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根本就不喜欢同性吧?不然为什么从来不碰我?”
郁繁那天对程享的控诉还历历在目,程享多半只喜欢女人,对身为同性的郁繁只有利用和欺骗。
那,这些新新旧旧、看起来存在已久的吻痕是从哪里来的?
郁太太心中疑虑丛生,思绪过了一遍又一遍,脸上却不动声色。
郁繁对此郁太太的所知所感毫无所知,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偏了偏脑袋去看郁太太,“妈妈,有什么?是不是线头没清理干净?”
“别急,妈妈仔细看看。”郁太太温柔道,挲了一下郁繁的衣领,找到一根较硬的线头扯了下来,“是有线头没清理干净。”
郁繁扭了扭脖颈,“好了吗?”
“好了。”郁太太又在餐桌边坐下,“宝贝穿这件衬衫真好看,腰线的设计不错,看起来腰细细的。”
郁繁喜欢极了,站起身转了一圈,还想再听点郁太太对他的评价,一来他爱听别人的夸奖,二来他要穿这件衣服去跟陈玄风玩,郁太太觉得好看,陈玄风肯定也觉得。
“妈妈,你再看看,这个领口也很漂亮,我再套个v领的毛衣,肯定显得我跟二十岁……不,十八岁一样!”
郁太太看着他脸上发自内心的真实笑容,那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愉悦,像只春天里的可爱小兔子,郁太太看着他开心,也忍不住笑了,“你出生就小小的,妈妈生你都不费劲,还没疼你就出来了。你三岁出门的时候,有人问我,这个宝宝是不是才一岁,五岁去读幼儿园,跟三岁的同学一样大。宝贝,你现在看起来就像十八岁。”
“哈哈哈。”郁繁捧着脸,“我就是十八岁。”
郁大少冷淡地抽纸沾了沾嘴角,“吃早餐的时候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恶心了。”
郁繁才不理他:“大哥赶快走啦!我要跟妈妈说话!妈妈,我小时候还有什么可爱的事情,你再跟我讲一遍吧?”
“好啊。”郁太太被他的情绪感染,眼底的温柔和纵容像水一样流淌出来,汇成一片爱的海洋,将郁繁浸在其中。
前年、去年,郁繁沉浸在与程享的恋爱中,恋爱中总有酸甜郁太太知道,可是郁繁的忧愁总是比快乐要多。
郁太太当时想,程享确实不是个东西,可是郁繁就是喜欢,能有什么办法?等着吧,等到郁繁的喜欢被他消磨完了,就算过去了。
等待是漫长的,她总是看见郁繁一个人躲在房间了哭,明明都哭成兔子眼了,他还在掩饰。她很心疼,一万个让程享死得悄无声息的想法浮起来又沉下去,奉公守法的良知拉扯着她,她也深受折磨。感情的事,勉强得来的比苦果还要苦。
而现在,郁太太看得出来,她的傻白甜宝贝小儿子似乎又陷入了爱河,可是他现在的样子跟上一段与程享谈恋爱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自信,他明媚,他无忧无虑,是一只从笼子里奔向草原的自由小白兔。
到底是谁呢?
又让他重新蹦跶起来了。
跟程享在一起他受尽了痛苦,跟现在这个呢?
还会再跌进坑里吗?
郁太太开始思索,找个私家侦探去查一查。
郁大少见不惯没用的弟弟这么闲,站起身道:“他都二十三了,毕业了不说读研究生,也不工作,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去公司里跟项目了。就知道玩,废物。”
虾饺已经端上桌了,郁繁伸筷子夹了一只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用眼尾去瞪郁大少,“你就是对我有意见!都八点了,你怎么还不走啊!快去上班!快去工作!你赚了钱都要拿回来给我花!”
郁大少被这个吸血言论气了个仰倒,“你算什么啊?郁繁你这个小废物!一个月两百万的零花钱都不够你用的?我真想打你一顿!”
确实到了该去公司上班的点,郁大少在家里的公司轮番历练,从郁先生的公司历练完就到了郁太太的公司,他现在该跟着郁太太去公司了。
不管是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清福全让郁繁一个人享了,郁大少心里很不平等,暗自敲定了今年必须让郁繁去上班经受点社会拷打的计划。
看这个娇气的小废物哭不哭!
