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说一遍, 多少？”
“十万积分。”系统为他抹了一把汗：“智脑还说，不让讲价。”
柯丁皮笑肉不笑。
系统主动请缨：“要不我再过去劝劝，万一能撬个小口子？”
柯丁看向她：“我先前为了让那几个人渣集体怀孕, 消费了一万八是吗？”
“是的……你的原余额是一万积分, 拐卖村任务新结算了一万七千点, 合计有两万七，已经攒了接近三分之一啦。”
柯丁没说话。
系统怕他是心情不好，弱弱道：“公司这个定价是有点过分, 不过咱们也不急着买，龙血还不知道从哪里搞……”
“龙血是人的血还是动物的血？”
“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下个任务去古代，找狗皇帝割一点试试？”
柯丁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世界里没有无限宝石, 也没有奥法异术，其实他一直都不敢想，姜熠能有办法亲身前来, 在自己原本存在的时间线里两人相见。
公司主动提供了三要素之一, 恐怕说明这确实是能够联通各个平行世界的关窍。
十万积分，大概还需要七八个任务。
如果自己主动去找疑难杂症和高赏金任务, 把那些花里胡哨的额外奖励都换成积分，也许可以更快。
“那辆劳斯莱斯和质变勺子, 能不能换回积分？”
“不太划算……”系统小声说：“就拿那辆劳斯莱斯来说, 在均衡计算里, 它大概值十五万积分点以上，但是公司回收就只肯给你八千到一万。”
“勺子至少值八万以上, 但是最终能折算给你的……可能也就四五千。”
那确实很不划算。
柯丁下意识抬手调出任务一览表，刚打算看看有什么高星赏金任务, 临时想起什么，问：“那个村子后来怎么样了？”
系统吹了一声呼哨，引得幻海里的鱼群都游曳而来。
银灰色的数据流旋卷着铺开，由她翻找确认。
“首先是韦家两兄弟，杀人、非法拘禁、人身伤害等多项罪行证据确凿，考虑到性质恶劣且是累犯，哥哥韦浩宇最终被判处死刑，弟弟则是十五年有期徒刑。”
“村子里被查出来有个人有多项杀害妇婴的记录，也被判处了死刑，其他人则是三到十五年，最后一共有十二个人被审判有罪。”
系统调出一系列庭审画面，视角光线都很清晰。
十二个罪犯被剃了平头，表情晦暗地站在被告席。
柯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问：“村子后来怎么样？”
“虽然你离开了，黄家的人也陆续都走了，但那个村子里还是怪事不断。”系统说：“有男婴夭折，有女人夜哭，电视台后来去了好几次，但都拍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年轻的，有家底的，基本都走干净了，还剩十几户老人留在那。”
至于黄雨鑫，他的结局并不算好。
他的姐姐已经转世投胎，没办法补全本应在此世拥有的幸福。
而剩余的一家三口，最终还是因为这件事，不同程度地患上了抑郁、焦虑和创伤应激反应综合征。
比起前一世在牛棚里的屈辱惨死，黄雨鑫在新的半生里重新读书工作。
他把姐姐的一部分骨灰做成了吊坠，带着她在世界的不同地方走走停停，度过了还算平和的一生。
至少……死局被解开了。
系统放映到这里，还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有些刻意地转移了话题。
“这个任务算圆满完成，柯宝，你的银行卡余额升到了两百二十多万，恭喜你，终于可以全款买房啦！”
“因为超额完成监狱名额，公司还额外奖励了你十五万！”
柯丁轻轻点头，见她又拿出了一大束花。
“这是……黄雪蕊陵前盛开的白芍药。黄雨鑫托我转交给你。”
“他不确定，这个礼物你会不会觉得不好接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把它栽在别的空间里。”
青年呼吸一顿，快步过去接住数十棵鲜活怒放的白芍药，又想露出笑容，又觉得有几分伤感。
系统见他在轻抚花上的露水，声音不自觉地更温柔了一些。
“虽然他带着姐姐一个人过了一辈子，但是他把黄雪蕊的墓园装潢的像玻璃花园一样。”
“那边有充沛的阳光，黄雨鑫洒下的大把花籽也全都种活了，每年都开得很好。”
