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生辰

赵宝珠瞪着这满屋的红色,愣了半响才说出话来:“少爷,这是做什么?”

叶京华自他后头起身,一手按在赵宝珠肩上,抬头看了看:“你过生辰,不得做些装饰?”

赵宝珠瞪圆了眼睛,装饰——难道有钱人家过生辰都是这么装饰的?

待到了外头,赵宝珠才见不光是屋里,衙门中也到处都装饰了起来,衙役及下人都换了新衣服,路上遇上翠娘,赵宝珠还瞧见她头上戴了两只红珠花。

“老爷!”阿隆也换了新衣裳,急冲冲跑过来给赵宝珠作揖:“小人给老爷请安,为老爷祝寿!”

“好了好了,快起来。”赵宝珠赶快将他扶起来,见阿隆换了件大红的新袄子,整个人精精神神的,看得赵宝珠有些稀罕地摸了摸他的脸蛋:“你穿这个倒好看。”

阿隆笑嘻嘻地直起身:“都是托老爷的福,老爷过生辰,我们都跟过年一样!”

赵宝珠闻言笑了笑,转过头道:“要谢你得谢叶大人。”

他哪里不知道,这些添头定然是叶京华置办的。

叶京华站在他身后,原本含笑地看着,闻言却转过头,状似观看屋檐的红灯笼:“什么事要谢我?我不知道。”

他装聋作哑是惯了的。赵宝珠盈着笑看了叶京华一眼,也懒得跟他计较。

衙门上下都打扮得喜庆,看习惯了赵宝珠心中倒是喜欢,早膳时自然比往日更丰盛,各类珍馐,玲珑糕点摆了满满一桌,中间还放了一篮子染了颜色的红鸡蛋。

赵宝珠见了自是大喜,吃都吃不过来。翠娘与叶府下来做饭的老妈妈站在一边儿,见赵宝珠胃口如此好,都欣慰地笑了。叶京华看他吃的高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修长的手指映在赤红的鸡蛋壳上,衬得更加白皙。

赵宝珠正吃着鸡蛋呢,却听见外头好像很闹腾似的,远远都听得见人声,疑惑道:

“这外头怎么了?是不是有急事?”

说罢就要走出去看。叶京华拦住他,道:“先吃饭,待会儿我陪你出去。”

赵宝珠听了,这才坐回来,心里倒是更加好奇外面在做什么。

待用完早膳,喝了药,叶京华果然陪他出去逛。一出衙门,便见整个无涯县城内,距县府衙门五条街内的人家都张灯结彩,在院子里张起帐篷来,摆了宴席,正吃菜喝酒呢。见赵宝珠走过去,个个都站起身来恭贺他的生辰:

“给小赵大人生辰贺喜了——”

“小赵大人,又长大了一岁了!”

“县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最后一句不知是谁说的,引得众人都笑起来:“大人还小呢,这才哪到哪。”

赵宝珠急忙朝众人还礼,一路拱手弯腰被恭维着过来,又喝了几户人家的自己酿的好酒,笑得红光满面,嘴角都要勾到耳际。

昨夜天公降了初雪,地上覆了一层冷白,起了霜。赵宝珠喝得微醺,踩在上头差点滑倒。

叶京华立即将揽住:“好了,喝了几杯了?不许再喝了。”

赵宝珠摇了摇头,抬手摸了摸额角,笑着抬头看叶京华:“少爷说得是,我不不喝了。”

下过雪的日子,天光额外发白,照的赵宝珠的面孔白莹莹,脸蛋粉嘟嘟,一双酔眼里盈着水汽,俊秀玲珑无双。

叶京华一抱住他,就松不开手,就着环住少年的姿态伸手替他将披风系得紧了些,低声道:“今儿是你的生辰,正好让百姓也跟着热闹热闹。”

不得不说,叶京华看人极准,将赵宝珠的性子摸得透透的。知道他冰心澄澈,一怜百姓,二怜身边人,最后才轮得到自己。他要讨赵宝珠欢心,自然万般筹谋,知道要一县同乐,才最和赵宝珠的心意。

赵宝珠听了果然感动,却又担忧道:“为了我这事家家摆酒,会不会太破费了?”

