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佳跟绝大多数的女生一样过着平凡而又幸福的小生活。
她有自己的工作, 自己独居，几乎每日都是两点一线，下了班之后便回家, 瘫在沙发上刷刷手机，刷刷剧，一天就过去了。
所以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盯上。
应佳其实在网上也看到过很多有关独居女生需要注意的事项, 看到的时候也都认真的记了下来, 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多加注意。
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 她发现事情和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应佳被一个男人跟踪了三天，甚至还不知道他的长相。
但她能感觉到那股黏腻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始终如附骨之蛆般隐藏在每一个深夜下班的夜晚。
她向朋友诉说了这件事, 朋友在外地出差赶不过来，只能劝她小心, 让她下单监控, 并且帮她在网上找了很多有关防范的知识。
应佳也是这么做的。
她像网上说的那样，在门口装了电子猫眼，阳台上摆放了男人的衣物, 软件上都换上了男人的头像……
做完这一切, 应佳稍微松下了一口气, 她想只要撑过这几天等朋友回来，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生活又能回到正轨, 她也能像之前那样继续过自己幸福的小生活。
但当天晚上, 她就被按捺不住的跟踪者粗暴地扯住了自己的房门。
□□、分尸、抛尸……这一套流程下来，应佳的血液流尽了, 她的肉也分散的到处都是——
凶手本来是想将她的肉全部搅碎倒进马桶和下水道的, 但是他没有料到这是个巨大的工程，没倒多少便彻底堵塞了。
于是, 他把应佳的头颅放到了高压锅去煮，把她的四肢分成块去炖，将她的尸体抛在了各地。
其实中间是有挽回余地的。
应佳当时乘坐电梯的时候，凶手便已经追了上来，硬挤着跟她做了同一乘电梯。
她察觉到了不对，抖着手按下了最高层。
透过如杂草一般的络腮胡，应佳看不出男人的情绪，只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她看。
一直在，盯着她看。
最终，络腮胡按下了比她低五六层的楼层。
应佳紧绷着身躯，目送他走出电梯后忙不迭地按上了关闭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以为今天晚上总算要逃过一劫了。
但她没有想过到家门口时，这才是噩梦的开端。
应佳来到自己家门前，刚熟练地拿出钥匙，便被一道黑影扑倒。
络腮胡抢过她手中的钥匙，死死地按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声，同时将钥匙往门锁的方向探取，想打开门。
应佳知道，如果门被打开就彻底完了。
她拼命地挣扎着，撕扯着，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去重重撞击墙壁。
这一切是有用的，她的邻居烦躁地打开了门，问他们在干什么？
应佳的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希望，但下一秒，络腮胡不耐烦地骂道：“我跟我女朋友玩点情趣，关你屁事？”
他的邻居，一个瘦小的男人被骂得抖了一下，连忙陪笑着关上了门：“……抱歉抱歉大哥，打扰到你们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门被关上了。
门被打开了。
应佳被拖了进去，她等不到天亮了。
都说死亡是一切的终结，应佳也这么认为。
在她死后，朋友报案发现了他的尸体，很快就顺藤摸瓜把络腮胡抓了起来。
他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了，受害者有很多。
络腮胡就被判处了死刑。
但这一次，本该是大快人心的事件，却变得截然不同。
有人在网上留言，说自己是知情者，死去的应佳其实和凶手是情侣。
他语气熟稔，又轻飘飘地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唉呀，我经常看到他们两个成双入对的。凶案发生那天我就在现场，那男的说是要玩情趣，我看那女的也非常的配合，叫的那叫一个大声，就没在意，谁想到竟然会被杀了啊。】
【要我说……指不定就是玩着玩着把自己玩脱了吧。】
底下立马有人兴奋地评论：【我去，这么刺激的吗？兄弟，你说说这女的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她的照片被发了出来。
又是一番评头论足：
【要我说这女的长得也不咋地嘛，顶多四分，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啧啧啧，看着就很骚……难怪会要求玩那种刺激的，死的不亏。】
【要我说，这个大兄弟该不会是被要求太多，所以怒而杀妻了吧？这女的一看就是那种花钱无数，说不定问他要了太多的彩礼。】
