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和朝灼长得这么像?”
白皎坐在病床边,看着昏睡过去的少年,问的是886。
少年的眉眼深邃,面部轮廓柔和一些,和朝灼起码有七分相似。
不过还是朝灼更好看。
【不知道,我这里显示他和朝灼没有血缘关系。】886也很懵。
“那奇怪了。”
白皎对886有种莫名的信任,大概这就是伙伴之间的羁绊吧。
不信他也不打算做个亲子鉴定之类的东西,他对面前这个人不是很感兴趣,反而对所谓的救赎值感兴趣。
“我救了他,救赎值涨了吗?”
【没有,他还没醒。】
“醒了就会涨?”
【不一定,他好像是自杀。】
白皎觉得会,毕竟真想自杀,这人就不会在湖里扑腾那么久了。
他打量着李兰奚,让886调出这人的生平介绍。
一个孤儿,年龄十五岁,只比白皎大一个月,目前居住在城郊的孤儿院,之所以会来到富人区,是被居住在这里的同学骗来的。
白皎发现这人上的是他之前就读的初中,今年初三,再过几个月就中考了。
能考上他之前所在的贵族高中,说明这个人的成绩很好,是特招生。
白皎继续往下看去,后面的内容更加详细。
李兰奚很努力,从小到大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获得好心人的资助也算是顺风顺水,却在初中遇到资助他的人家的孩子,被要求照顾对方。
他出于报恩的想法就这么应了下来,谁知道这家人的儿子是个混账东西,在学校将李兰奚当狗使唤,还欺辱霸凌。
跳湖当天,霸凌者举办了一场生日宴,让李兰奚趴在地上学狗叫,还有人对他动手动脚,李兰奚虽没失了清白,但自觉受辱,心中存了死志,这才会在富人区跳湖被白皎所救。
【好可怜!】886圣统心再次泛滥了。
白皎没什么感悟。
这种事情也在他心里圈不起波澜。
他眼瞧着李兰奚的眼皮子抖动好几下,心知对方是要醒了,静静等着。
李兰奚这么穷,看来是没钱还他医药费了,不过白皎也不差这几个钱,还替他颠覆了之后的医药费。
救赎就是对方缺什么,给予弥补即可。
完成任务的奖励肯定比他在这个世界付出的金钱要丰厚得多,白皎想了一圈,心中有了一个大体的方案。
对方缺钱,估计还想要报复那群霸凌者,这些都很好办。
“这是哪里……”
艰涩的声音从病床的方向响起,白皎见他果然醒了,叫来了医生。
医生检查过,确定他没什么大碍,就嘱咐了几句补充营养、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就离开了,可以说李兰奚福大命大,没有肺部感染,也没有严重的胸腔积水。
白皎坐在旁边充当木头人,除了对医生,一句话也不说,李兰奚还是靠自己反应过来。
“你救了我?”
他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皎瞧,难掩眸中惊艳。
李兰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肤如雪色,分明是犀利的丹凤眼,却不过分上挑,淡淡看过来时,眉目透着宁静的温润,五官精致不失立挺,有种古典的东方美人感,称得上俊美无俦。
只是此时还略显稚嫩,叫人想知道他日后长大,又会是怎样一番姿容绝艳。
“嗯。”白皎颔首。
他的态度不算冷,但也绝不算得上热,好歹愿意回复一下李兰奚。
“救赎值涨了吗?”白皎现在已经学会了在心里和886对话。
【涨了涨了,五个点了!】
这样的进度对于白皎以前做任务的速度来说可以算是有些慢了。
李兰奚露出一丝苦笑,欲哭不哭的模样,“谢谢,但你不应该救我的……”
白皎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那你今晚重新跳。”
李兰奚:“……”
李兰奚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了好心人,边咳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白皎想着任务奖励,耐着性子道:“为什么想死?”
