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将钥匙捡起来,重新放回口袋里,看了眼言灼的反应。
言灼的刘海太长,低着头,让人什么都分辨不出。
白皎去洗澡了。
就算言灼发现了又拿他怎么样?
他就是故意的。
言灼也确实无法拿他怎么样。
他坐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像是一个被老师盯住的乖乖小朋友,思维停滞运转了。
这间套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不过仅限于套房内和套房外。
淅淅沥沥的水声犹在耳畔,言灼的身体更加紧绷,直到手机铃声响起,这一寂静终于才被打破。
来电人显示是乔澜。
言灼接起,果不其然听到对方质问他为什么不帮忙开宿舍门。
“我今天没有带宿舍钥匙,和白皎一起在外面住。”言灼解释。
“那我们住在哪里?”
“你们也可以找一家酒店先住下。”
“可是我和廖庭深都没有带身份证!”
“你们朋友那么多,找别人借一下吧,我明天回去找开锁师傅过来。”
言灼说完便挂断电话,再也不想去听他叽叽歪歪。
不过想到今天白皎口袋里掉出来的钥匙,他觉得明天也不一定会用得上开锁师傅。
至于白皎为什么会这样做,言灼并未深想,只当这位有钱的少爷不想那么早就睡上宿舍的硬床。
他下意识看向浴室的方向,感觉时间过得有些太慢了,白皎居然还没有出来。
浴室内的白皎已经洗完了。
已经穿过的衣服,他自然不会再穿一遍,便套上浴室里一次性的浴袍,还让886进行过消毒。
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他在安全世界养出来的生物钟,脸上的神情恹恹,还顶着头乌黑的湿发。
他坐到言灼面前,无声地盯着言灼。
狭长的丹凤眼被水汽氤氲,透着潋滟水光,敛其中深藏的情绪,看上去懵懵懂懂。
“……”言灼咽了咽口水,有些无措。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想拿出吹风机将白皎的头发吹干,但是他们不熟,这样的举动太冒犯了。
而且现在的白皎,衣襟大敞,春光乍泄,让他根本不敢直视,更别提仔细看了。
白皎见他毫无反应,困意都消散不少。
“你不去洗澡吗?”
“洗,我现在去。”言灼慌乱站起身,魂游一般朝着浴室走去,还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
白皎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懒得吹头发,直接上了床准备睡觉,反正他怎么样都不会生病。
【宿主,你要不要听听主角攻和主角受在干什么?】
“说。”
【他们现在在学校的鸳鸯湖旁边,做一些会打马赛克的事情。】
“你现在拍下来,发到校园论坛里去。”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这种事情应该属于隐私吧?】
“你见过隐私在公共场合做吗?还是每天都有人坐的长椅,更何况那里本来就有摄像头。”
白皎觉得就算要找刺激,也不应该妨碍到别人。
【宿主,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摄像头?】886疑惑,它没有告诉过宿主这个问题,而宿主今天也没有转到八个鸳鸯湖。
“我让人安装的。”
886想起自家宿主还给学校捐了一批设施,反应过来,摄像头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安装的。
【宿主,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嗯。”白皎承认得很坦然。
从他接收到完整的世界信息开始,脑子里便有一个全盘的计划,并且现在已经开始实施。
只不过不想那么轻易地让言灼逃离“苦海”。
白皎的出手很迅速,在言灼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收购了他母亲所在的那家廖氏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给予他母亲最好的治疗,并且在他弟弟的学校安设了特别的高额助学金减轻言灼的负担。
至于在言灼身上,自然也有新的助学金,只不过还没有这么快批下来。
这些事情白皎不会这么快让言灼知道,一是不合理也没有身份,二是,他感觉言灼被金钱打动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言灼洗完澡出来,小声嘀咕着生怕将白皎吵醒,“我洗完了,白皎,你睡了吗?”
白皎没理他,等着看他有什么反应。
结果言灼还真去沙发上睡了,压根没往大床边走一步。
白皎闭上眼。
不想理他了。
……
言灼第二天醒来时,想象中因睡姿不端而浑身疼痛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反而陷在一片柔软里,轻飘飘的,像是坠入云朵中。
坐起身揉了揉眼,拨开遮掩的额发,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到了床上,而周围并没有白皎的身影,只残留着一股莫名出现的淡雅清香。
感觉很熟悉,好像是昨晚在白皎身上闻到过极淡的,若有似无的香味。
床头放着一把钥匙,和一套看上去干净崭新的衣服。
言灼下了床,在偌大的套房内晃了一圈,确定白皎真的不在,心里竟然有点淡淡的失落。
难道他昨晚梦游爬到白皎的床上,把白皎吓跑了吗?
