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08

姜清境与其他官员商议后,决定接纳北雍叛臣濮阳邵。

南周官民很遗憾当年一统北地的沧国崩塌时,没能分到一杯羹。北伐小有成果打下的土地,也被后来的北雍打回去了。

这次北雍内部生乱,大将濮阳邵在荆河之地反叛,姜清境与其他官员商议着借此机会再次北伐。

上报小皇帝赵异后,赵异没听到一半就厌烦了:“就这么办吧。”

南周撕毁和约北伐,支援濮阳邵。谁知濮阳邵不但向南周投降,还向西边的北穆投降了。

荆河之地只有一块,他却献给两个国家。

北穆派了援军过来,见到南周军队,才知上了当。邀请濮阳邵去军营议事,想给濮阳邵一点颜色看看。

濮阳邵没去,气得北穆直接班师回朝。

南周来也来了,兴师动众的,只能继续支援濮阳邵,让濮阳邵当北伐的炮灰。

北雍派大将讨伐濮阳邵,濮阳邵几胜几败。南周军队在边境拉开战线,小胜几把乘胜追击,谁知追敌过深,北雍埋伏的军队打得南周溃散逃亡。原来前面的胜只是北雍的阴谋。

南周大败,有的将领重整旗鼓还要再战。有的将领贪生怕死,平日里吃着五石散喝着温酒,只会纸上谈兵,一见到真战场,真要死人,把军队丢下自个儿逃了。

军队失了主帅,军心溃散,也跟着逃亡。

赵异知道了大怒,要砍那将领的头,但那将领是世家大族的“名士”,最后降职了事。

濮阳邵那边,为了稳定军心,对手下的兵将说他们在北雍的亲族都被杀了,如今只能破釜沉舟。

谁知北雍那边的战场上大喝,说是叛军的亲族都还好好的,现在投降,弃暗投明,不但不追究罪责,还能保持原有的官位。

此话一出,许多兵将投了降。濮阳邵带着几百亲卫南逃,占据了南周的岱城。

濮阳邵原先许诺的荆河之地,也被北雍收回了。

北伐失败。

赵异气得大骂濮阳邵,修书一封去骂,半路被姜清境截回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濮阳邵占着岱城收兵买马,修书许多封上表自己的忠诚,还说想求娶姜氏高门女子为妻,姜清境也恼了。言辞华丽的修书一封,让濮阳邵去寒门找,高门别想碰。

濮阳邵得罪了北雍北穆,如今只能明面上臣服南周,本想着联姻姜氏融入世族阶层立足,谁知这些世家大族根本看不起他。

濮阳邵一怒,联系了赵异曾祖嫡次子的后代——顺王。顺王早就对皇位有想法,两人一拍即合,干脆反了。

顺王在绍京暂时苟着,明面上还是忠臣。

濮阳邵在岱城以清君侧的名义造反,说是姜清境把持朝政、鱼肉百姓、欺压皇族,他不是谋反,他是要替陛下清理祸国殃民的害群之马。

北雍趁乱,又多打了几座南周的城池,随后继续在边境与北穆对峙。

赵异本以为濮阳邵不过一叛臣,兵马也少,很快就能平定。

但很多城池里,皇族和世家鱼肉百姓,没有家世的人又很难往上升迁,平日里还好,遇到战事,不少竟然直接降了。

濮阳邵追求速胜,直捣黄龙。竟不过几月就包围了南周都城绍京。

濮阳邵打到绍京外城,晏弥晏余正巧在外城办事,混乱中,晏余拉着晏弥往外跑。

兵马横冲直撞,百姓避之不及惨死马下,晏弥想往内城跑:“大哥和怯玉伮还在皇宫。”

晏余道:“不到万不得已,濮阳邵不会杀皇帝。现在进去只是送死,不如去他地投奔勤王军。”

晏余见晏弥仍是想去内城,气急了骂道:“二哥,你是能文还是能武!这时候添什么乱!”