若是他知道任务奖励只是星币,绝对会撒手不管。
886太了解自家宿主的性子,所以什么都没说。
“我……”
大抵是面前的人救了自己,李兰奚从冷冰冰的语调中听出几分温暖。
他受伤太久,无人诉苦,忍不住朝着白皎倾诉。
白皎垂着眸,看似在听,其实在思考自己的计划。
既然要做一件事,他必须要做好,做得最出色,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自信。
“我资助你吧。”
白皎出门自然没带卡,手机也坏了,不过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李兰奚。
这是他在系统空间兑换的。
星币很值钱,一个星币兑换这个世界的货币可以换一千万,对白皎来说九牛一毛。
“这,这怎么行?”李兰奚叽里呱啦说了半天,眼泪涟涟,就得到白皎这么一句话,惊掉了他的下巴。
“你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我创业了来我的公司给我干活报答我就好了。”
“你都不知道我成绩好不好……”
“如果你成绩不好,人家也不会资助你,还让你辅导他们的儿子。”
“谢谢,真的谢谢你,太感谢了,你都已经帮我付了医药费,现在还资助我……”李兰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人救了他,只是听他发了会牢骚,居然就拿钱出来资助他。
“不客气。”白皎礼貌道。
李兰奚扒掉针头,从床上下来,对着白皎就要跪下,被白皎一把扶住了。
刚好有护士路过,“姐姐,他不老实,帮他重新扎一下。”
李兰奚的膝盖弯在半空,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白皎淡淡瞥了他一眼,松开手,“你想让我折寿吗?”
李兰奚连忙道:“不会,这是救命之恩。”
“以后不忘就好了,”白皎的目光澄澈,给人一种格外真诚的错觉,“你太瘦了,养好你的身体,别让我白救。”
折腾了这么久,白皎的头发和衣服都干了,柔软的黑发垂着,让他显得格外温软乖巧,刚才护士小姐路过,都没忍住跟这孩子多说几句话。
李兰奚被护士按着重新扎了针,眼神不自觉总往白皎身上瞟。
此时天光大亮,再过不久家里人该都醒了,白皎觉得自己应该回家了。
若不是朝灼要与他分房睡,他还真不一定能看见886,再接这么个奇怪的任务,也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白皎觉得任务的奖励最好让他满意,否则他会把886拆了重新装,以此来祭奠自己浪费的时间。
886没敢说白家人找他都要找疯了,窝成一个球,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说了,只怕宿主的任务要做不成了。
让那群人急一急吧,刚好帮宿主撒撒气。
“你不累吗?”李兰奚强撑着困意,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白皎。
他身上的衣服被白皎借来别的房病人的护工换了,头发也被吹干,此时穿着病号服,窝在床上暖融融的,却觉得白皎应该很冷。
这个人不苟言笑,话很少,看起来跟他一般大,身上有种沉稳冷冽的气质,让人觉得安心。
“要不你也上来躺……”
李兰奚话说了半截,被白皎站起身打断。
“我该回家了,”白皎理了理身上的皱褶,在旁边拿了张纸,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李兰奚,“以后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李兰奚接过那张纸,愣怔的功夫白皎已经走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白皎的名字,不知道白皎为什么大半夜出门,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光顾着述说自己的经历。
不是所有人都是孤儿,白皎看起来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但这样的家庭为何会允许一个半大的孩子大半夜去湖边呢?
白皎知晓他的心事,可他对白皎,一无所知。
*
白皎的消失让一大家子人都急疯了。
他们调取监控,发现白皎消失在去往湖边的路上。
湖很大,监控寥寥无几,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白皎的身影。
白皎为了不被人发现,待的地方都是监控死角。
不过他们倒是发现昨晚有救护车经过,几番打听才知道昨天有人跳湖,被救护车拉走了。
这一消息让一家人几乎全都晕过去。
不止是朝灼、柳瑶、白故川,朝灼的外公外婆,白皎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所有人都到了,为白皎忧心。
奶奶和外婆本想狠狠训夫妻二人一顿,毕竟孩子想睡在一起就睡在一起,从小到大都这么睡过来了,何必非要纠正,就算以后要找对象要结婚,到了那时候也自然知道要分开。
可当他们得知朝灼也想分房睡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能一个劲唉声叹气。
白皎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最大的挫折全在和朝灼分房睡这件事上,小时候两个人是双向奔赴,现在哥哥愿意分房,白皎想不开,似乎还算情理之中。
一家子火急火燎赶到医院,路上被交警拦了一次,得知是儿子跳湖住院便不再阻拦。
朝灼的眼泪就没停过,不断地自责,不断地悔恨,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喉咙跟卡壳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鬓边甚至多出几缕白发。
他悲痛到了极点,仍硬撑着要找到白皎。
然而他们这一通折腾来了医院,白皎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回去了。
白皎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一夜未睡让他难免困乏,本想给老师发消息请个假,想起自己的手机坏了,便出门让家里的保姆帮他发消息。
结果一出去,家里的保姆就像是见了鬼,说话都结巴。
“小,小,小少爷,您,您从,哪里,出来的?”