肯定哭得乱七八糟的。
郁太太与郁大少去公司了,偌大的别墅里又只剩下了郁繁。郁繁一边吃完早餐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他正在跟白琪聊天。
白琪:【跟我去酒吧,有帅哥局。】
郁繁啪啪打字:【不去,再帅能有多帅?】
白琪:【图片】
郁繁叼着水蜜桃味的棒棒糖看着手机上白琪发来的照片,不太在意地撇嘴,给他回消息:【哪里帅了?不帅。而且我不爱喝酒,喝完酒身上臭臭的,还头晕,我再也不喝酒了。】
白琪要被这个发小气死,【当初不知道是谁喝了一瓶又一瓶在马路牙子边发疯的,你以后再喝酒你是小狗,滚去玩吧。】
郁繁:【哼。】
看了眼时间,才上午八点四十,他想了想,还是九点再打视频通话给陈玄风,这样陈玄风要是在睡觉的话,还能多睡一会儿,如果他早就起来了,也不显得自己太爱找他。距离产生美,少半个小时不见,说不定他还会想自己呢。不,昨天一天只给他发了两条消息,应该早就想了。
随便找了个小程序游戏玩,打发时间。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精准的到9:00,郁繁立马坐直身体,熟练地翻开微信里的视频通话打给陈玄风,等待着接听。
修车店的员工宿舍里,陈玄风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第三天了,他的头疼仍然在继续,他连起身去食堂吃饭都有些困难。
他隐约要收回对他妈的怀疑了——也许她真的得了脑瘤。
然后遗传给他了。
他现在是脑瘤病发了。
拉着遮光窗帘的房间昏暗极了,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响铃,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的联系人赫然是郁繁。
陈玄风顶着头疼拿起手机,按下了接通。
光线强烈的手机屏幕上,顿时出现了郁繁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他叼着棒棒糖,笑容顿在脸上,疑惑地凑近看陈玄风,“怎么这么暗?你还在睡觉吗?”
还好刚才晚了半小时再找他。
不过,郁繁恋爱脑地想:就是这个光线这个角度,陈玄风都好帅啊!不需要造型,不需要角度,不需要氛围,就是没有技巧的硬帅,俊美,比刚才白琪说的那些帅哥好看多了!
“别睡了,起来啦!”郁繁说,“带我出去玩,我要去动物园看小熊猫。你觉得我像小熊猫吗?”
陈玄风闭眼:“……”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他不想回答。
“嗯……像。”陈玄风违背自己的内心,说了违心的话。
要说像,也许像吧。小熊猫长了两只眼睛,郁繁他也有。
郁繁说:“今天是墨墨生日。”
陈玄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没有习惯郁繁突然东一句再突然西一句的聊天话题,“墨墨是谁?”
“是我认领的小马,黑色的,特别可爱。”郁繁说着说着就翻照片,还好之前他云备份了很多照片,换了手机都还在,他发了两张照片给陈玄风,“你看,它是墨墨。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它还在马戏团,马戏团解散把它卖给了元宝山动物园,当时它生病了,身上都烂了。我偶然在网上看见元宝山动物园遇到了经济困难,就资助了,顺便认领了墨墨,它现在已经是个健康的小马了。”
认领生病的小马给它治病?
资助动物园?
这确实是郁小少爷会做的事情。
陈玄风来回翻看着两张照片。照片上的黑色小马……不,应该说是骏马,皮毛油光水亮,姿态优美,穿着棕色大衣的郁繁抱着它的脖子大笑地比了个耶。骏马眼神柔和,看得出来丝毫不抗拒郁繁的触碰,一人一马的画面和谐无比。
鬼使神差的,陈玄风保存了两张照片。
陈玄风说:“很可爱。你知道它的生日?”
“不知道啊。我把它走出马戏团的那天定为它的生日,从那个马戏团里出来的动物都是那天生日。”郁繁喜滋滋,“我资助养它们,动物园的人都同意了。”
陈玄风了然,这就是金主的权利。
出的钱越多,越法力无边。
他的意识昏昏沉沉的,顿了顿对郁繁道:“我今天有点事,不能去市里了。”
郁繁欣喜的神色立刻僵住,他变脸极快,盈满笑容的脸拉得像墨墨的脸一样长,“怎么了?有什么事啊?”
