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边立着一盏灯, 薄纸灯笼勾画一支绽开的鲜艳桃花,暗红的花影投到李兰修白皙的颈边,他被亲过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阖着眼睛,呼吸温热绵长。
楚越品味着舌尖的甘甜, 丝丝的甜延伸到喉咙里, 他的气息骤然絮乱,眼里腾起灼热深沉的火苗, 低下头再一次吻上去。
他吻得很急, 鼻梁撞到面具的边沿刺痛,不管不顾地探出舌头舔李兰修的嘴唇,仿佛是饥渴的人遇到甘露。
那温软香滑的唇瓣被他来回地猛力舔舐,渡上一层湿淋淋的水光, 泛着肿的红唇透出几分情色。
楚越的呼吸急促发重, 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他蓦然一口含住渴望已久的嘴唇,软软湿滑的嘴唇叼在锋锐的牙齿间, 几乎克制不住地想咬下去。
咬破李兰修的嘴唇, 品尝他血的味道,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让他记住不准跟别人眉来眼去……
李兰修眼皮轻微地颤颤, 睡得不太安稳, 缓缓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楚越盯着他湿润微茫的双眸,稍稍拉开一截距离道:“公子,我来伺候你更衣。”
李兰修没什么力气地手推一把他的脸, 翻过身平躺在床榻,阖着眼睛继续休息。
楚越站起身一手扶住他的后颈, 褪下他的外袍,搭在床榻边的衣架。
他转到床尾,双手铺平被李兰修蹬得凌乱起伏的床榻。
然后,他单膝点地跪在床尾,缓缓低头,嘴唇轻轻触碰李兰修脚背那颗浅褐的小痣,清寒乳香弥漫到口中,仿佛沁入人心的甘甜。
楚越面前的足,清秀瘦削,纤细骨骼泛着柔润莹光,有种玉骨冰肌的质感,那脚趾尖尖红红的,像涂匀的胭脂似的诱人。
他盯着微阖双目的李兰修,薄唇沿着脚背轻柔滑动,感受每一寸肌肤的润泽,带着专注虔诚,仿佛是信徒在膜拜他的神明般的仪式。
这一切,李兰修全然不知。
翌日,李兰修从床上坐起来,侧过身踏着足承,眯着眼想一阵,昨夜舞姬围在他身边,一个个轮番灌酒。
他并非贪杯,沉迷酒色,只是……那个老翁的死状太震撼了,空荡荡的头颅如此清晰真实。
他天生冷血,当初为救楚越杀那帮黑衣人,扇子一挥便是十几条人命,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自愿坐上赌桌的人,生死都是自己的选择。
但昨夜的惨状让他意识到,普通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些无辜百姓被卷入纷争中,命运漂泊,生死皆由他人决定。
他来到梦仙城的想法很简单,剔除红教埋藏在这座城的危机,保住这一城人的命,让红教去别的城撒野。
昨夜李兰修一想到那种死状就想吐,只有借酒暂消,来缓解心中的恶心不适。
现在酒醒,他的脑子异常清醒,这个世界,现在只有他有能力,有办法阻止红教继续杀人。
他可以坐视不管,等到西昭、东岳两国死伤过半,到时天命之子会肩负重任,为拯救天下苍生而出手。
但是,如果他有能力,有办法,却什么都不做,他心里会不舒服。
这事他得管,不管没人管了。
李兰修思索一会,起身穿好衣衫,出门去见许城主。
若想阻止红教再杀人,首先必须得弄明白,红教到底在做什么,如今见过红教的人都死了,他只能去问鬼。
这个世界人鬼殊途,原书里能与鬼沟通的人不多,鬼道修士明长生算一个,作为楚越的好兄弟,明长生在后期出场,配合一起与顾正行作战。
明长生原本就是东岳国人,出生在阴年阴月阴时的双生子,一出生就吓得稳婆晕死过去。
双生子本是喜事,但明长生与他的亲兄弟是连体人,哥哥弟弟共用同一个后背,模样跟怪胎似的,见过的人都吓得够呛。
明长生的弟弟一出生就死了,兄弟血脉相连,弟弟虽死身体不腐,魂魄不散,以鬼的形式寄生在哥哥身上。
双生子本就感官相通,阴阳天生一体,修炼驭鬼之术如有神助,明长生天生就是修鬼道的奇才。
不过如今,明长生应当还是个初入鬼道的菜鸡,不清楚他的资质有多么的无敌。
许城主正在亭中与楚越交谈,他见到李兰修匆匆地迎上来,“李仙长!”
楚越站起身,瞧着他问:“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李兰修点点头,走进亭中落座,单刀直入说:“许城主,请帮我找一个人。”
“公子想找什么人?”楚越很顺手挽一缕他衣领里的墨发,用指梳理得整齐。
许城主郑重其事地说:“仙长尽管说,不论多难,许某都会尽力而为。”
李兰修取出寒铁扇挥开,轻轻一笑道:“很容易找到,他是一个背着棺材的男子。”
几日之后,梦仙城的一条小街,米面粮油的铺子一字排开,因为红教的事闹得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整条街一度冷清。
自从翻云覆雨的仙人出现,城中百姓惶惶的心定住,小街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沿街的小贩担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叫卖,香味扑鼻,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孩子欢快地跑来跑去,手里捧着刚买的糖人,叽叽喳喳地喊叫着。
一个容貌端正清俊的青年从街角走来,玩闹的孩童纷纷避开,来不及避开的,爹娘一手搂起来,抱着孩子避得远远。
旁边的小贩指着他大骂道:“要死啦!你大白天出来,晦不晦气啊!”
