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魔界很无聊。”
对于自己的离家行为，诺亚只给了这一个简短的解释。
丽塔看着他在楼上的卧室踱步打量着，心下忽然明了对方为什么会忽然送她这个房子了。
他早就有离开魔界来到人界的准备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打算了？
从他们最开始见面的时候？
“还不错，但我要换个更遮光的帘子。”诺亚拉了一下窗帘，又踩了踩地板，他是赤着脚的。
“还有地毯，我不喜欢木地板。”
“会不好打扫。”
“我可以带嘟嘟它们来。”
“……修布特在魔界叫嘟嘟吗？”
“不，是我叫它们嘟嘟。”
诺亚停顿一下，对表情奇怪的丽塔道，“修布特应该是古魔语的发音，意思是喧闹的毛球，准确来说这类生物是没有名字的。”
丽塔更加好奇了。
“你很喜欢它们吗？”
“不，谈不上喜欢。”诺亚躺倒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它们很吵，也不聪明，一抬手就能压死一群，实在是太弱了。”
“但你养了很多。”
诺亚起身揪下了床上铺着的被褥丢开，“它们为我效力，这不算我养着它们，是等价交换。”
“我要换床被褥，不喜欢这个。”
丽塔清楚了诺亚的意思。
“那就去买吧……亚尔维斯呢？”
“去帮我买更多魔晶电器了。话说为什么是电器？这和电有什么关联吗？”
丽塔解释道，“据说最开始的魔晶仪器就只能使用电元素的魔法激活，经过改造之后才脱离了魔力转换元素的要求。”
“为什么？电元素的不可控性可比其他的都要大吧？”
“就稳固性来说我也认为冰或木元素更合适。”
丽塔停顿一下又问道，“听说原初恶魔的魔法学习会受制于天生的元素亲和力的影响。”
“是的，实际上所有的魔物都一样，使用不顺手的元素魔法都会增加魔力消耗，相适性更差的还会次次都失败。”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丽塔一边琢磨着是否应该询问诺亚这种听起来似乎很隐私的问题，一边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了她只穿过几次的法师袍递给诺亚。
“穿上。”
他今天来时穿着的是魔界的服饰，紧身的黑色类似皮质又类似布料一样的上衣将他矫健的身形勾勒的很好，好看但不适合穿出去。
倒不如说他这个长相穿啥正常衣服出去都和裸奔一样引人注目。
诺亚接过了法师袍，相当听话的套上，顺带戴上了法师袍的帽子。
他和丽塔的身高接近，加上身材也纤细，穿上丽塔的袍子也是合适的。
“都是你的身上的气味。”
是药草的味道吗？
明明已经清洗过了。
“……没别的衣服了，如果你提前和我说清楚我会给你准备更好的。”丽塔停顿了一下，“卧室的也是一样，也许你下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可以提前和我说清楚，我会准备的更周全。”
早说清楚丽塔也不会去纠结为什么诺亚要送她这套房子了。
“知道了。”
丽塔对着诺亚这副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的模样陷入了沉默。
她身为一个做事总是有着自己安排，极少被周围人干扰的家伙，是对诺亚这套行事风格有些苦恼的。
但双方的关系又不是一个平等的关系，她觉得比起和诺亚强调这一点，让他去配合自己的习惯，更应该是她调整自己的习惯多去适应诺亚才对。
那他来人界之后呢？
不会真的想要考进人类的学校乖乖上学吧？
去旁听魔晶课这种偏理论的课程还好，但是如果要真的上课，那他该怎么应对学校的魔法检测仪？
丽塔琢磨起如果诺亚真的要去魔法学校上课该怎么才能不漏馅。
两只就这样沉默的走到了街上。
大约走过一条街的时候，丽塔听到诺亚忽然开口道，“我习惯这个样子了。”
“什么？”丽塔不解。
诺亚收回放在丽塔身上的目光。
“我是说我能很快就适应人界的空气。”
……第一次来人界不就完全没问题吗？
丽塔不明白，但还顺着诺亚的话语毫无波澜的夸奖道，“嗯，你的身体应该比人类最强战士还要厉害。”
反正丽塔是没听说过哪个勇者能光凭身体素质就能徒手抬个几十吨的。
“嗯，我打架到现在还没输过。”
丽塔又想起亚尔维斯对诺亚的评价是生性好斗。
可她目前接触来看，她并没有感觉到诺亚哪里好斗了。
她便问道，“你很喜欢打架吗？”
诺亚想了想，“唔，喜欢和比自己强的家伙打。”
“嗯，我也感觉你不是欺凌弱小的家伙。”
丽塔甚至觉得，在尊重比自己弱小存在的方面，诺亚的意识比她更好。
