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古代虐文里的炮灰攻25

殿外在下雨,林笑却头还是很晕,他说不清是喝了酒更晕,还是现在砸地上更难受。

他看着月生的所作所为,不知为何就湿了眼眶。

他觉得月生看起来好痛苦,身体内长满了刺,像是扎入尖锐树枝的荆棘鸟。

月生把衣裳绞成白绫,塞给他一头,林笑却不想要。

这是噩梦,可如果杀了人,那就不只是梦了。

林笑却不得不从疼痛与晕眩中强迫自己脱离出来。

他慢慢爬起来,爬到月生身边。他攥住这头,反绕了几圈,把自己的衣裳取回来了。

衣裳已经皱了,可外面下了雨,好冷,林笑却一点也不嫌弃,把衣裳穿好又爬回了床榻上。

林笑却听见身后月生问为什么。

为什么?

雨水多好啊,为什么一定要沾上血腥。他的衣裳也很漂亮,是绣娘花了许多功夫才绣好的,明明跟白绫一点也不一样。

用这件衣裳来杀人,连衣裳也会生气的。

他被咬得很疼,他以后不靠近月生就是了。

头好晕,身上也好疼,林笑却想山休了。他不该对山休发脾气的。

他知道山休是担心他。

山休即使伤害所有人,也不会来伤害他。

他想回去了。

他要好好喝药,等冬天的时候,和山休一起堆雪人。皇后娘娘很伤心,送他一个雪人算是逾矩吗?

那就给皇帝、太子都送一份,人人都有,大概就不突出了。

林笑却发现自己原来没有那么坚强。

相比被人恨,被人怨,他还是更喜欢被人爱,被人关心。

人都是向往温暖的生物,他钻进被窝里,即使这是萧倦的被窝,他也觉得温暖。

这里的被子货真价实,只要躲进去,他就可以骗自己没有血与疼。

才躺进去一小会儿,萧倦竟回来了。

林笑却躲得更深,他身上有伤痕,他不想被人看见。

萧倦没管一旁垂着头的谢知池,径自走到床榻旁。

看林笑却还睡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摇了摇他,让林笑却醒过来。

都这么久了,他都打猎又回来了,怯玉伮怎么还睡着。真是太能睡了,一天到晚全睡过去,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林笑却睁开眼,萧倦细细看了看,觉得不对劲:“你做噩梦了?怎么好像哭过。”

林笑却哽咽了一下,强忍着,“嗯”了声。

萧倦道:“都快及冠了,还会被一个梦吓着。身体像个瓷娃娃,心智也要当娃娃了?”

眼见着林笑却又要哭,萧倦道:“算了,没人让你不当。”

说完他笑了下,伸手要抱林笑却,林笑却直往里躲。

看着萧倦阴冷的眉眼,林笑却低声道:“臣觉得冷,不想出被子。”

“陛下,臣想多睡一会儿,可以吗?”林笑却不想跟他犟,不想暴露咬痕,“您的头发湿了,外面的雨好大,会着凉的。陛下,您快去沐浴。”

“浴池很暖,把冷意洗刷掉就不会着凉。”

熨帖的话萧倦听得够多,可还是头一次听林笑却说。

他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有点别扭。

眼见萧倦真乖乖沐浴去了,都没继续掰扯。林笑却松了口气。

他下了床,随意找了件萧倦的大氅,仔细系好。

萧倦身形高大,林笑却穿着有些拖地。他提着大氅,叫了一个小太监帮忙打伞。

他要回去了。

月生在背后唤他。

林笑却没有回头。没有停留。

被咬上一次就够疼了。

他很听话。他不会想着再靠近他。

大氅长长的,遮住凌乱折皱的衣衫,毛领子厚厚的,刺得他脖子上的伤口发痒。

在陛下这里睡了一晚,回去却如此模样。

他需要一个理由。

可晕眩让林笑却想不出来。

若是往常,他应该早就晕过去了。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存在感太强烈,他竟然没办法晕过去。

雨声哗啦哗啦,小太监把伞全偏到林笑却这边。

小太监整个人都湿了。

林笑却倏地认出了他。是篝火宴上被三皇子踹了一脚的小太监。

“你淋湿了。”林笑却轻声说。

小太监农猗[yī]连忙道:“奴才不碍事。”

林笑却轻轻摇了下头,把伞扶正。

这伞很大,装得下两个人。而且这场雨太大了,风又狂,就算把伞全推到他这边,他的衣衫下摆还是会淋湿的。

林笑却问他疼不疼,三皇子那一脚踹得他倒下了。

农猗仍是说:“奴才不碍事。”

林笑却道:“可都是一样的身躯,怎么会不疼呢?”

