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乔迁宴

见他们将人收下了,蓝烁笑了笑:“两位大人的话我一定带到。”遂转头对两个士兵说:“你们就留下来,以后听赵大人调令。”

两个士兵点头,随后直接走到赵宝珠跟前单膝跪了下来:“参见赵大人。”

赵宝珠赶忙慌张地将他们叫起来:“哎,快起来,不必这么客气。”

两个士兵站起来,也没有多的话,冷着脸退后一步,垂头站在了一边。蓝烁和常守洸见事情收拾地差不多了,便告辞走了。常守洸虽然不太待见叶京华,但是对赵宝珠感官还挺好的,走之前还特意对他道:

“听说陛下给你赐了宅子,你什么时候搬,若要办乔迁宴记得叫上我。”

赵宝珠这才想起来宅子的事,连连道:“当然,当然。”

常守洸这才满意地走了。

赵宝珠松了口气,看了眼叶京华,想跟他说话,却顾忌着旁边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叶京华看出他的心思,放在他肩上的手按了按,转头朝那两人道:

“辛苦两位在外头看着,以免再有人来闹事。”

闻言,两名士兵先看了看叶京华,又去看旁边的赵宝珠。

赵宝珠见两人看向自己,怔了怔,才赶忙道:“对,对。麻烦二位了。”

两个士兵这才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赵宝珠愣愣地看了他们的背影一会儿,觉得这两个士兵冷冰冰的,行动姿态间总觉得和普通的侍卫不太一样。

赵宝珠转头想对叶京华说什么,却见他神色冰冷,盯着士兵走出去的方向。赵宝珠一愣,隐隐感觉叶京华心情不太好,他看了看,小心地放低了声音道:

“少爷……你生气了吗?”

叶京华闻言,垂眼看向赵宝珠。

赵宝珠有点不安,两只大眼睛水润润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叶京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神情柔和下来,抬手摸了摸赵宝珠的头发:“没有。”他顿了顿,转身将赵宝珠搂在怀里,闭了闭眼:“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不顾体面。”

这些人未免也太嚣张了些,赵宝珠如今人还住在他府上,就敢如此行事。

这天下还是太平太久了,这些世家仗着有开朝之功,族中子弟累世官宦已成了习惯,视天下为己物,所以但凡有一点不能随他们的心意便不能接受。

叶京华眼中寒光乍现,嘴角向下,压出个略显冰冷的弧度。

赵宝珠没注意,他被抱了个满怀,立即很满足地把脸埋在叶京华肩上:“少爷不生气就好。”说罢还依恋地将脸在他肩上蹭了蹭:“少爷是不是还在当差呢,我这儿不要紧,衙门上有要事的话少爷还是回去吧。”

话是这么说,双臂却紧紧抱住叶京华的腰不放手。

叶京华心都化了,也紧紧回抱住他,低声道:“没什么事,我今儿就在这陪你。”

听到有人上吏部衙门闹事,他怎么还坐得住,已经跟良康告了半天的假,今日就在这儿守着赵宝珠。

他倒要看看有自己在,谁还敢上门。

果然,赵宝珠闻言就笑开了花,忙不迭拉着叶京华到司内坐下来。小吏都被他遣回去该干啥干啥了,陈真也还算有眼色,见叶京华来了,赶忙找了个借口手忙脚乱地避出去了。邓云和阿隆给两位主子沏了茶,也忙不迭地就要下去,却被叶京华叫住:

“等等。”

叶京华道:“今日的事情,你们说一遍。“

邓云立即停住脚步,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叶京华闻言,顿了一下,抬眼问道:“蓝、常二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邓云回:“那些闹事的人来了后大概过了二刻,两位大人就来了。”

闻言,叶京华沉默。半晌后才抬眸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邓云阿隆这才讷讷退下去。他们走了之后,叶京华依旧沉默着,不知心里在盘算些什么,赵宝珠见他一直不说话,便主动道:

“少爷,你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叶京华抬起头,看向他:“我在想,太子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闻言,赵宝珠一愣,他还真没往这点上头想。他身边儿有叶京华的人,这个他是知道的,但是太子是怎么知道的呢?赵宝珠想了想,道:

“或许是这儿闹起来,太子恰好知道了把。我听常公子说他们正巧在和太子议事,就顺路来看一看。”

赵宝珠想着,还有些感动,觉得太子的心还是好的。还专门让人过来看一眼。赵宝珠骨子还是保有着一股子平民百姓对皇族的崇敬,觉得太子和皇帝就应该知道天下万事万物,更别提是百官的动向了,所以下意识就不会去深究太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叶京华闻言,顿了一顿,也没再深究下去,回过头,目光幽深地往向屋外。半晌后,忽然道:

“那两个人,看着像是禁军。”

赵宝珠本来在吃果子,闻言猛然一惊,霍然抬起头,手里的果子都掉到了地上:“禁、禁军?!!”