陈玄风说:“我不太舒服,要休息。”
“真的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郁繁惊讶又担心。
陈玄风说:“是真的,头很疼。”
“啊?怎么会这样?”郁繁眉头紧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陈玄风的声音都变虚弱了,立马就心疼了,“那……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快休息吧。”
“好。”陈玄风正有此意,挂了视频通话。
郁繁丢下手机站起身,依然担心。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身体不舒服了呢?真是……刚才没问他有没有吃药,那个员工宿舍又小又破,能休息好吗?
郁繁团团转。
等等——
真的是生病不舒服吗?不会是骗他的吧?
程享那个混蛋不想见他应付他,就三天两头说他生病了难受不想见人,结果呢,他眼巴巴去探望时却发现他哪里是身体难受,分别是骚病发作,在酒店跟陌生女人滚成了一团。
陈玄风不会也是骗他的吧?
他开始福尔摩斯上身,回想刚才视频通话,探寻陈玄风身边的蛛丝马迹,奈何陈玄风身边的环境太暗了,他什么也看不清。
不会……身边躺了个人吧?
对,那个老板的侄子,二十岁!还给陈玄风送水果盘呢!
啊!越猜测越像事实。郁繁大惊失色,紧张地咬住了指节。
可恶!可恶!
难道这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是好色爱嫖的!
阿姨切好水果装了一盘端过来,和蔼道:“小少爷,想什么呢?吃点水果吧,都是你爱吃的。”
“别吵。”郁繁很严肃,“我在思考。”
阿姨:“?”
郁繁抬头,目光炯炯地看向阿姨,“张姨,厨房里有什么营养的汤吗?今天炖了燕窝吗?”
阿姨很疑惑,可是见郁繁表情认真得像是在高考,也跟着有点紧张了,“燕窝都是晚上炖,现在厨房里有鸡汤。早上六点开始炖的,汤金黄的,也不油润,可鲜了。”
“那正好。”郁繁说,“帮我找个保温桶装起来,我要带走,有白米饭吗?装两大碗。”
阿姨不知道郁繁要干什么,可是既然他说了,她当然也照做,急急忙忙就去了。郁繁拿起手机约了个车停到天景府门口等他,去楼上换了套衣服,还专门戴了个帽子,到楼下正好接过阿姨拿过来的较大的保温桶出门:“谢谢张姨,我先走了!”
阿姨站在门口:“哎!跑慢点,别摔倒了。”
话音刚落,郁繁就被绊了一下,差点摔趴下。不过他踉跄了一下,又连忙走了。
阿姨:“……”
陈玄风挂了视频通话,说要休息,其实也不算休息。他的头钝疼,疼得他无法分出注意力去做其他的事情,无法睡着,也懒得起身,昨晚和今早都没吃,再饿也无暇顾及了。
如果明天还这样疼,他就去医院做一套检查。
房间是昏暗的,盯着某个地方看久了,眼压也跟着上来了,他不得不换着其他的地方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走廊上的吵闹声此起彼伏,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很烦躁,特别烦躁。
吵闹又寂静的环境,让他思维发散想起了很多东西。他从小到大的有了病痛不舒服的次数屈指可数,大概只有九次……还是十次,他记得很清楚。
至于为什么很清楚,当然是因为每次都印象深刻。
五岁之前,难受时,他妈和他爸爸几乎彻夜守在他的身边,吃药,喝水,睡觉,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耐心和关爱。
爸爸拿着口琴坐在床边,呜呜地吹出舒适的摇篮曲,安慰着他的梦,他妈很不高兴,压低着声音骂他:“儿子要睡觉啊!你在这里吵什么?快走!”
那时候的记忆是模糊的,可是幸福的轮廓是具体的。
五岁之后,他爸爸去世,他的家从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两个人又变成了三个人,再变成四个人。他妈变了,不再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他也变了,变得多余了,格格不入了。
曾经生病时有舒适的房间给他躺,后来他的房间变成了客厅,睡觉的地方变成沙发,再生病,没有口琴吵他,只有不可断绝的麻将声和吵闹声。除了被使唤去端水泡茶,还总要出去买烟。
七岁的一次他发着高烧被后爸叫出去跑腿给他买烟,买了烟回来爬不上楼,歪在楼梯间休息,不想竟然睡着了,睡到了后半夜他妈出去找才把他扯回去。
后爸痛骂他的没用,他泪流满面,求助地看他妈。
他妈抱着两岁的弟弟,转身回了卧房。
他从那时就知道了所有,知道了没有人再爱他。
这是个摆在他面前清晰无比的事实。
“呼——”回忆退去,疲惫的陈玄风拉起被子盖住耳朵,逐渐涣散的意识让他不知身处何地,呢喃道:“爸爸……”
将近中午,郁繁叫的车终于开到了修车店门口,他拎着保温桶下车,贼头贼脑地压低帽檐,将围巾拉起来遮盖住下半张脸。
修车店里零星分散着几个员工,郁繁如临大敌,悄悄走到修车店旁的大门进去,往前就是员工宿舍了。
郁繁很谨慎,左看右看。所幸员工宿舍的院子里没有任何人,闲暇时间,店里的员工基本都在休息和待在宿舍聚众打牌。
修车店靠后的二楼窗户边,老板抽着烟匪夷所思地盯着蹑手蹑脚进来的人,“?”
