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林瑶此刻也没有睡觉,下午齐豫等人将谢时去从山洞内扛出来后,林瑶又指挥他们将河床上还剩下一口气的丁河也跟着扛了出来。
丁河伤的重,哪怕吃了止血止痛药他还是一直没醒过来。
林瑶举着蜡烛,手指戳在丁河的脑门上感受着那可以煎熟鸡蛋的温度,重新将手指收了回去。
天黑之后,小云给大伙做了简单的稀饭跟咸菜。
一群人吃饱喝足后,齐豫等人已经去休息了。
小云按照林瑶的吩咐,下山去村口接人。
屋内还清醒的只剩下了林瑶跟因为身体不舒服,一直没睡着的谢时去。
林瑶将黑皮床上的凉席拆下来,让谢时去跟丁河都躺在那里,防止他们身上的血弄的到处都是。
坐在凳子上等着黑狗到来的人,困倦的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后重新坐下,发现谢时去还睁着眼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我做什么?”
躺在凉席上的少年,老实回答她,“在想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一个走错路的登山者,可对方从失踪到再回归,一举一动都不像一名普通的登山者。
“不用在意我是谁,就当我是路人吧,你现在应该想一想接下来你要去哪才对,我听小云跟齐豫等人的聊天,发现你们都是被拐骗上山的,你老家在哪?”
老家。
谢时去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汇了。
他微微仰起头,在烛火的光亮下注视着林瑶道,“姐姐你是想要将我们都送回家吗?”
“你不想?”林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情愿,反问他。
“我是孤儿,我父母很早以前已经去世了。”
他要过饭,乞过讨,一个人跟游魂似的活在这个世上过。
“丁河不是一个好人,而且你伤成这样他半点都没有拦住黑皮,黑皮现在死了,可如果丁河的身边还出现第二个黑皮呢?你跟着他只会一直受伤,一直受苦。”
这些道理谢时去也懂,躺在地上满身是伤的少年,眨着黑眸看向她,“你救了我,以后我可以跟着你吗?”
“不行。”她只是路过这里,等黑狗将人接手后,林瑶随时回到自己的一居室。
她想着黑狗那个人,为眼前的人介绍起来,“黑狗这个人虽然脑子不够好使,遇到事情也容易当二五仔背叛人,可只要你比他强大比他够狠,他就会怂的只会听令做事,你如果没地方去的话,可以跟着他混。”
谢时去认真的听完后,想了数秒才轻轻摇头,“听姐姐你这么说,这个叫做黑狗的人应该是个欺软怕硬的存在,而且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如果是好人的话,介绍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说对方是个二五仔会背叛人,也不会说要比他更狠更强之类的话语。
坐在小板凳上的人没忍住笑了,“他的确不算个好人,不过他不会像丁河这样打你,如果你想重新去读书的话,我会拜托他帮忙。”
“如果我拒绝的话,姐姐你是不是很生气?”谢时去在做出决定前,先咨询对方的态度。
林瑶一楞,随后想也不想的摇摇头,“不会啊,我不会生气。”
每一个人的人生如果都是自己选择的,那么不管是喜还是悲,也同样自己去承担就行了。
“等黑狗上山后,你们带着小云还有齐豫他们走吧,我想留下来。”
躺在凉席上的少年,说完这句话后扭头看向身侧重伤未醒还在昏迷中的丁河接着道,“我跟小云她们不一样,我是个孤儿没有身份没有亲人,我想要活下来只能让自己努力成为一个有用有能力的人,丁河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因此当他决定在山上住下来后,他是所有小孩子当中学的最快最好的那个人。
林瑶托腮沉默了几秒,“如果你一直跟着丁河混的话,未来可能会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神偷,那种能够单枪匹马偷价值六千五百万画作的人。”
满身都是伤势的小孩,眼睛在烛火的光芒中亮晶晶的注视着她的方向,“六千五百万?我能偷到吗?”
“能。”林瑶说的很肯定。
“那我留下来吧。”谢时去毫不犹豫的表示,他想继续跟着丁河混下去。
“你自己决定就好。”
林瑶没有劝下去的打算,她跟谢时去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到了半夜小云终于带着人上山。
黑狗爬的半条命都快没了,喘着气爬上来看到林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掐着自己的大腿要哭。
“林姐啊!我可算见到你了!”
“少嚎,我让你带过来的药呢?”
林瑶看向他身后那一连贯的十来个人。
“这这这,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需要多少药!所以我还抓了一个医生上来的,你放心!他是我们道上的医生人品医术都有保证!”
