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王冬梅赶紧趿拉着鞋跑了出来。
打开院子的门,刘二姑进来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还好王冬梅扶得及时,才没有摔伤。
刘二姑:“英子要生了,我!她!哎呀,你赶紧跟我去瞧瞧吧!”
向来口齿伶俐的刘二姑一下子慌了神,拉着王冬梅就往家里走。
刚进屋,王冬梅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
胎儿的羊水已经破了,罗英身下的褥子湿了一大片,为了不让孩子窒息,她正平躺在床上,双手扶着肚子尽量调整呼吸。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罗英原本只说要去解个手,结果刚从床上下来,就看到裤子被浸湿了一大片。
“别慌别慌。”
王冬梅一边编起袖子走到床边,一边安抚着要哭出声的刘二姑:“早几天也正常,不会有什么事的。”
“快送去卫生所吧,这,这要晚了……”
别看刘二姑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似乎什么事都难不倒她,可真要碰到这样女人家的大事,她也没了主意。
王冬梅看了眼罗英的肚子,把她又给拉了回来:“来不及了,肚里的孩子哪经得起折腾?”
“穗儿?穗儿!”
“哎!”
听到王冬梅叫自己,程穗也连忙走了进来。
“快去叫你葛婶子还有刘姑奶,再去敲敲老张家的门,看看她们姐俩睡了没,把她们都叫来帮忙!”
罗英现在这个情况是不能来回挪动的,没办法,只能她们自己来了。
都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从前谁家要生娃娃她们也都帮过接生,多个人帮手,也能多几分胜算。
“我去吧!”
程穗还没抬脚,门外的程老三听到后就先一步出发了。
担心过了十二点村里要放鞭炮,吵得听不见求救的动静。他随手拎起院子里的铁盆,又抄起一根木棒,一边跑一边敲出阵阵的声响。
王冬梅三两下将床上的东西收拾到一旁,腾出了一大片地方:“壶里有热水不?剪刀?酒精?”
“有有有,都有!”
家里备了不少东西,就是担心有这么一天。
刘二姑慌忙地将水壶抱了过来,又把几瓶酒精和纱布放在床边,好不容易缓过一点劲儿,在看到罗英疼得满头是汗,嘴唇都干裂时,又开始急得手脚发抖。
刘二姑当年生刘华时是难产,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才将孩子生下来。
虽说捡回一条命,却也伤了身子。
所以,她这一生最怕的事便是女人生孩子,村里谁家生孩子需要帮手她都不敢去,只等孩子平安落地后才敢去瞧一眼。
她害怕,害怕她们会像自己当时那样……
“别愣着了,快来帮把手。”见她还在发呆,王冬梅用手肘不轻不重地顶了她一下。
“啊?我,我……”
见刘二姑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程穗主动走到了刘二姑的前面,从她手里拿过那瓶酒精:“还是我来吧。”
程穗捋起袖子,把酒精打开后倒在了那一碗棉球里搅了搅。
她之前帮过几只猫妈妈接生,拿人跟猫比可能不太礼貌,只是现在需要人手帮忙,曾经的经验或多或少能提供一些用处。
“娘……”
拉着刘二姑的手,罗英有气无力道:“别慌,放心吧,我没,没事……”
汗水浸湿了她手腕上的那条平安绳,握着她冰凉的手心,刘二姑用力点点头,“我不慌,我不慌,你也别怕,婶子们一会就都来了,你们肯定能母子平安!”
“热水太少了,这么点肯定不够。”
“我去烧,我这就去烧!”
她不敢再继续留下来,担心自己影响到儿媳妇生产,刘二姑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拎着热水壶快步走了出去。
听说刘二姑的儿媳妇要生,村子里有经验的姑婶们全都来了。
屋子里围了八九个人,有的帮她顺气、有的帮她擦汗,担心她生孩子没力气,还熬了一碗肉汤蘸着黄面馍馍喂她吃下去。
“别急,咱们慢慢来。”
“用力,使劲儿!”
