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少年的低语,落在明闻耳边。
明闻怔然,而后紧紧盯着他掌心里的小污染物——小黑球依然蜷缩着,一动不动。
似乎,那道轻喊,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他的面前,庞大的结晶被狰狞的触手包裹,为他指出了一个方向。
“明队,”林沫海留意到他的神情,说,“你已经想到了办法?”
明闻从她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你们看不见?”
林沫海:“啊?什么?”
……果然,看不见。
明闻望着结晶之上的触手,轻轻抚摸他的小黑球,将这团沉睡的小污染物放回衣兜。
下一秒,寒冰穿透结晶,撕裂了空间。
触手退去,寒冰延伸,明闻率先踏前,进入那个被冰棱穿透的结晶剖面。
他的眼前,场景再变,更加刺骨的寒冷充斥着空间,仿佛深埋于地下的冰原,低温化为无形的利针,一点一点刺入皮肤,冰冷的刺痛从指尖蔓延到四肢,再到整个躯干。
其他进化者随之踏入,顿时感觉无形而恐怖的压力没顶而下,就像一座坍塌的雪山背负于身,几乎让他们无法站稳。
几个S级进化者尚且能够维持,剩下两个特别研究院的A级却如遭重击,其中一个男人的身体当场溃败,被挤压到变形。
“救,救我——”
俞夜水丢出一个魔方,魔方滴溜溜旋转,忽然变大,悬停于两个A级上方。
“谢谢俞队!”
那两个进化者感激地说完,被收入了魔方之内。
明闻凝视前方,宽广到望不见尽头的空间之下,一片仿佛由无数颜色融合而成的混沌流淌,构成吞没一切的海洋。
海洋的那头,似乎是他们无法触及的彼岸。
“混沌之海,”章清月忽然开口,“果然,和院长说的一样。”
路行星:“动手吧。”
听到这句话,俞夜水抬手,抓住了那个收容了两个进化者的魔方。
魔方急剧缩小,被他完全握在掌中,毫无征兆地,他拧动了魔方。
滴答,滴答。
无数鲜血瞬间从魔方内喷出,染红了俞夜水的手掌。明闻眼眸扫过,俞夜水迅速后退。
“明队,不要误会。”路行星说,“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看着吧,我们很快就能将那只污染物引出来。”
章清月来到俞夜水身前,双手合拢,再分开时,掌心里多了一株雪白的花骨朵。
那株花骨朵被她取出时,根部猛然扎穿她的手掌,如有生命力般吸收着她的鲜血,随着鲜血涌入,花朵蜿蜒攀长,雪白娇艳的花瓣层叠绽放。
章清月额头冒出冷汗:“快!”
俞夜水将魔方悬于花朵上方,黏稠而温热的血液大股大股灌下,将一片片花瓣染为赤红,白红相间的花朵迅速攀长,直到最后一片花瓣浸满了鲜血,所有人都闻到一股浓烈的幽香。
路行星走过来,将那株已经长到半米高的红花直接从章清月掌心里扯下,失去了血肉扎根的红花扭动,根部本能地扎向最近的路行星——然后,就被他丢进了前方的混沌之海。
红花坠入海面,原本还在扭动的根茎忽然萎靡,沉没不见。
林沫海:“这什么玩意?”
没人回答她,下一秒,仿佛糅杂了无数颜色的混沌海面,忽然涌出大片大片的血红。
海水在咆哮,在沸腾,空间剧烈震动,从遥远的海面边际,浮出一条延伸数千米的黑线。
那是一只异常庞大的怪物,从海面上升起,遮蔽了整片天空,仿佛传闻中的蛟龙,长条的躯干布满结晶般闪烁刺目的鳞片,眼眶空洞,钻满尖锐的碎片。
海平面骤然下沉,明闻看见,退去的海水之下,隐约浮出一座逐渐坍塌的城市。
毫不犹豫的,他拔出唐刀,一步踏上海面。
千万米的冰原自他脚下瞬间扩散,封冻了一望无际的广阔海面,所有翻涌的海浪都凝固为璀璨的冰棱,折射冷冽的光泽。
转瞬之间,流淌的海洋化为静止的冰川,整个空间,坠入凛冽的银白。
层层寒雪覆上“蛟龙”庞大的身躯,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尖锐的鳞片爆开,破碎了身上的所有冰雪。
落下的雪雨里,成承开口:“动手!”