黑狗从那些人群中,拉出一名体型偏瘦,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男人。
“喏!好大夫在这里,林姐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说。”
林瑶看向这位好大夫,闻到他身上常年浸泡的消毒水气味,点点头指着身后的屋子。
“麻烦你了,受伤的人在屋内,先治小的再治大的。”
叫做好大夫的人,一句话不说只是冲着她点点头,就往那屋内方向走去。
“林姐你放心,好大夫是个哑巴不能说话,所以他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
黑狗举着手跟她保证。
随后就好奇打听起来,“姐你这么久不见,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山头上来了?”
好几年没见的人,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黑狗之前接电话的时候还以为这种每天在刀尖上行走的女人,命都短死的快才对。
“顺路办点事情,没想到人生地不顺,所以打电话给你试试看,你还记不记得我。”林瑶从口袋内掏出闻洛城友情赠送的手机,翻开自己当初记录的那几串数字。
选择了其中一行后,林瑶将其他数字全部删掉。
这才抬头对着黑狗道,“山上有几个被拐卖来的小朋友,明天天亮后你让人护送他们下山,他们想回老家的就回老家,无处可去的你就送到派出所去。”
“让我办这种事情?”
黑狗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这种跟给人当保姆有什么区别。
林瑶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语气冰冷,“有意见?”
第六感超强的黑狗,本能的摇摇脑袋,“没意见!林姐的吩咐我保证给你办到!”
。
那位哑巴好大夫医术很好,不愧是常年在道上混,治疗这种刀枪棍伤意外伤都非常拿手。
天亮的时候,丁河身上的高温已经降下去。
谢时去身上所有伤口都被处理好,该上夹板的上夹板,该缝合的缝合。
用的都是重药猛药,不过这一点无人在意。
好大夫还在得知接下来他们走后,这山上只剩下俩名病患后,体贴的将自己随身携带来的药水跟药物全部放下来。
还教会了谢时去怎么给自己打针,还有给丁河换药水。
林瑶一夜未睡,站在门外一直等好大夫处理好一切后,她才走进屋内。
谢时去手上挂着点滴,药水让他的状态好了很多,脸色都没有之前难看。
林瑶蹲在他跟前,低着脑袋看着还躺在凉席上的少年,“我们休息一会到了中午就走,最后问你一次,真的不下山?”
“不下山。”
“黑皮死了,小云她们我都带下山去,一旦丁河醒过来看到这一切,你要面临的危险是什么,都想清楚了?”
这些问题,在黑狗没带着人上山前,谢时去就已经想过,因此他很肯定的点点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承担。”
话音落下,一只不算温暖的手掌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的好,那你祝你一切顺利吧。”
也许谢时去走了一条常人都无法理解的路,可林瑶却能够理解对方。
“姐姐,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谢时去感受着脑袋上的重量,眨着黑眸眼底闪过一丝丝的期待。
“会再见面的,说不定那个时候你忙着偷价值六千五百万的画作,根本想不起来我是谁呢。”
“我不会忘记的,到时候那副画我送给你。”
谢时去发誓,如果他未来真的有那么一天,能够将价值六千五百万的画作偷出来,他一定送给林瑶。
“加油吧。”
黑狗一行人连轴转,只睡了三个小时就爬起来。
带着齐豫小云等人往山下走去。
林瑶也在往山下走,她的腿伤还没有好,走在队伍的后方慢慢跟着队伍。
到了村子内,坐上摩托车这才轻松些。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身后逐渐远去的锅盖山上,谢时去已经从凉席上坐起身。
他盘着腿坐在凉席上,低着头用牙齿将好大夫为他包扎的纱布结一点点的咬开咬松。
等弯曲骨折的双手从纱布内露出后,谢时去将向后翻的手掌直接用力撑在地上,咬紧牙关用力按了下去。
原本仿佛被人重力掰断的手指,仿佛机械般一点点被纠正回到正位。
第一只手搞定后,谢时去用那只恢复正常的手指,将另外一只手将的纱布跟木条也全部拆下来。
