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声骤然停止。
问道广场陷入一片死寂, 空气弥漫浓重的血腥味,浮岛与广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道墨黑的身影上。
楚越单手握住刀柄,抖抖刀上的血,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一声,窄刀干净利落地收回刀鞘。
风掠过, 吹起一缕鬓角沾血的发丝, 划过沉静冷冽的一张脸。
“砰!”
在他身后,最后一只金刚白猿轰然倒地, 砸在残肢断臂的尸体堆里。
放眼望去, 整座宽敞恢弘的问道广场鲜血淋漓,大小不一的金刚白猿尸体堆积如山,竟然没有一只活着。
楚越脚下金光大作,一圈一圈方圆丈内皆是金色, 亮得仿佛像是正午的太阳, 光芒刺眼。
其他峰的弟子只有零碎几人抢到晋级资格,本来还在内讧谁来晋级的众人,在楚越动手之后忽然团结一致, 不管送谁晋级, 总比没有人晋级好吧?!
浮岛之上,云水堂执事公布第一轮“猎兽之争”结果, 盈尺峰猎杀金刚白猿三只, 千机峰猎杀四只, 相鸣峰三只……紫台峰一百零四只……
众位长老与峰主神情复杂,大家都知道楚越很强,但谁也没见过他斩杀蛟君的场面, 对这个强没有任何的定义。
如今他的强具象化呈现在众人面前,带来的震撼比他杀死蛟君更令人心惊胆战。
“这是何等的实力!为何以前从不知宗门内竟有这种人物?”
“刀法身法都是一流的水准, 只不过杀心太重,不像是修道之人。”
“我谁都不服就服李兰修,我看着此人都觉得瘆得慌,杀白猿就像砍瓜切菜,毫不留情,留在身边真的不害怕吗?”
李延壁大开眼界,先前还在跟李兰修下棋,后来目不转睛地瞧着广场,时而摇头叹息,时而点头赞叹,“比爹当年绰绰有余,年纪轻轻,出手如此狠厉——”
“他没欺负过你吧?”
他蹙眉关切地问李兰修,他识人无数,能力越强的人,自尊心越强,像楚越这种能力强大到如此境地的人,自尊心也会与能力匹配。
与人为奴,对这种人而言奇耻大辱,不可不报。
李兰修轻笑着摇摇头,转头望向问道广场。
第二关的试练开启,广场中心打开传送阵法,晋级的弟子三三两两走上传送阵法,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广场上的人影逐渐向阵法走去,唯独一道漆黑的身影一动不动,他单手负在身后握着刀柄,仰头盯着一座浮岛的方向。
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楚师弟在等什么?再不走传送阵法要关了……”
“是在等沈长老吗?还是在等李峰主?”
众弟子议论纷纷,搞不清楚他的目的何在,已经如此大出风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还有什么欠缺的?
李兰修起身走到凭栏,眯起眼梢遥遥相望,轻轻地朝楚越点点头。
围观的众弟子只看见楚越向前走几步,从头至尾冷峻的脸竟然露出一丝笑容,他撩起袍角单膝跪地,低头一颔首,姿态虔诚专注,仿佛是在跪谢庇佑他的神明。
然后他才起身向传送阵法走去。
浮岛的凭栏有成千上万观战弟子,众人面面相觑,紫台峰方向就有几座浮岛,被他这么一跪,观战的几位峰主心潮澎湃,琢磨着难不成是因为先前送的礼正中下怀,这一跪是在知恩图报?
唯有白真传冷冷嗤笑一声,似乎对楚越此举不屑一顾。
晋级弟子的身影浮现在巨镜之中,郁郁葱葱的山谷青山碧水,树丛枝繁叶茂,古木参天。
此刻,一道威严的声音再次在巨镜内外同时响起,仿佛天神的号令:
“第二关,伏妖之战!”
“此处山谷深藏虎妖一族,修为百年,盘踞此地,为祸四方,害人无数。”
“今日之战,尔等需在一日之内取得一颗妖丹,方可晋级第三轮!”
弟子们纷纷抽出剑来严阵以待,观察着山谷里的环境。
江九思若有所思地环视山谷,瞧见远处崖边的一座朱红庙宇,庙宇朱红的墙壁在绿色的山谷中格外显眼,檐角高翘,气势威严。
他忽然一顿,立即看向庙宇上的牌匾,喃喃念道:“岳山庙。”
“岳山庙?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连师兄同样注视着庙宇,眉头微皱。
庙宇里的神台上坐着仙风道骨的岳山君,身着锦袍披风,模样威风凛凛,但头颅却是一颗老虎头。
其余十几位弟子也注意到岳山庙,神色逐渐变得复杂。
岳山距离重玄宗路途遥远,偶尔听闻那里有开了神智的虎妖,专吃过路的行人商旅。虎妖本身修为百年有余,不算太高,修士们还应付得来。
但这岳山的虎妖却是一族,爷爷、儿子、孙子,祖孙三代一家妖,杀一个就得面临虎妖全家的追杀,实在是棘手,若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能轻易出手。
连师兄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观察岳山庙说道:“看起来多年无人拜祭,庙宇却没有破败的迹象。显然,这岳山君常常回到庙里,可能视此地为避难所。”
“我们可以在庙中布置一个诛妖小阵,守株待兔,等待它们归来,若不行,明日再想其他法子。”
江九思微微点头,补充道:“诛妖阵法参与的人越多越好,大家齐心协力,诸位可有异议?”