什么人呢?
难道是做贼的?
李大河站在他身边,撸起袖子:“老板,简直不把我们店里的安保系统当回事啊!大中午的堂而皇之就走进来了!哇,还这么认识路!难道提前踩了点!大胆!去宿舍了!上二楼了!我这就去找人包抄他,给他一点断胳膊断腿的小教训!”
“慢着。”老板是老板,老板是成功的老板,老板他阅人无数,对金钱财富的渴望致使他对每个给予他金钱财富的金主了如指掌,A金主的狗是什么颜色,B金主对咖啡里加奶的毫升的比例必须是10:1……更遑论金主本人。
他用齐天大圣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都比不过的眼睛将偷摸来的“贼”扫视了三遍,他对着太上老君发誓,真的只扫视了三遍,他就一眼认出来,这个“贼”他不是别人,他是他午夜梦回为了陈玄风的前途和发展操心了无数遍所嘀咕的对象:郁小少爷!
郁小少爷怎么会乍然造访?不用说,肯定是为了修车店的店花陈玄风!
在老板的注视下,鬼鬼祟祟的郁小少爷果然停在了陈玄风的宿舍门口。
李大河义愤填膺:“好哇!敢偷我的亲弟弟!玄风他一贫如洗、两袖清风,有什么值得他偷的?”
这一偷,岂不是会让他本就贫苦的生活雪上加霜!
更何况这两天他身体不舒服,正在养病。
老板猛吸一口烟:“……”
有什么值得他偷的?当然是陈玄风本人啊!美色惑人,这还不值得偷?没想到郁小少爷竟然会找过来,是做什么呢?
不过做什么都与他这些卑微的外人无关。
“走。”老板拉住朴实无华的笨蛋员工,“大河,跟我去楼上办公室。”
李大河:“拿电棍?”
老板:“你不是处理这些小事的人,那大材小用了,我这就叫别人去处理。我很看好你,我们来小声密谋一下给你涨工资的事情。”
涨工资?
李大河眼前一亮,“走!走!”
郁繁提着保温桶站在陈玄风的门前,贼兮兮地走到走廊的窗户前,侧着脑袋仔细听。
有没有说话声?
有没有暧昧声?
有没有……
郁繁一脸机警地听了两分钟,什么都没听到。
难道是他误会了?还是事后都在睡觉了!
“嘟嘟嘟——”
“嘟嘟嘟——”
陈玄风被有节奏的近在咫尺的声响吵醒,翻了个身,才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他右侧墙上的窗户。
随后,他听到了极小的呼唤声。
“陈玄风!快开门!”
陈玄风:“?”
“陈玄风开门啊!我要冻死了!”
陈玄风瞬间就反应过来,是郁繁的声音。
太过惊愕,他起身掀开窗帘,光洁透明的窗户玻璃外,郁繁逆光而立对着他笑开,他无声地指了指门的方向。
打开门,郁繁迫不及待往里冲去,抱住了陈玄风的腰,“嘿嘿嘿!”他仰头笑出一排小白牙,“想不到吧!我来了!”
陈玄风还穿着秋衣,愣愣地关上门。
“你怎么来了?”
郁繁歪了歪脑袋:“我不能来吗?我来当然是有事的!”
他放开陈玄风,扯了扯陈玄风的秋衣,“你真的在睡觉休息呀?”
“不然呢?”陈玄风看着郁繁在桌子上放下保温桶,开始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掀被子,然后蹲下身看床底,再去卫生间,接着探索大衣柜,像个侦探一般检查着房间的各处,“你在干什么?”