赵宝珠差点把舌头都咬掉,瞪大了眼睛,惊道:“禁军不是、不是只有陛下才能调令的吗?”

就算是他这种出身偏僻之地的人,也知道禁军的鼎鼎大名。禁军可和御前侍卫不一样,是正经的精锐军队,是专门来保护皇帝的。赵宝珠记得许多年前上大文朝曾遭北方蛮族入侵,还一路打到了京城,多亏了禁军顶住了进攻直到南方的援军到来,这才没有灭国。

叶京华的神色有些复杂,敛下眼道:“陛下曾在太子及冠时从禁军中拨了一队给他,算是太子麾下。”

禁军中全是精锐,且纪律极严,可以说是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与满宫皇族的安危直接挂钩。皇帝能舍得从中专门选人分给太子,足以见其对太子之信任。可以说这对皇帝与储君之间的关系是本朝百年间从未有过的紧密,天家父子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难得。

今日他眼见着,那两个估计还是挑过的,分明除了赵宝珠,谁的命令都不听。

叶京华面色微冷,左手无意识地拨弄右手上的扳指,他倒是大方。

赵宝珠完全震惊了,好半天才说出话:“那……那我们就这么收下了,会不会不太好?”他揪了揪叶京华的衣角:“少爷,要不然我们还是把人退回去吧。”

叶京华原本满心冷意,听赵宝珠话里一口一个’我们’,忽然松了松,神情柔和下来。不管怎么样,赵宝珠一直是和他一条心的。

他伸手摸了摸赵宝珠的脸蛋:“没事,既然他给了,你就收下吧。”

他还没有小心眼到这个地步,把禁军放着不要。一切还是赵宝珠的安危最要紧。再说了,他们夫妻本是一体,太子要给什么,也是便宜了两个人。叶京华很想得开。

听他这样说,赵宝珠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那好吧。”

“不说这些了。”叶京华转移话题,顺手摸了摸赵宝珠的耳朵:“你的宅子快收拾好了,要办个乔迁宴吗?”

皇帝赐给赵宝珠的宅邸就在叶府隔壁,听说是前朝一位郡王次子的府邸,因着已算是远离了权力核心,宅子比较小,却修的十分精美雅致,拿给赵宝珠算是正好,既能彰显皇帝对叶赵这对小夫妻的宠幸,又不至于太出格。

叶京华一直操持着宅子的布置,因是旁人住过的,收拾得极为细致,什么事儿都要亲自过问,因此拖了整整一个多月才终于收拾好,

赵宝珠闻言,也有些高兴:“要办吗?”他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大家热闹热闹也好,把爹爹也接来,还有方才常公子不是说要来吗?”

他在京城认识的人很少,一只手都可以数得出来,但蓝烁是对他有恩的,如今再算上常守洸,刚好可以答谢一番这些帮助过他的人。

赵宝珠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叶京华却轻轻蹙了蹙眉,他不算很喜欢常守洸。但赵宝珠少有朋友,这段时日他在衙门上辛苦,叶京华觉得正好能让他高兴高兴,便点头道:

“好,我去安排。”

赵宝珠听了很高兴,见四下无人,便扑进叶京华怀里,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少爷!你待我真好!”