众弟子纷纷表示同意。
处玄目光扫过人群,注意到楚越早已不见踪影,他微微一怔,心中无奈地笑笑。
相鸣峰的于师兄冷笑一声,不冷不热地道:“看来楚师弟有异议,不知又在哪儿观察局势呢!他不在我还安心,他若在,我真担心他会取光所有妖丹,一颗都不给我们留。”
“处玄师兄,楚越是你们紫台峰的人,你为何不管管他?”于师兄挑衅地问道。
处玄轻笑着摇摇头,如实地说:“他是我小师弟的人,只听小师弟的,不归我管。”
江九思走近几步,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师弟近来可好?”
“很好。”处玄简单地回答。
江九思怅然若失,苦笑着说道:“自从在飞舟一别,从未再见到李师弟。”
从沧溟界回宗之后,薛悟究什么都没说,没有问为何不杀李兰修,为何没有收服楚越,两件事一字未提,还是像以前那样待他。
他却不能再回到从前,无法面对崇敬的师尊利用他滥杀无辜的事实,李兰修那样漂亮生动的一张脸,若是死在他的剑下,他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江九思平生唯一的爱好便是美人,心心念念都是李兰修的真容,那面纱的惊魂一瞥,就像是一道绝世美味佳肴捧在饕客的面前,饕客只能闻闻味道,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太折磨了!
处玄早已看出其中的玄妙,又是一位被李兰修迷得神魂颠倒的可怜人。
只不过小师弟歹毒又挑剔,要么有趣,要么有用,两者都不具备的人,当玩具都不配。
江九思显然不具备这两者,处玄也不点破,催促说道:“我们现在上山,在天黑之前将诛妖小阵法摆起来。”
夜幕降临,庙宇轮廓在朦胧的夜色下模糊。
几位弟子按照阵法的指示,在各自的阵眼处盘腿而坐,手中握紧灵符,默念咒语,催动灵力。
阵法随之缓缓启动,一道道淡蓝色的光芒从地面升起,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庙宇牢牢护在其中。
众人惴惴不安等待着虎妖的到来,从夜晚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日出东方。
虎妖竟不见踪影。
连师兄皱起眉头,喃喃问道:“这虎妖的脾气那么好?我们在它家门口摆阵法,它看都不来看一眼?”
“我听说虎妖都尤为地刚烈,竟然连头都不敢露,为何如此隐忍?”
于师兄也很不解。
此刻重玄宗的浮岛,观战一夜的周真人,扶住额头连连叹息道:“逆徒啊!逆徒!脸都被你丢光了!”
丢脸的岂止是周真人,各位峰主的神情都很微妙。
因为此刻巨镜里,一道玄黑的身影手执窄刀,单枪匹马杀入虎妖的老巢,手起刀落之间斩杀两个小虎妖。
虎妖的洞府白骨累累,四处散乱的人类骸骨,肮脏的墙壁地面血迹斑斑。
几个肥硕健壮的人型生物,听见惨叫声从洞府里冲出来,脑袋顶着硕大的老虎头。
那虎头很怪异,分明是人的五官,却布满金黄漆黑的毛发,身上穿着截获的绫罗绸缎,模样不伦不类。
见到倒在洞府口的小崽,虎妖一族先是一怔,似人非人的面目狰狞,呼啸声震动山林四周,不顾一切冲上去为子复仇。
楚越身形迅速地挪动,巨镜中只能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妖群。
他侧身擦过一个虎妖的后背,与此同时刀刃拂过虎妖脖子,另手揪住毛发,一颗新鲜出炉,还在眨着眼的脑袋落在他手里。
这一举动无疑是惹恼的虎妖,楚越随手将虎头抛给叫得最凄厉的虎妖。
那虎妖扑过来的一瞬间,乌刀从他的背后露出,刀尖沾着的血一滴一滴滚落。
楚越拔出刀来,随意地在虎妖衣衫抹抹刀上的血,瞥向近在咫尺的几个虎妖。
其余虎妖被这场面震慑,它们是通智的妖,平日里以人为食,作威作福从无人敢来干涉,今日家族接二连三惨死,不禁与曾死在它们口下的人感同身受的恐惧。
如同它们不会放过口中的食物,闯入洞府的楚越亦不会放过它们。
乌黑发寒的刀刃一刀穿心,那虎妖低头看向胸口的刀刃,怒睁的瞳孔震惊不解,利爪抓住楚越的手臂用力推,试图要将刀拔出来。
楚越裹着黑缎的手腕在利爪下渗出血,他一动不动,猛力地将刀向前一推,完全没入虎妖的身体里。
在他背后另一个虎妖扑过来,此刻抽刀已经来不及,他瞧也不瞧一眼,揪住面前虎妖的毛发,赫然转过身向前一个箭步,两个虎妖像糖葫芦似的穿在一起。
巨镜里画面血腥恐怖,残肢断臂横飞,虎妖一族凄惨的死法比起金刚白猿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虎妖一家子整整齐齐团聚,只剩一头最为年长的岳山君,它皮糙肉厚受了些外伤,身上血迹斑斑。
岳山君显然意识面前人的强大,尝试拖延时间,它后退几步坐到石凳,“你是修道之人?”
楚越沉默不语打量它,目光停留在它的腹部。
岳山君还想要说什么,忽然瞪大眼睛低下头,乌刀轻易贯穿它的腹部,那刀很快拔出来,一只贪婪的手破开血肉,伸进它的肚子里,熟稔地握住丹田里的妖丹,从肚子里猛力拽出来。
破开的伤口鲜血四流,那枚褐色妖丹沾着血肉,黏连着还在跳动的经脉,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掌中。
重玄宗观战的众弟子鸦雀无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新入门的弟子面色苍白,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楚越逐一取出虎妖一家的妖丹,掌心之中约有七八颗,他垂首看向胸口与宗门连接的护心镜,将妖丹展示给观看的众人。
“公子,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