【我觉得很有可能啊。而且我去查了这位兄弟杀的那些女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有欺骗感情的、有捞女、有伏弟魔……都没有一个是好人。反而这位兄弟算得上是替天行道了。】
【他真的，我哭死。好兄弟就算去送死也要帮我们除去这些坏女人。】
【给兄弟点赞。（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有没有人要一起去探监的啊？我们一起去送兄弟一程。】
【希望这样的人多一些，要我说，就该把不听话的女人都杀掉。（双手合十）】
……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应佳不知道，她的家人和朋友也不知道，那些无辜受害者的亲朋好友也不知道。
他们在网络上到处解释，甚至官方辟谣，但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这些男人，总是会有出乎意料的团结呢。
应佳找到了最初的始作俑者——那个说自己是知情者，并且后来还调查了其余受害者情况的人。
是他的邻居，那个瘦小的男人。
他知道什么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连的之前的受害者有多少都不清楚，只是随便写下了几段话，便引起了数不清的共鸣。
凶手该死。但他，凭空污蔑了这么多无辜的受害者，害她们在惨死后又经过了数不尽的伤害。
他也该死。
……
闻松月睁开了眼。
心头仿佛有无数的火焰在横冲直撞，狠狠地灼烧着她的四肢五骸，让她有一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还是让瘦小男死的太容易了，闻松月想。
骆青竹和姜烟看完之后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姜烟小声道：“他们真的就这么死了吗？没有办法让他们再活过来多死几次吗？”
骆青竹默了默，点头。
如果可以，闻松月还真想把他们复活，然后再一次次地杀掉。
就他们这几个人，纵使死千万次都死不足惜。
闻松月余光瞥见房门处有一道身影探头探脑，便看了过去。
是应佳，她现在的状态看着比之前第一次见面时好了很多，脸上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大半，神情也生动了起来。
她扒着门框，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你们看完了没有，所以就来看一眼。”
闻松月心口猛地痛了一下，她想起了回忆里那个瘫在沙发上笑得开心的女孩。
“看完了，你快进来吧。”闻松月向她招手。
应佳飘了进来：“那我可就进来了，我来看看能不能说了。”
她试着说了几句话，发现可以后便惊喜地道：“终于可以说了，看来你们已经把线索都找齐了。我和你们说了之后，就可以去找剩下的几个人了。”
闻松月犹豫了一下，道：“应姐姐，我们要不先去找他们吧，之前的事情不着急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闻松月更想的是看到凶手遭受报应。
应佳眨眨眼，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明明她的脸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但这个笑容却依旧明媚灿烂。
“还要多谢你们帮我们杀掉了三个人。就这最后的三个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而且杀害我的两个凶手已经被我杀掉了，我的力量也补全了，接下来只要让她们的力量也补全就行了。”
“所以，不着急。”
闻松月微松了口气，眼眸弯弯，道：“那就行，那就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也多紧张一会儿。”
应佳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笑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算一会儿就过去慢慢地敲门。”
闻松月举起手，兴致勃勃地道：“应姐姐，我到时候可以先出现降低他们的警惕性，然后你再出来！”
姜烟也举起了手：“我也可以，带我一个！”
“你们……”骆青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果断道，“还有我。”
应佳笑了：“谢谢你们。”
然后，她向她们讲述了这一切的开端。
“其实我和李姐还有冉冉都是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只不过几乎没有见过面。”
“就是现在住的这栋公寓。”应佳指了指地板，“这栋公寓住了很多人，所以我们也只是互相听说过彼此。”
“可能某日会在电梯中遇见过，但从未交流过彼此的姓名。”
应佳慢慢地道：“我知道十四楼住了一个一直被家暴的女人，因为十三楼的住户经常在业主群骂，说是楼上会半夜发出噪音。”
“而十四楼的另一个住户在群里隐晦的提起过，说是经常听到隔壁的丈夫在打骂妻子，而妻子外出的时候能看到她裸露的皮肤上的青紫。”
“我可能遇见过李姐几次。”应佳表情复杂，道，“但那个时候我只看到了她在夏天穿着长袖，从没有和那些传闻联系起来。”
“而冉冉，我是知道她有一个很帅的男朋友。而她的男朋友也经常带不同的女生回家。”应佳笑容讽刺，道，“她男朋友住在八楼，和现在二楼的房主是邻居，还是好兄弟。”