“我就好疼。”林笑却声音太轻了,雨声又大,农猗没听清。

可他做奴才的,怎么能让主子再讲一遍。

不回答也不成。

农猗只能猜测地再答了一遍:“奴才不碍事。”

等送世子回了院落,进了屋,农猗竟没回过神来,举着伞跟着进了屋。

林笑却愣了片刻,笑了起来:“小公公,屋内不用打伞,会长不高的。”

农猗愣愣地收了伞。

他应该说些小的告退之类的话,可是脚有些挪不动。

他看着世子的笑,仿佛被浇灌了糖浆,他整个人裹在里面,进退不得,什么想法都愣住。

只觉得,好好看啊。

曾经有小太监私下嘴碎,大晚上的不睡说起哪个人最好看。有不怕死的,说是皇后娘娘,也有的说是宫里的哪个哪个。

这等闲话主子的事,若是被人知晓了,可是要命的。

农猗一句话不说,他守规矩不爱惹事。

大通铺上好些小太监,他身旁的一个推他,说农猗你觉得呢,你长得就挺好看的,你觉得哪位娘娘最好看。

他们说不出国色天香天人之姿之类形容人的话,他们只知道好看不好看。

农猗才不说,他装睡,就算身旁的人掐他,他也装作睡熟了,睡成死猪了,真没法讲话。

那人放过了他,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其实……其实我见过世子爷,就有次送药,就……”

另一个不耐烦了:“你叽叽歪歪要说什么。”

那人害怕了会儿,还是说出了口:“若论最好看,我觉得是那位世子爷最好看。就,就,不像是人,明明都长着眼睛鼻子,可是,可是,就是不一样……”

第二天,这屋的小太监全被掌了嘴,连一句话没说的农猗也不例外。

农猗其实还是庆幸,自己也被掌了嘴,否则小太监们该怀疑是他告的密了。

自此,大家嘴都紧了不少。晚上睡觉也不敢瞎说什么了。

农猗后来得到赏识,被提拔后离开了通铺。

他也见到了那些小太监们话中的好看的人。

皇宫明明是森严阴冷的地方,却有这么多鲜活的美人住在这里。

农猗谨守自己的本分,从来不会做出看一个人愣神的事。

美人们从鲜活开到荼蘼,农猗从来也不敢看。

可今天,他站在世子面前,世子对他笑,即使是笑他傻笑他愣,农猗也不想低下头去了。

低下头,只能看见主子们的鞋履,看不见世子的笑容。

农猗终于明白,那个小太监为什么要支支吾吾,为什么即使害怕也想说出口。

藏起来太难了。藏到心里谁也不知道太落寞了。

林笑却取来一件氅衣,递给小公公:“你浑身都湿了。”

农猗回过神来,看着那件氅衣上世子漂亮得不得了的手,他慌了神,连告退也忘了说,伞也没支开,抱着伞柄就跑了出去。

暴雨中,他湿淋淋的背影远了。

林笑却的氅衣没能送出去。

他在床榻上躺了下来,呼吸里,山休一瘸一拐从云木合那处赶了过来。

山休当时说了林笑却不吃饭也不让云木合吃的话,山休以为主子是气这个,他不想主子生气,他就主动去照顾云木合了。

他想着只要自己表现好,主子就会忘了那茬。

是他过分了,是他身为奴才竟然想着支使主子做事。

他只是太嫉妒了。

那不是别的,那是一个哥儿,可以给主子生孩子的哥儿。

他只是害怕,害怕主子不要他了。

他就是个残缺之人,他除了伺候主子别的什么也不会。他没办法给主子生儿育女。

他知道,主子总有天会娶妻生子,会有旁的人代替他照顾主子。

他只是一想到这,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竟然对主子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一个奴才,没有资格越过主子办事。