急冲冲带着晏弥跑了。

双方混战中,外城的世家豪门们纷纷带着米粮金钱往内城跑。

周军大败,濮阳邵的军队随后便包围了内城。

各地的勤王军四起,纷纷朝着绍京赶来。

濮阳邵的军队在外城烧杀劫掠,百姓惨死者众。女子被掳夺配给军士为奴,男子被驱赶修土山等攻城器械,继续攻打内城。

内城难攻,双方陷入了僵持。

僵持之中,内城与外界断了联系,食盐、蔬果、肉类等开始短缺。

赵异这几月一直陷入暴怒之中,眼盲耳瞎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濮阳邵攻到内城来后,赵异觉得没脸,竟好久没来打扰晏巉与林笑却。

姜清境也没了往日的悠闲自得,之前还能联系上各地的勤王军,现在已全然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狗贼!欺人太甚!”姜清境骂道。

赵异直接扔了砚台砸去,姜清境没躲,额头被砸得出血。

赵异骂道:“朕是懒得管事,让你们管,结果就管成这!你们世家不是自诩高人一等?把晏哥赶到后宫来,结果你们一个个的,打个仗逃,敌军一来,丢下城池,逃。逃逃逃,除了逃命你们还会什么!”

“朕看就依濮阳邵所言,把你杀了换他退兵!”

姜清境抹了把血,冷笑:“把我杀了,陛下以为濮阳邵当真会退兵?”

“我姜家的勤王军很快就到,陛下急什么,不过小贼罢了,迟早剥了他的皮削了他的骨,看他还如何叫嚣。”

赵异笑:“姜清境,朕的江山要是玩完了,你也陪葬去吧。”

姜清境没有多言,擦了擦血,甩袖走了。

快走到凤栖宫,终究是觉得没脸,转了方向出了皇宫。

赵异坐在龙座上,又开始痛哭。

哭着哭着眼睛就看不清了。他这病需要静,情绪波动太大就会耳聋眼瞎。

赵异麻木地掉着眼泪,舒厢走过来,说午膳好了。

没有什么蔬菜,把马都宰了吃马肉。舒厢咽了咽口水,等着陛下说不吃,那他就偷偷吃了。

可是赵异一直没有说话,舒厢正想偷偷夹一块吃了,赵异突然发话要用膳,眼睛也能看见了。

舒厢咽了口冷气,好险好险。

现在皇宫外,都开始吃人肉了。吃人肉了有的患病,成群成片的死。

没有木材,房屋也被拆下来当火烧。

凤栖宫里。

为了保持体力,减少消耗,林笑却时常躺在床上。

晏巉也躺在床的另一边。

林笑却躺着躺着,觉得不对劲,脚一蹬,蹬到个双眼红肿的皇帝。

赵异什么时候偷摸进来了,他竟然没察觉。

赵异回瞪了他一眼,但没说话,蜷缩着离远了些。

晏巉听到动静,起身看了一眼,见是赵异,什么也没说又躺下了。

赵异见晏哥如此,分明是对他失望之极,赵异又开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没人安慰他。

林笑却觉得烦了,又去蹬他,想把他蹬下床。

赵异一下子就捉住了他的脚腕,赵异一边哭一边控诉道:“你这小贱婢,越发得意了。朕是皇帝,你算个什么东西。”

“信不信朕断了你的粮,饿死你。”

晏巉冷漠道:“赵异,倘若你过来,就是为了教训小怜。那我真是高看你了。”

赵异哭道:“晏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赵异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晏巉没问答。

赵异哭着:“晏哥,你抱抱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晏巉不动弹,赵异就往前爬想去碰他。

林笑却赶紧爬过来拦住,不准赵异上前。

赵异怒了:“你怎么跟那个怯玉伮一样讨厌,我今天杀了你,还能替晏哥省点口粮。”

赵异哭得厉害,哭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耳朵也聋了。不但没能杀掉林笑却,反被林笑却一脚蹬下了床。

赵异摔得疼,抱着床脚默默流泪,时不时抽噎一声。

林笑却听了半晌,掏出块帕子嫌弃地递给赵异。

赵异抬起眼眸,渐渐清晰的视线里,是一张如月如玉美人面庞。

他怔了片刻,别扭了会儿,接过了林笑却递来的手帕。

赵异擦了擦眼泪,倏地问:“小哑巴,你会写字吗。”

林笑却没搭理他。

赵异揪着帕子:“你要是能写字安慰安慰朕,朕就不怪你了。”

林笑却直接躺回了床上。

赵异爬上来,小心翼翼挤在林笑却和晏巉中间。

床很大,晏巉离远了些。赵异脸色煞白,故意靠近林笑却,想彰显一番他就是为了靠近这小婢女,才没有想着偷偷抱晏哥。

赵异揪着帕子,把帕子还给林笑却,林笑却指尖拎着,无比嫌弃地扔了。

赵异双眼发红,可林笑却瞪着他,红着眼的赵异自个儿爬下床,把帕子捡回来塞到了怀里。

他试探地想抱这小婢女,谁都好,谁来抱抱他都好。

可这小婢女也嫌弃他,推他。赵异一发狠,抱住了小婢女的脚,吼道:“朕给你暖脚行了吧!天冷!朕大发慈悲!”