“因为我听说她男朋友带着其余女生从那个宅男的房间中走出来。他们两个的关系真好啊，甚至会互相借房间，互相打掩护。”
应佳道：“我一开始只知道这些，后面她们的事情就不清楚了。因为……我是第一个死的。”
“我死了之后就化为冤魂在这栋公寓中徘徊，当时又发生了网上造谣的那件事情，便一直跟着他，想要把他杀掉。”
应佳垂下眼眸，道：“我还没得手，李姐就死了。”
“连续死两个人，楼里有不少人都搬了出去，而我们两个鬼魂却经常在楼梯间中遇到……”
一开始，应佳和李燕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她们都是新生的怨魂，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甚至最初还因为没有清醒的意识伤到了对方。
直到某一次，应佳马上就要杀掉瘦小男的时候，却被她身上的符咒弹开。
她的魂魄出现了道道裂隙，在地上痛苦的打滚的时候，李燕飘了过来。
她帮她稳住了魂魄，并同她说了第一句话：“你想杀他吗？我可以帮你。”
应佳问她：“你为什么帮我？”
李燕迷茫地道：“我也有想杀的人，但是……我记不起来了。你能帮我找找是谁吗？”
应佳答应了下来。
后来她们才知道，那日害死李燕的主要原因是她那个自私的弟弟。而她的丈夫导致李燕咽气，已经被抓进了监狱。
但她弟弟没有住在这栋楼，李燕又因为死在这里的缘故始终徘徊在这里，所以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总之，她们两个鬼筹划着要杀掉瘦小男的时候，在天台上遇到了孟冉冉。
孟冉冉当时满心都是绝望，想要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她估计自己也没有料到会被拉住，还是……两只鬼。
可能当时应佳和李燕的情况看上去实在太糟糕了，孟冉冉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应佳和李燕看着她束手无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把她运了下去，又想办法敲了别人的门。
那位阿婆出来后见到晕倒的孟冉冉也吓了一跳，立马叫了救护车。
本以为这只是个插曲，却没想到在没几天的一个零点，孟冉冉又来了。
应佳和李燕怕再吓到她，赶紧躲进了天台的角落，偷偷地看着她在天台的中央摆好了那些蜡烛纸钱，一个人碎碎念：
“……谢谢你们救了我，谢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
“我没什么好报答你们的，只能给你们送上一些香火了。”
“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给我托梦。”可能是夜风太凉，孟冉冉的身形有些瑟缩，“就是托梦的时候能不能别太吓人，我胆子比较小……”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半个月，孟冉冉每天都来，她们也都在她走后去使用那些香火。
她们的实力一天天的强大了起来，魂魄逐渐稳固，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意识，但孟冉冉……却一天比一天的消瘦。
某天，她像往日一样烧着那些纸钱，却突然道：“当鬼是不是也挺好的，就不用在听那些流言蜚语了。”
应佳很想跟她说不是的，因为她也是死后才知道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但她没敢出去，只能和李燕继续躲在角落中，听见孟冉冉说：“我好累啊，我只是想分手罢了。但是我感觉我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他。”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好像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他。”有泪珠顺着孟冉冉的脸颊不停滑落，“我好痛恨现在的自己。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反正人生也已经毁了……”
她的侧脸在烛火中明明灭灭，李燕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道道伤疤。
她突然对旁边的应佳说：“我要出去。”
应佳愣了一下，再一个晃神时，李燕已经和吓倒在地的孟冉冉交流了起来。
她也赶紧飘了出去。
可能是之前做过了心理建设，孟冉冉的接受程度比她们想象的都要快：“之前你们是你们救了我吗？谢谢你们。”
李燕直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去杀了他。”
因为恨和痛苦，她的魂魄在扭曲，无数的黑气从她的身上扩散发出。
应佳知道她联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但也确实想帮这个女孩做一些事。
反正她们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不能做的了。
于是，她也道：“你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