白皎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得太突然,吓到了保姆阿姨。
“刘姨,我昨晚没休息好,今天不想上课,你用你的手机帮我给老师打个电话请假,老师的电话是13366666666。”
保姆总算回过神,拧了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直叫唤,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给柳瑶打电话。
白皎扫了眼她拨打的电话,“刘姨,给老师打就可以了,不用给我妈打。”
“小少爷,昨晚老爷夫人他们发现您不见了,找了您一宿呢!”
刘姨话音刚落,一直等着消息的柳瑶接通了电话。
“夫人,小少爷回来了!人找着了!”
刘姨激动地嚎了一嗓子。
此时的一大家子人刚在前台确定了医院里躺着的不是白皎本人,正在为线索断了着急,乍然接到这通电话,有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白皎挑了挑眉,从刘姨的手里接过电话,“喂,妈。”
“皎皎!”柳瑶听见白皎的声音发出一声尖叫。
“嗯,是我,你们去哪里了?”白皎的语气平淡,完全不觉得自己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一晚上,你这孩子,你心情再不好,也不能一个人出门乱走啊!”柳瑶女士平日里何等风光,此时听到自家儿子没失踪的消息,哭得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一大家子都围在她身边听电话,让她一度有些缺氧,差点没喘上气。
“没,昨晚有点事,你今天帮我给老师请个假,我不去上课了,”白皎揉了揉眉心,“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生物钟被打乱的感觉并不好。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刘姨上楼去了。
刘姨从小看着他长大,昨晚自然也是忧心不已,之所以没出门跟着找,纯粹是车子坐不下。
“小少爷,您先吃了早餐再休息吧?”
“好,帮我拿一份上来。”
白皎只打算睡一小会,避免晚上睡不着。
刘姨快速将热腾腾的早餐端上楼,去没有立即走,一脸慈爱地坐在旁边看白皎吃,看上去就差拿着勺子往白皎嘴里喂了,小时候倒也确实喂过。
“刘姨,您有话说吗?”
白皎不介意被盯,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对于从小关爱自己的长辈还是有几分耐心,故而放下勺子,眉眼温润地望着刘姨。
这模样乖得不行,让刘姨恨不得捂着胸口直喊小心肝。
“没事,你好好休息,就是看你疲惫的模样,刘姨心疼,”刘姨不问白皎昨晚去了哪里,关怀道:“以后遇到再大的事,也别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心情不好就跟刘姨说,我嘴很严,保准不会说出去。”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格外真诚,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
白皎弯了弯唇角,面对这个格外心疼自己的长辈,露出一个乖软的笑。
“知道了,刘姨,谢谢你。”
“哎,没事,谢什么,你吃好了就好好休息,我来收拾。”刘姨满眼都是心疼,端着吃剩下的餐盘出去了。
白皎还是没能睡觉,因为出去找他的人都回来了,在他床边围了一圈,每一个眼眶都是红的。
“……”白皎看向仍然泪流不止的朝灼,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的情感永远都失了一部分,是天生的,无法挽回,只有在看见朝灼落泪时,心底会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即便如此,白皎也没有上前去安抚,只是情绪淡淡地望着他们,紧接着被几个老人抱到了怀里。
“乖孙,吓死奶奶了,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奶奶可怎么活?”
“去外婆家住吧,外婆和外公一起陪你睡,以后别一个人往外跑,我们担心。”
“爷爷奶奶也愿意陪你睡。”
“干爷爷干奶奶也愿意。”
“外婆什么都不求,只求我的乖孙开开心心,平平安安,无病无灾,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几个老人不仅没有责怪白皎大半夜跑出去让全家人着急,实打实的心疼和恐慌。
他们当真将白皎疼到了骨子里,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若白皎是个调皮捣蛋的也就算了,偏偏白皎不是,从小到大没叫人操过心,任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祖坟冒青烟才生出这么好的孩子。
“……”白皎被满满的爱包围了。
“回外婆家!”外婆强势夺孙,给老头子使了个眼色。
外公立马会意,直接开始在白皎的房间收拾东西了。
其实没有必要,毕竟两家就是左右邻居,不然昨晚也不可能知道白皎不见了。
“凭什么?回奶奶家!”奶奶也不甘示弱。
白皎被争抢,被拉锯,感觉这疼爱有点太过了,又不好开口说什么。
“爸妈,你们就别添乱了,”白故川沉着脸,“白皎这次闹得太过了,必须吃点教训。”
“吃什么教训!我问你吃什么教训!你还管起你老子来了,你们夫妻两管不好,就我们管,我们只是老了,还没死呢!”爷爷一下子就炸了,指着白故川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狠戾的角色,年老了,心也软了,更何况是对待这样一个乖孙。
“爸,这孩子就是被你们惯的,他今天能离家出走,明天就能玩个更大的,现在不教训,等以后出大事就晚了,你从小不就是这么教育我的吗?”