“呼!吸!别紧张,跟我做,呼!吸!”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动静,蹲坐在门口的刘二姑害怕地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每当罗英疼得大声叫喊,都让她想起自己当年生孩子的惨况……
嘶!
她忽然感觉到手背一凉,一抬头,是团团的小鼻头碰到了她。
“嗯,嗯,嗯。”
团团?
它是怎么从隔壁院跑过来的?
程穗平常很少让团团在地上跑,所以它身上毛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干干净净的。
可从隔壁爬过来这么一路,它的四只爪子都沾上了一层土,不知道是在哪摔了一跤,屁股上还有个灰扑扑的泥印。
听到屋里有王冬梅和程穗的声音,团团转过头,摇了摇脑袋瓜。
刘二姑以为它是想进去,赶忙伸手挡住了它:“她们在里头忙,你别进去。”
团团没吭声,而是又扭头看向了她。
吸了吸鼻子,刘二姑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你别添乱,乖,我先送你回去。”
这个时候,团团忽然伸出了爪子,小心翼翼地蹭了下她脸上未干的那道泪痕。
意识到自己的爪子不干净,它又再次仰起头,轻轻舔去了她脸上的咸苦。
刘二姑:???
低头看着怀里的团团,刘二姑倏地愣住了。
它的眼睛又大又亮,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甚至还能感觉到它心里最真实的情绪。
它好像不是想找程穗,而是想……陪自己?
“嗯,嗯。”
团团平时最亲程穗和王冬梅,虽然会让别人抱,可稍微多抱一会,它就会开始挣扎着要下来,就连程老三也是如此。
但是,此时此刻,团团竟然老老实实地靠在刘二姑的怀里,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时不时看向屋里的方向,它似乎也在跟着叹了一口气。
二十来斤的团团像是一颗定心石,抱在怀里的时候,莫名让刘二姑那颗焦躁的心感觉到了几分安稳。
在瞥见它脖子上的那根平安绳时,她心里的恐惧顿然又少了大半。
山神仙有灵,一定是让大熊猫过来坐镇,保护罗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抱着团团重新坐下,为了让团团可以更舒服些,她可以用腿托出了它的小屁股。
“团团乖,那咱一块坐在这等,等着英子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嗯!嗯!”
十二点,村头有几束烟花升空。
嘭!嘭!
五颜六色的光芒一朵接着一朵绽放,很快,村子里各处也接连响起了欢迎新年的鞭炮声。
向来最害怕响声的团团,此时竟然没有挣扎地逃跑,而是和刘二姑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里那个正在拼命生孩子的影子。
听着儿媳妇生孩子的惨叫声,刘二姑护在团团耳朵上的手又开始微微发抖。
团团抬起爪子贴在她的手背上,似乎是想安慰她宽心。
“啊啊~啊啊~”
又过了两个小时,随着里屋传出了几声嘹亮的啼哭,刘二姑悬着的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
“生了!生了!”
王冬梅将孩子放在襁褓里包好,隔着门让外面等着的刘二姑放心道:“是个大胖姑娘,母女平安!”
一听母女平安,刘二姑高兴地啥都忘了,抱着团团就进了屋。
忙活了好几个小时,可把一屋子的姑婶们都累坏了,可见到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出生,她们也都顾不上休息,热闹地聚在一起为她们娘儿俩庆祝。
“瞧瞧这女娃,长得多像你哦。”
“这孩子有福气得很哩,刚才生的时候,我看是腿朝下,可把我吓坏了,结果自己就把头转过来了。”
“肯定是山神仙保佑着你家,这女娃儿的福气以后肯定长着哩!”
“可不嘛,今儿还是新年的头一天,这头份的喜气几家能有啊?”
“嗯!嗯嗯~!”