他知错了。

山休为了惩罚自己,没有处理膝盖上的伤口。

他跪药碗碎片,膝盖伤得不算轻,已经发脓了。

他想着再等两天,他再赎两天的罪,再照顾那哥儿两天,他就给自己上药。

还要照顾主子,他不能变成一个瘸子。

可山休赶来,关上屋门,他发现主子身上好多伤口。

山休骇得直颤,牙齿都作响。

林笑却说是不小心被狗崽子咬了,他说他跑到外面散心,不小心就被咬了。

山休不信。

他不是傻子,狗咬的,人咬的,他能分不清吗?

那么多牙印。到底是谁?

林笑却只说是狗咬的。

山休咬着牙给林笑却擦药,到最后实在忍不得,痛哭出声。

林笑却抱着他,搂着他:“没关系的。我以后不会再去逗狗了。不会被咬,不会疼。没关系。”

山休压抑着杀人的渴望,泪流满面。

皇帝的寝宫里。

谢知池望着殿外的大雨。

他不明白。

他咬伤了他,恨他怨他,毫无理由异常疯魔地去伤害,为什么林笑却不报复。

他已经将自己的性命送上,只要林笑却拉紧那一头,他这一头绝不会松手。

他什么都不要了。他满足林笑却。

杀了他。让谢知池的血溅湿林笑却的身。

而不是这一场大雨。

谢知池搂紧自己,明明不久前他怀中还有人的,温热的,山林的小鹿。

他抱着他,仇恨地亲吻他,吻他的泪,舔他的血,谢知池做了鬣狗,要去咬伤善意的小鹿。

他见不得那双干净的眼。

可林笑却松开了手。

林笑却把自己的衣裳取回去了。他不肯把衣裳当白绫。

他穿好自己的衣衫,爬到了萧倦的龙榻上。

他钻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受了伤的小兽,再不肯对谢知池说哪怕一句话。

谢知池问他为什么。

他不肯答。只是在被窝里越钻越深。

谢知池都要看不见他了。

可皇帝回来,他就肯说话了。

轻声细语,温言软语,带着压抑的哭腔。

好听的言语是对萧倦说的。可那哭腔谢知池知道,那是他咬出来的,谢知池竟然为此感到一刹那的餍足。

那一刻,如果谢知池有刀,他要用萧倦的血彻底洗干净林笑却。

他要抱着林笑却离开。

而不是只能站在林笑却的身后,看着他走远,唤他的名,无回应。

林笑却没有停留,他走入雨中,不曾回头。

屋外的雨声里,谢知池想起年少时走过的夜路。

那一轮遥不可及的月。

他啃着手中的饼,当月满的那一天,他骗自己咬到了饼就是咬到了月。

圆满、快乐、幸福……月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他把月亮咬出一个阴晴圆缺。

雨声里,谢知池手中没有月也没有饼。

他咬着手腕,尝到了自己的血。

腥得发甜。

淅淅沥沥,雨打秋凉。

林笑却发现了山休膝盖上的伤。

他本想问怎么伤的,可是记忆里突然跳出来一个画面,他把碗摔碎了。

他听到山休跪了下来。可是他没在意。

山休连忙说不疼:“主子,奴才不疼,奴才只是忘擦药了。”

“奴才自找的。是不是太难看了,您不要嫌弃我,”山休攥住林笑却的衣摆,“奴才知错了,奴才会很快好起来,绝不会留下伤疤,污了主子的眼。”

林笑却红着眼眶摇头,他让旁的小太监叫来太医,他让太医给山休瞧。

山休又要跪,林笑却说:“我没有怪你,没有。”

“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林笑却望着窗外,“山休,等冬天来了,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堆出一个你,堆出一个我,堆出满宫的人,干干净净。他们不会受伤,融化的时候才会像落泪一样。”