言灼胡思乱想,有点后悔昨天睡着了,现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昨晚睡姿是不是很难看?
挤到白皎了?
白皎会不会讨厌他了?
……
这些问题想了许久都没有得到答案,他想起打开手机看看白皎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手机开机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短信和未接电话弹出来,让他本就破旧的手机直接陷入卡顿中,甚至在弹窗闪现几次后直接黑屏。
“……”
发生了什么?
*
【宿主,舆论已经发酵了,大家都在猜测昨晚在鸳鸯湖便长椅上的人是谁。】
“嗯,暂时不要让人爆料出来。”
白皎打开手机,见还没有消息弹过来,直接把手机丢到一边,再也不想看一眼。
886好奇询问:【宿主,你是在等崽崽的消息吗?】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明明只问了一个。】
“哦。”
【宿主,你不用等了,崽崽的手机坏掉了。】
“哦。”
【宿主,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有检测到我生气吗?”白皎挑眉反问。
【没有哎。】886只检测到一个很矛盾的线团。
它杀伐果决的宿主,现在似乎遇到了难题,一直都解不开。
白皎没理它,躺在新买的懒人沙发上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已经试探过了,言灼现在没有任何记忆,相当于完完全全的新人,不喜欢他,更别提爱了,连以前日常的吹头发都不给他吹……
【宿主,我检测到你有一点怨念。】
“闭嘴,你打断我的思路了。”白皎把886关了小黑屋。
886:【……】
它家宿主没变!还是一如既往冷漠无情!
白皎晃动着沙发,垂头将脸贴在被抱着的膝盖上,认真思索起来。
就算言灼没有任何记忆,也应该是他的人,但凭什么只有他因为感情的事情纠结?
一点也不公平。
他要让言灼也纠结起来,还要想一个报复这个人玩弄自己感情的最好方法。
至于其他的,等回了源世界再算账好了。
白皎滑动着平板,看那些吐槽主角攻受离谱行为的言论,灵光一闪。
他忽然就有了一个绝妙的,既能开开心心欺负言灼,又能打压主角攻受的好方法。
言灼不喜欢他没关系,只要属于他就可以了。
白皎想通这一点,舒展地晃着小沙发。
他一定要狠狠欺负言灼!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被纠结情绪缠绕、并且还做出好几件莫名其妙的幼稚事情的白皎,此刻终于明晰了自己的道路。
被关了五分钟小黑屋的886出来,只觉得一头水雾。
刚才发生了什么?
它只是关个小黑屋出来,怎么就感觉宿主又变回了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宿主?
*
言灼吃完饭才回到学校,用白皎留下来的钥匙刚打开寝室门,就有两个犹如大黑耗子的东西蹿出来,吓得他连连后腿。
“言灼!”廖庭深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
“廖庭深?乔澜?”言灼试探性开口。
面前这两个东西,用黑色的大外套从头到脚裹得严实,真不能怪他没认出来。
“对,你昨晚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寝室给我们开门?”廖庭深刚质问完,又开始左顾右看,确定没有人注意,拉着乔澜迅速进了寝室,“先进去!”
言灼不是很想进去。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不回宿舍他无处可去,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了。
“我昨天没带钥匙,所以没回来,不是跟你们说了吗?”
乔澜满脸委屈:“那你今天早上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的手机被你们打爆关机了,并且彻底坏了,”言灼将手机丢到桌子上,“不信你们自己看。”
廖庭深还当真狐疑地拿起他的手机查看,发现果然无法开机,转而再次质问:“那你昨天去哪了?为什么不拿身份证过来帮我们开一间房?”
言灼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经历了不好的事情,找不到发泄口,现在就是在挑刺,想把问题都推卸到他的身上。
言灼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但想到自己生病的母亲,还是忍了下来。
“昨天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不知道你们的位置,所以我也没办法。”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和乔澜怎么会在外面被人拍到,现在网上所有人都在寻找我们,你必须要对这件事负责,”廖庭深眼珠子滴溜溜转,道:“你和乔澜身形差不多,你主动去承认网上那个人是你吧,我会给你一笔钱。”
言灼脑袋上都要冒问号了。
他和乔澜一个一米八七,一个一米七八,从哪里看出身形一样?廖庭深怕不是瞎了吧?
