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凌晨一点, A市城郊有名的富人区别墅却灯火通明。
原因无他，围绕着其中一间别墅密密麻麻的警戒线，以及将它完全包围的警车自然惊醒了这片区域中睡梦中的所有人。
看热闹的人很快便将这座别墅包围, 站在警戒线后叽叽喳喳：
“这座别墅里住的……我记得是秦先生啊？他可是A市最有名的慈善企业家，怎么会突然被警察找上门？”
“你们不记得之前有关于秦先生的传言吗？说是有好几个人的神秘失踪都跟他有关系，奈何警方没有证据, 就放他出来了……”
“哦哦哦, 你说那个啊。那我知道, 当时好像秦先生还联系了最好的律师，给他出具了相关的精神类证明。唉，要我说有钱人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可不是嘛。但看现在的情况, 就是再有钱恐怕也不行了吧……”
未尽的话语淹没在嘈杂的人群声中，有警察招呼着人群疏散开来, 严肃地让他们都赶紧各回各家, 不要耽误警方办案。
人群慢慢疏散，两名女警自人群中穿过，进入到别墅中, 一边走一边讨论着刚刚的事情。
当接到电话的时候, 值班的警察险些以为对方是在报假案, 直到对面的女人清楚地爆出了每一位受害者的名字以及她们的样貌特征——其中甚至包含了一起时隔久远的小女孩被害案和几十年前的女企业家被害案……
这两起案子甚至之前从未与他们怀疑秦高驰犯下的三起案子联系在一起，直到被对方提起, 警方才恍然意识到。
这五起案子的头号嫌疑人都是秦高驰。
警局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人马出警, 半小时不到，便赶到了别墅区。
给他们打开别墅门的是一位五十几岁, 看着略有些恐惧的中年女性。
中年女性自称程妈, 小心翼翼地提出给他们带路，并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前。
房间的门是大敞着的, 还未走近，警察们就闻到了一股新鲜浓郁的血腥味，心神也瞬间紧绷而起。
就在他们一窝蜂冲进房间中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景象——
眼睛上蒙着被血迹完全渗透，甚至还在朝下时不时滴落着血的纱布的女人将嫌疑人秦高驰死死地禁锢在地板上，而他们的身旁，散落着几本厚薄不一的书籍。
滚落一地的照片与泛黄的报告无不彰显了曾经的惨剧。
秦高驰嘶吼着，尖叫着，愤怒地想要推开控制着他的女人，却根本无济于事。
女人平静地将秦高驰转移给了他们，捂着眼睛讲述了自己发现这一切的过程。
她说她是秦高驰的女朋友，却无意间发现男朋友有一个秘密房间，不慎进入后便看到了这五本书。
她怀疑这些书籍跟之前的案件有关，并私下进行了调查，确认无误后就立刻报警。
左边的女警忍不住感叹道：“你都不知道医生是怎么说的，她的眼睛再晚送去医院一步就全盲了。”
“也就是说，她在报警后便前去了二楼，想要保护证据，没想到却正好撞见了嫌疑人。那个时候她的眼睛估计已经看不太清了，但还是制服住了嫌疑人，阻止他摧毁证据，直到我们赶到。”
右边的女警也感慨万千，道：“她真的太厉害了，嫌疑人手上当时拿了两把刀，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丧命，而且她的眼睛还一直流血……”
“好在现在这场连环杀人案终于得到了实质性的证据，等结案之后，也算是能慰藉那些曾经惨死的受害者们了。”
左边的女警道：“已经在联系受害者家属了！想来他们很快就能知道这个好消息了。”
“太好了，她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
当闻松月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纱布还拢在她的眼上，却并没有黏腻浓重的触感，取而代之的是干燥带着消毒水味的粗糙感。
她记得当时自己在等到警方前来后，匆匆讲述完经历的时候突然陷入了昏迷。
当时笼罩在她双眼上的纱布早已被仿佛流不尽的血液所打湿，眼前也都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血色朦胧。
闻松月想强迫自己清醒，却还是控制不住那阵熟悉的眩晕，当时她最害怕的就是醒来后一切再次重启，而其他人却都消失不见，那么现在——
闻松月试探着呼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丝毫应答，就在她焦急地想要摘下纱布查看周围情况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道声音在耳旁响起：
“不要摘了，你的眼睛本来就没有愈合完全。”
那道声音温柔和煦，闻松月双目疼得厉害，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来人的身份。
书灵若有所思地道：“你的眼睛之前是不是直视过神，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反噬？而且还没有愈合，完全就进入了我的领域里？”
闻松月“嗯”了一声，急切地道：“请问我的朋友们呢？我出来了，那她们——……
她张了张嘴，胸膛剧烈起伏，想问的话却如同大石一般，尽数堵在了嗓子眼。
她突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虽然之前就努力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但是……
来自双眼的刺痛感骤然变强，闻松月咬紧牙关，刚想捂住眼睛，却被一道轻柔的力量阻止住了。
一道泛着淡淡橙黄，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光芒落在了她的双眼上，随之而来的是迅速减弱的疼痛。
书灵温声道：“祂的力量和造成的污染还停留在你的眼睛上，你要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让情绪太过激动，不然祂的力量会一直往你的脑海深处钻。”
“神的力量不是现在的你可以轻易承受的，更何况上面还残留了一丝分身链接。”
“你一定要控制住情绪，尽快清除掉祂带来的所有污染。这种东西一旦找到机会钻进你脑海里，那你就彻底完了。”书灵语重心长地劝告道。