青年衣着朴素,洗得发白的长袍打着补丁,身后背着一副漆黑的乌木棺材,这棺材高大宽阔,上面刻着繁复符篆,用几根结实的带子绑在他身上。
“棺材子!你出殡也得挑日子,我们刚开门做生意,财运都被你给晦气没了!”
“瞧瞧这副衰样,听说你还学人画符呢,你要降妖除魔不如先降降你自己!”
明长生习以为常,置之不理走进一家米铺,掏出布袋和几块铜板,递给米铺的伙计。
伙计从柜台下翻出一个夹子,隔得远远的,夹过他的铜板和布袋,“你就买这么点米?”
明长生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那伙计嫌弃地把铜板扔进抽屉,夹着布袋去给他装米。
米店外面突然又热闹起来,一青一少出现在街道,正是在巡查的李玄贞与江琢,他们二人一出现,周围的百姓立即围上去问候。
“仙长仙长,您就是翻云覆雨的仙长吗?”
“你认错了,我听说那位仙长戴着面具,这是那位仙长的同伴。”
“仙长,这是我娘子亲手包的包子,皮薄馅大,劳烦您带给翻云覆雨的仙长。”
一个小贩把纸包着的包子塞到李玄贞面前,满脸希冀地说。
“这是我家的糖人……”
“我家的芝麻饼也是一绝,劳烦仙长……”
李玄贞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我已辟谷,不食烟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保卫苍生本是我们的责任,不必感谢我。”
说完,他袖子一拂,围着百姓只感觉一股推力,被推到街道两边,被动让开一条路。
江琢眉头微蹙,跟在他身后说道:“玄贞道兄,这些百姓只是想给李兰修表达谢意,何必如此呢?”
李玄贞负着双手大步走在前面,淡然地说:“我们来此是为寻找红教踪迹,更好地保护城中百姓,他们此举耽误我们的任务,若不如此,不知要被耽误多少时间。”
提起任务,江琢正色道:“我们在城中巡查几日,都未见到红教踪迹,该不会他们不在梦仙城?”
“红教善于伪装,他们存在必然隐蔽,岂能被我们轻易发现?”
李玄贞边说边向前走,恰好撞见从米铺里出来的明长生,他微微一抬手,察觉棺材里一股寒凉的阴气,低声说:“此人有问题。”
江琢打量一遍明长生,同样感觉到一股森森的鬼气,“嗯,修炼驭鬼道的修士。”
道宗的修士也分三六九等,修炼驭鬼的修士很少,属于最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李玄贞稍作思索,“驭鬼为何要背着棺材?我看他棺材里装的东西不简单。”
“玄贞道兄的意思是?”江琢挑起眉头问道。
李玄贞几步走向明长生,含笑落落大方地说道:“这位道友请留步,我是凌云剑宗弟子,奉命守护此城安全,方才察觉道友背后的棺材有异样,可否打开令我们一观?”
明长生摇摇头拒绝,闷不作声地向前走。
“道友。”李玄贞一个跨步,飞身到他身前拦住去路,敛笑说道:“请道友开棺令我们一观。”
江琢走上前,打量一遍明长生后说:“请开棺一观。”
明长生神色一顿,终于开口说缓缓道:“我跟红教毫无关系,这棺里是我的秘宝。”
旁边路过的街坊邻居,纷纷说道:“什么秘宝?你身上穷得叮当响,哪来的秘宝?”
“仙长,他来我们这好几年,一直背着这副棺材,谁问都不说里面是什么,我也看这里有问题。”
“这棺材里肯定有问题,否则为什么不敢开棺见人?”
李玄贞神色冷漠,盯着明长生说道:“请开棺一观,”
明长生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难堪神色,低声解释道:“这棺中之物不便见人,请道友谅解。”
“我们道宗弟子,并非那苟且的红教,有什么不方便见人的?”李玄贞咄咄逼人地走近他,步步紧逼,“请道友开棺。”
明长生后退几步,江琢挡住了他的退路,抱着手臂立在他身后,“让我们一观,若是误会,我们向你道歉。”
“……不行。”明长握紧身上棺材绑带,摇头坚决拒绝,“不能开馆。”
李玄贞察觉到他是筑基期的修士,在凌云剑宗弟子面前不堪一击,忽然屈指一弹,“道友,得罪了。”
众人只听“砰”一声响,明长生背后的棺材盖应声落地,棺中躺着一具与明长生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棺材底挖空一截,那后背与明长生紧紧相连,竟是连体双生!
江琢一怔,别过脸轻声道句:“抱歉。”
明长生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急匆匆托起地上的棺材盖,可棺材绑定在他身上,若想盖回棺材盖得有人助力。
他两手托着棺材盖,仓皇失措地试了几次,那棺材盖一次一次砸在地上,砰—砰—砰的响声,就像是命运对他的重拳。
明长生试了几次,那棺材如何都盖不回去,他干脆双膝跪到地上,举起棺材盖向着身后推,嘴里轻声地念道:“弟弟,别怕,哥在这陪着你呢。”
周围的咒骂声如浪潮般袭来,耳边充斥着刺耳的叫喊:
“你快走!看见你真是晦气死了!”
“难怪整日背着棺材,原来是个怪胎,红教是不是就是你招来的?”
“滚啊滚啊!快滚啊!”
明长生双膝跪地,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紧握着棺材盖,微阖眼睛,专心致志地将棺材盖向身后运作,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双手托住棺材盖,轻而易举地盖了回去。
明长生睁开眼睛,抬起头,周围的百姓不知何时让开一条路。
一道修长秀挺的身影站在他面前,那人弯下腰来,伸出一只削直白净的手,如美玉琥珀般无暇,悦耳的声音轻柔地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