叶京华搂住他,唇角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

不经意间,赵宝珠和叶京华回京已过了好几个月。京城的春日深了,积雪早已褪去,周遭树木上都冒出了新芽,嫩绿的一片,看着人特别心旷神怡。

两人找了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举办乔迁宴。

小而精致的宅子上挂了叶京华亲手提的匾,上书「赵府」,牌匾上还拿红绸系了红花,十分喜庆。宅子上上下下都被打理一新,院子里是叶京华特意从赵宝珠住过的「瑞来院」里移栽过来的桂花树,此时正郁郁葱葱地立在主屋外头。李管事风风火火地上下打点,带着一票的小厮侍女将诸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作为主人家,赵父和叶夫人率先到了,先进去里里外外都看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算雅致,就是小了点儿。”

赵宝珠陪在一旁,差点儿脚下一个趔趄,这还小?不过想想叶家主宅的大小,也能明白叶夫人为什么这么说,这整座宅子可能也就是叶京华在叶府住的「疏琴院」那么大。

李管事在一旁道:“两夫妻住,倒也够了。”

叶夫人点了点头:“也是。”遂扭过头左右看了看:“好歹是前朝郡王一脉留下的东西,老是老了些,用料还算过得去。”

赵宝珠站在一旁,听他们品评宅子的用料,格局,物件,风水等等,听得云里雾里。赵父也跟着云里雾里,四处瞅了瞅,小声对赵宝珠道:

“小宝,你这院子还挺大的,改天爹爹给你垒个鸡窝。”

赵宝珠闻言笑了:“不用,城里的鸡蛋都是靠买的。”

不像他们村里,都是各家养各家的鸡,各家吃各家的蛋。

赵父’诶’了一声,道:“那外头买的哪里有家里现下的新鲜?还是垒一个。”

赵宝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就垒一个吧。”

接着父子俩就商量起来这个鸡窝垒在哪儿,渐渐的被旁边的叶夫人和李管事听到了,两人瞬间没了话。

叶夫人与李管事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让他们自己商量吧。”

别等他们弄了半天,又是搭戏台子又是种树栽花的,到头来还没有一个鸡窝能讨赵宝珠欢心!

过了一会儿,就到了时候,宾客渐渐上门了。常守洸是最先到的,还给他带了贺礼,是个精致的翡翠摆件。

赵宝珠有些惊喜地收下了:“常公子,您也太客气了,人来了就算了,还带礼——”

常守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说罢四处看了看,有点儿吊儿郎当的:“你这儿收拾得挺不错的,那桌子是黄梨木的吧。”

赵宝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我也不懂,都是少、叶大人布置的。”

叶大人,那就是叶京华了。常守洸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他瞧着几样东西都像是宫里的样式,常守洸环视四周,目光不经意扫过书架上的一个象形摆件,略略吃了一惊。他祖上也算是勋贵,虽然之前有些没落,但眼界还是有的,这玩意儿一看就是舶来品,说不定还是哪个小国奉上来的贡品。

这么大方啊?常守洸暗暗咂舌,叶京华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形象,没想到对赵宝珠还挺舍得的。

常守洸环视一圈,最后收回目光:“他人呢?”

赵宝珠知道他说的是叶京华,道:“他衙门上突然有事,晚点儿再过来。”

乔迁宴的事,是叶京华全程在安排的,本来也要和他一起迎接宾客,却不知为何衙门上有事,因此耽搁了。

常守洸闻言’哦’了一声,倒是放松了些许,他是真不喜欢叶京华。而且有什么事这么紧急,非要今天办?怕是不上心吧?

正在他心里暗暗诋毁叶京华之时,蓝煜到了。他也带了礼物,是只上好的白瓷花瓶。赵宝珠见他们一个两个的这么客气,更加不好意思,他本意是要好好答谢这二人,没成想却反而收了人家的礼物。

今日定要好好宴请他在京城这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才是。

没过多久,又有人上门。赵宝珠迎出去,便见是陈真站在外头。他未着官服,穿着身青色的麻布袍子,见赵宝珠来应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赵大人,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赵宝珠赶忙将他迎进来。

陈真一进门,就被眼前的宅邸震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么华丽精致的屋子,一亭一景都跟画里的景象似得。他一时更加窘迫,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口,低头拿出一个牛皮纸扎起的小包。

“今、今日大人乔迁,下官的一点小礼,不成谢意——”

陈真紧张得声音都有点抖。他家境清贫,虽然在吏部,却从不收受贿赂,又要养活一家老小,因此干了许多年也没有多少积蓄。今日上门,他本就心中忐忑,一见这赵宅中的架势就更觉得自己备下礼物拿不出手了,但不送礼物更加失礼,因此还是硬着头皮拿了出来。

赵宝珠一看,发现他手中的京城有名的’兴嵘堂’的桂花糕,登时喜笑颜开:

“哎呀。”他高兴地接过来,立即拆开捻了一块扔进嘴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陈真见他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还立即拆开吃,是真喜欢的样子,登时松了一口气。赵宝珠将他迎进屋里,正好快要开席了,便朝他一一介绍了席上的人。

陈真都要晕过去了,往日里他见叶京华都紧张,今日叶大人倒是不在,但是忽然又多了两个贵气十足的年轻男子,一个比一个俊美,陈真更是头脑发昏,觉得自己这身麻布衣服真是跟今日的场面格格不入。陈真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与二人见礼的,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幸好赵宝珠非常贴心,将他安排在了赵父旁边,自己去陪蓝、常二人,这才让陈真松了口气。

见到赵父,陈真才真的相信了赵宝珠也和他一样是苦出身,心中对他更加敬佩。京中不知有多少背信弃义之人,到了京城、当了官都恨不得把家乡的糟糠妻儿,老夫老母一通全忘了,对自己的出身遮遮掩掩,觉得上不了台面。

赵宝珠却如此坦荡,对赵父那样孝顺,有常公子这样勋贵出身的友人,却还能念着邀请他来乔迁宴,陈真十分感动。

他中进士以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赵宝珠这样好的上官。

陈真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对得起赵宝珠的一片好意才是。

另一边,叶夫人本来是打算看一眼就回府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跟几个年轻男孩子一起,但待她真见到了蓝、常二人,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下。

常守洸她是知道的,与叶京华同榜的榜眼,常老将军的嫡孙,也算是如今朝中的红人。蓝煜家中世代都是宫廷近卫,听说在蓝氏后生里,就是这个蓝煜最得皇上青眼。

更关键的是,两人的长相都不错,一文一武,都是仪表堂堂的八尺男儿。

叶夫人心中陡然生出了危机感。

赵宝珠可是个男孩儿。虽是正经下了婚书聘礼娶到了他们家,但到底是没摆酒。若是女孩子嫁了就是嫁了,正经八抬大轿进了叶家的门,平日里在后院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也见不着外男。可赵宝珠是个男孩子,还有官身,若是哪天看上了别的男孩儿,抬腿走了,她们也奈何不得。

叶夫人觉得不行。还正巧赶上儿子不在,她不能走。

叶夫人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稳住了神色:“说起来也是有些饿了。”

“夫人饿了?”赵宝珠听见了,赶忙朝下人道:“那赶快开席把。”

左右叶京华估计是衙门上有事,今儿来不了了,他们不如先吃着。

他一声令下,好酒好菜就如流水一般由侍女们呈上来。若说吃喝上的精细,估计满京城除了宫里就是叶家了,菜式都是先拟好了的,桌上的人都吃得非常尽兴。尤其是桌上两壶好酒,尤其受众人喜爱,常、蓝二人都很能喝,赵父更是海量,几个大男人几下就把两壶都喝了个精光。

赵宝珠也跟着喝了几杯,脸蛋红扑扑的,正跟陈真凑在一起说话。

陈真酒量一般,此时已喝得半醉,正拉着赵宝珠说心里话:“赵大人……嗝!我、我不怕让您知道……我没出息,做官这么多年,只有您一个人看得起我——”

赵宝珠闻言皱眉道:“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说罢,他顿了顿,也很感慨的说:“衙门上的事,还多亏了你,若是你也像江彦之流的那些人一样跑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为了躲避铨选的事,江彦告了病假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另外一个主事更是从头至尾都没见到过人,若是陈真再打退堂鼓,那事他一个人还真做不下来。

赵宝珠说得真心,陈真听了,也能感受到他话里的真挚,忽然眼圈就红了,跟着脸也涨红,瞳孔里却泛着精光:

“大人。”陈真神色肃然,对赵宝珠低声道:“青州的事,您派我去吧。”

赵宝珠一听,登时愣住了,酒都醒了大半。

他近日里一直在忙青州的事。朝会上皇帝将选官的任务交给了吏部,左右侍郎又将差使派给了他。可赵宝珠左选右选,愣是挑不出一个可靠的人。要说人才当然是有的,但是要挑出一个既要愿意去青州,又要不因为这次调令而受打击,不懒政怠政,不贪污贿赂的人,还真是一件难事。

陈真的能力和人品他都是信任的,可是——

“不行。”赵宝珠正色道:“你这么努力,好不容易才到了六部,我怎么能让你再下放。”