团团听不懂姑婶们在聊什么,可见她们一个个脸上都堆着笑容,也跟着哼了几声。
折腾了几个小时,罗英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的眼皮重得似是压了几斤的石头,可瞧着身边刚出生的女儿,她又舍不得闭上眼休息。
“英子,辛苦你了。”
抱着团团来到床边,刘二姑和它一起看了自己的小孙女。
姑婶们都说罗英的孩子命好,但是刘二姑知道,一定是有山神仙和团团在保佑着她,才能让她们母女平安。
向来总把“科学”挂在嘴边的刘二姑,今天还是选择“迷信”一回。
罗英笑着摇摇头,伸手掖了掖女儿的襁褓,让刘二姑和团团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孩子的模样。
第一次看到人类的幼崽,团团那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它好怕会吵到孩子睡觉,连呼吸声都刻意压得很小,耷拉着的四肢也跟着蜷了起来。
“姑,我来吧,”程穗擦了一把手,将团团接了过来,“差点把团团给忘了,麻烦您照顾它了。”
“是我得谢谢你们才对。”
刘二姑有些哽咽,说话的功夫眼眶又要湿了,“这大过年的,要不是你们来帮我们娘儿俩,我……”
“不碍事,不碍事。”
“是啊,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没个急事?”
“过着年呢,可不兴掉眼泪。”
姑婶们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同在一个村生活了几十年,你帮我一把、我拉你一下,大家都是这么互相帮衬着过来的。
摸了摸团团的小爪子,刘二姑也对它说道:“还有你啊,谢谢你,团团。放心,你的这份儿人情,我替她们娘儿俩记下了!”
“人情?”程穗纳闷道。
团团将她握住的爪子抽出来,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咧开嘴,笑着回应了几声。
“嗯,嗯,嗯!”
……
罗英生下孩子没两天就开始发烧,可把刘二姑给吓坏了。
刘华在城里的医院值班回不来,刘二姑一跺脚,直接独自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去了城里看病。
原本以为她们一两天就能回来,结果元宵节的前两天,一家三口才再次推开了紧闭的院门。
“你们可回来啦!”
见罗英脸色红润,刘二姑怀里的孩子也平安无事,王冬梅这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咋这一趟去了这么久?医生咋说的?”
罗英还没出月子,担心吹到风会受凉,没敢在外面多呆就赶紧进屋了。
刘二姑怀里的孩子睡得正香,比了个手势后也跟了进去。
“不碍事,就是吃得太补了,上火上得发了烧,”跟在后面的刘华将手里的包袱放在地上,一边说一边从里面掏出一把喜糖,隔墙递给了王冬梅,“在医院住了这么几天,已经调过来了。”
刘二姑一心为了儿媳妇好,隔三差五就给她补身子,又是鸡汤、又是排骨,还得往里面放点补血的枸杞和红枣……不上火就怪了。
想着儿子在医院值班,她们便没急着回家,等到值班结束后才一同回来。
接过那一把喜糖,王冬梅点点头道:“好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往院子里瞧了瞧,刘华又问:“妹子和团团在家不?”
“在屋里做手工呢,有事找她?”
刘华:“娘说晚上想请妹子和团团来一趟,给我家丫头认个亲。”
“认亲?”王冬梅一时没反应过来,“认啥子亲啊?”
刘华解释道:“就是让我家丫头和团团拜个把子,以后喊团团叫姐。”
王冬梅:???
乡下常有这种认动物亲的旧俗:要是什么动物对谁家的孩子有救命之恩,不管是什么猪马牛羊,都得认个亲,以后不仅要当一家人看待,逢年过节也是要接受孝敬的。
附近好几个村子里都有人认了动物亲。
清南村老赵家的小孙子,小时候差点被水冲走,是家里的大黑狗救了它的命,从那之后小孙子就管那只大黑狗叫三叔,如今那小孙子十多岁了,过年都得给他“三叔”磕头。
还有那年闹狼灾,清花村宋寡妇家的闺女,差点叫狼给叼走,是家里的老黄牛给救了下来,虽说老黄牛死了好些年了,可家里还摆着给它做的牌位呢。
老孙家那“白眼狼”按理说也该认亲的。
只是大熊猫生活在山里,又是野生动物,这才作罢,不过逢年过节孙家该给的孝敬,还是一点不差地往山里头送。
认亲倒是没啥,只是王冬梅有点糊涂了,自家的团团对这孩子有啥救命之恩呢?
