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大理寺明审永王案, 震惊朝野。

谁也没想到一场明审,最后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

汤一粟自焚当场,死之前虽然为二皇子说着开脱的话, 但却实打实的将锅扣在了二皇子头上。

五皇子主动指认二皇子是三皇子断臂、舒家贪墨的主谋,甚至引诱李氏一族倒卖兵器的罪行。

一时间,边境士兵和大周百姓出离愤怒, 在自己所在的地区的官府衙门前, 请求严惩凶手。

二皇子囚禁东厂, 五皇子幽禁在刑部。

两个部门协同审查五皇子所说事情真假, 他们在五皇子卧房内的暗室里, 搜寻到了舒家贪墨案中, 二皇子在其中的手笔。

舒家有罪,罪在失察,身为主官失察至此是要杀头,但惩戒一人足以,不至于连累全族。

正如二皇子用汤一粟防五皇子的那一手, 五皇子对二皇子也防了一手。

三皇子的事, 是二皇子和五皇子联手的信号,至今年岁已久,五皇子给不出证据, 但是他条理清晰地给出了他们那时的计划过程。

二皇子看到他的口供,并没有反驳。

三皇子跟疯了似的上折子, 整天往宗室跑, 想让二皇子这个主谋甚至是五皇子, 一起赔他一条胳膊。

远在岭北的大皇子, 亦拜托京中还残留的一两个能用得上的人,上书重审舒家案。

崇昭帝心力不济, 方太傅、奚石秋和林宗平三人总辖审理。

最后重新判定,舒家族人无罪,抹消族人罪奴之身,允许返回籍贯之地,归还部分家资,后代准允继续科考。

只是,舒侍郎的罪名被崇昭帝压了下来,没有定夺。

他重新把大皇子从岭北召回了京城。

大皇子站在皇宫外,望着这座辉煌厚重的皇城,闻惯了岭北山林之间自由的风,他此刻回到了自小长大的地方,竟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被余公公领进了紫宸殿。

殿内药气氤氲,大皇子看见了盘腿坐在床前炕几上的父亲。

从两国夹击,大周摇摇欲坠,到现在京中谋算翻涌,距离上次见面,他已经老了很多。

面容不算老,但两鬓已斑白。

穿着天底下最尊贵的龙袍,身上沾满了暮色。

他跪地道:“草民见过陛下。”

崇昭帝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吧。”

大皇子犹豫片刻,坐在了崇昭帝对面。

崇昭帝:“舒家之罪,是误判,该抹消的罪名,都抹消了。”

大皇子道:“是,草民已经知晓。”

崇昭帝:“但是,你岳父身为总辖主官,失察之过太大,还是死罪,这一点,改无可改。”

大皇子:“岳父的死罪,草民已用官当抵消。”

崇昭帝看了看他的穿着。

普通布衣,还浣洗过多次,“舒家案重审,朕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大皇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疑惑道:“选择?”

崇昭帝:“你收回官当的话,朕也权当没听过。舒侍郎死罪,你回京,还是大皇子。”

大皇子沉默了。

许久后,他才说:“草民身上的衣服虽然廉价,但是是妻子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再没有比母亲和妻子缝制的衣服再舒适的了。

已经穿惯了最好的衣服,旁的衣服,穿着不舒服。”

崇昭帝:“这就是你的回答。”

大皇子站起来,重新跪在地上。

外面的天光穿过模糊的窗棂,照在崇昭帝后背上,他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你走吧。”

大皇子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他没起来,恳求道:“请准允草民去一趟德妃娘娘处。”

崇昭帝抬抬手。

余公公便扶着大皇子起来,带着他到外面,低声道:“等会儿会有人带着您去德妃娘娘那里的。”

大皇子这才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文馨嘱咐他带了些岭北的特产回来,也不知道娘亲吃不吃得惯,待会儿给娘亲送完,再去给小七送一点。

余公公将大皇子交给小太监,自己回了殿内。

崇昭帝点了一炷细细的线香,插在半个巴掌大的鎏金香盘里,“他两次都没有选择朕,选了舒家,背弃了朕两次。”

“朕是他的父亲,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没多少情分的岳父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之音。

余公公静立在侧。

崇昭帝道:“传信到边境,让明亲王回来。”

