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逆转】——是由厉飞雪和她的弟弟共同启用技能后产生的组合技。
厉飞雪的技能是【冰霜千里】, 大规模AOE技能,能在一定时间内对选中的敌人进行冰封,将他们变成冰雕。再根据敌人的实力, 进一步决定冰冻他们的时间。
而棒球帽的技能是【逆转乾坤】,经过他的升级,目前可以让他整个人的状态恢复到五分钟之前——
如果他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使用这个技能, 就相当于拥有了第二条命。
他们两人的技能同时使用, 便会自动融合并启动组合技——【时间逆转】。
时间瞬间暂停。所有的一切, 有生命乃至没生命的……除了厉飞雪和棒球帽,都会进入无法移动的定格状态。唯有他们两人,在技能启动期间, 能跳脱于时间之外。
但他们也不是无敌的,会受到规则限制。
就比如, 技能附带的沙漏, 必须在一分钟内拨动,将【时间逆转】,否则技能并不会生效。
在【时间逆转】期间, 他们也无法对人或是物发出攻击, 即不能做出任何改变过去的事, 只能等【时间逆转】结束后,才能开始行动。
而以目前【时间逆转】的等级, 可以让时间逆回一分钟, 同时所有事物也会被定格一分钟。
但,也并不是一定要等这一分钟的时间逆转完全, 中间有且仅有一次可以将【时间逆转】提前停止的机会——
即在这个技能启动的时间节点。
就比如, 厉飞雪的技能【冰霜千里】生效时间是五分钟,就算如果棒球帽选择在最后几秒钟启动他的技能, 也会立刻生成他们的组合技【时间逆转】。
【时间逆转】生成后便会立即生效,同时代表着逆转时间的沙漏也会出现在棒球帽的手中。
他完全可以潜伏在这一分钟内,寻找合适的节点翻转手中的沙漏,让时间开始逆转一分钟。
而当时间重新回到他启动沙漏的节点时,棒球帽可以选择将沙漏翻转,提前终止【时间逆转】。剩余的时间,便可以留给他自由发挥了——
棒球帽也正是这么做的,厉飞雪甚至已经猜到了他的行路路径。
她先前一直没有在大门附近看见棒球帽,还怀着些许侥幸心理,认为他说不定想避开这场战争,现在想来……棒球帽应该一直都躲在暗中看着吧。
他始终在寻找一个机会,等着厉飞雪放技能。
而他们的组合技的主动权又从头到尾都在棒球帽的手中,一旦厉飞雪放技能,也就意味着他随时可以开启时间逆转。
厉飞雪一直没有使用【冰霜千里】这个技能,除了担心副作用强大会让她整个人在瞬间脱力外,也正是担心这一点。
但眼看着只差自园长那里拿到钥匙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厉飞雪又一直在心里想着闻松月那边的情况,到底还是没忍住用了技能。
最终,酿成了大错。
在看到微笑着的棒球帽向她走来的一瞬间,厉飞雪已然想明白了全部。
她放技能之后便将园长变成了冰雕,好让其余动物赶紧从她的身上找钥匙,而棒球帽必然是在她们从园长身上找到那把钥匙后才翻转沙漏的。
这样,他就可以以园长为节点,在时间逆转到这个节点的时候停止,直接给自己节省下了找钥匙的时间,然后……他就拿着她们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那把钥匙,用技能剩余的定格时间去打开动物园的大门。
他离开动物园再把门关上,彻底断绝掉了她们逃离这里的唯一希望。
副本被重启,时间回到了第一天,但她们的状态却不可能会恢复。
厉飞雪不知道大象馆内毁掉的那块石头会不会恢复,但她清楚,棒球帽出去之后必然会向吾神汇报这件事情。
而一旦吾神知道后——
等待她们的,极有可能是吾神的真身降临。
她们会绝无生还可能。
这一切,都是由于她自己的一念之差。
思绪万千只在一瞬间,躺在地上的厉飞雪看着逐渐靠近的棒球帽,以及他手中开始朝下倾洒着细沙的沙漏,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都怪她,是她毁了这一切。
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明明知道自己的技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偏偏选择使用了技能。
她本来是想帮闻松月的……但现在,闻松月知道之后应该会非常恨她吧?
