,发现门没有打开。
房门背后,林瑶正在将衣柜内挂着的一条毛巾拿出来,给阿鲁腹部的伤口包扎好。
“现在刚到公海,你回头这伤最多耽误一天的时间就能够得到医治,你再往前开,还要俩天才能够到达目的地,你自己选是我将你扔下海,还是你站着走下去?”
林瑶将对方之前威胁她的那番话,拿出来重新还给他。
“朋友以前是哪条道上的?我阿鲁是哪里做得不对,我跟你道歉,我船上还有几十万的现金,都给你。”
“你说的是,隔壁那台冰箱内的现金?”
阿鲁原本还想用那笔钱,将人先从房间内引出去,接着他用对讲机联系船手。
对方只有一个人,可他不是,船上这么多人一起围剿,总能将这个家伙给抓住。
可在他不知道的时间内,林瑶已经将他那个休息室内的一切,都翻找过。
门外敲门声响起,林瑶捡起地上那沾血的伏特加瓶子,拍打着他的脸颊,冲着他露出和善的笑容,“该怎么跟你的船手说话,不用我教你吧?”
阿鲁不想死,他还没活够,他赚了那么多钱也还没来得及花出去。
想到此,他仰起头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大声道,“吵死了,别敲了!”
门外的人,听到是阿鲁的嗓音,连忙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阿鲁,刚才楼下有枪声,是什么情况?”
“我跟大厨玩枪呢,快滚别来烦我。”
阿鲁这一次说完后,房间门外再也没有了回应。
紧跟着,林瑶就听到了几道不同的脚步声,依次离开了地下室。
所有人都离开了后,她用之前杀人的鞋带将阿鲁的手脚都绑起来,再将他别在腰间的对讲机拿出来,放在他嘴边,“来吧,跟你的船手说一声,我们该回头了。”
阿鲁躺在地上,脑袋上肚子上的伤口,痛的他脑神经跳动的让人恶心。
他视线模糊的看向眼前这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钱你拿走,大厨也被你杀了,你还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尽管说。”
“什么也不要,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我本来路过没打算上船,是你邀请我的,还记得吗?”
阿鲁的脸色铁青,从今天起,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一点。
人是被他亲自赶上船的,也是他亲自将危险推到了船上。
驾驶舱内,对讲机内传来了阿鲁的吩咐。
“掉头,回国。”
“回国?阿鲁我们才刚到公海啊!”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前面有巨大的危险在等着,现在就回头!”
阿鲁多年来,一直将他的第六感挂在嘴边,所有的船手也都知道,偶尔他们还真的是靠阿鲁的第六感,才安全活到至今。
虽然不满这一趟行程可能被取消,可钱什么时候都能够赚到手,命却只有这一条。
很快休息室内的船手,也都听说了阿鲁的吩咐。
众人一边抱怨,一边开着船开始往回走。
那些坐在货箱内的偷渡客,都不知道这一点。
刚从冷柜内出来的众人,这会子身体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回升。
有人将穿在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再重新脱下来,装进各自的行李箱,装进背包内。
货船在一个小时后,重新回到了国内。
林瑶一直握着的手机,在发红的电量下终于又出现了一格信号。
她抬起阿鲁那张脸,对准手机镜头拍摄了几张。
接着将照片发给闻洛城。
“船长阿鲁已经被我绑起来,现在货船重新回国让海警上船吧。”
发完这句话,手机电量彻底支撑不住的关机了。
林瑶坐在地上没有动弹,她注视着窗外的海景,一直等到那艘属于海警的船只出现后。
这才从大厨的休息室内走出去。
走到走廊另一端阿鲁的休息室前,林瑶走进去打开冰箱门,将里面那些现金都拿上,接着试探性的开了几次房间门。
消失了一天一夜的浴室之门,终于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林瑶踏入门中,反手关上房门离开了这里。
现实中,正在加班盯梢中的闻洛城,只觉得自己眨眼的功夫,脑子内就多了一段从前没有过的记忆。
“闻哥,你是不是困了?喝一瓶红牛。”
提着外卖跟饮料的陶石,拉开车门坐进来,正巧看到闻洛城在揉着太阳穴。
直接从袋子内,将自己刚才买回来的红牛,递过去一瓶。
“谢谢。”闻洛城接住饮料,打开。
放在冰柜内许久的饮料,平复了他因为突如其来的记忆导致的燥热心情。
闻洛城一口气喝完半瓶后,隔着窗玻璃看向马路对面那栋别墅。
林全胜如今又被送去了医院,有了他跟林瑶的对话录音,加上他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林全胜。
最有利的证据是,鉴证科的人拿出了林瑶之前留下来的样本,去跟审讯室内的林化进行了对比。
证明了她们兄妹之间的血缘关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当年林全胜杀人留下来的现场证据,跟目击证人还有别墅外监控都可以证明,他是独立犯罪。
至于林化?他涉嫌藏匿犯罪嫌疑人的行为,目前警方除了在十年后别墅内见到他们父子俩住在一起之外。
