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吧。”伯伊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关于攻受的问题,他觉得自己需要再好好思考一下,本身他自己对上下没有过多的偏执,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但突然冒出来的这个问题,让他对自己的定位产生了一些犹豫。
他偏头瞥了眼旁边的男人,身高,体型,不得不承认,在两个人之间,对方各方面似乎都更符合攻的气质。
伯伊暗忖,他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但如果两个人要做,他必然要在这其中做出抉择。
拉赫里斯不知道伯伊口中的再等等是什么意思,只当对方还是介怀他的所作所为,唇角压平,眼底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黯然。
一夜无话。
伯伊的信是鹰营中最精锐的飞鹰送出去的,短短几天就收到了四个联盟国的回信,至于其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想回复,还是信仍在路上。
八个国家并不是全部都与赫梯接壤,其中有四个国家和赫梯的关系也并不紧张,但伯伊知道一根筷子的原理,对于这些小国家来说,拉个垫背的会让他们更有安全感。
对于这次发兵,伯伊的诉求是震慑,而非战争,并不需要联盟国的人真的上场与赫梯厮杀。
所以伯伊对八个国家都提出了请求,通过人多势众这种方式来增加这次“围魏救赵”的成功率。
回信的联盟国对于埃及的请求自是满口答应,话说得十分漂亮,面子工程做得很是到位。
至于能不能真的做到,这就要看几个联盟国当面的较量了。
因着法老的大婚,周围的国家都收到了邀请,其中也包括了这次需要发兵的八个联盟国。
伯伊正在看书,就听到太阳神大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侧耳听了会儿,问旁边的近随:“这是在做什么?”
近随连忙回道:“受邀前来参加法老大婚的各国使臣到了,陛下设宴招待他们。”
按照以往的惯例,接待外臣的宴会都是设立在阿蒙大殿,但这次许是考虑到伯伊在太阳神殿的内殿,拉赫里斯特意把宴席设在了太阳神殿。
伯伊嗯了一声,心想,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吗?
前些天他试穿礼服都没太多感觉,毕竟埃及的婚服也是以白色为主,用金线做暗纹,款式并不复杂,感觉和常服相比差距不大。
瓦斯当时听闻他的说法,想了想说:“确实,也就首饰繁琐一些。”
当天拉赫里斯甚至都没来,大概是怕伯伊看到他心情不好。
越是临近大婚,拉赫里斯出现在伯伊面前的次数就越少,最近几天伯伊睁眼,人已经走了,闭眼人还没回来,要不是旁边被子还有余温,他都差点以为这人根本没回来过。
拉赫里斯没在,伯伊明显感觉到太阳神殿附近的暗卫数量至少翻了一个倍。
上次他差点走了的那扇窗户外面直接站了四个侍卫,某次伯伊开窗时低头,正好看到两个侍卫蹲坐在窗沿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哪怕不说话,伯伊也能感觉到侍卫几乎满溢而出的尴尬。
太阳神殿愈发喧闹起来,夹杂着许多有些相似但又不同的语言,显得很是杂乱。
在法老出现前,各国使臣互相寒暄,不少使臣都是专司出使事宜,彼此都还算是熟悉,说得上话。
伯伊仔细听了会儿,说:“联盟国的人也都到了?”
近随愣了下:“是,大人您认识他们的使臣?”