十来天没回家了,等刘二姑那边收拾停当后,程穗一家这才带着团团上了门。
“呀,团团咋长这么快啊?!”
看见程穗怀里的团团胖了一圈,刘二姑热络地胡噜了一把它的脑袋瓜,又捧起它的小爪子好好亲了亲,“牙也长出来了不少,这得快三十斤了吧?”
程穗:“嗯,前儿称的是二十八斤。”
幼年期的大熊猫长得飞快,喝下去的牛奶全都变成了软乎乎的肉。
这才一个月不到就长了快十斤,怕是用不了一年,它的体重就能超过自己了。
“它几个月大了?晓得不?”
程穗:“估摸着应该四五个月大吧。”
程穗也不敢确定,只是看它长得还是乳牙便这么猜测道。
刘华也想伸手摸一下它蒲扇似的耳朵,还没碰到呢,团团就张开嘴露出自己那两排小牙牙,哼叫着不让他靠近。
“嗯!昂!”
别看团团长了一副乖乖熊的模样,龇牙咧嘴起来也是……一点也不凶。
走进里屋,王冬梅和程老三放下了带来的鸡蛋,围在了刘二姑两边,满脸宠溺地瞧着她怀里的小孙女。
“呀,长得真俊哎,白白嫩嫩的。”
“跟刘华小时候真像!一看就是聪明相!”
听到周围有声音,睡了一路的小孙女也慢慢睁开了眼。
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好奇地骨碌着眼睛,观察起那两张陌生的面孔。
“嗯,嗯……”
看了他们一会后,小孙女开始不安地哼了几声。
程老三赶紧捂住了嘴,压低了几分声音,“是不是我俩吵醒她了,没睡好?”
“不会,没出医院就在睡,应该不是缺瞌睡了。”
刘二姑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那只用竹条编的小香包,轻轻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刚才还准备要哭闹的小孙女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将小香包拿在手里来回揉捏,刘二姑轻车熟路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道:“哦哦~乖哦~奶奶拿着咱的小香包呢,不哭了不哭了~”
“她就是无聊了,想别人逗她呢。”一旁的罗英淡声解释道。
指着刘二姑手里的小香包,程老三一眼就认出了程穗的手艺:“这香包,是穗儿年前送的那个吧?”
程穗做手工的手艺好,就算是用竹子编出来的香包也像是布缝出来一样精细。
刘华:“对。”
王冬梅:“孩子起好名了吗?叫啥?”
“刘燕,燕子的燕,”屋里有些热,罗英伸手帮着把襁褓稍微松了松,“小名叫圆圆,团圆的圆。”
团团配圆圆,这样听起来才像是姐妹嘛。
认亲不止是刘二姑的意思,也是罗英和刘华的意思。
一开始,刘二姑跟他们说是团团保佑孙女平安出生,他们还不太信。
后来在医院里孩子无聊的总是哭,刘华就找了不少小玩意哄它,结果看到程穗做的那些竹子饰品后,孩子很快就安静下来了,他们这才有几分相信。
还有每次孩子听到“熊猫”两个字,眼睛都会骨碌骨碌到处看,便更确信她与大熊猫之间的缘分了。
于是他们一回来便商量着要与团团认亲,一方面希望山神仙能继续让团团保佑自己的女儿,另一方面也想着以后有机会能有所报答。
抱着团团来到刘二姑旁边,几乎是同一时刻,团团和圆圆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彼此身上。
望向襁褓里的婴儿,团团的眼睛睁得老大,似乎认出了她就是十几天前那个刚出生的人类幼崽。
圆圆也安静了下来,从襁褓外伸出来的两只小手学着团团那样,轻轻地蜷了蜷。
她似乎是在模仿它。
“嗯。”
团团抬了一下自己的小胖腿,给她做了个示范。
圆圆被刘二姑抱着,襁褓里的两条腿没法动。
“嗯?”