小婢女蹬蹬没蹬掉,脚确实有些冷,蹬在赵异小腹上取取暖。

赵异躺了下来,抱着小婢女的腿,哭累了竟安心地睡了一觉。

醒了已是傍晚。

下人们端来饭,又是米饭配马肉。赵异嫌弃,可外面的人连马肉都吃不上,老鼠和麻雀早吃光了,兵士都开始马肉掺着人肉吃了。他还能吃纯马肉,已经是皇帝的逼格。

内城围困之前,十几万人,现在就剩几万人还活着。

外城的百姓被命令堆攻城的土山,堆得没力了,尸体也被堆进了土山。

赵异嫌弃地夹马肉给小婢女吃,小婢女咔咔咔吃完了。

赵异眼睛开始冒泪,他看着小婢女,又看向晏哥,默默地把肉推给了他们。

自己吃纯米饭。

赵异干着饭干着干着,泪水和着饭一起吞。

“晏哥,我知错了。”赵异道,“我以后要还是皇帝,我把你放出宫好不好。”

赵异落泪道:“我只是想你亲近我一些,可自从你入了宫,离我越发远了。”

晏巉并不信。如今时移世易,赵异暂时服了软。等他重新拥有了掌控之权,只会变本加厉。

他杀了那么多下人,下人流遍了血,如今他只是掉些泪罢了。

勤王军赶到了绍京,胜了几场,贪功冒进,被濮阳邵打得兵溃将逃。

领头的大将差点身死,经此一遭,佛系了。就在绍江南面驻扎下来,下面的将领要重整旗鼓继续打,他通通压下。

军营里夜夜笙歌,妓妾不断,酒酣耳热。大将老父在内城,登上城墙质问儿。有小兵观测到此事,禀告大将。孝儿大将喝得醺醺然,权当耳背听不到。

有几个将领商量着还是得救,渡过绍江还没扎营,一个将领见着濮阳邵的军队气势汹汹,发挥逃跑的传统艺能,带着手下逃了。

另一个将领不敌身死。活下来的将士们,也都佛了,加入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夜夜狎妓的阵营。

这一支勤王军在绍江南就此驻扎下来。

另一支勤王军也赶到了,准备从北面施展援救。可惜吃了个败仗就跑了。

濮阳邵攻打内城,内城的将领作战经验丰富,跟北雍北穆都打过,濮阳邵长久地打不下来,军粮有了短缺的风险。且各地的勤王军渐渐赶到,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败。

于是明面上修书求和。说他对大周一片赤忱之心,愿拜太上皇为义父,做皇帝赵异的左膀右臂,清除奸佞。

赵异大骂。

濮阳邵又道,说是为表赤忱,他愿班师回到岱城,只要皇帝割让附近其他四城,他立刻就退兵。

赵异累了,答应了。

谁知濮阳邵只是明面求和,拖延时间,争取勤王军短时间不攻打,从而在绍京附近运来了粮食。

赵异修书疯狂大骂,说濮阳邵当初认北雍先皇当义父,现在又认他爹当义父,那么喜欢当儿子,不如当他的龟儿子。

濮阳邵修书回骂,说狗屁世家狗屁皇帝,君不君臣不臣,都是些没本事的卵蛋,才让他打得如此轻易。双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濮阳邵还能继续僵持,内城却快无兵可用了。

赵异气得拔剑乱砍一通,砍得空气四处飘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

从前,别人都是他砧板上的肉,可若是城破了,那砧板上的肉就成了他赵异。

他正乱砍着,他爹不知怎的来了,差点被砍到。

赵异气得大叫:“你身边的下人呢!你胡乱瞎闯什么!”

太上皇赵岑抱着自己的玩具害怕地靠近,他说他饿了,他想吃水果。

赵异气笑了:“江山都快完了,你还惦记着那口吃的。爹啊爹,你真是傻得够劲儿。”

“你这么傻,你为什么要活下来,”赵异拿着剑架到了赵岑脖子上,“你把我娘害死了,你怎么好意思活下去。”

赵岑不解,他嘟嘟囔囔地说:“秀娘改嫁了,没死,改嫁了。”

赵异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爹,你活得真快活啊。”

赵异将剑垂下了,让人把太上皇带回去。

赵岑还问没有水果,能不能吃点其他的,赵异乱砍大叫:“没有!没有!没有!”