她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她这个可恶的邪神信徒的阴谋,在骗取了她们的信任后,又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都是她的错。
厉飞雪睁大眼睛,无声地哭泣,逐渐灰败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了棒球帽得意的神情。
她听到了弟弟说的一切,包括他的那句“不会带她出去”。
她头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原来在她把棒球帽当成弟弟的同时,在弟弟的心中,她跟别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可以随时被舍弃的存在。
被当做实验体,培养了整整五年的厉飞雪没有恨;得知自己受尽折磨只是为了催生出一个组合剂,甚至主动权都不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厉飞雪也没有恨;知道父亲只是把她当做一枚棋子,用来给他、给弟弟在无界山中的地位铺路时厉飞雪,也没有恨。
她平静的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心情没有太多的波澜。
从小,她就被别人笑说是只怪物,一个没有太多感情的怪物。但是怪物也是有家人的,她能为自己的家人做出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就够了。
她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可此时此刻——
厉飞雪的胸膛中涌动着一股横冲直撞的莫名情绪。
她知道,这是恨。
她恨弟弟,亲手摧毁了她们所有人的希望;她恨园长,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受到了这样的伤害;她恨父亲,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来对待;她也恨邪神,是祂把世界变成这样的……
恨意在厉飞雪的心中翻滚冲撞,几乎要刺破她的胸膛。但她也同时清楚的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
很快,当弟弟拿到钥匙后,她们所有人都会葬身于此。
她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有人能发现这里的真相,打破所有的禁锢,带动物们逃离。厉飞雪只知道,等祂修复完大象馆的基石后,只会更加严苛地看管这场副本。
而之后,可能没有人会再逃出去了……不管是游戏内,还是游戏外。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那么现在,就由她来结束吧。
厉飞雪摸到了一把粘腻的匕首——她前不久才用它割去了脚腕上的刺青。正好,就继续用它来终结她的生命。
只有她死了,技能才能提前终止,才能让棒球帽拿不到钥匙,才能还给动物们这个逃离的机会。
厉飞雪打开了系统面板,想找一件道具。
一直公事公办的系统破天荒地问她要找什么,厉飞雪告诉了它自己的回答。
系统平静地道:【一剑封喉毒药已被抹到匕首上,请宿主小心使用。】
厉飞雪没再犹豫,用匕首狠狠地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生命逐渐流逝的那一刹那,可能是已经麻木了,厉飞雪竟也没感觉到太多的疼痛,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般回想了很多,但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闻松月,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们再光明正大的比上一场吧。
她想起那天少女在割下她头发后,虽然满脸都写着对她的不爽,但还是嘟囔着道了句歉。
阳光下,少女的一头黑发灿灿生辉。
……对不起。
……
闻松月捏着那枚还在缓缓跳动的心脏,愣愣地看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躺着一个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红发女子,她的眼睛似乎在朝她的方向看。只是因为死亡,那双眼睛中的瞳孔已然开始涣散。
不对,闻松月揉了揉眼睛,她不是红色头发,只是一头长发的被从她自己身上流下的血给尽数染红了而已。
她原本应该是有一头银亮的白色头发。
……白色长发。
当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中的瞬间,闻松月心跳骤然加快了几分。
她一脸茫然地摸着自己的心口,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她把心按错地方了吗?妈妈说心应该是放在左边的啊……
可是心好痛啊,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啊……闻松月不明白,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另一颗心脏,觉得非常奇怪。
这颗心脏是别人的,跟她刚刚放进去的心脏看起来也没什么差距。
但为什么,她会这么痛,这么难受呢?
闻松月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原因,她觉得源头可能是出在了这枚心脏上,便弯下了腰,想问问地上这个带棒球帽的男人。
“你的心痛吗?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啊?”
已经死透的棒球帽没有回答她,回答她的是一道苍老熟悉的身影。
那人冲了过来,紧紧地抱着她。
她的怀抱非常的温暖,却一直在抖,不停地对闻松月重复着同一句话,道:“小闻不要看了,小闻我们不看,不要再看了……”
她一边说一边哭,闻松月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便问她:“……你的心是不是也很痛啊?”