言灼问:“所以你们昨天晚上在外面干什么被人拍到了?”
其实他猜到了,不过还是想要再确认一下。
乔澜觉得难以启齿,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
言灼只是看了一眼,就把手机还给他了,“不行,绝对不行。”
其实有些奇怪,平日里这两人在外面的举动跟视频里一样大胆的不是没有,可周围人就像眼瞎了一样看不出来,怎么这次就被人拍下来了?
廖庭深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道:“我给你一万,你发帖承认这个人是你。”
言灼终于忍不住反驳道:“你给我十万我也不会同意,这是你们自己干出来的事情,凭什么让我背锅。”
这件事情闹大了说不定会开除学籍,是一生的污点。
他只想好好毕业工作,平日里小打小闹都忍了,这种影响到他前途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同意。
“二十万,你承认了这件事情,以后你妈妈的医药费我也全部包揽,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但是你总要为你的家人考虑,还有我廖氏的助学金,你和你的弟弟都不需要了是吗?”廖庭深明目张胆地威胁,“还有你爸留下的那一屁股债,是想让那群人找上门慰问一下你的妈妈?”
这件事情终究被廖庭深挑明,明晃晃拿出来威胁。
言灼头脑一阵眩晕,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整个人如坠冰窟。
想到自己病重在床的母亲成天以泪洗面不愿继续治疗拖累家里,一边上学一边兼职打工给家里减轻负担的懂事弟弟。
言灼恨啊……
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不够有能力,没办法救家人,更没法救他自己。
最恨的还是他名义上的爸爸,那个抛妻弃子的人渣!
“怎么样?我给你时间考虑,就一个小时。”廖庭深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刚才躲躲藏藏的模样消失,又恢复成盛气凌人。
若是没有软肋,言灼想将面前这个自高中以来便欺他辱他的人千刀万剐。
可他不是一个人面对沉重的生活,他有放不下的亲人,还有找到渣爹碎尸万段的执念,在这之下,还有跳出牢笼奔向自由的向往。
可是一旦认下来,最后一条真的有可能吗?可是不认下来,三条都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当言灼神经质地咬起嘴唇,焦虑到气血翻涌,呼吸都喘不上来的时候,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
“言灼,我给你两千万,不准答应他。”
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只见白皎身着一套剪裁合身的西装背光而来,眉头紧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压迫感十足。
886为此特意点播一首Morsmordre作为白皎出场的BGM,只不过刚开始放就被白皎给关掉了。
所有人都被白皎的气场震慑住,久久不语。
直到白皎学着刚看的霸道总裁小说,掏出一个支票本,在上面写两千万的数额,撕下来递给言灼。
“两千万,买我乐意。”
反正那种一口一个“男人”的台词,他是念不出来的。
“白皎,你……”
言灼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颤着双手捧起那张两千万的支票,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收好,弄丢了我可不会再给你写一遍。”
白皎轻飘飘落下这句,看向对面吊儿郎当翘着腿的廖庭深,“廖庭深,你算什么类别的垃圾?也敢威胁我的人?”