余公公:“是。”

他小心提醒,“还有件事,二皇子和五皇子如何处置,三位大学士都等着陛下的裁决呢。”

五皇子相对而言还好些,二皇子是真的犯了众怒,边境士兵和大周百姓都在等着他最后的结局。

崇昭帝看着手边袅袅的青烟。

“朕让明亲王回来,就已经做了决定,你跟在朕身边多年,如何看不明白。拖了这么久,去吧。”

-

东厂。

狱中。

汤一粟自焚而亡,点燃了边境战士和大周百姓的怒火,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也葬送了二皇子的性命。

二皇子党连上书给二皇子求情都不敢。

只要开口的,就被打上‘奸臣’的标签。

二皇子端坐在单独的牢房内,面前一张小桌子,上面干干净净的。

入狱匆忙,他托人从府中拿了套衣服,发冠和发簪,将自己被三皇子薅乱了的头发重新束起来,用发簪簪好。

东厂送给狱中其他人吃什么,就给二皇子吃什么。

他并不挑剔,给了就吃。

只是伙食不好,半个月的时间,他瘦了很多。

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截素雅的衣摆停在牢门前。

陈俭亲自领着人过来,将牢门的锁打开,“阮嫔娘娘,请进。”

阮嫔温声道了句谢,提着膳盒进来。

二皇子睁开眼,“母妃来了。”

阮嫔将膳盒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坐在他对面。

她眼眶微红,目光在二皇子身上逡巡,眼底神色复杂难言。

“印象里,母妃很久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二皇子微微一笑,“像是母亲。”

从小时候杀了那宫女后,他就再也没有从阮嫔的脸上看到属于母亲的关怀和爱护,只有看怪物一样的神色。

阮嫔垂眸,从膳盒里拿出饭菜和酒。

宫里做的,比东厂里吃的精致了太多。

阮嫔:“你今天到这个地步,也是你自己,作恶太多。”她在杯子里倒好酒,推到二皇子面前,“怨不得旁人。”

二皇子:“母亲,多虑了。我从来没有怨怪旁人。”

借老五的手,利用他恨兰嫔和老六的感情,废了老三,可惜的是没牵扯到老大。

他只能通过舒家对付老大,结果比他预料的还好,老大官当,保全妻小,废黜爵位,远走岭北。

他又引诱李氏一族倒卖兵器,人都是贪婪且存在侥幸心理的,李氏一族主动上钩卖国,事情揭露,老六倒台。

他在算计别人的那一天,就料到了可能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过程。

不太轰轰烈烈,他心里评价。

阮嫔:“残害兄弟,平儿,你和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下手的时候,心不痛?”

“不是每一件坏事,都是那一个坏人做的,”二皇子:“但是,心痛?”

他摸了摸心脏。

“那是病吧。”

阮嫔不说话了:“吃菜吧。”

“好,”二皇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不过母亲,这菜,真的能吃么。”

阮嫔抬头看他一眼,“我和你一块吃便是。”

她刚伸手,二皇子就用自己的筷子压住了她的筷子。

“既然是给我拿的,母亲就别吃了吧,我肚子饿。”

他不紧不慢地吃着阮嫔带来的食物,喝了口酒。

二皇子:“有时候真的想回到你发现我小时候杀人的那天。这样,依照现在我的能力,一定能把尸体安妥的处置好,这样,我们还能做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子。”

阮嫔别过脸。

二皇子将食物吃完,酒也喝尽了。

他仔细看着阮嫔的侧脸,“哭什么,不就是父皇赐下的毒。”

阮嫔:“你知道?”

“估摸着,父皇也该下决断了。”

杀他,是民意。

即便是天子,也不能真的违逆民意。

父皇尤其看重名声,身体越来越不好后,就对身后之名更加看重。杀了他,大概也会有个‘大义灭亲’的褒义之名呢。

二皇子:“母亲,你现在在心痛吗?”他疑惑道,“亲手给自己的孩子倒毒酒,是什么感觉?”