“不认识,”伯伊说,“我听得出来他们国家的语言。”
作为一个国际律师,很多人都称赞过伯伊近乎变态的语言能力,在案子期间,伯伊能做到和自己的当事人直接沟通,翻译起到的只是辅助作用。
在外面的这两年,伯伊去过的地方,说不上来专业,但简单的沟通是没问题的。
人在陌生的,复杂的语言环境下,对熟悉的语言会有更强的分辨能力,所以伯伊很轻松就能听出来,大殿中有几个联盟国的使臣。
近随暗暗咋舌,虽然埃及的外交使臣也能做到同时学习多国语言,但阿伊大人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能兼顾,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两人说话间,外面的交谈声倏地一静,紧接着众使臣齐刷刷地起身行礼:“见过法老,愿法老永恒。”
伯伊朝着内外殿之间那道门帘看了眼,在这片安静中,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大殿门口缓缓走向王座,同时距离内殿也越来越近。
最终那脚步声停在距离门帘几步之遥的地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伯伊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此时正注视着门帘,或者说,在注视着自己。
短暂的沉默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各位使臣请坐。”
拉赫里斯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是很有存在感的声线,听着都是一种享受,伯伊摸了摸耳朵,心想,这小子身上的优点还真是不少。
内外殿中间只隔着一道门帘,任何声音都能毫无阻碍的传进来,让伯伊有种自己好像也坐在大殿中的感觉。
一阵窸窸窣窣的落座声后,侍女迈着碎步将丰盛的食物和美酒呈上,拉赫里斯邀请各国使臣品尝来自埃及的盛情款待,各国使臣诚惶诚恐地起身行礼。
又是一番商业吹捧和互相寒暄后,使臣再次落座,宴会这才正式开始。
伯伊只听了一会儿,感觉和自己以前参加过的宴席流程完全一样,便没了兴致,继续看书,旁边的近随见状也不再说话。
宴会进行过半,玛尔纳的使臣起身,对着拉赫里斯恭敬地行以一礼,用埃及的语言说到:“尊敬的法老陛下,下臣此番受邀而来,对陛下的盛情款待感激不尽。”
拉赫里斯淡淡颔首:“使臣不必多礼。”
玛尔纳便是此次伯伊提到的八个联盟国之一,联盟国中是实力仅次于埃及的存在,以香料最为出名。
玛尔纳使臣抬眼,视线迅速在拉赫里斯身上掠过,又礼数周全地垂下眼,避免冒犯了这位埃及伟大的法老,他走出一步,说:“下臣这次前来,还肩负着一个重任。”
拉赫里斯抬手示意对方继续:“使臣请说。”
这个时间节点,想必对方提出的重任与这次向赫梯发兵有关。
玛尔纳使臣又行一礼,这才抬头,提高声音说:“下臣首先恭贺陛下大婚,以我玛尔纳风俗,迎娶新妻时,再纳一个侧房,以求好事相随,所以下臣此行来,为陛下带来了贺礼。”
说罢,他抬手,站在他身后的人微微向前迈出一步。
那人一直半垂着头,但存在感却不弱,每一个和玛尔纳使臣交谈的人都很难不注意到他。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人长得实在是漂亮。
男人穿着宽大的衣袍,只腰间勒出比女子还要纤细的腰肢,皮肤雪白,乌发在脑后低低束起,眉眼舒淡,唇色却是艳丽,如同刚摘的玫瑰。
他眼睫低垂,姿态端庄地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十分柔弱,需要人保护的感觉。
众所周知,埃及法老的新王后是一个男人,所以玛尔纳也投其所好。
大殿中所有人的视线放在他身上,暗暗惊叹于这哈托尔见到都要为之折服的罕见美丽。
瓦斯也是看得有些出神,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心下一咯噔,偏头去看自家陛下。
果不其然,拉赫里斯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暗金色的眼眸极冷。
埃及是一夫一妻制,但在大贵族中一夫多妻并不少见,也有同时迎娶两位妻子的现象,但是……
瓦斯默默看了眼身后的门帘,要是这群人知道王后就在内殿听着,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这位是我玛尔纳的小王子,喀里王子,”玛尔纳使臣笑容满面地介绍身边的男子,“一直倾慕于伟大的拉赫里斯法老,听闻法老大婚便自请为陛下送上贺礼,王子,请与法老见礼。”
喀里轻抿唇角,眼睫轻颤,学着埃及的礼仪,扶肩行礼,礼罢,才缓缓抬眼,看向王座上的男人。
埃及的法老是在尼罗河滋润下应运而生,有着神赐的俊美容颜,伟岸的身体,强悍的体魄,正如传闻所说,王座上的男人比画像上还要叫人惊艳。
喀里有些赧然地垂下眼,脸颊泛起粉红,低声细语地说:“愿陛下永恒。”
他的声音也与他给人的印象相匹配,轻柔而缓慢,略带着属于男子的宽厚,也被他细而慢的说话方式冲淡了许多。