团团又抬了一下。
见圆圆还是没有反应,团团叹了一口气,随后靠在程穗怀里,失望地咬起了自己的小爪子。
这个小妹妹好可怜,她竟然没有长腿哎……
两家人商量一番后便把这亲给定了下来:不管是团团是公猫还是母猫,刘燕都是它的妹妹。
团团在家养着的时候,两家人每个月都要吃一次团圆饭,假如团团以后要放归野外,刘家也会逢年过节往它住的山上送些水果。
“那咱明儿就先吃第一顿吧?”
刘华建议道,“家里的肉放了这么长时间估计都坏了,赶明我跟穗儿再进趟城,想吃点啥就买回来做。”
“哥,你看着买就行,我就不去了。”程穗推辞道。
刘华:“咋了,有啥事?”
程穗:“后天元宵节赶年会,我得上山取点蜂蜜回来好拿到集上卖。”
城里和乡下每个月都有集会,但一年一次的年会才最是热闹!
元宵节那两天,川市边上的城乡结合部会搭起好几个戏台唱大戏。城里人爱热闹,不少人都会来看,附近村子的人也会到集会上摆起小摊,卖点小玩意儿。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程穗可不能错过。
虽说林卫队和孙老两口给了她不少钱,可那都是留给团团的,她总得为自己和家里多赚一点钱。
山上的蜂蜜、自己亲手做的竹制品、在山上再挖点菌子什么的,正赶上过年涨涨价,怎么着也能卖个十块钱左右。
“行,那你上山小心点,这大过年的。”刘二姑嘱咐道。
程穗:“嗯,放心吧。”
……
团团的体重马上就要突破三十斤了,薄薄的一层小布兜已经快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于是程穗重新给它编了个竹篓。
程穗特意将竹篓的豁口编得大一些,又把下面往里收了一点,形状有点像家里腌咸菜的缸子,这样它就能扒着竹篓看到外面的风景,也不用怕会从里面掉下来。
“哎?哎!哎!”
许久没有进山了,团团高兴地踮着脚尖,扶着竹篓转了一圈又一圈,呼吸着山里清新又微冷的空气,它的小鼻头也变得湿润了不少。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山下和山腰都化得差不多了,山上的树梢上还能看到片片的白色。
程穗团了一个拇指大小雪球塞到它手里,在竹叶上停留了几天,上面依稀还有几丝竹叶的清香。
“嗯?嗯?”
第一次见到雪,可把团团高兴坏了,两只爪子小心翼翼地将雪球捧在肉垫中间。
大熊猫的视力普遍不太好,只看到了是白白的一团,闻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团团的肉垫很暖,还不等它看清楚雪球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时,就融化成了一滩水,顺着它的爪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哎?哎!哎!”
团团急得哇哇叫,弯下腰一个劲儿扒拉着自己身上的毛毛,连胳肢窝都抬起来瞧了瞧。
刚到手的雪球还没捂热乎呢,怎么就丢了啊?!
好久没上山了,之前走过的山路上都长出了杂草,几乎看不出有人类来过的痕迹。
林卫队的巡防和政府的劝导很有效,山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大的陷阱,只有一些用来捕捉野兔、野鸡的小陷阱。
程穗背着团团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山坳里找到了放置着蜂巢的那处山缝。
山坳里的温度不低,即使是冬天,一路上能看到不少盛开的野花。
大半个月没来了,程穗担心会惊到蜜蜂,于是顺手摘了些野草在手上和衣服上蹭了蹭,稍微遮盖了一些外界的气味。
“哇!”