太医在给山休治疗完后,才发现世子昏迷了过去。

病势汹汹,太医一时间竟慌了神。

萧倦沐浴完出来,看见自己的寝宫里淋淋洒洒散着血迹。

怯玉伮不见踪影。谢知池倒在角落里,手腕上咬痕斑驳还滴着血。

萧倦缓缓走过去,一脚踩在了谢知池受伤的手腕上:“怯玉伮去哪了。”

他说得平淡,但脚上的力度踩得谢知池骨节作响。

谢知池不答,惨白着脸讥嘲地笑。

萧倦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谢知池,狗能活几年,你在朕手里就得活几年。”

“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江山万里,你一步步走到朕身边。在朕的身边,只能跪,而不是妄想着和朕一样,与朕平起平坐。”萧倦收了脚,踩在大地上,他道,“朕给过你很多机会,你偏要做一柄宁折不弯的剑,对准朕。”

萧倦笑:“剑尖的光芒耀眼,除了把你踩在脚底,朕找不到别的理由放过你。”

张束上前,说世子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萧倦收回了看谢知池的目光,望向殿外:“这么大的雨,逃得倒快。”

又道:“把谢知池拖下去,找个太医治,别留下伤疤。”

张束望向谢知池的手腕,咬得惨不忍睹,触目惊心,这要不留疤可就难了。

只能先抬下去。

到了傍晚,雨小了,毛毛雨秋情秋意。

萧倦让人叫怯玉伮过来用晚膳。

太监去了又回,说是世子病得厉害,昏迷不醒。

萧倦拧着眉头,有些不悦。但到了林笑却的床榻旁,才发现他竟是真病了,而不是又托病不出。

萧倦摸着林笑却的小脸,烫烫的,在发烧。

许是觉得痒,林笑却昏迷了都还要躲,把脸扭到另一边去了。

萧倦直接把他整个人抱起来,抱在怀里,看他还怎么躲。

这一抱出来,萧倦就看见林笑却脖子上的伤口。他道:“谁伤的?”

声音低沉郁怒,屋子里伺候的人跪了一地。

没有人答。萧倦片刻后也就得到了答案。

除了他养的那条狗,谁还能仗着利齿乱咬人?

萧倦道:“张束,去把那条狗的嘴堵上。”

张束心想,可是要拔了牙齿割了舌头?但陛下连疤痕也不让留,估计就是口枷堵着,以后除了用食,再也别想开口说话,更别说乱咬人。

萧倦望了下床帘,张束连忙上前将床帘放下。

有了遮挡,萧倦才解开林笑却的衣衫,他看到更多的伤口,胸膛起伏,压抑着怒道:“掌嘴,让朕的那群护卫,蒙了眼到月生跟前,轮流掌他的嘴,力度轻些,别落了牙齿。要叫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张束应“是”,谁料他刚跨出房门,萧倦又叫住了他。

“算了。”萧倦道,“杖责即可。你让太监行刑,自己看着办吧。”

张束心中一激灵,不明白陛下怎么轻饶了。

他看着办?他可不敢打伤了。谢知池本就伤了手腕,这下若是正常杖责,可不一定能熬过去。

张束掂量了下,准备意思意思做个样子。

倒是谢知池……张束心道,那副惨样,竟惹得陛下都轻拿轻放了些。

虽还是要堵嘴杖责,但到底不是让护卫轮流掌嘴这样的侮辱。

床帐内。

萧倦抱着林笑却,在伤口边缘抚过。

伤口已经上了药,但怯玉伮被咬的时候一定疼极了。真是个傻的,打不过谢知池,还不能叫人来打吗?

一定是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性子,什么都往肚里咽。

萧倦掐了掐林笑却的脸蛋:“问你呢,怎么这副孬样。躺着让人咬,你当你是活菩萨?”