“喀里王子带着玛尔纳最真挚的祝福来到埃及,愿意喝下尼罗河的水,为埃及日夜祷告祈福,只愿玛尔纳与埃及友谊长存。”
玛尔纳使臣高举双手跪下,行了一个周全的大礼。
喝过尼罗河水的人,将会与埃及接下不解之缘,即便是离开了埃及,终究会回到埃及。
这是每一个留在埃及的人都会经历的仪式,将自己与埃及紧密相连。
这位喀里王子在玛尔纳有非常多的追求者,对此国王很是忧愁,因为这位王子喜欢的是男人。
所幸这位王子谁也看不上,只觉得粗鄙丑陋,直到看到了埃及法老的画像,便要求跟着使臣一起来埃及。
在使臣看来,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艳福,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拉赫里斯神色间的冷淡。
拉赫里斯挑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感谢玛尔纳王子的看重……”
完全不需要思考,拉赫里斯就要拒绝,心下止不住的懊恼。
本意只是为了让伯伊能了解几个联盟国的态度,早知道玛尔纳有这么一出,他不会把宴席设立在太阳神殿。
话刚出口,拉赫里斯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很轻地扯了一下。
拉赫里斯侧眸看向身边的瓦斯,瓦斯眨眨眼,捂着嘴低声说:“陛下,当面拒绝只怕不好。”
暗金色的眼微眯,瓦斯在拉赫里斯逐渐冷淡的视线中,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说道:“而且陛下,这是一次机会。”
他小心地看了眼帘子,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您不想知道阿伊大人的态度吗?”
上次阿伊大人和巴拉蒙大人的谈话他是听到了,但迫于阿伊大人的威胁不敢告诉陛下。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觉得只要阿伊大人心里有陛下,不会走,只凭这一点陛下日后知道了不会降罪于他。
不过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瓦斯想,若是阿伊大人吃醋,那陛下不就知道阿伊大人的心思了吗?
这样,他就该升职了……不是,是他就为陛下解开了最大的心结。
瓦斯觉得自己的想法极妙:“您推迟两天再给答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拉赫里斯嘴角扬起的弧度,暗金色的眼底冷漠,不近人情,像是在注视一个将死之人。
瓦斯后背倏地浸出一层冷汗,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画面,最后是托德黯然离开王宫的背影。
“奴多嘴。”瓦斯惊惧地垂下头,手心潮湿一片。
陛下最是不喜有人插手他的决定,尤其是这件事牵扯到阿伊大人。
拉赫里斯神色平淡地收回视线,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下去领罚。”
“是。”瓦斯默默后退,退至拉赫里斯身后,心中泪流成河,难怪阿伊大人说多做多错,不如不做,真是至理名言!
内殿中——
在听到那句好事相随时,伯伊手一顿,刚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了回去,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门帘的方向,果不其然,下一句和他预想的发展一模一样。
“政治联姻……”伯伊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伺候在侧的近随飞快看了眼外面,压低声说:“陛下必然是要拒绝的。”
能守在伯伊身边的都是拉赫里斯的亲信,陛下对阿伊大人的心思他们看在眼里,再清楚不过。
话音刚落,就听到拉赫里斯的声音:“多谢玛尔纳王子的看重……”
然后就没了声儿。
太阳神殿的大殿只有细碎的交谈声,显然在场的使臣对于这场与众不同的联姻都很感兴趣,交头接耳地讨论。
说话的人一多,哪怕声音压得极低,与杯盘碗碟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也难免显出几分嘈杂。
近随额角浸出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下,但却不敢擦——
不是,陛下这种时候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啊!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快拒绝啊!!
伯伊放下手里的书,视线轻慢地从近随汗湿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门帘上,狭长的眼轻眯,似笑非笑说:“他好像挺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