“最近你都不要再进入副本了，也不要再去跟神进行接触。神的力量固然好，但也不可操之过急啊。”书灵絮絮叨了很多，自祂手中散发着的光芒也一直笼罩着闻松月的眼睛。
“……好了，我只能尽量帮你压制住祂的力量，缓解几分疼痛，根除只能靠你自己。”
书灵忍不住再次提醒，道：“你的情绪不能再有这么强烈的波动了，也要尽快化解掉这部分力量，你记得了吗？”
闻松月低垂着头，闷闷地应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书灵看到了闻松月的手指正不安地揪着裤子上的装饰物，却始终维持着沉默。
祂忽地叹了口气，妥协似地道：“本来我是不能说的，因为这部分是由你们那边的游戏负责。”
“但是我怕……你再担心下去，眼睛又要受不住了，还是提前告诉你吧。”书灵微微一笑，抬手安抚地揉了揉闻松月的脑袋，“她们很满意你们达成的结局，很高兴你做到了她们都没做到的事情。”
“所以，这场副本算是你们完美通关了。”
闻松月怔怔地抬起头，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脑海中仿佛同时炸开了无数烟花，而胸腔中砰砰乱跳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几乎要淹没耳旁书灵的声音：“……等你回去之后，就能看到她们了。”
“唉，我都说了不要情绪激动，怎么感觉好像适得其反了……”书灵无奈地看着闻松月抬手紧紧地捂住了眼睛，虽然她的动作很快，但祂还是清晰地看到了纱布上的那一抹红色。
书灵的掌心中又冒出了淡黄色的光芒，再度落在了闻松月的双眼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哦。”
闻松月努力压抑着汹涌而来的复杂情绪，却还是有几声呜咽控制不住地溢出了喉间：“谢谢您，真的太谢谢了……”
“不要谢我，我只是一个中间人，要谢就谢你们自己吧。”书灵轻笑道，“是你们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也达成了现在这样最好的结局。”
祂的目光落在了这座图书馆上一排排塞满书籍的书架上，声音悠远而绵长：“她们在我这里待了很久很久，终于从你们的到来中得到了解脱，她们走之前还拜托我向你们传达感谢。”
“她们……是去轮回了吗？”闻松月道。
“是啊，报仇雪恨，再加上执念解除，等待着她们的一定会是崭新的美好未来。而那个男人……”
书灵忽地笑了一下，语气依旧平和温柔，但话语中蕴含着的含义却截然不同：“作为补偿，他会永远留在我这里。我也精心给他挑选了一本书籍。诺，就是那本。”
闻松月顺着书灵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本被随意摆放在桌面上的书。
封面的血红的“地狱”两字，和狰狞恐怖的图案无疑代表了这是本怎样的书籍。
看来，那个凶手接下来的日子将会非常“自在悠闲”了。
书灵那双洁白蓬松的羽毛翅膀在祂的身后微微扇动，有本薄薄的书籍也突然自祂的翅膀中出现，落入了祂的手中。
“这本书给你，希望以后可以帮到你。”
闻松月接过了那本书，隔着纱布，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到书灵叹气，只听到祂紧接着道：“当然，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它。”
闻松月认真道谢，她握紧那本书，终于忍不住提出了一直盘旋在她心头的疑问：“请问，我之前是不是见过您，总觉得您非常的熟悉。”
书灵笑了起来，羽毛翅膀在祂身后扇动着，有片羽毛慢悠悠地向着闻松月飘落而去，最终静静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闻松月小心地摘下了那片羽毛，柔软的触感仿佛在她的心尖上一扫而过，脑海中也迅速地划过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那些片段中的她，高兴地挥舞着小手，在这座图书馆中跑来跑去——
闻松月忍不住捂住了额头，没再继续深想下去。
书灵始终含笑着注视着她，道：“还有一件事，你要多注意一下。”
“恚的力量跟我们都不一样，祂是从恶意与吞噬中生长出来的，也自然携带着吞噬万物的能力。”书灵缓缓道，“遇到祂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如果灵魂被祂彻底吞噬的话，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眼前仿佛泛起了阵阵如同水波纹般的涟漪，意识逐渐消散的前一秒，闻松月听到书灵道：“……还有，时间被改变的同时，也会带来不可逆转的变化。”
……
双目被纱布笼罩的少女身形彻底消失在图书馆中时，书灵目光落在了穹顶上的一点，谓叹道：“姒，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那孩子的眼睛。”
一道黑影很快自穹顶上一跃而下，如果闻松月此时还在的话，必然会发现来者是她曾经在怖怖动物园中见到的主神。
主神无所谓地摆手，道：“我不是在怪你，只是路过，正好来看看你。”
书灵轻笑道：“是看我？还是在担心那个孩子。”
主神“啧”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又不会吃了她，她之前在你的图书馆中搞了那么多的破坏，你都没说什么。”
“……好了，别说了。”书灵在书架上随手拿下了一本书，用行动表明了自己拒绝继续这个话题，道，“人已经走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主神挑眉道：“那我有空再来看你——等把恚彻底解决掉之后吧。”
书灵轻轻颔首，道：“加油。”
主神以及祂所带来的黑气消失之后，书灵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书架上。
木色的书架最下方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行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闻松月到此一游。】
书灵的目光却不禁柔软了几分。
过去了十年，那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