林笑却昏得厉害,哪能回答他。只是本能地不想被掐,本能地躲,躲不出去,只能往萧倦胸膛处蜷缩。

萧倦不知为何,竟觉得心软。

怪怪的,涩涩的。像吃了枚酸杏子。

此时已不是杏子的成熟季,只有杏子做成的蜜饯。萧倦让人端来他尝了颗。

太甜了。

和心软的滋味不一样。

萧倦拈了颗喂林笑却,林笑却不肯张口。

他以为又是苦药,苦死了,不要喝了。

萧倦硬是掐着脸颊,把去了核的蜜饯喂他口中。

林笑却蹙着眉头,但竟然是甜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太医劝最好不要喂昏迷的病人蜜饯等物,当心卡了喉咙。

萧倦被扰了兴致,竟没恼。林笑却味都没尝够,萧倦又掐得他张开唇瓣,把那蜜饯取出去了。

下人捧着装瓜果壳的瓷器接了蜜饯,又为萧倦净了手。

林笑却还寻觅着那甜味,萧倦大方地把自己的手指给他吮。

林笑却吮吸了半天也没吮到甜味,嫌弃地吐了出去。

萧倦大笑着抱着林笑却倒在床上:“你怎么这么傻,嗷嗷待哺的小崽子都没这么傻了。”

他这样说他,林笑却也没反应。只是发着热汗冷颤,萧倦突然就不想折腾他了。

萧倦把林笑却的衣衫合拢,把他好好放躺在床榻上,盖好被子。

他让太医仔细照顾,若有什么情况随时禀报。

萧倦去了丽妃那里。他去见最小的儿子。

可九皇子乖乖地慢吞吞地走到萧倦面前,奶声奶气叫萧倦父皇,萧倦心中也没有生出心软的情绪来。

他让奶娘把九皇子抱下去,掳着丽妃上了床榻。

一番云雨过后,除了身体上的略微满足,仍是没有生出面对怯玉伮时的情绪。

他抚着丽妃的面庞,明明这一张娇艳无比的面孔,不输给任何人,为什么只是觉得平平。

“陛下?”丽妃微微慌乱地询问。他害怕萧倦此时的目光。

打量的,审视的。他做错了什么吗?

丽妃本就浑身没了力气,心中又怯,一时之间眼眸都湿漉漉的了。

萧倦些微厌倦,蒙上了丽妃的眼眸。他强迫自己亲吻下去,可即将落到丽妃娇艳的面庞上时,萧倦换了位置,吻了自己的手背。

萧倦允许妃嫔亲吻他,但从不曾主动亲吻嫔妃。

到最后,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去做那种令人厌倦的亲密举动。

或许是,有那么一刹,抱着怯玉伮的时候,掐着他脸蛋的时候,抚过他伤口的时候,萧倦心中竟生出了亲吻的念头。

萧倦走后,丽妃躺在床上,乏力的手从枕下摸出一条红色的发带,发带上绣了精致的莲纹,赫然是林笑却送给九皇子的那条。

丽妃费了好大功夫,才哄得九皇子把这条发带忘了。

丽妃抚摸着,亲吻着发带,陛下龙威虎猛,实在不会怜惜人,他太累了,又疼,若是怯玉伮压着他,绝不会如此粗暴。一定是柔和的,怜惜的,那眼眸中充盈着他的倒影。

丽妃将发带慢悠悠搁到小腹上,他想再生一个孩子,是怯玉伮的,是陛下的,谁的都好。都来爱他,深深地爱他,而不是只把他当个偶尔宠幸的玩物。

夜深了,月明星稀。

林笑却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山休上前,湿着眼眶握住他的手。

林笑却想开口说什么,可啊哦两下,竟是觉得喉咙疼得不行。

山休端来汤药润喉,林笑却饮了,勉强开口,仍是声音嘶哑。

“你的伤好些了吗?”乏力的、低哑的声音从林笑却口中说出,山休垂下脸去,擦了擦眼才重新抬起头来。

“奴才没事,奴才早就没事了。”山休轻声道,“只是主子,您以后去哪都带着奴才好不好?”