“他送给你的这些花，在咱们幻境里也可以无土栽培，而且因为都是数据流的关系，可以像永生花一样长开不灭。”
“它们真好看。”柯丁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好：“我很喜欢这一份礼物，谢谢。”
“所以，你打算醒来了吗。”系统温和地说：“现在是早上八点，今天是晴天。”
柯丁睁开了眼。
他睡在宿舍上铺，今天是星期六。
老张把被子蹬到一边，敞着肚皮睡到打鼾。
金灿灿的晨光落在阳台的被子上，走廊旁有一晃而过的交谈声。
他回来了。
这个世界平和安稳，至少，他的朋友，他的家人，都在健康快乐的活着，没有遭遇任何罪恶。
青年缓缓坐起来，先是翻看商城里其他上新的兑换品，又望着阳台的那一抹亮发呆。
“其实我有别的私心。”
系统轻诶一声。
“这样说不太好，可我总想试一试。”柯丁低声对她说：“我想治好我爸爸妈妈的病。”
治好妈妈的腿，治好爸爸的旧疾。
这也是他一开始就努力学习，拼命考上全国最好的几家医学院之一的原因。
但学的越深，他越不得不被迫接受一个事实。
这个世界能治愈的病其实很少很少。
大部分的病能得到研究都是侥幸，任何药物都需要大周期的研发试验，无数个技术瓶颈如无涯海一般挡住人们求知的去路。
很多病甚至连病因都无法探究个所以然出来，至于用药以后无可规避的副作用、手术风险、术后风险，和昂贵的医药费一起压作大山，是无解题。
“我真的喜欢姜医生。”
“我也是真的……侥幸地想着，也许以他的能力，我的爸爸妈妈能变得健康灵活，在任何季节天气都能舒舒服服地度过每一天。”
他在拿到报酬以后，第一时间带着爸妈去挂了专家号，也一直用最大限度的方式给他们做保健理疗。
哪怕爸爸明着暗着婉拒过很多次，哪怕妈妈每次都很不好意思，他也劝说着，笑着哄许久，变着法子骗一骗，说那些价格根本不贵，说都是他的学长学姐给了优惠，主任医生是老师的朋友。
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有限，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父母身上的病都是陈年未愈的旧问题，随着年岁的增长，治疗难度越来越高。
最对症的专家看过之后，也仅仅是说现在保养的很好，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就可以了。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一定可以的！”
“那可是姜医生！他要是连穿梭时空都搞定了，还有什么搞不定！”
“高超的医术就是他最好的嫁妆！”
柯丁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趁着是周末，他再次找到了中介老陈。
“你好，我买套房子。”
老陈好久没见到这个小孩，下意识道：“华盈花邸那套？”
“对，上下两层独栋小别墅，自带内部电梯草坪后花园，首付195万。”柯丁看了一眼系统贴心给的提词器，又道：“你们中介公司的折扣幅度在75%~95%之间，另外你个人还可以内部砍价10万左右。”
“所以，我现在可以给你140万的首付，并按你们的团购价贷款十年还清尾款。”
老陈抽了口冷气：“你现在有140万？”
“对。”
“你现在……是学生，就可以贷款？”
“我有工作，有公积金，也有公司担保。”
老陈掉头就跑。
“我去找上级谈！等我一下！”
这是他成交的最快一笔。
快到无比丝滑，不可思议。
身份证拿出来的时候，老陈对着柯丁的出生年份看了又看，还是感觉自己没睡醒。
这么年轻的小孩，自己买房自己过户，而且连爸妈都没带上。
再长大几年……更不得了啊。
签认购书、买卖合同还有房产备案的时候，那孩子都淡定的不行。
老陈看得出来他是第一次买房，也不太像那些动辄挥霍几百万的富二代。
上次看房的时候，他们还在挑九十多万全款的经济适用房，现在却正在拿下他一开始就定下的目标。
比起这个年轻人手头的财富，老陈的注意力都在他的果决和判断力上。
太老练了。根本不像刚二十岁的人。
办好最后一道工序之后，柯丁给老陈发了个红包。
“辛苦了。”
老陈愣愣地点了接受，不太自然地说：“你真的很厉害。”
“谢谢。”
-2-
柯丁花了些功夫，把房产款项的来源做了合理的票证参考。
