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地震的最大受害者就是明灿,还好,它伤得并不重。
骨头没事、内脏没事,就是掉下来的时候硌到了后背,兽医说需要吃药静养,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从睡梦中苏醒之后,明灿对待饲养员的态度明显好转了很多。
大熊猫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心里知道,哪怕一开始再提防警惕,当你捧着一颗心去靠近它时,它也一定会同样掏出一颗炙热的心来回应。
“别急别急,慢点吃。”
分明几个小时前才刚给明灿喂过一次饭,明灿这狼吞虎咽的样子,依旧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
兽医不让明灿乱动,除了拉粑粑和嘘嘘的时候会站起来之外,它其他时候都是这么平躺在地上,或是仰望天空发呆、或是等待饲养员来投喂,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回家两个多月,终于有了点养老的意思。
等竹笋吃得差不多后,程穗又摸着它的脑袋瓜问道:“想先吃窝窝头还是耙耙柑?”
偏过头瞧了眼她手边的竹筐,明灿嚼完嘴里的竹笋后,只是默默张开了嘴:你说吧,吃哪个都行。
躺着吃东西时,明灿的小嘴儿咂巴得吧唧吧唧响,悬在半空的右手爪子则是一蜷一蜷的,做出想要挠痒痒的动作。
程穗看出了它的想法,于是掏出那根痒痒挠替它搔着小肚腩的痒。
沙沙,沙沙……
一边吃饭一边有人给挠肚皮,可把明灿给舒服坏了,两条小胖腿跟着晃来晃去,两只眼睛和微微上扬的唇角也变成了弧度弯弯的月牙。
给明灿挠痒的时候,程穗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它的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了那棵树的一根树枝上。
估摸着是前几天明灿掉下来时砸了一下,那根树枝折断后并没有完全掉下来,而是摇摇欲坠地挂在树桠处。
一阵风吹过,树枝被吹得左右摇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等一会过去把它给掰下来吧,否则不仅看着别扭,万一什么时候掉下来再砸到明灿可就不好了。
“嗝!嗝!”
明灿又噎着了。
它很爱吃窝窝头,可每次吃窝窝头都会噎着。
程穗试着把窝窝头掰成丸子般大小也没用,明灿宁愿噎着也不肯咬得小口一点。
扶着明灿让它稍微坐起来一点,程穗用力地替它敲打着后背。
咚咚!咚!
一连敲了好几下,明灿这才猛力往前伸了伸头,把糊在嗓子眼的那口窝窝头咽了下去。
“小口点吃,没人给你抢。”程穗替它掸了掸掉在身上的窝窝头碎,再次嘱咐道。
“嗯,嗯,嗯。”
明灿回应得挺快,可压根就没听进去。
主打一个事事有回应,件件没着落。
“昂!昂昂!”
这边才刚让明灿重新躺平,旁边的院子里,平平的惨叫声把明灿急得又“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嗯啊!嗯……昂!昂!”
明灿想过去看它怎么了,结果起得太急,一下子就又扯到了后背拉伤的肌肉,疼得它龇牙咧嘴还没坐好就又瘫躺在了地上。
“好了好了,你乖乖躺着,还是我去吧。”
快步来到平平的小院门口,被蒙着头的平平正在里面急得团团转,左跑两步、右跑两步,最后还不小心踩到了头上的麻袋,摔了个四仰八叉。
程穗轻轻拍打铁门,提醒着平平方向:“平平,平平过来,往这边来。”
听到程穗的声音,平平这才平静下来,最后循着声音来到了铁门前。
帮平平把蒙在头上的麻袋取掉,“重获光明”的平平没一会就露出了笑意,将叼在嘴里的那只大红薯吐到怀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这只麻袋是平平的新玩具,它很喜欢从麻袋里寻找食物的这个过程。
就是在找得过程容易太过专心,不知不觉把半个身子都钻进去。
“嗯,嗯。”
刚吃了两口红薯,平平又朝程穗凑了过来,嗅闻她正在抖搂着的那只麻袋。
吃到红薯不重要,玩游戏的过程最有趣,所以它还想再玩一次。
“嗯,嗯,嗯。”
咬着麻袋的一角,平平轻轻拉扯了两下,好像在跟程穗说不要把自己的新玩具拿走。
瞧它忽闪着眼睛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程穗也不忍心扫它的兴,于是捡起那只它吃过的红薯又放进了麻袋里,又把麻袋随意团了团后交给了它,“玩吧玩吧,小心点,别又把自己给蒙进去了。”
“嗯~嗯~”
叼起那只麻袋,平平回应了两声后,蹦蹦跳跳地跑回到了木架子那里,一屁股坐在地上后又专心地摆弄了起来。
回到明灿的院子,见明灿躺在地上吃窝窝头一时半会应该起不来,于是程穗便打开门走进它的院子,想着把吊挂着的那根树枝给扯下来。
那根树枝差不多在两米高的位置,站着有点够不到,可能得搬个梯子来才行。
这一来一去有点折腾,来回看了一番后程穗捋起袖子决定爬上去,把树枝给扯下来。
好久没有爬树了,程穗扒着树干凸起的地方一点点往上爬,很快就摸到了那一根树枝。
“昂!昂啊!昂!”