把床砍烂了。床帘碎一地,棉花都四溢。

那个疯劲儿把赵岑吓坏了。赵岑吓得玩具都掉了。

他把木雕的小人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轻声说了对不起。

随后慢慢靠近儿子,不舍地抬起手收回去,又抬起手,想要把小人送给他。

赵异流着泪冷笑,夺过小人狠狠砸在了地上,见没摔坏,还用剑砍了两刀。

赵岑见自己的小人被砍断了,哭了起来。

他推开儿子,把小人的“尸体”捡起来好好捧着,哭着跑出去了。

小人救不活了,赵岑难过了很久,挖了个坑埋了小人,还立了个碑。

每个玩具都有名字,他记得的,对不起,他的儿子把小人弄坏了。

赵异笑了几声,在眼盲耳瞎里,靠在了床沿。

他总算知道自己爱哭的毛病从哪继承的了,没继承那傻,也算上天待他不薄。

视力恢复后,赵异去了凤栖宫。

他想见晏哥,就现在,想见见他。

可是晏哥没在,沐浴去了。

赵异只看见那小婢女躺在床上发呆。

赵异一下子就扑上去,抱住了小婢女的腿。他道:“朕大发慈悲,又给你暖一次脚。”

“冬天来了,好冷,哑巴,你冷不冷啊。”

林笑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蹬在赵异的肚子上。

赵异问他,他也不回答。

赵异问:“你听不懂,还是不能说,你认不认字,说啊。”

林笑却闭上眼,权当听不见。谁知赵异握住他脚腕挠他脚板。

好痒啊,林笑却没忍住发出了笑声。

他猛蹬赵异,可赵异发了狠,他竟然蹬不掉。

赵异一直挠一直挠,痒得林笑却快笑哭了。

赵异终于停了。他怔怔的:“原来你能发出笑声啊。”

“哭,哭是不是也一样能发出声音。”赵异怔怔地问,“你能听懂我的话吗,你一定听得懂,不然怎么会那么记仇,几次三番捉弄我。”

林笑却仍是不答。

赵异静静地躺了下来,抱住林笑却的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你这张脸太惹眼了,城要是破了,你就完蛋了。”

“我不喜欢女人,美人也不喜欢,但别的男人不一样。”

赵异冷笑:“你会被玩到大肚子的,到时候生下一窝小崽子。”

“有的聋,有的哑,有的眼睛看不见。”

赵异笑了几声,沉默了下来。他往上爬,突然不想只抱腿了。

谁都好,想有一个人抱抱他。

娘死了,没人抱他,那他去抱好了。

可是小婢女推他,不想他抱。

人人都嫌他。

赵异本来都想松手了,晏巉沐浴完,看见他惹人误会的动作,斥道:“赵异,国要亡了,你还有心情强迫我的婢女。真是明君啊。”

赵异抬眸,见晏巉眼神冰冷,故意地将林笑却抱住了。

“是啊,我是明君,你是忠臣,君臣佳话流芳百世。晏哥,我碰一个婢女怎么了,我疯了,连你一起碰。”

晏巉目光更冷,赵异被剐得血肉淋漓,他笑了笑,抱着林笑却就要离开。

晏巉拔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赵异冷笑着松了手,放开了林笑却,独自朝剑刃走去。

晏巉没有收剑。

赵异一直往前,剑刃划破肌肤流了血,晏巉倏地将剑收了。

赵异手指轻轻抚过伤口,指尖沾了血,他尝了尝,挺腥的。

赵异笑:“朕还是赢了。你不敢杀朕。”

赵异明白,晏巉是不敢,而非不愿。

纠缠这么多年,他终于看清了,晏巉对他别说情爱,连怜悯都欠缺。

他对那些爱他的人,只有厌倦,厌恶,厌恨。

赵异离开了。

晏巉的剑刃滴着血。

他扔了剑,缓缓走到林笑却身前。

想要抱住怯玉伮,却只是隔着袖子一寸远虚摸了摸他的头。

“别怕。”晏巉道,“我会护着你的。”

哪怕他自己亦是摇摇欲坠。

林笑却点点头,眉眼弯弯,轻声道:“我也会保护大哥的。”

晏巉的心一颤,手垂了下来,隔着袖子摸到了怯玉伮的头发。

但他竟不觉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