“是这样吗？”被夸奖的诺亚有些困惑，想了一下没想清楚，他干脆道，“也许吧，只是那些家伙太烦了，天天在我耳边挑衅，我受不了了才会和他们打一架。”
“你身为王子也会被挑衅吗？”
“弱成那样自不量力来找我打架，不是挑衅是什么？”
虽然根本不会与人动手，但丽塔也不觉得诺亚说得有错。
诺亚接着抱怨道，“但是那些老家伙们又不愿意和我打上一场……总之待在那个地方就是无聊的很。”
“也许他们并不想用自己漫长的阅历欺负尚且年幼的你。”
“我才不觉得自己会输。”
丽塔不接话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接肯定好，还是否定好。
诺亚自己倒是很快忘记了这个话题，停步在了一个陶瓷店的橱窗口，丽塔也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姜饼小人的陶瓷杯子。
“我要——”
诺亚的话还没说完呢，丽塔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老板，这个杯子多少钱？”
当丽塔还在和老板砍价呢，跟进来的诺亚又被一旁的一排按大小排列的套娃吸引了目光。
“我还想要这个。”
“……”
丽塔木着脸带着收集癖大满足的小金主走出了店门，身后笑吟吟的老板送着两个冤大头离开，还亲切喊道，“我们下周会有新品上市，少爷你要喜欢记得来看看啊——”
买这么多到底要往哪里放啊？
打扫也很麻烦。
意识到必须要有修布特存在的丽塔开始盘算买个魔力屏蔽仪放在家里，防止哪天被人注意到了家里魔物魔力的波动。
那还得买个降噪器，不然那些小东西大晚上唱歌太扰民了。
那让那些小东西住在哪个房间呢？
……
丽塔思索着，又听到诺亚喊她，“丽塔，我要这个。”
绝对。
不能和这个家伙出来逛街。
丽塔买了一个猫猫虫形状的糖塞到了诺亚手里，然后拽着他的手腕（她怕把衣服扯坏了），“行了，再卖钱就不够了，我就带了这么点出来。”
身强体壮力大几十吨的诺亚哦了一声，顺着丽塔的力道跟着沉默了走到了集市口。
丽塔这才放开了诺亚的手腕，她盯着集市里面的花花绿绿，一时有些苦恼等下怎么拦住诺亚不要浪费钱买太多东西。
消费相当节俭的她扭头对诺亚憋出了一句，“今天就买一套你最满意的可以吗？”
早就把糖咬碎了叼在嘴里玩的诺亚活动了一下手腕，忽然蹦出了一句，“你力气好小。”
“？”
那不是废话吗。
丽塔不由低头去看对方的手腕。
诺亚的人类形态是偏瘦，体脂率相当低的类型，手腕上也没多少肉，骨骼和血管的模样都相当清楚。
和盖尔的手腕比起来，简直就像轻易能捏断一样。
……所以究竟是怎么做到有这么大力气的？
原初恶魔的天生条件也太好了吧！
这只手在丽塔眼前晃了两下。
“在想什么？不是要去买东西吗？”
“嗯。”丽塔收回了目光，避开了诺亚，“衣服要顺带买了吗？”
又想到诺亚上次说得布料穿得不舒服，补充道，“或者看一下有没有你喜欢的料子，送到裁缝店定做也可以。当然能穿原本的是最好了。”
“行啊，我都可以。”
似乎对诺亚来说花钱根本不算个事，只有别人劝他别买了的份。
丽塔跟他一起挑了一会儿，在问了几次他要不要这款都得到了“不够满意”的回答之后，意识到了对方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后反而更难搞了。
她干脆坐在一旁看着诺亚在几个床垫面前徘徊犹豫的模样，漫不经心的想到对方说不定这是几百年来第一次要挑个自己最满意的事物。
再看对方纠结的模样，丽塔撑着下颌轻笑了一下。
这还是穷了这么久的丽塔第一次在与他人富裕有关的事情上而发笑。
等诺亚终于纠结完床上四件套的挑选，丽塔已经坐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机械原理和设计》了，被叫起来付钱的时候，丽塔注意到收银员的目光隐隐在他们之间打转。
她不怎么在意这种目光，不过此刻也觉得自己貌似看起来格外富有。
不错。
低头写下着新别墅地址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丽塔！”
一个眼熟的小金毛向丽塔挥着手。
“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晚上好，你什么时候去图书馆？”
丽塔盯着对方脸反应慢了半拍，“……晚上好，马修。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不是，上次丽塔你不是和我聊了很多关于魔晶课的事情吗……我想你这么感兴趣，也许我能帮到你什么呢？”
“谢谢。”丽塔一边想着这个提议一边慢吞吞放下了笔，“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你要准备换季的床褥吗？学校不是有……”