还需要去核实他口供内提供的一切。
加上他如今已经移民的身份,警方并不能直接对他进行强制的留置。
只能让他回家,近期三个月内不能乘坐飞机高铁去往外地,一旦没有通报离开,警方会认为他的行为涉嫌逃离,直接抓捕留置处罚。
在这三个月内,还要求他手机24小时开机,随时接受警方的传唤前去配合调查。
直到证据链成立,确定他的全部罪名,或者证明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为止。
林化在公安局内,经过了六次推翻后的审讯调查。
六次审讯调查出来的回答全部一致。
“这家伙要么心理素质过硬,要么他对我们警方的搜查审讯方式,都了如指掌,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当时在监控室内,严勇说完这番话就知道,没拿 到确切的证据,他们很难去为林化定罪。
刑法规定,犯法可以不举报,知情不报不犯法。只有为其提供逃避帮助,才会构成包庇罪。
林化在别墅被带走检查后,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被调查。
他都非常配合,也让警方全程能够去检查林全胜一次又一次,并没有任何阻挠警方办案的行为。
想要找到他犯罪的证据,比林全胜的难上几十倍。
前脚他们将人放走,后脚严勇就让闻洛城跟陶石从今天起,一直盯着他。
先看看他的下一步行动,再调整方案。
“这家伙从公安局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比乌龟还能躲藏。”
陶石打开刚才买的炒米粉,一边吃一边同样望着远处的别墅。
“不过我有点没懂严队的意思。”
他往嘴里刨了一大口的米粉,问闻洛城,“林全胜现在不是被我们抓住了吗?林化就算犯法也最多是个包庇罪,如果情节核实严重的话也就三年以下,至于让我们这么盯着吗?”
“严队的打算,我们办照就行了。”
有关严勇的打算,闻洛城也觉得奇怪。
他跟林瑶熟悉,也发现过对方全程比起林全胜的存在,好像也是更多的关注林化。
好像林化是一个比林全胜更危险的犯罪嫌疑人一样。
“要不然你去问问严队?”陶石咕蛹他。
“你手机给我一下。”
闻洛城伸出手,示意陶石将手机递给他。
陶石不明所以,将手机拿出来递过去。
坐在驾驶座内的人直接拨通了严勇的电话。
“严队,陶石让我来问你,林化充其量只是一个三年以下的包庇罪名,为什么让我们俩个人这一周都24小时盯着他?”
捧着碗筷的陶石,飞速冲着好友加同事的某人丢过去俩把眼刀,接着将耳朵贴在手机背面,光明正大的偷听严勇的回复。
“让你们盯着人,坐在那里觉得太闲了是吧?”
公安局内,严勇正在监控室内,看着那名从道上请过来的好医生审讯场景。
对于林化那个人,严勇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十年前,他跟林化从来没见过面。
十年后,对于林全胜儿子五个字,一直到站在别墅门口才有那么一点点的实感。
第一次林化接受调查时,那是他只来得及匆忙打一个照面,随后这个案子就给了三组。
他去忙着处理另外一个小区杀人案。
等处理好这边的案件,那头的林全胜父子俩已经因为没证据的缘故被放了。
这一次因为林瑶帮忙,为他们弄来一份最新的证据,还提供了好医生这个人。
严勇才有空去看这位跟着林全胜一起逃亡,失踪了十年的林化。
其实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监控室内,他望着那名坐在审讯室内的青年时,内心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多年心愿已了,他终于将人给抓住了。
可十年前别墅杀人案是林全胜犯下的,严勇还去了一趟医院,站在病房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林全胜那张脸,还有他被手铐固定在病床上的那只手。
整个人的内心一片平静,没有任何的感觉。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只是多年警察的本能告诉他,要盯着林化才对。
林化一定要盯着才对。
没其他理由,所以他这才闻洛城跟陶石去24小时的盯梢。
“答案还用再听一遍吗?”
闻洛城将手机拿开,询问陶石。
陶石用力摇晃脑子,“不用不用!”
电话挂断,闻洛城将手机还给对方,拿起自己的手机给某人发消息,“刚回来?”
林瑶已经离开了俩天时间,中间严勇好几次打电话找不到人,闻洛城说对方心情不好去了外地。
当时严勇看向他的眼神,欲言又止,最后选择让他等人回来后,就通知他。
他这边的短信发出去,那端的林瑶从浴室内洗完澡出来。
她身上弄的都是血,有阿鲁的,也有她自己的。
将自己清洗干净的人,走出来就听到电子门铃响了起来。
刚踏出浴室的人,扭头望着一尺距离的大门。
门铃响了三声,停了下来。
林瑶以为是刚才点的外卖,她将房门打开一道细缝,往外看过去。
手里提着水果篮子的黑衣青年,看到她半张脸出现在门缝内时,已经冲着她笑了起来。
“姐姐。”
是谢时去。
林瑶将房门全部拉开,一头雾水的望着站立在她门口的人,“你来是…又杀我?”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彼此之间还有什么联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