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无相宗山房。
连翘进门时,正看见陆无咎大约是口干,摸索着倒茶。
她立马快步冲过去抢过茶壶。
“我来我来,万一烫到你怎么办!饕餮呢,怎么你身边也没个人?”
“饕餮饿了。”
陆无咎任由她把茶壶抢走,心安理得地等着茶倒好。
“这个饕餮,天天就知道吃,一日要吃七顿,早知道就不把你交给它了!”连翘埋怨道,“其他人呢?”
“太吵。”陆无咎摁了摁眉心。
连翘打眼一瞥,只见桌上堆着小山似的丹药猜测是周见南来过。
自从那日在神宫陆无咎跟周见南低声道谢之后,周见南整个人像喝醉了一样,走路飘飘然,动不动就傻笑。
等醒过神来了,日日往这儿送治眼的药,快把周家搬空了。
连翘把丹药收拾了一通:“是药三分毒,这些药虽好,可也不能乱吃,还是听韩神医的好,韩神医说你的眼只是伤到了,过段时间就会好,怎么样,现在已经第五日了,有好转吗?”
陆无咎已经能模模糊糊看到轮廓,近来神宫的妖将一直在催他回去,他要连翘陪他一起走,连翘怕她爹不高兴还在犹豫。
于是陆无咎并没说能看见光晕的事,端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还是老样子。”
“哎。”
连翘一屁股坐下,托着腮十分惆怅:“你说你运气怎么就那么差呢,灵力消耗过度,压制不住魔气,双眼被灼伤,幸好我去的及时,再晚一点你的命能不能保住不好说,但双眼是一定保不住了。”
陆无咎搁下杯子:“哪有那么容易。”
连翘哼了一声:“你就嘴硬吧,不知是谁昏睡了两日两夜,这几天才稍稍清醒。”
陆无咎顺势又道:“知道我伤着你今日还来的这么晚,又被人绊住了?”
这话说得连翘微微害臊。
神宫一战后,真相大白于天下,陆无咎身上的罪名被洗清,作为唯一的神君自然是万众拥趸。
相反,天虞和会稽则一落千丈,之前攻不下的城,打不下的领土,现在不攻自破,甚至很多百姓直接携家带口地搬去昆吾。
毕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自此一战后,神宫必然是新的尊主。
连翘也因为最后一剑而备受赞誉。甚至,因为陆无咎太过冷淡,让人望而生畏,是以这几日反倒是拜访连翘的人更多,她日日被吹捧,十分得意,难免被绊住脚。
但也只有一小会儿。
“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十个时辰陪着你,你还要怎样!也该让我出去透透气吧!”
连翘叉着腰跟他算账:“哼,这两日还算好的,前几天你昏着的时候更过分,死死攥着我手不让我走,连吃饭都是晏无双喂我的,所有来拜访你的人都看到了,你知道我有多丢人吗?连我爹去扯你都不放,把我爹气得够呛,要不是你眼还伤着,我爹早就动手硬掰了。”
陆无咎拉着她坐下来,笑:“好了,我的错,当时不清醒。”
“算你还有良心。”
连翘这才勉为其难饶过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
不过,这几日陆无咎着实让她丢尽了脸,她摩挲着手腕上还没消的红痕,又起了坏心思。
“你的错可不止抓着我的手不放,那日你剑气乱窜,把我的脸都划伤了,而且伤得太深治不好,现在我脸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神医说他也去不掉,怎么办,以后我要变丑八怪了。”
“哦?”陆无咎抬眸。
连翘知道他看不见,特意把脸颊凑过去,很委屈地眨眨眼:“好长一道疤呢!我变丑了,你以后还会喜欢我吗?”
陆无咎瞥了一眼那朦朦胧胧的柔滑脸庞,皱眉道:“那我可要考虑考虑。”
“考虑?”连翘拍案而起,“好啊,你居然还敢考虑?就算我变得再丑你也不许犹豫!”
“这么霸道?”陆无咎语气含笑。
连翘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反被捉弄了,她恼羞成怒,勾住他脖子:“就是霸道怎么了,谁让你招惹我的?现在怕了,怕也不许,就算我变成丑八怪你也不许走,日日夜夜只能看我一个人!”
陆无咎勉为其难:“行吧,反正我看不见,你再丑都无关紧要。”
连翘捂嘴大笑:“你真好骗!我可没变丑,我好看着呢,你再不快点好起来,我可不一定能看上你了。”
“真的假的?”陆无咎一副不信的样子。
连翘急了,干脆把脸伸过去:“不信你就摸摸,摸这儿!”