都检查了一遍,什么可疑的人都没有,卫生间的地面也是干净的,没有水迹,一切都很正常。他放下心来,看来陈玄风没有做让他头顶冒绿光的事情,他很满意。
“我来看你是不是真的生病,还是出轨!”郁繁理直气壮,他又很快笑开,“你没有!你没有!”
陈玄风:“……”
他无言以对。
郁繁反应过来,“哎呀!你都生病了怎么还穿着秋衣站在这里!快回床上,盖好被子!”他拉着陈玄风,把他摁倒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郁繁取下帽子和围巾以及毛绒外套随手丢在床上,陈玄风隐晦地看了眼,无奈地叹气。
“你早上吃了没有?不管早上吃没吃,现在才十一点多,你的午餐肯定没有吃。”
郁繁自说自话,打开桌子上的保温桶,取出里面的两层饭摆在桌子上,白米饭还热乎着,冒着白汽,最底下一层是炖鸡汤,拿下盖子,喷香的鸡汤香味逸出,令人口齿生津,尤其是两餐没吃任何东西早已饥肠辘辘的陈玄风。
用勺子舀上一勺,鸡肉块和着虫草被盛出来浇在颗颗饱满圆润的白米饭上,像是流金在珍珠上流淌。郁繁端起一碗饭,兴趣满满:“我喂你!”
陈玄风:“……”
这倒是不用。
郁繁夹起一块鸡肉喂到陈玄风的嘴边,“啊。”
陈玄风张嘴,吃下鸡肉。鸡肉炖得很软烂,与鸡汤的香味充分融合在一起,咸香的口感很少美味。
他抬眼,正撞上郁繁的眼眸,那双眼眸里全都不知从哪里来的耐心和柔色,还有点……慈爱。
“好吃吗?”郁繁问。
陈玄风点头:“嗯,好吃。”
“哎?上次给你带的梅菜扣肉你吃了吗?”郁繁问。
陈玄风一头疼就是两天,卧床难起,那一份梅干菜扣肉还是李大河帮忙去食堂热的,他就着那一份菜,吃了两碗饭。
“吃了。”
郁繁说:“那就好,你下次还想吃的话我再给你带。”
“嗯。”
郁小少爷像是在玩过家家,非要喂,明明动作很生涩,却不愿意放手,陈玄风在他一口饭一口鸡肉一口鸡汤的投喂中,不知不觉吃完了半桶鸡汤和两层饭。自觉非常会照顾人的郁繁收拾好碗筷又放回保温袋中,抽出一张纸给陈玄风擦了擦嘴角。
“啊。”郁繁坐在床边,陶醉地歪脑袋,“我好会贴心。”
陈玄风想笑,但是忍住了,这次他很赞同郁繁的观点,附和了他一句:“……嗯,是很贴心。”
得到承认,郁繁更陶醉了,歪歪倒倒把陈玄风往里挤了挤,靠在床头,“你快睡觉,我陪你睡,我玩手机。”
“嗯?”陈玄风从善如流让出靠外的一半位置,让郁繁坐稳,“你不睡吗?”