他怕爸妈以为自己在捞偏门。
虽然有工资单、奖金单、个人奖状、银行流水等一系列参考物，老两口看到银行卡余额和房产本的时候仍然还是瞳孔地震。
柯丁早有预备，拿出做六星任务的口舌，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让爸妈接受现实。
——效果一般。
老两口一宿没睡，第二天继续发愣。
他们的孩子——怎么就自己买房子了？！
而且还是这么好的小区——还是独栋带电梯的别墅！！
张淑丽起了个早，和丈夫一起做了顿早饭，表情严肃地把柯丁叫到身边。
“不该赚的钱，咱们一分钱都不能碰，孩子，你把这些东西都退回去。”
柯丁哭笑不得：“妈，你要不去我公司见见我领导。”
柯父还是有点表情放空：“真是你自己赚的？”
“真是。”
老两口把票据看了第三十遍，然后破天荒地打车出门了。
不过某家公司不仅在高端地段租了写字楼，还热情接待了老两口的参观访问，对公司的医疗内容及柯丁的业务贡献做出了高度评价。
柯丁一边陪爹妈参观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公司总部，一边悄悄跟系统嘀咕。
“前台小姐姐……好熟练啊。”
还有这些医疗项目……这些会议室以及穿白大褂和穿西服的群众演员……
专业，太专业了。
“必须的。”系统很骄傲：“毕竟很多员工要跟家人朋友解释自己的收入来源，我们公司都是正规企业，按时缴税报税，拿过好多奖！”
趁着前台小姐姐跟他父母讲解公司的福利待遇，系统又掏出一个小礼盒，示意柯丁虚空点开。
“这是？”
“你之前完成了TOP5的任务，奖励的是一双筷子，记得吗。”
“对，我记得拐卖村好像是TOP2……那奖励是？”
伴随着柯丁点开礼物盒，一个柔光泛滥的光圈出现在他面前。
柯丁：“请告诉我，这是类似济世菩萨那种戴着就给我支付宝哗哗撒钱的好东西。”
系统干笑一声：“不是。”
柯丁：“……”
“它的学名是范氏K9-52424版同态波遏止电式增强器。”
柯丁：“哦，看来它和李氏M8-10000版熵能量子反物质转换器的命名者是同一个人。”
系统：“你怎么记住这破名字的。”
柯丁：“我是医学生。”
系统：“嘶。”
“咳咳，”她干咳两声，继续道：“这个光环就是咱们之前培训师小姐姐协助研发的，超级无敌好用的——无死角美颜光环。”
柯丁：“……？”
“只要你戴上这个光环！你就是方圆五百里最好看的生物没有之一！给狗戴狗都好看！”
“另外，由于小姐姐的专家级建议，这个光环还自带了男女通用的费洛蒙香氛！”
柯丁皱眉道：“费洛蒙？”
“人类都拥有可以接收外激素的犁鼻器，而这款费洛蒙的配方可以让人无差别增加吸引力，是做万人迷的不二人选。”系统把光环推到他面前：“你要不要试一下，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成为古希腊掌握最高魅力的神！”
柯丁：“不了，谢谢，我不喜欢做数值怪。”
他对这东西兴趣缺缺，叹了口气道：“把它转成积分能换多少？”
“……八千。”
勉强也行。
柯丁只打算在下个任务里狂薅破防值，但完全没有使用它的兴趣。
他不擅长扮演万人迷类的角色，也不喜欢应付那些并非对他本人感兴趣的追求者。
……这么好的奖励，可惜要吃灰了。
“等下，这个东西……我能给别人用吗？”
系统呆了几秒：“一般来说，自己用都来不及，我去问问智脑。”
她看得出他的犹豫，很快就带着准确答复回来。
“智脑说可以，但一天只能对任意一个生物用一次。”
“是的，生物，智脑说你乐意的话给狗用都行。”
柯丁没忍住笑：“我可能真的会用。”
经过这几天的休息，他已经准备好进入下一个任务，习惯性在空余时间翻看不同星级任务的介绍。
对于排名第一的ABO世界，柯丁还有些犹豫，心里没想好处理方法。
系统想了又想，说：“其实还有个隐蔽的任务库，不过我们内部人员一般叫它死库。”
柯丁扭头道：“是无限流那种又要解密又要手撕怪物的副本吗。”
“不是，”系统说：“死账、烂账、没法理清楚的乱账，基本都扔在这里。”
“像公司列出排名的这些任务，都是入手快刷新快的单子，虽然前几名的大活儿最长卡了半年了，但第五十到第十一名的任务都刷新很快，有的一周就能换好几个，大家都抢着做。”
她想到什么，又建议道：“如果你想快速刷高分，也可以学一下咱公司的业务冠军，她有自己的模式化过关方式，任务时长短得吓人。”