看到流出的蜂蜜在岩缝上留下的那条痕迹,程穗不禁惊讶道。
想不到蜜蜂这么能干,大冬天还能酿出这么多的蜜,都快要把蜂箱的盖子给顶起来了!
程穗从竹篓里拿出玻璃罐,又掏出一柄勺子,小心翼翼地将蜂箱里的蜜取出了一半,毕竟蜜蜂也要过冬,不能把它们的粮食全部拿走。
那即使是这样,一只玻璃罐还装不下,整整装了三只罐子还剩了许多。
山坳里的蜜源丰富,附近又没有其他的蜂群跟它们抢粮食,瞧它们一个个吃得膘肥体壮就知道小日子过得不错。
还好她今天出门带了小刀和斧头,附近又有竹林,正好可以再给它们做个蜂箱。
程穗用手指蹭了一下玻璃瓶边缘的蜂蜜。
嗯!甜!
“嗯,嗯,嗯。”
竹篓里的团团快馋死了,一个劲地蹬着两条小腿示意,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委屈地哼了两声。
你你你,你是不是忘了篓里还有一张嘴啦!
“好啦好啦,也给团团尝一口。”
想着它还没断奶,应该不能吃太多杂食,于是程穗只用小指蹭了一点点蜂蜜涂在它的嘴唇上。
吸溜~吸溜~
“嗯?”
“嗯!嗯!”
好甜,好好吃!
尝到蜂蜜的滋味时,团团的眼睛都亮了,原本就上扬着的微笑唇又往上咧开了几分。
这是它第一次吃到比牛奶还要好吃的东西!
团团急切地把两只小爪子搭在程穗的手臂上,一边来回踮脚尖一边舔着嘴唇,嘴上不吭声,倒是暗示,哦不,是明示她自己再喂自己一点。
“乖,咱尝一口就够了,不能吃太多。”程穗把玻璃罐盖上,放进了竹篓里,“你还小,不能乱吃东西,等你长大了再喂你。”
见程穗把玻璃罐放进竹篓,团团还以为她是同意了,兴高采烈地蹲下身子趴到玻璃罐旁边,享受着罐子里香喷喷、甜蜜蜜的蜂蜜。
眯缝起眼睛舔着玻璃罐,团团高兴得像是个小土财主。
吸溜~吸溜~
嗯?怎么没味道?
抬头又看了眼怀里那几个玻璃罐子,它纯澈的小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吸溜?吸溜?
哎!真的没味道!
“哎!哎哎!”
团团四仰八叉地躺在竹篓里打滚,大声向程穗抗议道:妈!不带你这么骗熊的啊!
竹林里,程穗熟练地用小刀修着竹子上的毛刺。
她做手工不需要太多工具,做几个榫卯再用细竹条从缝隙里串一下,就算不用胶水和钉子也能把蜂箱做的牢固。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将蜂箱做得差不多了。
扭头瞧了眼歪倒着的竹篓,程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温声道:“团团乖,咱回家喝奶奶好不?奶奶比蜂蜜香,比蜂蜜甜~”
“……”
见竹篓里没有回应,程穗叹一口气。
唉,果然不管是什么动物的幼崽都差不多,赌气的步骤也大差不差。
先是哼哼唧唧地跟自己抗议,后来又不出声,自己躺在竹篓里生闷气。
方才程穗想抱它出来哄哄,结果它直接背过身躲开了她的手,还埋头起把自己变成了糯米糍粑,只留给她一个小屁股。
不过孩子嘛,生气快、忘得也快,这都过去半个小时了,应该忘得差不多了吧?
程穗走上前,把竹篓里的……
程穗:???
看到竹篓里只有几只装着蜂蜜的玻璃罐,程穗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
糟糕!团团怎么不在竹篓里啊!
“团团!团团!”
程穗在附近找了好大一圈,也没见到团团的身影,急得她脑门子出了一层的汗。
等定了定神后,她才想到放着蜂箱的石缝。
对,石缝!