今年秋收虽然丰厚,但比起他这点儿小事,赵宝珠还是宁愿百姓将银钱存着过年时再使。

叶京华闻言微微一笑,垂下眼来:“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用你操心,使不到他们的钱粮。”

赵宝珠闻言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必定又是叶京华暗地里贴补。他一时间又是震动又心里犯嘀咕,叶京华外派来做一趟官儿,俸禄没赚上多少,倒是贴补了他几车的东西,真真儿是少爷做派。

虽觉得破费,要说赵宝珠不感动也是骗人的。自小到大,除却爹爹还未有人如此将他放在心上。赵宝珠回过头,见一片苍茫中各家各户窗中透出暖光来,男女老少济济一堂,是个安居乐业的模样,看得他心下不觉发暖。

赵宝珠回过头,目光粼粼看了叶京华一眼,埋头投入他怀中:“少爷待我真好。”

有美人入怀,叶京华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撩起披风将赵宝珠连人带衣服裹住,指节蹭了蹭少年酒红的脸蛋,低声道:“外头风大,我们回府,还有好东西给你。”

男子的声音温柔如水,赵宝珠现今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遂乖乖被叶京华挟着回了府里。等到晚上,又是一桌好酒好菜,衙门上的衙役下人等都另摆了一桌就,连养病的程闻脩和回家开肉铺的陶蕊都来了。吃过了长寿面,众人又是一阵笑闹,划拳的划拳,猜灯谜的猜灯谜。

阿隆最为人来疯,闹着闹着就跳到了桌子上,非要给众人表演舞狮,实则摇头晃脑的,看着不像是狮子,倒像是只小狗儿。

众人登时笑作一团,赵宝珠也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冒出来了,嘴里不住地道:“少爷,你看他、你快看啊——”

叶京华坐在他旁边,喝了几杯酒,白若高山雪的面颊上浮起些绯红,一只手抚在赵宝珠背后,小心不让他翻过去。

笑闹了半宿,外头的天色黑沉下来。翠娘等姑娘家早些时候便回去了,阿隆年纪小,闹累了挑一张椅子趴在上头睡着了,被陆覃抱回了房里去睡。

席上只剩陶氏兄弟,善仪等能喝的男子还在喝酒划拳。程闻脩这个书生也不知为何,喝得满面通红,还硬生生地拖到了半夜。

这时,赵宝珠也半醉了,半个人倚在叶京华肩上,还在痴痴得笑。

叶京华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头道:“时候也晚了,咱们去歇息了,嗯?”

赵宝珠半睁着眼,点了点头,抬手揽住叶京华的肩,半张脸埋在男子怀里。

叶京华见他如此依恋的姿态,面上浮现出笑意,手臂从后边环住少年的腰身,一下子将人提起来搂在怀里,便往后房里去了。

桌旁,善仪手里端着杯酒,抬起眼来,看着两人亲密的举止,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旁边儿,程闻脩手里也捏着酒杯,一双眼眸中阴沉无比,用力到指节青白。见两人往里去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踌躇半刻,一仰头将酒水灌下去,接着’砰’地一声朝下磕在了桌上。

陶芮瞧见了:“哟,又倒一个。”

倒也没在意,转头又给善仪斟上酒:“柳兄弟,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个海量!我们哥俩接着喝——”

善仪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了程闻脩一眼,冷嗤一声,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仰头就将酒喝了。

那边儿是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这边是个软囊包,都不是什么好货!

·

赵宝珠被叶京华半托半揽地带进屋里,踉踉跄跄地撩开帘子,还没坐下呢,便见墙角放了两个大而沉的木箱子。箱子并未完全合拢,箱盖缝中隐隐闪出光华来,一看里头放的就不是一般的物什。

“那箱子里头是什么?”赵宝珠微微睁大了眼睛。

叶京华闻言,便将那箱子打开了来。

一刹那,屋子里光芒万丈。

赵宝珠惊诧地张大了嘴,瞪着那宝箱。

只见那里面装了满满一箱子稀奇珍宝,打眼看过去,就有各式摆件,扇珠于串,精致玩具。赵宝珠竟然还看到了一只纯玉石制成的九连环,以及只镶金带珠串的拨浪鼓。

“这些都是拿给你玩儿的。”叶京华低下身,从箱中拿出一只摆件来塞在赵宝珠手里。

赵宝珠眉梢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瞪着叶京华——这是把他当小孩儿呢?况且这也太多了,赵宝珠看着那满满一箱子的宝物,简直头晕目眩,难不成叶京华是去了那东海龙宫,把龙王的百宝箱给截来了不成?