女人没有回答她,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一声声满怀痛苦地哭着。
闻松月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想,她的心应该比她更疼吧,所以才哭得这么厉害。
妈妈说,当人在哭的时候是要给她一些安慰的。
闻松月试探地抬起了手,又慢慢地落在了女人的背上。
她笨拙又机械地拍着,小声道:“你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
只可惜,她的安慰好像起了反作用。
闻松月有些沮丧,她听着女人的哭声,还是维持着自己笨拙的拍打。
突然,闻松月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人蹭了蹭。
她低头一看,对上一头花豹的眼睛。
闻松月猜测这头花豹之前一定特别的威风凛凛,因为她身上的肌肉线条非常的优美。但现在,却都被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给破坏了,就连那身漂亮的皮毛也粘上了一块块斑驳的血迹。
花豹开口,她的声音很温柔:“……松子,你还好吗?”
闻松月想也没想,答道:“我很好,你呢?”
妈妈说在别人对她表示关心后,她也一定要有所表示。
花豹用那双大眼睛凝望了她一会儿,冲她直起了上身,像是想要触碰她。
闻松月不明所以,就乖乖地站在原地,任她碰。
但很快,围着她打转的动物又多了两个,一个是一条漆黑的黑蟒,另一个,则是一只矫健的灰鹰。
灰鹰和黑蟒的身上也都受了不少的伤,她们不约而同地对闻松月表示了关心,而她也依次回答了她们。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回答完她们之后,她们都没有再说话,反而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盯着她看。
闻松月想了想,并没有在脑海中想出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怎么做,妈妈好像没有告诉过她。
她便转开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更多的动物们。
她歪头努力辨认着一只又一只的动物,发现有不少只她都见过。
之前妈妈才带她去了一趟动物园,说是对她这段时间表现好的奖励。
可是……动物不应该被关在笼子里吗?都放在外面,不怕她们都跑出去吗?
闻松月如是想到,但不知为何,当她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心头又立刻浮现出了另一道笃定的声音:
“她们绝不能被困在这里,大家一定都可以从这里离开的。”
这好像……是她的声音。可她又是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呢?闻松月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想不到。
她只得怔怔地看着那些动物们有序地分成了一个个小队,看守着一些人。有不少动物都守着一个古怪凄惨的老头,还有不少动物像是拿了什么东西,都围在了动物园的大门前进行着尝试。
之前抱着她的女人在这三只动物到来之后便松开了手,她擦了擦眼泪,也加入了动物园大门前的那些动物中。
闻松月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了个所以然来,又忍不住看向了不远处的白发女子——准确来说,是被已经几件外套遮住的人。
白发女子死不瞑目的眼睛被合上了,沾满鲜血的脸也被细心地擦拭过了一遍,面容恬静祥和,仿佛只是短暂的陷入沉睡,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闻松月又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她不该看她的,一看她的心又痛了起来。
……心痛的感觉真的好难受啊。
见旁边的花豹她们也在看着白发女人,闻松月小声问她们,道:“你们的心也难受吗?我的心好痛,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空气似乎有一瞬的安静,闻松月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白她们的表情为什么又开始变得很奇怪了。
她想,如果她们三个同时哭的话,那她应该是哄不过来的。
好在,她们三个并没有哭,但是眼圈都红红的。
闻松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
她有点苦恼,再度想念妈妈。
好像有很多情况妈妈都没有告诉过她应该怎么做。如果妈妈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闻松月这般想着,感觉自己的小腿又被毛茸茸蹭了蹭,便低头看去。
花豹担忧地问她,道:“松子,你的心很痛吗?”
闻松月点了点头,捂着胸口道:“现在好一点了,但还是闷闷的,感觉……好难受啊。”
花豹沉默了一会儿,伸出前爪搭在了她的身上,用毛茸茸的头蹭着她,道:“我们先别去想了,好不好?松子没事的,我们会想到办法的,现在只是暂时的。”
闻松月低低地应了一声,她微微弯腰,伸手抱住了花豹。
旁边的骆青竹和云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均长叹了一口气。
云萝压低声音,焦躁地在地面上滑来滑去,道:“现在怎么办?以松子现在状态来看,她的精神值估计下降的比我们还多!”