郁繁拿出手机:“我睡不着,我玩游戏。你要不要靠在我的肩膀上睡。”他拍拍左肩。
陈玄风垂眼看他,竟然点了点头,“好。”
也许是错觉,从郁繁踏进宿舍房间的门开始,从说话到检查再到强行喂他吃饭,他头疼的感觉渐渐地消退了许多。而靠近郁繁,他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知名的清新甜果香的香味,不腻,有种特别的魔力,诱导他昏昏欲睡。
他真的想睡了。
栽倒在郁繁的肩上,陈玄风闭上眼。
郁繁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嘴角翘得跟天上的太阳一样高,努力伸直脖子,举起举高来玩,手机音量都调低了不少。他玩的是简单又困难的消消乐游戏,一箩筐的蔬菜,选出同样的来消除,土豆、茄子、西红柿、南瓜……消消消。
房间里的空调呼呼吹,暖风熏人,消除的对象从蔬菜变成了化妆品,又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再到叮叮当当的玉石翡翠,换句话来说,郁繁的第二关根本就过不去。
哎,没意思。
退出游戏,郁繁感觉到耳畔均匀的温热的呼吸,心也跟着沉静下来,打开相机嘟着嘴拍了几十张合照,笑眯眯地存下来。
翻相册、翻合照、翻朋友圈……翻了全部能翻的,郁繁的精力飞快流逝,眼皮越来越重。
终于,手上的手机掉到了床上,他一直磕磕磕的脑袋终于一歪,靠在了床头。
他也跟着睡着了。
太阳下山,金橙色渐变的晚霞涂抹在天尽头,夜色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不消多时便晕染了整个天空。
陈玄风于一片完全的黑暗中睁眼,动了动酸疼肩颈和胳膊。
他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但是他的头疼已经完全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完全没有疼过似的。
双眼适应了黑暗,陈玄风才看清压在他身上的郁繁也在睡觉。
郁繁侧着身体,随意搭了个被子角,睡得香甜无比,做了美梦一般还咂了咂嘴,顺着陈玄风起身空隙,倒在了陈玄风身后的枕头上,哼唧一声,有接着睡了。
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陈玄风浑身的毛孔都通畅。避开郁繁的身体,他下床穿鞋,简单披了件外套。
郁繁现在的姿势很奇怪,坐在床头,蜷着身体横在他的枕头,刚刚还能盖到一个被子角,现在什么都盖不到了。
陈玄风怕他醒来腰酸背痛,弯腰脱了他的鞋子和袜子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再去脱他的裤子,想把他搬到床上摆好姿势再睡。
裤子上的纽扣解开,拉链拉开,往下脱的时候却死活脱不下来,郁小少爷睡得太沉了。陈玄风无法,只能一只手托住他的腰,一只手去褪去他的裤子。裤子刚脱到大腿,手里的郁繁就宛如一只在水里活过来的小鱼,一下子滚了一圈。
“哼!你干什么呢?”郁繁醒了。
不得不醒来,裤子都被人脱了一半了。
陈玄风见他醒来了,也收回来了手,“想让你在床上睡会儿,你不睡了吗?”
“吓醒了。”郁繁躺在床上看他,双眸在黑暗中都发光,“才不是想让我睡呢,是你想睡我吧!”
一日一次见面的黑锅又朝着陈玄风扣过来,陈玄风已经习惯了,打开了房间的灯。
房间瞬间明亮,郁繁遮盖了一下脸,又拿开手,“你不头疼了吗?你痊愈了?”
陈玄风:“似乎是痊愈了,不疼了。”
“一定是我照顾有方,我一来,你的病就好了。”郁繁开始给自己揽功劳。裤子挂在腿上很别扭,郁繁三两下蹬下来,丢在了地上。两条白得发光的修长的腿晃啊晃,郁繁毫无羞涩地冲陈玄风勾勾手指,“你过来。”
陈玄风站在床边,一眼就看出来了郁繁的狐狸尾巴往哪边翘,他向前一步,攥住了郁繁的一只脚腕。
“嗯?”
嗓音低沉,意味不明。
“你有没有看出,我有什么变化?”郁繁还惦记着做了一天保养的成果,迫不及待向陈玄风展示,他眼眸亮晶晶地看着陈玄风。
“嗯……”指腹在脚腕处摩挲,细腻如玉石的质感异常嫩滑,陈玄风其实没感觉到什么大变化,郁繁的身体处处都完美,可俨然不能扫他的兴致,“变漂亮了。”
郁繁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两条腿勾住陈玄风迫使他靠近。他得意洋洋地摸了摸脸蛋,“超级嫩!全身上下都嫩!你要试试吗?”
邀约的意向太明显,陈玄风缓缓弯腰,一只手撑在郁繁的耳侧,低声道:“好。”
郁繁迫不及待地环住他的脖颈,去亲吻他的唇。
如火遇风,如雨入海。
大致是晚餐时间到了,房间外的走廊开始响起了阵阵脚步声,都是结伴去食堂或者去市区吃饭的,走路声,交谈声,一声一声穿透隔音不太好的窗户,传到离窗户极近的正在缠绵的两人耳中。
郁小少爷某些时候是脆弱的,受不了的时候不仅发狠抓挠人,还会哭,人来人往的走廊,发出一丝声响都是明显的,难保不会被耳力出众的人听到,所以大部分时间陈玄风都会以吻封缄,争取不让郁繁的声音泄露出半点。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
陈玄风抬头:“谁?”