可叶京华塞在他手里的摆件实在精巧——那是只玲珑的小象,身子由玉雕,背上搭着金缕织的纱衣,周身镶了一圈儿绿松石,鼻子高高翘着,极其憨态可掬。赵宝珠一拿着就舍不得松手。

叶京华在他身边儿坐下,道:“只是暹罗国送上来的贡品,听说那边儿有人家专门养象,小一点儿,极可爱。”

赵宝珠爱不释手地摸着小象的鼻子,惊喜地抬眼看向叶京华:“真的?”

“真的。”叶京华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又拿出一只锦绣箱子出来:“先放着,待日后慢慢玩儿,先来看看你的生辰礼。”

赵宝珠闻言一愣:“什么?那……那箱子里的不是少爷准备的生辰礼吗?”

“那些只是拿来与你玩的。”

叶京华垂头,将那绣箱递给赵宝珠,轻轻将锁扣解开,登时金光四射。

赵宝珠低头一看,只见那是绣箱里头是只小点儿的箱盒,通身都为黄金打造,盒面上雕了各式纹样,精致好看至极。叶京华将那盒子捧出来,不知往什么地方轻轻一碰,盒子里忽然传出极美妙的乐声来。

接着,盒子顶的竟然又不知因着什么力道打开了,里面徐徐升起一枚璀璨至极的夜明珠来。

赵宝珠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古人文中的「蓬荜生辉」是个什么意思。

“这、这是什么东西?”赵宝珠看着盒子上头缓缓*旋转的夜明珠,喜欢地挪不开眼:“这儿怎么有声呢?它怎么会动呢?”

叶京华坐在一旁,面上啜着笑:“这是宫里内司坊照着西洋物件儿制的,当日我入宫伴读,作了一首诗皇上很喜欢,便赏了我这个。听宫里的匠人说,番人叫为八音盒。”

说罢,他伸出手,轻轻拨了拨上面的摇臂,原本缓下来的夜明珠再次旋转起来:“看,是这么玩儿的。”

两个人肩挨着肩,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叶京华自侧边,看到夜明珠莹白的光芒赵宝珠颊上,光华细致动人。

今冬瑞雪照丰年,到了夜里,窗外窸窸窣窣地飘起鹅毛大雪。

雪花落到地上,发出细小的声响。

屋内红烛昏暗,暖香漂浮,床帏上的红纱落在两人头上。

赵宝珠玩了一会儿八音盒,渐渐地兴奋劲儿过了,忽然缓缓抬起头,看向叶京华。

只见红烛昏黄灯光照在他面上,一双星眸中柔情似水,映出满是他的面孔。

赵宝珠忽然心中一动,眸色也跟着柔和下来,轻声道:“少爷为何待我这么好呢?”

叶京华闻言眉眼一动,垂眼看向他,赵宝珠亦回视他,目光两项交错间,似有什么变了。

叶京华的眉宇间神情收敛,竟渐渐泌出一点儿冷色来,似是有什么让他忐忑不安似的,下颌的线条都绷紧了:

“那箱子下边儿,还有一层。”叶京华伸出手臂,将赵宝珠再搂紧了些,低声道:“你且掀开来,看看底下是什么。”

赵宝珠依言垂下头,手往盒子里头一扣,果然察觉底部松动。

他微一使力,便将那隔层掀开来,往下一探,果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赵宝珠将其提起来,拿到烛光底下一看,竟然是枚同心结。

赤红丝线弯弯缠绕,中间镶着一枚青玉。

那玉石算不上多好的品质,跟前头的奇珍异宝比起来,实在平凡。可赵宝珠却对之极为熟悉——那玉上头刻着’宝珠’二字。

竟正是他在叶府之时随身戴的腰牌,

赵宝珠眉眼皆震,心中若雪山崩裂,轰然一声。

“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叶京华在他耳边低声道。

赵宝珠握紧了那只同心结,什么都没说,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在叶京华面上一晃,忽然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

叶京华见状,面上猛然变色,一把拽住他:“你干什么去?”