陆无咎从善如流,抚上那柔滑的脸颊,顺便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腮帮子:“确实没变。”
“是吧。”
连翘得意到不行,可陆无咎摸完之后却没放手,反而勾着她的脖子把她带到自己膝上,忽然低头吻下去。
准确无误,刚好吻上她的唇。
他看不见也这么精准吗?
连翘纳闷,很快,陆无咎握着她的后颈,灵巧撬开齿关,慢慢加深力道,连翘脑中一片空白,忘了思考,缓缓回抱住他。
好些日子没触碰,唇舌一纠缠,如烈火燎原,很快变得凌乱,刚倒好的茶碗也被碰到了,茶水洒了一地,茶盖刚好滚到门口,落到了正踏进门的连掌门脚边。
连掌门一抬头便看见两只好似在互啄的小鸡仔,脸色微变,抵着拳咳嗽了一声。
陆无咎反应最快,随即放开了连翘,替她擦了擦唇上的水泽。
连翘被亲得迷迷糊糊,等再一回头看见来人,魂都要吓飞了。
她噌得站了起来,扯了扯衣摆:“爹、爹您怎么来了?”
连掌门冷哼一声:“连门也不知道关,有这么急?”
“掌门教训的是。”
陆无咎立马赔礼,微微垂眸,态度倒是恭敬。
连掌门也是个心软的,见他眼睛还没好,顿时不好再训斥,将手中的东西扔给连翘:“收好,一天两次。”
说罢他冷哼一声,连门也没进,转身就走。
连翘吐了吐舌头,把匣子一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的是一瓶玉灵膏,正是当初韩神医说的对治眼有奇效但十分不易找的那种药。
连翘抿着唇笑:“嘴硬心软!”
陆无咎也微微一笑。
——
大战过后,三界格局大变。
会稽已然没落,相反,连翘那一击举世闻名,再加上唯一的一座尊神站在她身旁,祁山连氏可谓是红极一时。
无相宗掌门换任在即,会稽姜氏的姜家主诚惶诚恐地称病推辞,其他几家更是连面都不敢露,连掌门于是继续连任无相宗掌门,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同样忙碌的还有妖将们,他们日日在神宫和无相宗来回奔波,给陆无咎送文书时几次三番地催,说神宫外已经挤满了想求见的人,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阶也挡不住狂热的来访者,人、妖、修士混杂,日日天梯上都有被挤得掉下去的,跪求陆无咎务必尽快回去。
陆无咎眼睛还没好,连翘放心不下,也跟着一起去小住几日。
顾及伤势,连掌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提醒连翘一定要把解蛊的药给带好。
没错,韩神医虽然从前口风不严,但在陆无咎的威慑下,硬是严守住了嘴,一点儿口风也没透。
所以连掌门至今以为他们只是亲一亲。
尽管如此,他皱着眉也觉得太过了。
两人准备离开时,连掌门拉着连翘又好好叮嘱了一番:“千万不能吃亏,等他好了你就回来,我估摸着最多再有五日便能见效了,知道吗?”
连翘心虚不已:“知道知道。”
之前大战中三十六峰峰主死了一半,弟子们也死伤数百,无相宗此刻百废待兴,连掌门焦头烂额,没来得及叮嘱更多就被叫走了,晏无双和周见南也被强行拽过去帮忙收拾烂摊子。
峰主之位空悬,连翘知道这个时候留下来对他们二人有好处,很容易补缺,于是赶紧催促他们前去。
几人告别了一番才回到神宫。
此时的昆吾城熙熙攘攘,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至于天阶,也果然如妖将们所说,人满为患,时不时有人被挤得掉下去。
连翘看得心惊,陆无咎皱了皱眉,干脆说谁也不见,陆续的,天阶才没那么拥堵。
但各色的帖子还是不停地递过来,尤其是想要归附神宫的,整整堆满了两张桌子。
更可怕的是,陆无咎眼睛看不见,要连翘帮他念。
连翘头一日还兴致昂然,到晚上,嗓子已经干哑。
第五日的时候,连翘已经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着笔头愤恨那玉灵膏为什么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是说好了五日就能见效吗!