阮嫔满脸泪痕,伸手抓住二皇子的肩膀摇晃,双目紧紧盯在他脸上。

“我想来见你最后一面,平儿,你一点都感受不到吗?人的感情……”

二皇子最后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最完美,最温和的微笑,他每次去阮嫔宫里请安,都是这样的笑。

“如果还能遇见,母亲下辈子再教教我。”

他在阮嫔的愣怔中闭上了眼,了无生息。

阮嫔缓缓松开他的肩膀,二皇子倒在地上。

狱中一片寂静。

许久,才响起越来越大的哭声。

皇权斗争,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只觉得是输赢有得,所以至死都没有在任何一张认罪书上签字。

-

二皇子自食其果后,各州郡抗议的百姓们才逐渐消停。

崇昭帝召见了幽禁的五皇子。

曲渡边听闻消息后,直接去了皇宫门口堵人,结果来晚了一步,没有堵到。

宫门口的侍卫为难道:“您要是早来一会儿,就能见到人了,现在,五殿下应该都在紫宸殿里了。”

“您要不直接进去?”

曲渡边摇摇头。

五哥在许多事里并非主谋,罪名可以从轻发落,但是这么长时间,他也只是被幽禁在刑部,没有定罪。

父皇突然召见,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一定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谈的内容,他去到紫宸殿门口,或许反而会帮倒忙。

叶小远:“您去马车上等,帘子撩开,等五皇子出来了,您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他。”

-

紫宸殿。

西暖阁。

五皇子跪在地上,面色淡淡。

他跪了有一会儿了,只是崇昭帝一直在批折子,没有看他。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才捏了捏眉心,让余公公把批完的奏折搬走。

这才有空看五皇子。

崇昭帝:“此处没有旁人,朕有些话想问问你。”

五皇子:“儿臣定知无不答。”

“兰嫔,害了你的母妃,你在朝堂上对老六出手,朕理解。但是那日在大理寺,你突然袒露和老二做过的事,把他和你自己推向风口浪尖,到底是为了什么?”

二皇子因为汤一粟,注定不会再有在朝堂立足的机会。

五皇子自爆除了让二皇子更惨,或者达成必死结果外,对他自己并没有一点好处,甚至全都是坏处。

五皇子:“为什么?父皇,要听真话吗。”

崇昭帝:“欺君,是死罪。”

五皇子:“好。”

他笑了笑,跪得笔直而恭敬的腰背往下稍微弯曲,整个人往后一倒,坐在自己的小腿上。

成了跪坐的姿势。

谨小慎微,沉默稳妥的样子消失殆尽。

“在您的观念里,我的所作所为,当然难以理解。背叛…不,或者说是潜伏在六弟身边,是因为我想报复他和兰嫔,给我母亲报仇。”

“至于二哥么,他应该是大哥六哥倒台后,您心里最优先的继承人了吧?”

“当年,害了我母亲的,不仅有兰嫔,其实还有您啊,”五皇子疑惑,“您不会不记得了吧,您说,‘前朝后宫,层层牵扯。兰贵妃的父朕往后还有用’,好一个有用,倒卖兵器的有用吗?”

“你也是权衡利益下,不想深查,酿成我母亲身死结局的幕后推手之一。没有您,就没有今日的这一切。”

崇昭帝摔了手中的杯子,瓷片溅在五皇子脸上,划出了个细小的伤口。

他睨着五皇子:“你是在报复朕。”

五皇子微笑:“您那天在大理寺中,眼里的怒火,让我觉得很高兴。”

他大概才是所有兄弟里面的那只疯狗,拴着他的最后一条链子被动了,疯狗咬人,也只能怪动了链子的人。

其实说白了,他不全是为了小七,让老二去死,也是为了在最大范围内,恶心膈应眼前这个人。

小七以后会好好活,他在世间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

余公公恨不得自戳双耳。

崇昭帝面上却没有怒气,甚至于,他看起来情绪很平稳。

也不知道是都内敛于心,不想再让五皇子看见自己被惹怒的模样,还是被杨太医嘱托,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朕知道了。该问的问完了,余公公,让他走吧。”

五皇子自己站起来,“儿臣告退。”

崇昭帝:“东厂最里间的牢房给你,从此你就住在那,永生永世不得离开,不得见光,每日朝着皇宫方向跪一个时辰赎罪。”

“既然厌恶朕,死后也不必葬入皇陵,朕与你从此,人间地府,再不相见。”

五皇子:“多谢父皇恩赏。”

他欣然地领了赏赐,大步离开紫宸殿。

崇昭帝再一次看着,几个儿子一个接一个走出这扇门,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

宫门外。

曲渡边等到囫囵个的五皇子出来,小小松了口气。

“五哥。”

五皇子:“刚才五哥在紫宸殿发了好大的疯,小七,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免得父皇知道后不高兴。”

曲渡边:“没事。”

他立下的军功就是最强的护盾,只要不犯大错,他这辈子都不需要看谁的脸色。

叶小远:“你们要押着五皇子去哪?”