程穗正要把树枝拽下去,隔壁院子里平平的一声叫喊,吓得她脚下一滑,直接连人带树枝一起从树上掉了下来。
咚!
程穗距离地面不过两米,摔倒是不会摔伤,可她却是屁股先着地的。
嘶……
那一下把她的尾巴骨震到发麻,紧接着便是一股钻心的疼痛,别说是从地上站起来了,连稍微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漏屋偏逢连夜雨,什么坏事都赶到一块了。
又是程穗摔地,又是平平求救,吓得明灿一激动又被那一口窝窝头给噎住了……
“嗝!嗝!嗝!”
一时间,两个院子里的声音此起彼伏、相互交叠,谁都听不清彼此在说什么。
平平:“汪汪!汪!汪!”
来人呐!我又看不见啦!
明灿:“嗝!嗝!嗝!”
来人!啊我!又噎!住啦!
程穗:“快,快来个人帮帮忙!外面有没有人能够听到啊!”
还好她们仨的嗓门够大,内院离得又比较近,听到声音后正在锻炼的段胜男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先是帮平平从麻袋里救出来,又帮明灿顺了顺气,到最后她才将程穗从地上给抱了起来。
抱着程穗回去的路上,段胜男低声责怪她道:“都多大人了,咋还自己爬上树了?就不能搬个梯子啊。”
程穗不服地白了她一眼,“这不是想着搬梯子麻烦嘛,而且我是被吓了一下,要不我才不会掉下来。”
“哎哎哎,我也就是被吓了一下。”段胜男模仿着她嘴硬的语气,故意调侃道。
“你还笑我!”程穗在她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我不要你抱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个死丫头,别乱动啊,再动我可踹你了。”
段胜男没有要把她放下的意思,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点。
对别人,段胜男那可是真的会踹,但是对程穗那可就不一样了。
段胜男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上面有几个哥哥,可她却不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因为父母的目光都在家里的“顶梁柱”身上,而那些“顶梁柱”也在比着出人头地,不会给她这个妹妹过多地关爱。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段胜男发现程穗和自己其实很像,都是个“打不断的硬骨头”,心里有一股子韧劲儿。
想到小时候那个被忽略的自己,段胜男便把童年的遗憾弥补在了程穗身上,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妹妹一般看待。
对兄弟们自然是该打就打、该踹就踹,可对待妹妹,那肯定是要关心宽容一点的。
玩笑归玩笑,见程穗吃痛的样子,段胜男也逐渐加快了脚步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姐!”
去医务室的路上,程穗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扭过头,发现是二刘正带着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那个人是罗奕阳!
“奕阳?你怎么来了?!”程穗惊讶道。
罗奕阳的肩上背着一只黑色的包,戴着帽子、围着围巾,跋涉了一段漫长的山路后,风尘仆仆地来到保护基地,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兴奋而激动的笑意。
但那股情绪却在看到程穗和段胜男时,被冲淡了大半:
她被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公主似的抱在怀里……
她的手绕在他的脖子上,关系似乎很亲近……
她好像是受了伤,可是表情却很高兴……
那个人,究竟是谁?