陈真的履历他是看过的,在地方上辛辛苦苦干了十余年,才终于遇到了机会做了京官,若再让他到青州去,赵宝珠于心不安。

谁知陈真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大人,不瞒您说,我当初确实是很想到京城来、做京官的……但是我在吏部这五年来,却是一事无成。”

“我知道吏部里头早就脏污不堪,我学不来他们那一套,又无力改变,只能做缩头乌龟,所以才走到今日这个地步——”陈真红着眼看向赵宝珠:“赵大人,我是真想去青州,好歹能做一点实事,也能帮上大人,于国于私,我都想去。”

赵宝珠看着陈真,知道他是认真的,沉默了片刻,而后抬眼道:“你想好了?”

陈真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真的想好了,大人。”

赵宝珠神色微敛,肃然道:“若能如此,陈真,我这辈子欠你一个大人情。”

陈真闻言,笑了笑,心想这算什么人情,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屋外传来人声:“二少爷回来了——”

赵宝珠一愣,刚回过头,便见叶京华穿着官服,正疾步从外面走来。

“少爷!”赵宝珠很惊喜,他还以为今天叶京华是赶不及回来了,立即站起来。

叶京华似是疾步而来,额上有些许薄汗,鬓角有些微乱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只见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袭绯红官袍,腰系玉袋,低头走入屋中,抬起脸,面庞如玉石般微微闪光。

叶夫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进来就把桌上的两个小伙子都比了下去,端的是芝兰玉树、龙章凤姿。

常守洸看见他,眉尾一跳,果然还是觉得叶京华有点可恨。

一个大男人长那么白干嘛?

叶京华一走进来,目光就落在了赵宝珠的脸上,在他泛粉的两颊上微微一顿,接着往桌上一看:“喝酒了?”

赵宝珠一怔,接着有点心虚起来:“就……稍微喝了一点。”

他刚说完这句话,便在余光里看到两个空酒壶放在脚边,登时一噎。

叶京华倒是没说什么,与蓝、常二人见礼后便走到赵宝珠身边坐下。赵宝珠这才发觉,他都坐下了胸膛还有些微微气喘,额上也都是汗珠,不知方才是怎样急忙赶路过来的。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赵宝珠蹙了蹙眉,心疼的用绢帕去擦叶京华额上的汗珠:“又不是什么大事,若衙门实在忙,少爷叫人来通传一声就是了,何必赶路。”

叶京华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

反倒是常守洸和蓝煜,见状愣了一下。他们都还未成亲,只是隐约猜出了赵宝珠和叶京华的关系,实则对男子断袖之事并不了解,没成想如今一看,还真是跟夫妻一样。

叶夫人见赵宝珠心疼的这个劲儿,悬了半个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儿子儿媳还是很恩爱的。她轻咳了一声,自饭桌站起来,道:

“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儿,我身上有些乏,就先回去了。”

蓝、常二人赶紧站起来送行。赵宝珠这才想起来饭桌上还有别人,赶忙把手收了回去,脸颊红了红,他日前还想着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呢,今日喝了点酒,就全忘了,幸亏桌上的人都是知情的。

待叶夫人走后,众人又坐下来继续吃喝。

赵宝珠赶紧叫人把先前就给叶京华另备好的饭菜拿上来,给他盛了碗粥,道:“少爷,先吃点东西吧。”

往常,若是赵宝珠对他如此关心,叶京华早就上手将他搂住了,说不定还要亲一口,可这回叶京华却似没有听见似得,赵宝珠叫了几遍,他都没有回应。

少爷这是怎么了?

赵宝珠有些疑惑。

他看着叶京华,见他侧脸冷白,一双琉璃眼眸看着门外,不动声色。

面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像是生气了,倒像是,倒像是——

赵宝珠无端想起了小时候在山里遇到过的毒蛇,它们盘伏在草叶见,蛇瞳闪烁如宝石,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猎物。

忽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从宅子外面跑了进来,还未等走到门口就摔了个大马趴,膝盖’噗通’一声磕在了地上。

常守洸见状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咋咋呼呼的。”

赵宝珠也蹙起眉,刚想起身去看看怎么了,就见那小厮一抬头,急切道:“太子、太子殿下到了!!”

赵宝珠一愣,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只见小厮的话音还未落下,一个极有气势的高大人影就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略过瘫跪在阶梯上的小厮,跨步走入屋中,一抬头,露出了一双浓眉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