“就算有狗,奴才去捉狗,捉来给主子玩。主子不要自己动手,被咬得一身伤,太疼了。”山休抚着林笑却的额头,给他擦汗,“若主子喜欢那个哥儿,等那哥儿伤好了,我和他都陪着主子,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主子。”

“山休,”林笑却缓了片刻,嘶哑道,“若你觉得,我待那哥儿是欢喜,恐怕我对你能算是爱了。”

山休怔在那里,明明这就是打了一个比方,可山休希望自己听不懂,没有前言没有后语,没有附加的言词,就只有那句“我对你是爱”,那该多好啊。

他确实嫉妒,嫉妒得快疯了。他主动去伺候那哥儿,极尽妥帖,可是换药的时候,他多么希望那是毒药,毒入肺腑,那人就没救了。

他愿意偿命,哪天主子不需要他了,他就自裁谢罪。

可那叫沐云的哥儿,虽貌不惊人,寡淡如云,性子却是极好的。腿伤了不能动,处处麻烦人,他觉得难为情,就一直手不停,做些刺绣,想着报答照顾他的太监们。

山休最开始对他没有好脸色,沐云也不恼不怒,好好吃饭好好喝药,不卑不亢也不自暴自弃。山休主动去服侍他了,他也没有得意忘形而是真心推辞。

见推不掉也没有一直坚持,麻烦了山休便做些绣品报答。

山休当然不缺那点绣品,但是一个人受了伤还那样坚持给出自己能给的报答,怎能不让人动容。

山休夺走沐云没完成的刺绣,轻柔放到一边,不准他再操劳。

山休说主子说了,是要他好好养病,而不是费手费眼,耽误了休养。

“奴才们跟在世子身边,什么也不缺,”山休添了句,“你以后也不会缺什么,不必劳累了。”

山休望着那样的沐云,即使仍然嫉妒难掩,却也没办法再生出害人之心。

都是可怜人,他何必为难。主子若是喜欢,他应当爱屋及乌,而不是想着毁灭主子的喜欢。

山休希望世子快乐,快活地自在地开心地生活,哪怕那样的幸福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以前的山休动不动就挨老太监的打,现在终于有了些地位,他该知足了,而不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得到主子的在意,便想着主子的欢喜。

他一个奴才,既不能带给主子权势,又不能给主子生儿育女,他有什么资格被喜欢?

月夜里。林笑却覆上山休的手:“我想说的,不是我不喜欢他,山休,我想说的是,我在意你。”

林笑却分明才清醒,说话嗓子都疼,可他不想等,他想告诉山休,以后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不要用那样的方式来道歉,那不好,那是最糟糕的事。

说错了做错了,改就好。林笑却也有做错事的时候,他会改,但不会自伤。

林笑却躺在床上,说着山休不能完全理解的话。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山休,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是我的奴才。我们能够相遇,是一件很好的事,但绝不需要用自卑、自残、自辱作为代价。”

“哪怕你觉得我很好,哪怕你眼中我高高在上,那也不要矮下去,矮到尘埃里,我看不到的。居于高位的人,只会踩过去,哪怕是短暂的停留,也足够脚下的尘埃粉身碎骨好几回。”林笑却湿着眼眶,身上又在发汗,他又觉冷又觉热,“山休,你要像山一样高起来。当你成长得足够高,谁也不能将你忽视。”

“包括我。”林笑却说完,再也没了力气。

他乏力地阖上了眼,好累,却睡不着,头好疼,太热了,又发冷。

嗓子也疼,被咬的伤口又疼又痒。他没有力气抚摸自己的伤口,也好,避免感染才能很快好起来。

233在脑海里问为什么要花心思在一个奴才身上。

【我劝他自爱自重,也是在劝我自己。倘若有一天,我沦落到不堪的境地,无论如何,也不要靠伤害自己的精神或肉。体寻求解脱。】

【233,】林笑却道,【我要活下去,而活下去不是为了更深地伤害自己。】

【来自他人的伤害无法避免,我只怕某天,连我自己也成了杀害自己的帮凶。】

林笑却眼尾濡湿,他想到了月生:【那样太苦了。】

他不知道月生到底经历了什么,当月生那样决绝地脱了他衣裳当白绫,要绞死自己时,林笑却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心中的触动。