终于舍得从贝壳小灯前移开的诺亚的到来打断了马修的话语。
他看了眼那边正在搬运的员工，询问丽塔，“他们会将东西送到家里吗？”
“是的。”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买下一个东西了……”诺亚才注意到丽塔一旁的马修，“他是谁？”
“马修·布拉德利。”
“哦，”诺亚打量着马修，“那本笔记是你的啊。”
马修盯着诺亚兜帽下露出的脸，表情变化的很是精彩。
“是…是的。”
“废话太多了。”
被诺亚这样随口一训斥，马修立刻开始道歉，“对不起！”
“嗯，下次记得只需要记重点就好了。”
“知道了，下次一定。”
诺亚满意的点了点扭头对丽塔道，“我们回去吧。”
“……”
丽塔有些无言以对，她都不知道这两人对话是怎么变成了这样。
完全没有贵族样的马修回答得比她还快，“好的，我先告辞去找我姐姐了。”
丽塔看着他疾走离开，看到不远处有个白色头发看起来很严厉的高个女人正在注视着他们。
丽塔见过这张脸，在报纸上。
伊莎贝尔·布拉德利，是个军衔相当高的军人，两年前女王亲自授徽加爵，登上了报纸头条。
奇了怪了。
丽塔多看了对方笔直的身形两眼，又看了看身边相当随性的诺亚。
莫名明明哪里都不一样，却有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诺亚对着丽塔投来的目光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丽塔陈述出她观察的结论。
“你看起来有些吓人。”
诺亚不解，“有吗？”
一人一恶魔一前一后的离开。
“有啊，你不就把马修吓到了吗？”
“人类害怕恶魔也很正常。”诺亚停顿了一下，“你怕我吗？”
还在想着诺亚如果当了魔王之后会是什么模样的丽塔漫不经心回答道，“嗯，还行。”
“……我还以为你不怕我呢。”
丽塔觉得他的口吻听起来不太对劲，又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色。
“你很在意这点吗？”
诺亚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
“倒也没有。”
“哦。”丽塔没吭声了，又沉默着走出了好远，丽塔才确认对方是真的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是他说得人类害怕恶魔很正常吗？
丽塔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尝试开口哄一哄小金主。
“……我不是害怕你，是害怕事情超脱自己掌控的感觉…但你似乎好像更喜欢自己做完全部安排，不会事先与身边人商量。”
身为一个理性基本上只和草药打交道的人，丽塔在安慰他人这件事上是有些苦手的，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前面两次都有成效的沟通方式。
“但我想你也没错，确实应该是我更配合你的节奏才对，我会自己调节适应好的。”
“这样啊。”诺亚思索着丽塔的话语，就在丽塔想着应该没问题的时候，他忽然蹦出了一句，“我来人界是想体验勇者生涯。”
“……？”
丽塔艰难的咽下了关于让小金主少看点漫画，那东西都是假的之类的吐槽。
毕竟人家想配合丽塔的习惯说出自己想法了，丽塔肯定应该鼓励对方才对。
但是怎么会是这么难办的事情！！
虽然想过对方留在人界可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丽塔是真没想到会是这种啊！
那不是你要自己去打自己老家吗？！
你不是王储吗？！
雇主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了……
即便是很多事情都能有个主意，丽塔在小金主的这个要求下还是陷入了头脑死机的茫然之下。
“这个……很难办。”
“我知道。”让丽塔松口气的是，诺亚没对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想法产生多少执念，“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说，先去学校看看就好了。”
丽塔想了想道，“其实你如果真的这么感兴趣，可以我带你去看一看勇者训练营”刚好盖尔他们也结束了训练“……其实很无聊的。”
就让她用残酷无趣的现实亲手击碎小金主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