身后宫人道:“送五皇子去东厂最深的牢狱,囚禁一生,死后不得葬入皇陵,陛下说了,这是对五皇子的惩戒。”

这比削了爵位的惩罚可大多了。

曲渡边眉头一皱。

五哥在紫宸殿里说了什么?

五皇子伸手,在他眼上覆着的黑绸边缘,轻轻一抹,“哥哥犯了错,惩罚是应该的,别皱眉。”

“别去找他,没用的。”

这对他来说,大概是最好的结局。

或许哪一日无聊,就结束这一趟没意思的一生。

曲渡边心莫名一紧,忽的握住他的手:“五哥,我打算离开京城去远游了,寻摸些有意思的话本和特产。有些来不及读和赏玩的,我都寄到京城来,你帮我选一选好不好?”

“还有些稀奇有趣的小玩意儿,东厂深牢,大概是个保存东西的好地方,”他将五皇子拉到一边,低声说,“我在东厂有熟人,拜托五哥当我的物品保管员,好不好?”

五皇子愣了片刻。

他侧头看着弟弟的脸,几秒后,才吐出一个字:

“好。”

曲渡边和他击掌,“一言为定。”

他们说完,五皇子身后的宫人就小心的催了两声,曲渡边让开位置,让他们带着五哥去了东厂深牢。

曲渡边站在马车旁,‘看’着他们远去。

五哥好像死了活着都行的模样,让他担心。

还好,东厂是小春的地盘,他可以让小春多多照看照看五哥,免得他真的想不开,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叶小远:“殿下,您刚才说的,打算出去远游,是真的吗?”

曲渡边:“是真的。”

-

四皇子府。

四皇子躺在床上已经整整一天了。

不吃也不喝。

死鱼一样的眼睛睁着,看着屋顶。

大哥去岭北了、二哥没了、三哥断臂、五弟幽禁、六弟种地、七弟眼盲……皇子里面,就剩他了。

就他躲得最慢。

屋内的小厮劝道,“殿下,您吃点东西吧。”

四皇子:“你觉得父皇把皇位给明皇叔继承的可能性,有多大。”

小厮:“呃……”

四皇子:“父皇再生个弟弟的可能性,有多大。”

小厮:“这……”

四皇子:“想上吊,来得及吗。”

小厮:“!!!不可啊!”

外面门口守着的仆人进来,通报道:“殿下,陛下传您入宫。”

四皇子好像从坟墓里爬出来想晒太阳的骷髅,掀开棺材板一看外面是阴天。

他浑身上下透露出淡淡的死意,脚步沉重的进了宫。

出门前,他看见了贴身护卫冷越,因为脸上烧伤的痕迹吓人,他就戴上了半块面具。

四皇子:“你回来了?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冷越道:“嗯,家中长辈已经安葬。多谢殿□□恤。”

四皇子叹了声,“嗯。”

-

从北疆覆灭,永王伤重回京,到京城之中,六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接连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不过两月。

整个京城的所有官员、皇室宗亲,都没有过好这个年。

除了百姓之外,都冷冷清清的。

寺庙上香的倒是多了,祈祷来年平平安安的,少点波折。

不过从一月后,京城彻底平静下来。

元宵的那天,左贤王和吉日格拉的脑袋,供奉在了奉先殿的台前,崇昭帝告慰先祖,北疆心腹之患彻底拔除,他在位时期,大周的疆土辽阔更胜从前。

曲渡边也去了,当个吉祥物似的,来来往往都是奉承。

除了他之外,还有四皇子。

四皇子被崇昭帝薅到皇宫去住了,住处就在紫宸殿的东暖阁里面,他再也没有了每天躺平的安生日子,睁眼就是崇昭帝的一对一教学辅导,还有旁观批阅奏折。

这些年躲的懒,全都一一补上。

四皇子不是蠢,他是懒,被崇昭帝和三位大学士薅着学习的帝王之术和治国之术,学得快是快,但眼看着黑眼圈都出来了。

现在崇昭帝的儿子里,就剩了这一个完好的独苗苗。

曲渡边无言,拍拍他肩膀:“四哥,我相信你可以的。”