他和林沫海同时动了,两位攻击型进化者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最强的能力,和明闻一起,攻向那只S级污染物。
章清月站在原地,眼神热切,如同仰望某种十分崇拜的事物:“这就是往生花!”
“追逐死亡的污染物最喜欢的花,只要花开,哪怕是S级,也会现身!”
“宋院长说的果然是真的!”
楚钟往那边看了一眼,她无法理解这句话,眼底多了一层戒备。
海上的战斗依然在持续,S级污染物的本体一旦不再藏匿于空间之内,被明闻锁定,战局似乎就已确定。
身躯被冰棱贯穿,“蛟龙”空洞的眼底燃起怒火,仰头发出一声长啸,身侧掀起一排百米高的巨浪。
足以将人粉碎的巨浪里,明闻被迫后退,“蛟龙”的头顶上方,一颗硕大的透明结晶忽然张裂,仿佛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入口,这只S级污染物再度昂起头颅,想要躲入空间之内——
铛——铛!铛!
一口青铜古钟高悬于楚钟身后,厚重的钟声横扫而开,远处,“蛟龙”身形骤顿,头顶的空间猝然封闭。
一秒,两秒,三秒。
钟声顿止,“蛟龙”被封闭的能力再度回归,它的头顶,结晶空间再一次张开——
也就是这一秒,明闻已经踏过冰封的百米巨浪,冲至高空,来到它的面前。
鲜血抹于锋利的长刀之上,他从高空直坠而下,一刀斩落!
横贯天地的刀气悍然挥下,一刀破碎了冰封的巨浪,劈裂了“蛟龙”的身躯,将它身下的海面一分为二!
漫天飞旋急降的冰霜里,这只S级污染物发出一声哀嚎,坠于海面,破开冰层,激起百米高的浪花。
下一秒,奄奄一息的污染物上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魔方。
魔方骤然分裂为无数只,密密麻麻地囊括了“蛟龙”的身躯,而后,合无数为一,急剧收缩,悬于一个人的掌心。
这一切都发生于眨眼之间,S级污染物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就被吞入魔方之中。俞夜水手握魔方,平静地俯瞰海面。
“多谢诸位。”
飓风呼啸,路行星踏着狂风,一步步来到高空,黑发随风张扬,他接过俞夜水手里的魔方,嵌入自己体内。
“这只实验品,归我们了。”
明闻落地,唐刀插于脚下的冰层,以刀支撑住身体,抬起了冰冷的眼眸。
路行星对上他冷冽如刀的目光,笑了起来:“明队,还是别动了,斩杀一只S级污染物,你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这一次,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们等你,已经等了很久了。”
何引弓:“你是不是瞎的!”
他飞快上前,一手按在明闻肩上。
明闻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成承和林沫海站在他的身前,林沫海冷冷地看着俞夜水:“杀了那只污染物,尸体可以给你们。”
路行星:“这可不行,要活的。”
“你们疯了!”楚钟说,“这场灾难还没解除,不杀死那只污染物,整个K市都会沦陷! 那里有上百万人!”
“如果没有我们,这个实验品根本不会现身,你们连斩杀它的机会都没有。”
路行星说。
“况且,这是值得的牺牲,人类迄今为止捕获的第一只S级污染物,它的身上,具备难以想象的巨大价值。”
“去你的价值!”何引弓直接爆了粗口,“你们这群疯狗,为了什么狗屁实验,要害死几百万人?!骂句畜生都抬举了你们!”
路行星不怒反笑,悠悠地鼓掌:“真是大义凛然啊,不愧是总基地的进化者。”
“既然这样……如果我说,交出明闻,我们就把这只污染物给你们,如何呢?”
“怎么样,一个人换一座城市,很划算吧?”