快步朝着石缝赶过去,还不等她走近,就看到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正在石缝里猫猫祟祟地窥伺着岩缝上的蜂箱。
从竹林爬了一路,团团的手脚上都沾上了泥巴和枯叶,脑袋瓜也被摔得灰扑扑的。
天晓得它是怎么知道路的,竹林距离石缝有一百多米远呢,还真叫它给找过来了!
当初程穗担心山里会有野兽,所以把蜂箱放在了距离地面一米五左右的岩缝里。
团团的身高刚过半米,就算踮起脚尖,把那条十厘米的小胖爪抻得笔直,也够不到岩缝上的蜂箱。
不过团团还算聪明,知道守株待兔。
啊~~~
把岩缝上的蜂蜜舔干净后,它直接张开嘴等着蜂蜜落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上面那些飞来飞去的蜜蜂,等待着它们的恩赐。
程穗:……
有点小聪明,可惜不多。
岩缝上残留的蜂蜜不少,凝固后又有了新的,少说有二三两那么多。
看得出来它是真的爱吃蜂蜜,程穗都走到它旁边了,还巴望着能再吃到几滴呢。
这胖娃儿,自助餐都吃到点了,还不知道走呢?
……
下午回到家,团团一直怏怏不乐地趴在王冬梅怀里,被程穗抓住偷吃蜂蜜教训一顿后,它看她的眼神都有些闪躲。
程老三拿来热好的牛奶哄它,它更是把头偏到一旁,一口不喝。
“这大过年的,你凶它作啥子?”王冬梅皱了下眉,一边揉着团团的后背一边责怪程穗道,“瞧瞧,奶都不喝了。”
“我哪有凶它,就是说了它两句。”
天地良心,她绝对不是那种严厉的家长。
她就是在回来的路上说了它几句而已。
但也是为了它好啊,毕竟它现在还没断奶,吃太多蜂蜜说不定会让它的身体不舒服。
至于它为什么一直在生闷气……她也想知道。
“好了好了,姥爷来抱,姥爷抱着喝奶奶。”程老三轻柔地将团团抱到了怀里,说着,便又端起了旁边的牛奶,“乖,咱不跟她一般见识,等咱喝完奶,姥爷让咱吃蜂蜜。”
团团瞧了一眼碗里的牛奶,正当它想开口的时候,另外一张“嘴”却先一步打开了。
噗噗噗!
像是烟花升了空、水坝决了堤,短短几秒钟而已,便是有滔滔不绝的粑粑从它两腿之间窜了出来。
“我的天老爷!”
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粑粑把程老三吓了一跳,赶忙把它从身上举了起来。
团团正是憋不住屎的年纪,扭来扭去的屁股像是一把机关枪,黄绿色的粑粑喷得到处都是,无差别地攻击着房间里的三个人。
这时候王冬梅才知道,它不是郁闷,而是窜了稀!
屋里正烧着火呢,腾腾的热气将这味道一蒸……
“小华!娃儿的尿布你是不是没洗干净?我咋闻着还是臭的?!”
好嘛,隔壁院子的刘二姑都闻到了。
团团这一下可是拉得够久,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拉空了才停下来。
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团团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两条小腿交叉一搭,难为情地将自己的小皮燕子给藏了起来。
“瞧瞧,拉肚子了吧?”用毛巾擦了一把脸,程穗阴沉着脸问它道:“还偷吃蜂蜜不了?”
团团舔了下鼻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将头偏到了一旁。
随后,程穗把团团的擦身布也给洗了洗,轻轻将它抱起来擦拭着身上被粑粑弄脏的毛。
“哎!哎~哎!”
躺在程穗怀里,左右蹬着两条腿,团团委屈地哼叫着。
刚才窜稀的时候没叫,挨吵的时候也没叫,倒是现在疼得张开了口。
娘!轻点嘛,弄疼人家的皮燕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