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厉神使当着闻松月的面被言灵炸成了碎片。
血肉四溅, 一地的断肢残骸中，隐隐有白色萤光自其间冒出。
它们共同汇聚在一处，围绕着闻松月转了一圈后, 便化为碎片，消散在了风中。
闻松月脑海中一片混乱，她下意识地伸出手, 试图去接那些碎片。
有白色碎片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却如沙砾般自她的掌缝中滑落, 她什么都没有接到。
在脑海的阵阵轰鸣中，闻松月终于感知到了来自系统面板锲而不舍的弹窗。
她猛然回神，点开了系统面板, 看着跳出来的技能面板，却好似丧失了所有的语言功能, 不知该作何反应。
闻松月愣愣地看了系统面板许久, 小黑突然开口，道：“……宿主，我建议你看一下技能名称。”
小白立马道：“你别让她看了, 现在都什么情况了, 你还让她看这个, 你先让她缓缓吧。”
小黑沉默片刻，道：“那要不还是算了吧……现在, 做什么也都晚了。”
“唉……你说的也是。”小白小声道, “……松子，你冷静一下, 千万冷静下来。”
闻松月张了张嘴, 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其实她到现在都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可能……是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不可挽回的情况下，大脑下意识地逃避所有的一切, 像只鸵鸟般让自己深埋进沙子里，以为这样就可以躲避现实。
可是——
闻松月喃喃道：“厉神使说是我杀了米秋……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我的技能面板上会显示多出了一个技能，可以让我接受？”
眼前仿佛有一片血色在慢慢荡开，闻松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在一片模糊间，她清晰地看到了技能面板上的那一行字：
【阿福：目前可吸收技能——言出法随。】
【言出法随，目前等级，天级。每天可使用次数七次。每日零点刷新，可用以除了副本npc以外的任何对象。】
【技能效果：模糊认知，你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将成为现实，请尽情享受你的能力吧，用你的能力去构建一个全新的，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PS：也许你更在意这一点——
言出法随技能的前身名叫【听我说】。】
“听我说……”有血色自闻松月的眼中涌出，她却恍若未闻，而是低低笑了几声，道，“这么明显的事实，我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
“松子……”小白小心翼翼地道，“其实这也不怪你，毕竟谁也想不到。”
谁能想到……米秋她竟然其实——
闻松月道：“米秋她一直都在身边，她就是圣女。”
“圣女就是米秋。”
有那么多的线索都摆在她的面前，如此明显，她为什么……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
圣女不肯杀她，每天晚上都来找她，说是觉得她的技能使用的太烂了，实则是帮她去练习如何正确使用言灵技能。
她知道很多关于米秋的事情，知道米秋最害怕什么，知道她和米秋的经历，也知道……她一直都待在哪里。
不管她去哪里，她都能找到她。
厉神使想说的那个秘密，应该就是这个吧，只不过他却被米秋的言灵技能控制着，不让他透露丝毫。
可是，闻松月还是猜到了……她怎么猜不到？
“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闻松月慢慢地抬起头，双眸在无声无息间已彻底转为了一片暗红。
她抬起了手，无尽绿光自她的掌心中暴涌而出，她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要知道……一切。”
“松子，你——”小白急得在系统面板上上窜下跳，它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蔫蔫地跟小黑缩在了一起。
【小黑现在怎么办啊？我现在有点害怕……】
小黑微微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作为系统，我能说的就是希望宿主尽快接受现实，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是——】
【作为朋友，我也希望松子能知道所有的事实，然后……尽快地振作起来。】
闻松月先前为了埋伏厉神使设下的包围圈，并没有因为他的死亡而散开。绿光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中骤亮，像是一个异常明亮的绿色太阳。
而在这样刺目的光亮中，有零星的黑色碎片在慢慢的汇聚而成，最终化为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闻松月伸出手，捏住了那道人影的脖颈，面无表情地道：“说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道模糊的，像是影子一般的人形，脸部的位置依稀可见厉神使的模样——
闻松月在之前主神留给她的方法中找到了摄魂之术，勉强提取到了厉神使的魂魄。但以她目前的水平，也只能维持几分钟的时间，并且……
闻松月脸色惨白，又低声重复了好几遍，同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面前浑浑噩噩的魂魄才终于做出了反应：
“米秋……米秋她一直都是无尽山的圣女。”
“她的父亲召唤出了吾神，最终沦为了吾神的容器。而她，就是第一个实验品。”
——“老大，我好像会魔法了……”
——“等我以后会魔法了，就送你回家！我们就能一起上下学了！”
——“老大，我不想回家……”
——圣女半个身子都站在黑暗中，淡淡地道：“米秋最害怕的，就是每天放学回家……”
无数声音在闻松月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她慢慢地蹲了下去，厉神使麻木空洞的声音依旧不停地往她耳朵里钻：