柯丁的兴趣停留在死库上面。
“死库给的积分多吗？”
“当然多，所以以前开放过几次，但是被员工投诉举报说是赌博项目，后来碍于行业规范就关停了。”
“什么意思？”
谈话间系统已经快速申请到金牌员工的特殊权限，为柯丁打开了死库的页面。
“这里的每一个任务，都有不同的准入门槛，对一些全心赚钱的员工来说，就像赌局的入场券。”
“你在外库看到的所有任务都是无条件进出的，想接就接，任务失败也没有惩罚，公司买过相关保险，员工退出难搞的任务还附赠心理评估和治疗。”
柯丁看到截然不同的表单页面，意识到其中区别。
“有的任务要预交费？”
“死库的绝大多数都要预交费。”系统耸耸肩：“所以才会被投诉举报，还有几个对家公司拿这个说事，试图搞黑我司名誉方便挖墙脚。”
“但是……”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这些只是因为苦主的心愿过于复杂或强烈。”
它们并非是纯粹的爱恨，要谁死或者要谁生，其中牵动的因果关节实在太多，才会让参与者还要支付额外的入场费用。
柯丁随手点了一个，看到上面有明确标注。
【入局代价：五千点】
【禁止重开/失败则任务结束】
任务介绍上写，这是一个宫斗故事，苦主是权谋漩涡里一个被波及的小宫女。
她在主线剧情里仅仅只是一个镶边的存在，却因为死后心愿过于强烈，才被探测捕捉，并录入成相关任务。
柯丁快速翻看着大致剧情，仍然觉得不解。
“连丧尸世界死人了都能重开，她这个为什么不行？”
“因为苦主的心愿太复杂了，单是启动机制和激活相关额外项都很麻烦。”系统解释说：“如果不是她自愿献祭的代价太多，公司审核员那边会认为这是赔本买卖，压根不会同意任务录入。”
柯丁听到这里，只觉得陌生。
他很难想象任务目标要有多复杂难搞。
这是他的第十个任务。
他杀过皇帝，逼疯过变态，解决过大大小小的感情问题，还把一系列人渣都送进过监狱。
很多任务虽然难搞，但是都能用各种办法化险为夷，也让他渐渐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信心。
“她想换取什么？”
“这个宫斗故事里，除了女主之外……所有人的自我意识觉醒。”
系统从前听同事们聊过这个故事，今天再次接触时仍然心有余悸。
“小宫女活着的时候觉得很多事情不对劲。她想了很久，很多次，可是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她遇到的宫妃皇子，无论平日性情爱好如何，在遇到女主以后都会性情大变。
为什么勤政爱民的皇帝在女主面前像个疯子，为什么那些王公贵族乃至国师，都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女主，形同癫狂。
小宫女没读过书，死前也想不明白这些事。
她自己也完全违背性格和自我对女主下手，然后成为反杀爽点的一环，在后续情节里被正义处决。
——哪怕她平时碰到蜜蜂都仅是拿手绢小心包裹好，带到花圃放掉。
“小宫女活着的时候积德行善，救过一尾鲤鱼。因为仙鲤报恩，她死后才知道，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都只是话本故事里的几行字。”系统说：“她当时追问那条鲤鱼，难道所有人在那个女主面前都要失去自我，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任何事情吗。”
“鲤鱼说，作此话本的说书人需要任何情节，他们就必须做任何事情，这便是此世的天道。”
柯丁不自觉地深呼吸。
“所以，她希望所有人都能摆脱女主光环，不做剧情工具人，而是真实鲜活的拥有自己的生命。”
“对。就是这样。”
他难以想象，置身于那样的环境里，要怎样才能挣脱出自我，又要怎样才能逼醒所有的男男女女。
“她在知道一切的时候……心愿实在是太过强烈，以至于当时世界线检测警报器都响了好几次。”系统说：“公司也没有想到，有人愿意付出一切，让身边所有人都能好好的重活一世。”
柯丁几乎已经猜到答案，仍忍着寒意问出了口。
“她……献祭了什么？”
“她的灵魂，以及所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