上来就开骂的举动果然瞬间将廖庭深这个无脑的高大个激怒。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因为动作用力过猛,脑门撞上了前面的乔澜。
而乔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顺势就朝着白皎扑过去,被白皎轻松躲开,还好似非常嫌弃地抚了抚肩头。
霸道总裁果然不好当,总要提防突然扑过来的人。
乔澜一头撞上门框,发出“砰”的一声响,眼泪直接就落下来,还不死心地盯着白皎。
“白皎,这也太多了,我不能收……而且我也不会兑换啊。”言灼觉得自己拿着这张两千万的支票就像是拿着颗烫手山芋一样。
这种东西他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有人使用。
白皎沉着脸道:“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这是在打我的脸。”
言灼被唬住,立马道歉,“对,对不起,我没有想打你的脸。”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仅此一次。”
白皎捏了下他的脸,越过他走向廖庭深。
“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嚣张?我上次给你脸了是吧?”廖庭深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实在受不了白皎高高在上的态度,可是却发现站起来他也没有白皎高,无论是外形还是气势上都输了一大截。
当然是凭实力了。
不过白皎才不屑于跟廖庭深这种人多嘴,真正的高手从不需要自己出手。
他挥了挥手,身后立马出现几个彪形大汉将廖庭深围住。
“把他带回廖家,让廖老爷子跟他好好说清楚再放回来,还有门框边上的那个也是。”
白皎嗓音清冷,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这些保镖全是特种兵出身,干起活来相当利索,半分钟不到,廖庭深和乔澜就消失在这间宿舍里。
【哇,宿主,你帅爆了!】886挥舞着小翅膀充当鼓掌观众,【特别有霸总范儿,我感觉原主可以放心走了!】
言灼捂着脸发愣,迷迷糊糊的都没反应过来。
“没事了,你拿着钱去银行兑换,把之前欠的债还了吧。”
“你需要我做什么?”言灼问。
他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一个人给予什么东西,必然是他需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白皎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倏然间笑了,“真聪明,那你猜猜看。”
言灼真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之前在脑子里计划的那些可以全部取消了。
言灼握着支票的手收紧,低声道:“我猜不到。”
想到最近刷的霸道总裁电视剧里有一个叫契约的东西,白皎立马有了新的想法。
“我的交换生生活有一年,那你给我当牛做马一年报答我,这两千万就当作我付给你的工资,如何?”
言灼即使心里早有预料,此时也克制不住面色发白,嗫嚅着嘴唇问:“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求什么,你就做什么。”白皎观察着他的反应,心脏竟微不可查地抽痛了一瞬。
可想到对方对他的算计,心又渐渐冷硬下来。
言灼想了很多,最终还是道:“……好。”
被廖庭深胁迫,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换成白皎,起码有了一个明确的期限,只需要一年就能解脱。
两千万,足够他还掉父亲欠下的高利贷,治好自己病重的母亲,让弟弟安安稳稳地上完大学,甚至还有富裕的钱买房买车。
这笔买卖就算是个傻子也算得清白,但他就是有些难过,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
在委屈什么呢?
委屈白皎出手帮他后提出这种要求?
他有什么资格委屈,明明是完全不等价的交换,仔细算还是他赚了,人家当全职保姆十年也不能赚到两千万。
可就是很委屈,这种情绪不知道从哪里来,他总觉得白皎不应该这样对自己,可是凭什么,他们才认识两天,白皎出手帮他已经是仁至义尽。
言灼今天穿的是白皎早上准备好的新衣服,简单的冲锋衣外套和工装裤,即使刘海依然能遮住半张脸,整个人因为身材比例比以前亮眼许多。
“你哭什么?”白皎无法理解。
他没有觉得自己很过分,明明就是言灼自己忘干净了,让他只能用“强取豪夺”的方式,让这个人属于自己。
“我没有。”言灼哽咽着,弱弱反驳。
他才没有哭,只是刚才门外的风太大,吹到他的眼睛了。
“不准反驳我。”白皎掀开他的刘海。
深邃的浓颜系面容,分明应该又酷又帅,现在却像个软包子,委委屈屈地含着泪。
他现在是“金主”,有命令的权利。
“那我哭了。”言灼破罐子破摔。
他没有意识到从前的自己不会这样跟别人讲话,一般都不讲话,在白皎面前,却总忍不住释放天性,不是话很多,就是说完全不符合他以前闷葫芦人设的话,甚至还有一点自己察觉不到的小情绪。
“别哭了。”
白皎还从来没让自己的恋人在床榻以外的地方哭过,此时罕见地有一点无措。
他抬手擦拭掉言灼眼角话落的泪,太过疑惑导致声音也变得有些闷闷的,“我又不会要求得太过分,你有什么好哭的?”
他又不是廖庭深那个变态,不会做出那种打压人的事情,在这类世界遵纪守法,不需要言灼给他顶罪,更不会让言灼看着他和别人做一些需要打马赛克的事情,只接受言灼的靠近,顶多就是让言灼帮他做一些以前小事,例如铺床打扫卫生之类的,两千万还不够?
言灼到底有什么好哭的?明明是他被忘了,是他被对方算计了。
不管怎么样,白皎也不会放弃报复回去。
他思索着,道:“别哭了,我再给你加八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