“不管是作为实验品还是圣女，米秋都非常的合格。”
“她成功的将自己的魂魄分成了几份，拥有了不同的身份姓名，并且全部投放到了游戏中。”厉神使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最毛骨悚然的话，“所有的分.身都通过游戏飞速的成长着，也都拥有着言灵技能。”
“分.身利用游戏磨练自身的言灵技能，圣女会在合适的时机前去收割他们的性命，重新将他们的魂魄吸收到体内。”
“用这种方式，圣女的言灵技能提升的很快。”
“米秋这个身份，只是圣女的一个分.身。”
“早在几年前，米秋就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剩下的只有圣女。”
厉神使道：“她不许我们任何人说这件事情，给所有人设下了言灵技能，一旦违反，我们将会瞬间爆炸。”
“但我们都知道，她就是米秋，她和闻松月这个头号通缉犯的关系非常的好。”
“但圣女，必须要杀掉闻松月，这是……吾神的命令……”
厉神使的声音逐渐变得断断续续，稀薄的人影颤动间开始慢慢透明，有了消散的趋势。
闻松月依旧维持着将头深埋进膝盖中的姿势，沙哑的声音响起，她问道：“那块录影石要怎么样才能拿到？”
厉神使机械地回复道：“没有什么方法，只能选择牺牲掉一个人——因为选择支菀这条主线，就必须要牺牲一条性命才能揭开全部的真相。”
“圣女她只能用肉身前去那片湖中捞那块石头，等她找到的时候，怨气入体，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却依旧选择了要去拿那块石头。”闻松月慢慢的抬起了头，厉神使稀薄魂魄宛如没电的电池一般在疯狂闪动。
她没有再去维持他的魂魄存在，而是任由他彻底化为碎片消散。
想知道的一切都已经知道了，没有必要再让他活着了。
死寂般的沉默中，闻松月突然笑了起来，滚滚血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而下：“她明明知道所有，却还是选择去拿那块石头，还骗我说自己有方法……”
“骗子……”
“你就是想把技能给我……”闻松月低声道，“你就想像那两个人一样，死在副本里面，把技能送给我。”
她说了那么多，特意选在她生日的那天告诉她是她杀了米秋……让她恨她，逼她做出选择，告诉她忘记所有，就当她从来没有来过。
然后，她自己计划好了一切，一个人跑去拿了那块石头。
第六棵柳树下——
闻松月胡乱擦了把脸，她勉强睁开被血胡满的眼睛辨别方向，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
她想起来了。
她们初中三年不在同一个班级，但是每天上午做课间操都会见上一面。
每一次，米秋都会站在操场上的第六棵树下，笑着冲她挥手：“老大，你快来啊！”
……
一块白色的石头被一双充满裂隙的手轻轻地放进了土坑中。
泥土簌簌而落，盖住白色石头的同时，也有不少四溅而起，顺着手上的道道黑色裂隙钻进了深处。
“嘶……”细微的痛呼声透过鎏金面具传了出来。
圣女紧皱眉头，她的手抖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如初，确保将录影石彻底埋好填平之后，才收回了手。
而此时此刻，深可见骨的黑色裂隙已不单单只出现在她的手上了，她的双臂、腿上、乃至——
圣女烦躁地一把掀开了面具，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没有什么奇形怪状，扭七扭八的恐怖五官，那是她为了防止闻松月掀她面具，特意变出来的。
反正她体内确实有很多分.身的魂魄没能吸收完毕，想变出来那些轻而易举。
“老大……”面具被米秋随手扔到了一旁，她想站起来，却没能成功，最终只能无力地靠在了树下，静静等待着自己被裂隙填满身躯，化为一捧怨气的结局。
“老大，今天出月亮了。”
米秋遍布裂隙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脸抬了起来，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半空中那轮耀眼夺目的明月。
“好漂亮的月亮啊……”米秋露出了一抹笑容，喃喃道，“老大，你说对了，今天真的出月亮了。”
阵阵眩晕越来越强烈的同时，米秋清楚地感知到有什么在逐渐脱离她的身体——
那是她的生命力。
她勉强抬起了手，代表言灵的白光竭力笼罩住了她。
她拼尽全力才从齿间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老大……我祝你以后万事顺遂，平平安安。”
无数透明的字符渐渐拥有了实体，裹着一层金光一同朝天空中漂浮而去，最终融入到了月色中。
米秋微笑着望着这一幕，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大，生日快乐。
我的技能……就作为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米秋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
扎着双马尾的少女一拳一个，干脆利落地将那些欺负她的小混混们打倒。
月光下，少女的眼睛灿灿生辉，仿佛两轮弯起的月牙。
她向她伸出了手：“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米秋愣愣地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道：“谢谢你，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赶紧补充道：“我、我叫米秋！今天真的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我叫闻松月。”少女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不用在意这些，都是小事。”
“你家住哪儿啊？我送你回去吧。”
米秋紧紧地跟上了她的脚步，怯生生地道：“是哪个月呀……月亮的月吗？”
“对！”闻松月回头对她笑，“就是月亮的月，你看，今天的月亮就很明亮。”
……
今天的月亮……也很明亮。
一如初见般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