……
下个月罗奕阳就要出国了,临出国前他希望再回川市看看,这才跟赵伟民和小月一起回来。
他们是今天早上抵达川市机场的,刚下飞机,罗奕阳来不及休息片刻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熊猫保护基地,只为了给程穗一个惊喜。
没想到,倒是程穗把他给惊住了……
“还好穿得厚,要不肯定得伤到骨头。”坐在程穗床边,段胜男责怪地挖了她一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爬树。”
虽说伤得不重,刚才王冬梅又帮着擦了药油,可这会程穗还是没办法坐,只能像电视剧里的那些女妖精一样,用一种妖娆但又缺乏妩媚的动作半靠在枕头上。
程穗也回她一个白眼,“敢啊,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从小爬到大,也没见摔过几次。”
“你就嘴硬吧,下次要是再从树上掉下来,看我不踹你的。”
看着程穗和段胜男一唱一和地聊着,捧着茶杯在旁边坐着的罗奕阳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不,不对,他确实是外人。
王冬梅端着一筐橘子进来,主动给罗奕阳拿了一个:“来,奕阳,吃橘子。”
“哎,谢谢婶。”
她们只顾着自己聊了,意识到罗奕阳在旁边拘谨地坐着,程穗赶忙向他们相互介绍着对方:“奕阳,这位是段胜男,是帮忙建设野放基地的。这位是罗奕阳,我弟弟。”
“他是你弟啊,那以后也就是我弟了。”段胜男性格爽朗,也不跟罗奕阳客气了,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小伙儿可以啊,长得挺板正。”
罗奕阳勉强地抬了抬唇角,没有说话。
谁是你弟弟?未免也太不客气了。
罗奕阳对段胜男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她们才认识多久?从过年到现在算起来不过才大半个月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就能随便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像现在这样坐在她的床边?
未免也太粗莽了。
罗奕阳更不理解,为什么程穗会允许她靠得这么近。难道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就能让程穗把自己的真心交托给她?
“男哥,”程穗眨巴着一双眼睛,撒娇似的扯了扯段胜男的袖角,“我想去厕所。”
段胜男哼了一声,随意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这会知道叫哥了?刚才不是还想爬树呢,这么能耐,咋不自己去上啊。”
“又乱叫了不是,啥哥不哥的。”王冬梅看了程穗一眼。
段胜男:“害,让她叫吧,还是叫哥听着舒坦。”
见程穗要起身,罗奕阳赶忙放下手里的橘子和水杯,伸手去扶,“我扶你去吧。”
“不用不用,”程穗顺势往段胜男身上一靠,“让男哥抱着我去就行,她比较方便。”
段胜男嘴上嫌弃地哼了一声,身体却很诚实地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不愧是当了十多年的兵,段胜男坐如钟、行如风,威严的气场非一般人可比,还有她那一身的腱子肉,一米七几的程穗靠在她怀里时竟显得十分小鸟依人。
瞧她们那亲昵的模样,想来程穗一定很喜欢她吧……
罗奕阳这次来给程穗带了不少粤省的特产,不过比起那些吃的,程穗还是对他骑来的那辆摩托车更感兴趣。
“这摩托车可真帅啊!”绕着那辆摩托车走了两圈,程穗不由得惊叹道。
罗奕阳:“我还要在川市呆一段时间,骑摩托车出门比较方便。”
摩托车是梁雪云给安排的,原本想着天冷准备给他买辆车的,可罗奕阳还不会开,便退而求其次给他置办了一辆摩托车。
程穗也想买辆摩托车的,骑着车出门多帅啊,进城一趟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可想到自己不常出去,摩托车价钱也贵,就一直没舍得买。
罗奕阳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主动插上钥匙邀请她道:“我骑车带你转转?”
“好啊!”程穗两眼冒光,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两步,“要是我能骑两圈就更好了。”
程穗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个严厉的声音。
“腿都瘸了,还想骑车?找我踹你呢是不?”
手里攥着半个没吃完的橘子,段胜男朝他们走来时,凌厉的目光仿佛能杀人。
走近后,段胜男随手把橘子往程穗怀里一塞,一个高抬腿就跨坐在了那辆摩托上,握了握车把又吹了下落在仪表盘上的霜,段胜男点点头道,“这摩托确实挺帅啊。”
“你下来,奕阳说教我骑的。”程穗拉着段胜男的手臂,忿忿地抱怨道。
段胜男伸手替她掖了一把领口,“小姑娘家家骑什么摩托,还嫌屁股摔得不够疼是吧?”
程穗来回摇晃着她的袖子,不依不饶,“已经不疼了,你快点,快点下来,让我试试骑一下。”
“你都不会骑,万一摔了咋办?”
“我骑慢点,肯定摔不了。”
“说准没?要是再摔我可不管你了。”
“嗯嗯!说准了!”