“放屁!他要是离家出走会自己早上跑回来?多半是伤了心,出门散散心!你以为皎皎是小时候的你,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老公,你别吵了,别吓着孩子……”
“别吵了,”白皎淡声开口,“我一二去爷爷奶奶家,三四去外公外婆家,五六去干奶奶干爷爷家,周末……周末住家。”
合理分配,谁也不用吵。
他现在只想休息,不想被自己亲爹教训,所以还是出去比较好。
“今天周一,走,去奶奶家。”
奶奶狠狠瞪了自己的亲儿子一眼,快速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外套给白皎披上,“现在就走!”
“皎皎!”柳瑶喊了一声。
“妈,怎么了?”白皎转过头。
“走了,走了,”奶奶直接将白皎扯走了,“再不走你爸就要罚你了。”
白皎觉得有道理,跟着长辈们直接离开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朝灼一眼。
余光注意到了,但没什么想法。
也许是白皎没消气,也许是白皎觉得没必要,他的大脑有些昏昏沉沉,昨天跳了湖救人,又吹了风,应当是着凉发烧了。
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说出来操心。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从小到大都没有生过病,这次烧起来却一发不可收拾,回到奶奶家的时候,身体已经变得滚烫,让体温偏凉的老人立马就察觉了不对劲,叫了家庭医生上门。
白皎躺上床就睡着了,或者说是晕过去了,连什么时候吃了药,什么时候打的点滴都不知道。
886在旁边唉声叹气,悄悄骂天道不厚道,又压制自家宿主,就欺负宿主失了忆。
这事说到底,真怪不了谁。
孩子长大了分房睡属于常事,可白皎心情不好出了门,让他们找了大半宿也是事实。
一大家子担惊受怕,眼睛都要哭瞎了。
朝灼是最难受的。
刚才的争执没有开口,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没办法。
情绪悲至了极点,他失了声,等发现白皎没走丢,好不容易好转,又被白皎的态度伤到了。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只是因为羞涩分房,让白皎气得不再理他。
现在同意分房睡的人变成了白皎,不想分房睡的人变成了他,可他怎么也开不了那个口说不分房了。
时机错过了,机会便再难寻。
一晚上没睡,柳瑶、白故川、朝灼仍然睡不着。
“妈,我,想去,找,皎皎。”
朝灼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只是说得格外艰难。
“灼灼,你怎么了?你嗓子怎么了?”柳瑶惊骇。
朝灼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口,示意自己现在只想去找白皎。
白故川刚要说什么,就被柳瑶捂住了嘴。
“想去就去吧。”
她气得在白故川身上狠狠拧了一下。
她怎么会不心疼儿子,对白皎的爱只会多不会少,刚才白故川说那些话,想教训白皎,她也气得很,只不过没机会开口。
朝灼知会一声,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正巧和医生撞上。
得知白皎生病,更加着急,上楼梯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乖孙,慢点,你弟弟他睡着了。”
老人疼白皎,也同样疼朝灼,没有偏心,刚才只是太着急,所以没来得及和他多说几句,现在看着朝灼的模样也不好受。
朝灼点了点头,快速跑了上去。
推开门,看见白皎熟睡的脸,动作又轻了下来。
他踢了鞋爬上床,窝在白皎的身边,泪水浸湿白皎的衣衫,被小心擦拭干净,却又忍不住涌出来。
朝灼哭得呜咽,攥着白皎衣服的手极紧,将雪豹玩偶丢到一边,自己钻进白皎的怀里,感受着白皎不同往常、滚烫的体温。
恍然一年春,他们兜兜转转,事情的始末皆散,回到了原点。
恰如初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