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轰响过后,三十米外的那只玻璃瓶安然无恙,倒是后面的那棵大树多了个枪眼。
“你别眯缝个眼睛,瞄准得靠两只眼来看,”段胜男一边说一边调整着程穗手里那柄手木仓的角度,“手别抖,一只手拿不稳就用另一只手端着。”
“啊?不用什么三点一线吗?”程穗反问道。
记得曾经看那些电视剧时,里面的演员都是闭着一只眼进行瞄准的。
“你还懂三点一线呢?”
段胜男一愣,“手木仓没那么麻烦,主要是靠直觉,真等你瞄准了,敌人早就跑没了。”
段胜男手把手地教着程穗开木仓的技巧,说话的功夫轻轻扣动扳机,没等程穗反应过来呢,那只玻璃瓶瞬间就爆成了一地的碎渣。
“牛啊!”
听到程穗的那声惊呼,段胜男努力克制着疯狂上扬的唇角,低调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好练,练个几年你也能有我这水平了。”
段胜男的手一松,手木仓的重量再次让程穗的手臂不由得沉了一下。
程穗对这种舞刀弄枪的事兴趣不大,可现在情况特殊,她还是要学一点本事在身上,才能保护好基地里的大熊猫们。
听段胜男说,过年那段时间山上出事了。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穷山恶水出刁民。
难听归难听,却有一定的道理。
川市附近的山上往年也有不少偷猎的人,但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偷猎者一般都会布置陷阱或是用木仓来击杀动物。
声音是突兀了一点,但在过年的这段时间大家只会以为是村子里在放炮。
地处偏远的藏州市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藏州市的山多,珍稀保护动物更多,光是靠陷阱和木仓能猎到多少?在这样的深山里下手,那些人不止会用木仓,还是用上自制的土扎药。
深山人少,声音再响也不怕会被人听到。而且他们知道,贩卖活物的风险很大,这两年各个省市都管得严,路上动物稍微发出一点动静都会被发现。
所以他们选择运送“死物”,皮毛、骨头或者干脆是一整个晒干的标本,不仅卖得比活物贵,运送起来也更加安全。
大年二十八那天,他们就在山里听到了几声闷响,幸好不在野放基地的范围,却也离得不远。
等到第二天段胜男带着人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处被炸出来的土坑了,以及那些没来得及逃跑,只剩下一团羽毛的山雀。
大过年的,藏州市市区的派出所只有几个值班的人,相关部门的人也在休息,这件事就这么暂时被耽误了,一直到初三那天,在段胜男的带领下,警察才进山抓到那些人。
这事给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
山里最危险的不一定是大型动物,而是人。
人,远比动物要危险得多,尤其是在山里行走的这些偷猎者,身上都是有家伙在的。
说的不好听一点,说不定在山上碰到然后被他们用一颗黑枣要了命,再随便往山上一埋,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了。
当时筹备野放基地时,附近几个省市的人都是知道的,基地现在也挂着国家重点保护的牌子,可还是要未雨绸缪多做准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呢?万一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呢?
所以不止是程穗,保护基地的每一位饲养员们都开始练木仓了,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山里的大熊猫。
木仓端得久了,程穗感觉自己的手臂都是酸的。
晃了晃疲惫的手,她把木仓放在了桌子上,重新把那一串钥匙别到腰间,“明儿再练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山上给团团送点窝窝头。”
“懒驴上磨屎尿多。”段胜男白了她一眼,“让你干点正经事就想溜。”
程穗冲她吐吐舌头,“略!跟你学的,之前我让你学看书,你不也是找借口。”
天快黑了,一般团团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带着团禾吃饭,等过一会就要带它回窝哄着睡觉了。
程穗来到监控室,切换着屏幕中的画面,很快就在安装在竹林附近的监控里看到了团团和团禾。
半岁大的团禾已经开始学着吃竹子了。
兴许是因为摊上团团这么个不操心的妈吧,在甜椒和满月还在啃嫩竹子、剥竹笋的时候,团禾的那两排小牙牙已经可以吃得动硬竹子了。
屏幕里,团团正眯缝着眼睛慢悠悠地吃着那一把竹叶,估摸着它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呢,每嚼两口就要停一停休息一会,有时候休息的时间稍微长一点,更是差点再次睡着。
靠在团团身边的团禾,则是在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竹子:先把最硬的外皮撕掉,再把不太好嚼的竹节咬下来……瞧它那笨拙却又很努力的模样,像极了学校里那些用心读书的小学生。
吧唧吧唧~
剥了半天终于把竹子处理干净了,终于可以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啦~
团禾嘴里那口竹子还没咽下去呢,一扭头,团团的脑袋瓜就凑了过来,并且张大了嘴巴对准着团禾刚才咬过的地方。
“嗯?”
团禾警惕地把竹子挪到了一旁。
团团非但没有被抓包的惭愧,反而装作很认真地样子耸了耸鼻尖:宝,你这个竹子……好像有点问题啊?
团禾倏地停止了咀嚼的动作,也跟着把竹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有问题吗?
团团凑得更近了一些,很自然地把那截竹子叼了过来,同时把自己手里那把没吃完的竹叶塞进了它的怀里。
为了证明自己是在为它考虑,团团也没急着吃,而是反复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
啧啧啧~该说不说,牙齿小也有牙齿小的好处。
剥竹子的速度是慢了点,但剥得却很仔细,瞧瞧这嫩黄色的竹子芯儿,光是闻着就知道味道棒极了!
团禾此时还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团团一口咬下去半截,它才后知后觉。
“哎!哎啊!”