成承毫不犹豫地比了个中指:“去你妈的,给老子滚下来,今天不把你们剁碎喂狗,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路行星:“手下败将,叫得那么大声——”
噗嗤。
刀气横斩而下,他的身上爆开血痕,右臂直接化为一团血雾。
“……”
路行星的眼底,寒冽的冰川之上,明闻唐刀横前,锋锐的刀刃直指向他。
“今天,谁也别想走。”
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穿过寒风,落入每一个特别研究院的进化者耳边。
路行星笑了。
下一秒,他失去的手臂长出新的血肉,仅仅几个呼吸间,恢复如常。
“等我们回到特别研究院……”他的声音轻缓,几乎像是情人间浓情蜜意的低语,“我要亲手废了你,一根根碾碎你的手指,再好好欣赏你那时的表情。”
“每一天每一夜,我都会让你在身体某个部位被碾碎的滋味中度过。”
明闻:“你没有机会。”
路行星手中,一簇火焰燃起:“是吗,很可惜——”
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后,整片天空骤然烧红,一场火雨降下!
铺天盖地的火雨掀起咆哮的热浪,天空仿若烧灼的残卷,大片大片坠落,倾颓的天幕之下,明闻身形未动,抬手一指。
灿烂的花海自他身侧绵延而开,迎上漫天的火雨,染血的花藤缠绕攀织,化为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所有总基地的进化者囊括其中。熊熊的烈火,也无法烧灼看似脆弱的花瓣分毫。
火雨穿过花藤,就这样坠入混沌的海面,毫无反应地被海水吞没。
路行星“呵”了一声,朝着那交织为屏障的花藤伸手,指间雷光暴涨——
这一个瞬间,某种极度危险的预感咬住了他的脊椎,像是死神的镰刀冲着脖颈斩下,他本能地向后退去,刹那间支开所有防御——
下一秒,明闻毫无征兆地闪现在他的面前,冰冷的眸底,一道寒锐的刀光,一闪而没!
鲜血飞溅,路行星的身躯被刀刃斩断!
他的眼底还残留着尚未散去的愕然,裂开的胸膛,隐约浮出了那个关押着S级污染物的魔方——
——就在所有人都看到魔方的下一个间隙,路行星裂开的身体忽地愈合,他本人也被狂风卷起,退至了千米之外。
魔方重归他的体内,刚才那道足以收割掉他的性命的伤势,消失不见。
特别研究院剩下三位S级,齐齐挡在他的面前,警惕着远处的明闻。
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惊变,林沫海看向曾经和路行星对战的成承:“这是什么?他的能力之一?!”
成承面色阴沉:“不知道,但,他给我的感觉,比之前更棘手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进化者所能拥有的自愈能力,他们看得很清楚,刚才那一刀,明闻根本没有留手,路行星是必死之局。
然而,什么代价都没付出,他满血“复活”了。
路行星按住自己的胸口,微微抬头,晦暗难明的目光,直指明闻。
明闻一步踏前,他的脚下,层层冷冽的寒冰凝结,四溢的寒气流淌于他的眼底,唐刀所指,冰雪随之缥缈,宛若操纵冰雪、无所不能的神明。
他的声音穿过冰层,透出毫无温度的寒意:“你有几条命?”
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而是毫无波澜的陈诉,无论几条命,都是一样的结局。
“……”
路行星忽然笑了起来。
“从刚才起,我就很好奇。”
“那只和你一起的污染物,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不等任何回应,路行星继续说道:“失去家人之后,你孤单了很长一段时间,自从它来到你的身边,你就将某种情感寄托到了它的身上,视一个扭曲的怪物为最重要的存在,任由它占有了你,对你肆意妄为。”
“真是可悲啊,堂堂明队,居然甘愿沦为一只丑陋的怪物的所有物,只是为了得到由它施舍的,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虚假情谊。”
“对它来说,你仅仅是一个好用的玩意,是可以让它复苏的工具、一个拿来暖床的消遣。”
路行星嘴角的笑意加深,眼底的情绪似怜悯,似嘲弄,投向了明闻。
“如果我告诉你,三年前,你养父母的死,你一切的噩梦起源——都来源于那只肮脏的怪物呢?”
“你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是由它亲手打破,亲手扼杀的。”
他微笑着说。
“现在,你还觉得,它是你的救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