四皇子拖住他不让走:“小七,你根本不明白,我现在有多痛苦……”

不,他懂。

在北疆一边打仗一边处理军务的时候,他就懂得痛彻心扉。

皇帝这活儿,还是交给四哥干吧,他要跑路。

曲渡边跟他窃窃私语:“四哥,你早点生个小侄培养起来,当太上皇,就能休息了。方太傅他们几个眼看着还能再干十几年,你照顾好他们,他们还能帮你带孩子。”

四皇子目光幽幽,死寂的眼神好像冒出了一点遥不可及的希冀。

他道:“哈哈。”

曲渡边:“……”

疯了这孩子。

仪式一结束,他就回了皇子府,收拾远游能用得上的东西。

他的封地定了下来,在广陵,也称江都,后世称扬州。在可以封王的州郡里,他的封地是最优越的。

这次远游,他打算绕大周一圈,先去岭北。

上次大哥给他送了岭北的特产,他吃了之后很是惦念,打算再去一趟岭北,看看那里崇山峻岭的雪色,和北疆有何不同。

之后,再绕路去北疆,去找夏赴阳玩,顺路把外公接回来。

他现在估计治疗的差不多了。

再去趟青州济州,跟以前剿匪时候认识的兄弟们喝喝酒,最后绕到湘河郡看看乡亲们,最后再回扬州封地。

他去了趟宫里,请求带着宣妃和郭贵人去封地,崇昭帝同意了。

外婆也要去,但是她年纪大了,经不得那么长时间在路上的颠簸,更遑论岭北和北疆那种极寒之地。

所以经过商议,由宣妃带着持剑侯府的护卫,和外婆、郭贵人三人,先去扬州封地落脚。

织仪和谢立杉则另有任务,他们想和阿翰立一起,护送阿湘姑姑的灵位和骨灰回到湘河,并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所有人都各自有各自的安排。

临行前的前几天,杨太医扛着药箱,匆匆敲响了七皇子的府门。

曲渡边让人请他进来,纳闷道:“天已经黑了,杨太医前来何事?”

杨太医也不含糊,直接道:“微臣研究摧筋断骨,有了进度。那毒药着实凶猛,至破坏身体,今没有解药,但是我找到了缓解之法。”

他摸出一个超大号葫芦。

曲渡边一掂,特沉,坠手,他迟疑道:“这里面不会是药吧?”

杨太医高兴道:“是啊!”

“能维持您的身体现状不恶化,还有清肝明目的效果,刺激蝶窦恢复活力,或许吃个几年,您眼睛就能看见一些。”

他说完,叶小远眼睛亮了,急忙道:“真的?”他对杨太医的医术十分信服,“那一日吃几次,一次吃多少?”

杨太医从大号葫芦里倒出拇指大小的黑乎乎药丸,“嚼食,一日两次,一次三颗。当然,这是最开始的,等我再研究研究,新药会给你们寄到路上,小远公公记得查收。”

叶小远握住他的手:“辛苦了,杨太医。”

杨太医:“不辛苦!就是这药有点苦,嚼食……”

叶小远:“没关系!为了能看见,殿下不怕苦。”

他们两个俨然忽视了旁边需要吃药的正主。

曲渡边:“………”

他原本就计划着,等时局彻底平稳,或者四哥继位,他就让眼睛彻底恢复,不看卡通片了。

杨太医是好心,但他真的不想吃苦药丸啊!

-

不管曲渡边如何耍赖,叶小远还是毅然决然的把杨太医的药带上了。

曲渡边、乙十二、叶小远、奚子行,他们一行人,外加一点白和金来两条狗,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远游之路。

马车悠悠往前赶。

奚子行坐在前面梁上,忽的很想看看他和殿下一起出现在北疆时,夏赴阳脸上什么表情。

肯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