他见赵宝珠的样子,还以为是他不乐意,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原本行事之前他已下定决心,就算宝珠不应,也万不能为难于他,只徐徐图之,再等良机便罢了。

谁知真到了当场,他是半点儿也忍不住,手一拽上便松不开了。

赵宝珠回过头,一双猫儿眼亮得惊人,看着到似无怒意,眸光闪烁道:“少爷别急,我去拿东西来给少爷看。”

叶京华闻言,神色一滞,轻蹙起眉心。见赵宝珠的神情不似作伪,到底放开了手。

赵宝珠转身去,果然没出屋子,走到一旁的柜子边上,拿出厚厚一叠信纸来,递给叶京华看。

“这都是我给少爷写的。”

当日被阿隆取笑之后,赵宝珠其实私底下写了许多信,里头全都是他想跟叶京华说的贴己话,不过还没来得及寄出去,叶京华的人便先到了。

见这一大叠信纸,叶京华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低头一看,开头便是:’青州秋意晚,夜半睹物思人,情丝入怀,宛若火烧,再不能眠矣——‘

叶京华见了,立即神色震动,一行行看下去,字是他亲手教的,的确是赵宝珠亲手所书。

他越看,心头越热。白皙如玉的面孔上眸愈发黑,薄唇朱红如血,信读到一半便再也读不下去,丢下信纸转头便抱住了赵宝珠。

两条胳膊紧紧箍住赵宝珠的肩背,若铁锁一般,赵宝珠他揉进怀里,只觉得叶京华浑身都热得惊人:

“宝珠……”男子声音低哑,赵宝珠感到叶京华微热的面颊蹭在他的耳廓上,用力蹭了蹭:“宝珠,宝珠。”

他也不说旁的话,就一个劲儿叫赵宝珠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赵宝珠于他怀里睁开眼,伸手一抹,竟觉得男子的身体隔着衣物都透出热意来。抬眼一看,便见他额角都绷起了青筋来,仿佛忍耐着什么似的,浓睫之下眼皮都微微泛着粉。

他的心跳渐快了,微微屏住呼吸,面上飞起红晕,一双眼中目光飘忽。

半响后,赵宝珠咬了咬嫣红的下唇,忽然伸手抱住叶京华的腰,凑到他耳边,低低道:“少爷,你是不是想跟我圆房?”

他声音很轻,却一下子定住了叶京华的动作。

似是过了半息,又似是过了好几个时辰,叶京华微微抬起头,眸色沉沉,手在他后腰上掐了一下,低声喝道:

“胡说,从哪听得这样的话?”

说罢又安抚般得轻轻吻了吻赵宝珠的额角:“你还小呢。”

“我不小了。”赵宝珠被叶京华亲近得脸颊绯红,抿了抿嘴,抬起眼,双眸中情意绵绵:“我都知道了,男子间也可以圆房。”

说罢,竟然抬起手,直接将官服的领口扯开了几颗扣子。

纵是叶京华劝阻,赵宝珠却坚持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官服。往日里叶京华看在眼里都是要皱眉头的,然而此刻,系到领口的半旧官服散开一线,从下头漏出白若凝脂的肌肤来,在红烛昏黄的灯光下,竟说不出的香艳。

叶京华眸色骤然一暗,握着赵宝珠手臂的五指紧了紧,手背上青筋直跳。

赵宝珠没觉出危险,还敞着领子欺身而上:“我……男子间的事,我都知晓了。”

他凑近叶京华,低声耳语了几句,将从善仪哪儿听来的细巧都说了,复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叶京华:“少爷,我说得对不对?”

叶京华浑身硬若磐石,眉眼间受的极紧,一双星眸盯在赵宝珠面上。

赵宝珠对上他的目光,忽然顿住,心生不妙——

然而已晚了,只见叶京华忽一抬手,红纱罗帐在他们身后轻柔落下。

赵宝珠惊了一跳:“少爷——”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叶京华一把按倒,一只手扯开他的领口,几颗盘口应声崩落,灼热的吻终是落在了那截耀武扬威的白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