他只能爬起来,再疼也爬起来,把衣裳取回来,穿好,爬到床榻上去,钻进被子里去。

太疼了,疼得分不清到底是他在疼,还是月生在疼。

他不敢看他。

也不敢靠近他了。

或许在月生心里,他是火,灼烧的火,他的靠近除了烫伤月生,再无别的意义。

害人害己的事,林笑却不做了。

初见月生,月生就是跪在那里,穿着那样薄的衣衫,闺中之乐的衣衫给了他这个外人瞧。

太薄了。他只是不小心看到一眼,就红了脸。

萧倦强迫他摸月生,他被强制顺着脊骨摸下来,整个人都要叫软玉温香烫得融化滴滴淌,他快要昏过去。他摸了他,还给他取了一个月生的名。

那时候起,林笑却总觉得自己是有一点点义务在的。

心底里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鼓励林笑却走近他,了解他。

第二次见月生,他还是跪着。跪在皇帝的位置旁。

他是皇帝的人,是萧倦的宠姬。不管萧倦对他做什么,林笑却都没有资格过问。

可林笑却还是忍不住看向了他。

月生戴着面具,总是戴着面具,面具太冷了,人不该被面具包裹。

可月生不想取下来,林笑却便走了过去,抱走玩闹的九皇子。

第三次带着欲,第四次沾了血,林笑却不想回忆了。

他觉得冷,他轻轻地说出了口。山休想要上床来抱住他,用体温温暖他。

可山休来不及上床,萧倦就来了。

这么深的夜,陛下不去休息,还要到世子的院落来。山休只能含恨退下。

萧倦站在床榻旁,看着林笑却轻轻地战栗,明明此处无风,他却似风中的叶颤得无法停下。

萧倦解开氅衣,抱住了他。

大氅落了地,小太监都没来得及接,就听到陛下说点宫灯。

“多点些。”

陛下的命令下人怎敢不从,除了崭新的精美的,连闲置的宫灯都拿来点上了。屋内好亮,火光好烈,仿佛烧起来一样。

萧倦问怯玉伮还冷吗。

萧倦说不清点宫灯是为了给怯玉伮取暖,还是为了在夜色里能更清楚地看他。

光洋洋洒洒,萧倦脱了中衣,更紧地抱住林笑却。

今夜月明星稀,无数的宫灯似是星辰落到了地上。

萧倦抚着林笑却的眉眼,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

快及冠了,病弱得还像个孩子。骑不了马拉不开弓,连走路走远了都会脚疼。

林笑却缓缓睁开眼,乏力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声音微弱、嘶哑,萧倦抚上他的喉咙,问他说话疼吗。

林笑却半阖着眼眸,只说他困了,想睡觉了。

“陛下,您该回去了。”他不舒服,说得就好慢好慢,像是光融进了水里,水里金色的波纹慢慢荡漾。

萧倦搂紧他,摸着他的头:“疼就不多说了,朕没让你跟大臣似的絮絮叨叨。”

“朕问你几个问题,你想要就点头,不想要就摇头。”萧倦抚着他唇瓣,太干了,让小太监递上水来,萧倦指尖沾了水给林笑却润了润唇。

宫灯的璀璨金光里,萧倦问:“你想要月生吗?”

林笑却蹙着眉,连忙推辞:“陛下,臣跟他并无关系。您不要折辱他,也不要折辱臣了。”

萧倦道:“你自己急着说,喉咙疼你也自己受着。”

“你不想要月生,那孩子呢?朕给你挑个哥儿,给你生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冲冲喜。”萧倦抚着林笑却的头发,长长的,顺滑如水。

他缠着他一缕发,把手指都缠住了。他在等怯玉伮的回答。

林笑却道:“陛下,臣真的不需要什么。”

林笑却抬眼望他:“您放过臣吧,您有那么多孩子,他们比臣更需要您的照顾。”

萧倦道:“他们要什么,朕心里清楚。唯独你——”

萧倦松开林笑却的发,捧起他的脸庞:“你要什么,得你自己说。”

林笑却到最后也没有给萧倦一个答案。

他太累了,在萧倦的胸膛上睡着了。

萧倦抚过他汗湿的碎发,竟没逼他醒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