手指关节咔嚓咔嚓的响起。
很快昨天还双手骨折断裂受到重伤的人,如今已经手脚灵活的从地上爬起。
谢时去走出门去,他站在山坡高处望着那些早已经远去的众人身影。
数秒后,他走到那几条倒在地上已经开始落苍蝇的大狗前,弯腰将地上几只熟睡的狗崽子一一抱起。
重新回到屋内的人,将怀中的奶狗放在地上,随后用脚踢了踢地上还昏迷不醒的丁河。
“那些人走了,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丁河,闭着眼睛手背上还在挂着点滴,仿佛一个死人听不到看不到。
谢时去又抬脚要去踢地上的人。
他的脚刚抬起,昨天夜里还在发高烧的人忽然睁开眼,快如闪电般接住他抬起的那只脚。
“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下山。”
“比起跟一个混混过日子当二五仔,我更想学点手艺,我不想再求人生存。”
丁河笑了,他从地上坐起身看向不远处那一堆的药物,还有那几只在地上打闹的狗崽子,“这些都不要了,我们下山。”
“现在?”谢时去视线扫过对方身上的伤势。
那些都是真的伤势,并不是作假。
他能够知道丁河醒过来,是因为这几年的训练加上天赋,他耳朵能够听到的细微动静比寻常人高数倍。
当初丁河说他这是天生的偷子,任何一把锁他什么工具都不用带,光凭着耳朵就能够听出怎么开。
半个小时后,俩个人俩手空空的进入山洞,身后住了几年的房屋全部都被浇上汽油,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丁河已经带着谢时去从山洞离开。
住在山脚的羊仙村人,看到山头上的大火赶上山的时候,火已经将山上的房屋跟痕迹都烧的一干二净。
林瑶是天黑到达的江津市,她在路边看到一家店铺时拍了拍前方开车的黑狗肩膀。
“停车。”
黑狗当即将摩托车停了下来。
林瑶走向远处窄小的门店,跨过那花花绿绿的海报贴纸走进店内。
后面黑狗停好车也跟着走进来,嬉皮笑脸的道,“林姐你也喜欢买彩票啊,没想到你也会做白日梦。”
话音落下,换来林瑶一个冰冷的眼刀。
上一秒嘻嘻哈哈的人,下一秒果断闭嘴。
“借我一块钱。”林瑶从口袋内掏出闻洛城给她的那些现金。
从里面拿出一块钱硬币,接着伸手跟黑狗要一块钱。
黑狗看看对方手中那几百上千块钱,一头雾水的翻开自己的钱包,在一坨乱七八糟的纸币中,终于找出了一张一块钱的纸币递过去。
“姐,你打算买多少啊?这种东西连我的小弟都不会碰,中奖率太低了!”
林瑶没理会他,直接花了俩块钱买了一串数字。
随后将那张彩票递给黑狗,“开奖时间今天晚上九点半,明天天一亮将那几个小孩都送回他们想去的地方,你现在可以走了。”
黑狗握着那张彩票,他的眼睛在彩票跟林瑶那张脸上来回移动,最后全部的心情都化作一句,“卧槽!林姐你现在请人干活已经从给现金发展到给白日梦的地步啦?”
这比他们道上老大画的饼还要狠毒啊!
站在十二年前彩票店内的人,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他那张蛋白粉吃太多的胖脸,“知足点,晚上十点我会联系你,你要是敢给我扔掉,当初我怎么将你从垃圾堆里挖出来的,我就怎么将四肢折断了重新埋进去,懂?”
黑狗对上那双充满杀气的黑眸,吞咽着口水用力点头,他将那张彩票小心翼翼的放入钱包内,连一个折痕都不愿意用在上面。
深怕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下一秒将他给突突了。
他们就在街边的彩票站各奔东西,林瑶一个人潇洒走了。
黑狗带着手下拉着那帮小孩,直接去了自己名下的健身房。
先让他们住在这里,再为他们每一个人的归家之路规划一下,怎么送先送谁,谁去送这些小鬼回家。
晚上快十点的时候,黑狗坐在健身房内吃着炒米粉时,余光瞥见自己扔在桌子上的钱包,他下意识的将钱包打开拿出那张只有一行数字的彩票号码。
接着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今晚的开奖号码。
五分钟后,健身房内传出一道鬼哭狼嚎的嚎叫声。
这些林瑶却没有留下来听,白云她跟黑狗等人分开后,很快找了一家客源稀少的网吧,在那里利用包间的门回到了浴室之门内。
站在浴室内的人,扶着墙擦了一把鼻子下面流出来的血迹,嫌弃的打开水龙头将鼻血清理干净。
“就赚点小钱,我都没有学主任那样买五十倍,一百倍,次次都让我流鼻血。”
浴室之门在她背后,安静无声地任由她吐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