其实陆无咎已经能看见了,他正想告诉连翘,此时,连翘却愤怒地摔了文书,伸了伸快累断的腰,说今晚到底为止,她要去泡温泉。
“温泉?”陆无咎到嘴边的话又停住。
“没错。”连翘嫌弃地抖了抖身上沾到的墨,“光是清洁术可不行,我要泡一泡才能解乏。”
“好。”陆无咎似笑非笑,好心地提醒,“含光殿后殿就有。”
说罢,他吩咐下去,很快,后殿的温泉就收拾好了。
连翘于是兴冲冲地先跑了,让他找别人帮读文书。
——
含光殿里
侍者十分贴心,不仅往温泉撒了花,还准备了许多瓜果点心和果酒。
连翘只穿了一件鲛纱做的心衣靠在池边,一边泡,一边捏着熟透的樱桃仰头往嘴里丢,好不惬意。
泡了一会儿后,陆无咎忽然幽灵一般出现在池边。
连翘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拽池边的衣服遮住自己,转念一想,陆无咎又看不见,费这事儿干嘛,于是大大方方地又靠回去,疑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之前不是一直到子时吗?”
“今日剩余的事不多。”陆无咎语气平淡,“怎么样,解乏了?”
连翘大大咧咧地靠在池沿上,脸庞被热红了,浑身泛着淡淡的粉,很是舒坦:“还行吧,再泡一会儿。”
朦胧的水汽缭绕,陆无咎眼神掠过一片白腻,转身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泡久了容易头晕。”
“知道了,你怎么跟我爹一样!”连翘趴在池沿,歪着头看他,“你要不要也泡一泡,很是解乏呢。”
陆无咎余光瞥了一眼她细白的胳膊:“你是说,和你一起?”
“当然不是!”连翘本想叫他去远处的一个温泉池,又担心他的眼,再说,他根本看不见,于是也不矫情了,“也行,这池子这么大,你下来便是,咱们一人一边。”
陆无咎唇角微微勾起:“好。”
他脱了外衣,只剩一件里衣。连翘怕他滑倒,在他下来时,还特意伸手扶了一把。
但陆无咎还是滑了一下。
连翘被溅了一脸的水,她伸手摸了一把,没好气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陆无咎语气低沉:“看不见,没办法。”
连翘一噎,霎时也不好再生气:“那你离我近一点,就在我旁边,万一出事我还能扶着你。”
陆无咎也没拒绝:“好。”
两人于是靠在一起泡着温泉,连翘心情很不错,拈着樱桃高高扔起,用嘴去接。
湿透的鲛纱裹着姣好的身段,陆无咎斜倚着看着,搭在池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
连翘浑然不觉,边用嘴接还边数自己接到了多少。
数到第十个的时候,一不留神,樱桃掉进了温泉,她赶紧伸手去捞,陆无咎也悠闲地凑过去帮她捞,水波荡漾,樱桃没捞着,反倒捏到了好似樱桃之物。
连翘浑身一僵,耳根薄红:“你、你干嘛呢!”
陆无咎声音淡淡:“错了?”
“当然错了!”连翘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陆无咎扬唇:“我看倒是挺像。”
连翘还在害羞,突然,回过味来,死死盯着陆无咎的眼睛:“你能看见了?”
陆无咎微微挑眉:“你刚发现?”
连翘迅速抱手臂捂住自己,面色气得爆红:“你耍我!”
陆无咎喉间溢出低低笑声:“我怎么耍你了,你又没问我。”
“我没问你不会主动说?”连翘更气了,用手舀着水泼他,“骗子!难怪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水波激荡,两人打闹在一起,很快就变了味,陆无咎喉间一紧将连翘压在池沿上吻下去,湿了水的衣衫轻薄,穿了也像没穿,肌肤相拥,越来越热。
薄唇从细白的脖颈掠过,连翘残存着一丝理智,双手用力推他压下来的肩膀:“不行,我又没发作,我爹不让。”
陆无咎反握住她的手腕:“你想不想一劳永逸,彻底解蛊?”
连翘一愣:“崆峒印又碎了,黑市和药修和韩神医都没做出解药,怎么解蛊?”
陆无咎缓缓打开她的手腕:“你忘了,那药修曾说过一个办法,你当时不愿意。”
连翘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瞳孔瞬间放大:“你是说,那个要交合七天七夜的歹毒方法?”
陆无咎一本正经:“试试。”
连翘头皮都麻了:“不行!”
陆无咎抬起她下巴,嗓音低沉微哑:“你下次进阶不知在何时,倘若不这么做,大约至少还得三个月,你是想再继续提心吊胆地过三个月?”
连翘被蛊惑得有些动摇了,陆无咎还在低低诱哄:“长痛不如短痛,你不想一劳永逸?”
水汽弥漫,陆无咎抵着她的额头气息灼人,连翘晕乎乎的,她眼神迷蒙,抓住他肩膀:“七天七夜,你行吗?”
陆无咎唇角上扬,带着一丝凉意:“我不行?”
连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转身想跑,随即被陆无咎捞回来反摁在池沿上,身上忽然一凉,那件松松垮垮的心衣彻底被撕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