孟冉冉犹豫了很久，咬牙说出了两个名字。
……
狩猎很成功。
潮流男在睡梦中被惊醒，他睁眼看到的是趴在天花板上的女鬼。
西瓜头兴奋地打开电脑，却在突然暗掉的屏幕上看到了倒映出的狰狞黑影。
瘦小男在乘坐电梯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温柔的白衣女人，为难地表示快递太重了，想请他帮忙。
作为答谢，她邀请瘦小男去他的家中坐一坐。
飘飘然的瘦小男刚一踏入房门，就看到了一张破碎的脸。
眼镜男在外躲了很久，终于回家的时候，却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姐姐围着围裙，肿胀的脸上是和善的笑容：“……你回来了。”
最后，络腮胡和红鼻子在监狱中被处以死刑的那天。
一切都结束了。
她们大仇得报，以为可以开启新生活的时候——
他们回来了。
都说恶人会在死后化为恶鬼，没想到是真的。
可能是因为这几个人生前害了太多的人，身上的怨气也比应佳和李燕的强，甚至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意识，对她们怀揣着强烈的恶意与恨。
他们杀了过来，誓要将这些曾经的蝼蚁再杀一遍。
李燕和应佳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在公寓中到处躲藏。
事情越发严重。在李燕被抓住的时候，应佳忍不住飘了出来，想救她，却也被抓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们听到外面传来了沉重的一声砰。
刺耳的警鸣声响了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
一片混乱中，她们看到了一道血红的身影，挣扎着爬了起来。
楼内是嘈杂的人群拼命地朝外跑去，而楼外则是那道血红的身影，站了起来，一步步的朝她们走来。
阴阳相隔，两个世界。
李燕和应佳没有想过孟冉冉会从楼上跳下来。
明明她的仇已经报了，她也终于摆脱了那个男人，可以开启崭新的生活。
她们前不久还交流着，要去挑选一块合适的墓地，说不定还能继续当墓友。
孟冉冉笑着说也要在旁边买一块，等她死了之后也埋进去。
她说要去寺庙帮她们请灯，希望她们能早日投胎往生。
她们说要让她好好生活，一定要快乐的活下去。
但一切都没了。
孟冉冉穿上了一件红裙，义无反顾地从楼顶跳了下来。
她如愿以偿地化成了厉鬼。
“他们肯定会去找我的。反正我也活不了太久了，还不如先死一步。”孟冉冉身上的红裙荡起了层层血气，凌厉地朝他们冲了过去。
“喂！你们别哭啊。这都是我自愿的，我怎么可能躲起来看着你们死啊。”
她们不知道打了多久，互相不死不休，却谁都没办法杀掉对方。
最终，公寓附近突然来了一道道暗沉的黑气，将整个公寓包裹了起来。
公寓变成了七层，而那六个凶手也躲进了房屋中。
她们便在夜晚出来，不知疲惫地去敲他们的房门。
一次次的轮回重启。终于，她们等到了这一天。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应佳苦恼地道，“可能后来打的太凶了，我们三个的魂魄可能融合在一起了？反正就不能同时出现，只能在每个晚上轮流出来。”
“哎哎哎，你们不要哭啊。真的没什么的，都已经过去好久了。”应佳手忙脚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给谁递纸。
闻松月仰起头，声音闷闷地道：“……我才没有哭呢，我是不会哭的。”
姜烟从旁边找到纸塞给了闻松月和骆青竹，同时道：“好好好，你没有哭，你快把头低下来吧。”
闻松月：“……”
她把头低了下来，眼眶通红。
“那我们现在去找他们吧。”闻松月低垂着头，执拗着不肯让自己的脸露出来，“我们现在就去，把他们彻底解决掉。”
她是绝对不想让这剩下的三个人渣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应佳开心地道：“好啊，谢谢你们！七楼和六楼已经解决掉了，我们现在先去五楼吧。”
闻松月点头，回想了一下，五楼应该是那个眼镜男，而且……小郑也住在那里。
……
她们四人一起从七楼走了下去。
每下一层，闻松月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女鬼发生变化。
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她。
七楼是应佳。
六楼是孟冉冉。
五楼是李燕。
当应佳突然变成孟冉冉的时候，闻松月还有点心虚，怕她会生气，做好了准备立马道歉。
没想到孟冉冉完全没在意。
她的意识不像应佳那么清晰，但也像她们三人都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
她控制不住自己用头走路，闻松月三人协力把她翻转的过程中，她始终乖乖地睁着眼睛看她们，一动不动。
最终，她们走到了五楼。
孟冉冉停顿了一下，迟钝地抬起了手。
笨拙的挥手道别后，李燕出现了。
她上前敲门，门内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声音出现。
骆青竹试探着叫小郑开门，依旧无人应答。
就在李燕准备按老办法破门的时候，闻松月道：“……等等！”
“要不我来试试，我可以撬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