“是我!”安良道,“是我!你的晚餐吃了吗?我带了一份饭。我能进来看看你吗?玄风。”
玄风……好亲热的称呼啊。
郁繁翻身,露出一双哭过的满是泪痕的通红的双眸,用气音道:“怎么又是他?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呢?再普通不过的关系。
陈玄风捏住郁繁两只作乱的手,回道:“我现在不方便吃东西,谢谢,你拿走吧,我不需要。”
“啊?为什么不方便?”安良不理解,“你生病了还是该吃好的,否则身体会垮掉。玄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误会我了?是上次说你男朋友背假包的事情吗?你是不是生气我多嘴呀?”
男朋友背假包?
郁繁咬唇,已知陈玄风的男朋友是他,他背假包?他什么时候背假包了?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他怎么可能背假包啊!
事实上陈玄风根本就不想多说什么,他现在不上不下的情况很不好受,可是房间里和房间外两个人都在等他回答。
“不是,他没有背假包。”陈玄风沉声说,“因为我已经打算洗澡了,所以不打算吃东西,你走吧。”
“那……好吧。”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就算是泥人也有了几分火气,安良有些恼怒,他都这样上赶着倒贴了,又是送水果盘又是送晚餐的,不接受就不接受,他又不是非他不可……跟着他背假包的虚荣男朋友过吧,这样的男朋友迟早害了他,到时候可别后悔莫及又来找他。
路过楼梯角落的垃圾桶,安良面色不善地将手上打包的饭菜一起扔了进去。
他再也不会自作多情了。
“我背假包了?我的哪个包是假的?”郁繁不高兴极了,他想起来的时候检查衣柜里放的那个给陈玄风装礼物的托特包,难道是那个?那是真的好不好?不知道在乱说什么!简直是侮辱他!
陈玄风解释:“他不知道,胡乱揣测的。”
“真讨厌!我又不是认识他!”郁繁的双手被桎梏住无法动弹,他索性一口咬在了陈玄风的肩膀上泄愤,用牙齿磨了磨他的皮肉,“你不许再理他。”
陈玄风吃痛,一边应着一边将疼痛都化为动力,回报到郁繁的身上。
不久前两人才认识的时候,陈玄风只知道郁繁是个有着傻逼未婚夫的戴绿帽的恋爱脑小少爷(现在可能也是),冒着积雪和冰块把他从盘山公路的山顶接下来。在这张床上,同样是郁繁在哭,同样的位置,事情发展却出乎两人的意料。
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抱在一起滚了又滚,亲密无比。
安良的打扰并没有破坏两人的气氛,从床上到卫生间,郁繁更喜欢卫生间里。虽然都算陌生的环境,可是房间前面是走廊,左右是其他宿舍房间,私密性太差,而卫生间就不同了,卫生间在房间靠后的正中间,稍微出一点声音是没有关系的,不用他时时刻刻都紧绷着。
卫生间里,墙体太过冰凉,郁繁委曲求全地靠在一块浴巾上暂时阻隔冷意,混乱中,他想到了他的房间。客厅、书房、阳台、卧室以及放着巨大浴缸的的浴室,就算是个角落,都比这个员工宿舍要好得太多。
该带陈玄风去他的房间里做一次。
他可以任意把喉咙喊破,都没有人听见。
陈玄风属于沉默寡言的类型,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闷的性格,是谁养的?郁繁捏着陈玄风的耳垂暗想:性格沉闷都是有理由的,难道陈玄风从小就过得很惨?没有人听他说话,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所以他不再喜欢对人开口,情绪也收敛起来,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
确实是个石头,别说好听的话了,就连日常普通的话也不多说。
跟白琪一起泡温泉的时候,念在郁繁和陈玄风都是单纯不过的处男,身经百战的白琪给他开小灶补习,除了经典的18个姿势外,他还提了一句进行时可以说出来提升感受的东西。
“陈玄风,你知道 dirty talk 和 praise kink 吗?”郁繁颤抖着问。
熟悉的单词,拼在一起陈玄风却不解其意,“不知道。”
郁繁浅显的解释了一下:“就是脏口和夸奖。嗯……我更喜欢夸奖,praise kink ,你说句话,夸夸我……”
“嗯?”夸奖吗?陈玄风吐出一口气,略微想了想,片刻后压低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在郁繁的耳畔道:“乖宝宝,真棒……”
郁繁瞳孔微缩:“……”
一股难以描述的酥麻感从尾椎骨直袭天灵感。
他头晕目眩,直接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