认识程穗这么久,罗奕阳从来没有见她能被哪个男人哄得这么开心过。
尽管她和段胜男相处时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字里行间也是埋怨,可罗奕阳知道,程穗心里一定是很开心的。
段胜男也是一样,看她时那双眸子里满是宠溺,像是看待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给油的时候慢点,给猛的就飞出去了。”
“一定要捏左闸,右闸是前轮的,不能捏。”
“好好听!非让我踹你是不?”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程穗从前也是骑过电动车的,电动车的原理和摩托车差不多,又能难到哪去?
所以在段胜男给她讲这些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注意听,只想着赶紧体验一下摩托车风驰电掣的感觉。
骑上车在基地外面的路上兜了一圈,程穗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
回过头冲着段胜男的方向突然一个加速,然后又猛捏刹车,故意想吓吓她,结果段胜男非但没被吓到,在程穗下车后,还抬腿在她的后背轻轻地踢了一脚。
“死丫头,还想撞我?”
“这不是没撞到嘛,看你小气的。”
瞧着段胜男和程穗两人打打闹闹的样子,罗奕阳感觉自己如同一个隐形人,只能默默地感受着她们的幸福,而没办法加入到其中去。
程穗能过得开心,罗奕阳当然会为她高兴。
可为什么让她高兴的人,不能是自己呢……
快要吃晚饭了。
程穗去厨房帮忙的时候,闲来无事的罗奕阳和团团在院子里玩起了玩具。
“团团长大了啊,长得更漂亮啦~”
“嗯!嗯!”
罗奕阳给团团也准备了一些玩具,其中就有自己亲手刻的木雕,造型是西方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因为想象不到美人鱼的样貌,所以罗奕阳是以程穗为原型来雕刻的。
许久没见,团团还记得他呢。
嗅闻着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又试着轻轻咬了咬,团团咧起的嘴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团团今年六岁了,虽然个头长大了不少,可它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被揉脑门和耳朵根。
好久没有和大熊猫相处了,罗奕阳的按摩手法一点没有退步,熟练地揉捏着团团最敏感的耳朵根,它仰起头时再用手指快速地磨蹭着它的下巴,给它舒服得喉咙里一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团团,你觉得那个段胜男怎么样?”
抬起头与他对视,团团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它没听懂罗奕阳的话,只听懂了“男”这个字。
捧着团团的脑袋瓜,罗奕阳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你妈妈她和那个段……”
“团团!”
从厨房那边过来,刚帮忙择完菜的段胜男袖子还卷在手臂的高度。慢步朝团团走过来,一副亲爹叫儿子的姿态,“来,让干爹抱一个!”
“昂,昂,昂。”
团团那叫一个主动,被段胜男这么一叫,欢天喜地地就站起身跑了过去。
段胜男说是要抱它,那是真的要抱它。
从后面将手臂绕在它的身上,随后猛地一用力,二百多斤的团团就这么被她从地上抱起来了那么一下。
团团还挺配合,主动把jiojio蜷了起来,段胜男抱着它转圈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嗯!嗯!”
短短几秒的贴地飞行可把团团高兴坏了,重新站在地上后,热情地将头凑到她的身上来回磨蹭着。
看得出来,比起罗奕阳送的玩具,它还是更喜欢被段胜男抱起来玩。
王冬梅、程穗、团团……为什么,她们为什么能这么快地接受一个只认识了十几天的人?
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团团的耳朵,段胜男大咧咧地对它说道:“好了,抱过了啊,快玩去吧。”
打开院子里的水管洗了一把手,段胜男又看了眼一旁的罗奕阳,“天也不早了,今儿就在这儿住吧,我一会给你拾掇个房间出来。”
罗奕阳:???
这语气,未免有点太不客气了吧,怎么好像这里是你家一样?
罗奕阳忍了一天,见四下刚好无人,有些话也是时候问个清楚了。
“男哥,请问,你和我姐是什么关系?”
段胜男一愣,“兄妹关系啊,你这不废话嘛。”
“是吗?”罗奕阳并不相信她的话,“你敢说,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她吗?”
“你,你放什么猪屁呢?!”
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举起手指着罗奕阳,段胜男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个八度,“喜,喜欢啥喜欢啊!你眼瞎是不是,老子mua是女的,喜欢个#¥%……啊!你在胡mua说,信不信老子踹死你!”
罗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