一开始她们仨还真以为闻松月说的没事是真的,但直到她们听到她对每个人都说了同一句话:
“我很好,你呢?”
再配合上她呆愣的表情与毫无波澜的语气,任谁来了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骆青竹默了默,疲惫地道:“等大家把门打开,通关这场副本再说吧。”
主线任务要求她们在动物园里待七天,或是她们完成支线任务,找到钥匙打开动物园的大门也可以通关副本。
而通关副本后还有时间的话,她们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里,等七天时间到了再走。
云萝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这一会儿叹气的次数比她这几天加起来都要多:“那我们就多在这儿待两天吧,看能不能找到方法让松子恢复正常,还有……我们几个精神值也得恢复一下。”
不然……等离开副本之后,出去的就是四个疯子了。
可比起发疯来,更惨的是——
云萝看向了不远处的厉飞雪,又强迫自己赶紧挪开了目光。
黑蟒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喃喃道:“我想过她会帮我们,没有想过她会死……”
其实当技能启动的时候,她们多少都是有些感觉的,也隐隐猜到了厉飞雪选择去死,跟突然出现的棒球帽脱不了干系。
而现在,钥匙终于被拿到手了,园长和保安们也都被控制住了,大门也马上被打开了。但是,厉飞雪却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云萝又觉得自己心头堵得厉害,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别说松子心里难受,她自己心里都难受的很……
还有松子一直握着的心脏,也很难受吧……等等,心脏!
闻松月正从上往下地捋着怀中花豹的毛时,就听到旁边的黑蟒发出了一声尖锐爆鸣。
“闻松月!把你手里的心脏给我丢了!现在立刻马上!把那脏玩意儿扔了!”
“……?”闻松月懵了,她低头看看左手里早已变得冰冷的心脏,又看看气呼呼的黑蟒,疑惑地道,“为什么要丢了啊?我还想留着,等下次想不起来心长什么模样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不然她要是再把自己拼错就糟了,不但妈妈生气,她们应该也会难受吧?
……她们,又是指谁呢?
闻松月睫羽微颤,迟钝地看着黑蟒游了过来,一个扫尾就把她手中的心脏给扫飞了出去,她义正言辞地对她道:“不怕想不起来,你下次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说,我告诉你。”
“那好吧……”闻松月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不舍地看着那颗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心脏,又在花豹和灰鹰的劝阻下,打消了把那颗心脏捡回来的冲动。
但很快,闻松月就发现她们又开始看着她叹气,便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闻松月犹自努力回想妈妈之前教过她该怎么安慰别人的时候,就听到黑蟒闷声道:“松子杀了那个棒球帽。还是亲手杀的……”
“她下场副本一定会被扔去必死副本的!”黑蟒在原地打转,鳞片刮出了刺耳的声音,道,“那可是必死副本啊!她现在这个状态去了可怎么办啊?!”
骆青竹和姜烟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
闻松月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突然想起妈妈告诉她的一个冷笑话,便高兴地道:“……凉拌!”
“……”
正当她期待地等着听到大家的笑声时,得到的却是黑蟒愤怒的一尾巴。
闻松月有点委屈,恰好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她抬头看去,发现动物们都哭着围成了一团,而在她们的面前是,一扇缓缓朝外开的门。
门,终于被打开了。
身旁的黑蟒她们也都跳了起来,又哭又笑的,颠三倒四地重复着一句话:“……终于打开门了!门终于被打开了!”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花豹扒拉着闻松月,道:“松子,你快看看系统面板,支线任务完成了吗?”
闻松月不懂她在说什么,便迟疑地摇了摇头。
她这一举动,急得黑蟒又是一尾巴扫了过来。
在她们的帮助下,闻松月总算看到了自己的系统面板,上面不仅显示了【已完成】,还跳跃着两种颜色的字体。
一种是快把整个界面挤满的白字,以及,快被挤进角落里的黑字。
白字实在太多了,闻松月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了,下意识先读起了黑字:
她歪头念了出来:【检测到附近有玩家魂魄,你是否选择用技能将她收融进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