团禾起身想要去把自己剥好的竹子拿过来,结果团团一抬手就把它给推开了,紧接着咬下第二口后,把剩下剥好的部分也给吃到了嘴里。
吧唧吧唧~
真香哎~
不是自己剥得就是好吃!
眼瞅着团禾要被气哭了,团团不但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反而用鼻尖拱了拱它的小肚子,同时舔了舔它的脸蛋子轻哼了几声。
“嗯,嗯。”
乖,你这竹子有问题,吃了对小肚子不好,妈帮你吃了也是为你好。
团禾继续扒拉着团团凑过来的脸蛋子,作势要把它嘴里没咽下去的竹子给抢回来。
“嗯!嗯!”
有问题的话,妈妈为什么还要吃?
团团用力一咽,再次张开嘴时,就只剩下一些碎渣渣了:不能浪费粮食呀,我要不赶紧吃掉的话,这竹子可不就浪费了嘛?
团禾年龄小没什么心眼,被团团这么一哄,脸上刚要生出的那点不愿意和不高兴瞬间就消失了大半。
闻闻手里的那些竹叶,团禾选择相信妈妈的判断。
它可是自己的妈妈哎,是自己这世界上最亲近的熊,难道最爱自己的妈妈还会骗自己吗?
一片一片地把团团吃剩的竹叶塞进嘴里,等到小肚子没有那么饿之后,团禾这才又起身去附近寻找着其他的竹子。
重新拖拽着一根竹子回来,团禾又开始了像刚才那样努力地剥皮。
团团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它剥,因为它知道……
“嗯,嗯。”
瞧瞧,团团这边还没张嘴呢,团禾就主动把剥好的那个竹节头头凑了过来。
咂了咂嘴,刚才在剥的时候它也吃了一点点,没尝出有什么不对劲的,不过还是要让妈妈尝过比较好。
团团也不客气,一口就把团禾剥过的地方给咬下来了。
吧唧吧唧~
嗯,味儿不错~不过好像,嗝,还是有点问题……
要不你再重新剥一根,我再仔细尝尝?
把剩下来没剥的地方推回去,团团不禁打了个嗝。
抱着对妈妈的信任,团禾毫不犹豫地又开始埋头剥了起来。
咔咔,咔咔……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打嗝的团团,团禾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它的感激:
呜呜呜!妈妈真的对自己太好了,为了不让自己吃得闹肚子,自己吃有问题的竹竹都快吃饱了……
等团团和团禾吃饱后,母子俩一前一后地回到了草窝。
路上,团禾偶尔扒拉着团团的手臂,或是咬咬它的尾巴,似乎是想跟它玩一会,可团团并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意识到妈妈不想和自己玩,团禾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奇怪,平时妈妈很爱和自己玩游戏的,现在它想跟妈妈玩,妈妈怎么又不搭理自己了?
躺在草窝里,团禾没有睡觉,而是翻来覆去地咬着那块木头桩子自娱自乐。
之前被团团经常带着玩,也养成了团禾这精力旺盛的性子,再加上今天睡得时间有点久了,它现在还不困呢。
妈妈不跟自己玩,那它就自己玩~
趴在团禾旁边,团团一直望着山下的方向,偶尔看一眼在身边折腾的团禾,还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唉,它怎么还不睡啊?肚子已经有点饿了……
其实不用程穗交代,团团都知道要“吃独食”,崽崽正在长身体呢,哪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零食?等到它长到像自己这么大再去吃也不迟。
只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抛下它去找程穗妈妈,崽崽长大了,不好糊弄,自己稍微离开的时间久一点它就会到处找自己。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它睡觉,睡着之后自己再下山,就不用担心它会找过来了。
可是……它怎么还不睡啊!
把团禾叼进怀里,团团搂着它轻轻舔舐着它的脑袋瓜,试图哄它睡觉。
可团禾玩得正在兴头上呢,哪里肯乖乖闭上眼睛?
“汪!”
左哄不肯睡,右哄不闭眼,给团团气得冲着它大叫了一声,同时把草窝里的那些木头和树枝全部推了下去,团禾这才老老实实蜷起四肢,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
要说还得是崽崽的睡眠质量好,这才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先舔舔团禾的耳朵,又舔舔团禾的眼皮,确定它睡着之后,团团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然后一个原地加速就朝着下山的方向冲了过去。
见团团下山,程穗便也拿上准备的窝窝头和水果准备出发了。
知道团团刚才肯定没吃饱,所以程穗还带了一只清炖兔子,这有荤有素的,肯定能够它吃了。
出发时,程穗换上了熊猫服,虽说跟团团接触不需要伪装,但能穿还是要穿一下的。
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团团下山的方向上了山,约摸着十几分钟左右,程穗就迎面碰到了它。
“团团?”
“嗯!嗯!”
要说还得是母女俩,就算不用导航也能默契地找到彼此。
蹦蹦跳跳地从山坡上跑下来,还没走到程穗跟前呢,团团就迫不及待地先咂巴起嘴巴了。
打开带来的包裹,程穗将里面的食物一一拿了出来,瞧团团那一脸馋猫样,抬手在它的脑瓜上轻轻拍了一下,“胖丫头,你是不是中午没好好吃饭,只想着吃零食了?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饭,那我可就不给你带东西吃了。”
吧唧吧唧~
只要有东西吃,哪怕是挨骂团团的脸上都是挂着笑的。
五口吃掉一只小苹果,三口吃掉一根香蕉,分明中午才刚吃过竹子,但这会却还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大口大口地吃个不停。
正当它拿起窝窝头准备动嘴时,耳朵抖了一下后,倏地停止了嘴上的动作。
哼哼?哼哼?
等等……好像不对劲?
当它慢慢把头转过去的时候,只听到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在朝自己这边靠近。
“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