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曲渡边在折子上称崇昭帝为父皇。

其实也算稍微服软, 打了个亲情牌。

这是他跟崇昭帝之间独有的称呼亲疏制度,从十四岁后他喊老登一直叫的是陛下,他能感觉出来, 老登心里有点介意这个。

朝堂上弹劾压力太大,明亲王拦不住了,他奏折上的那句话, 以及和老登之间的这点父子亲情倒还能拦一拦。

但是监察处这边也得尽快, 亲情牌能用, 次数多了可就不好使了。

曲渡边找来乙十二, 他第一次给乙十二设下时限, 要求他不择手段。

暗卫中有些刑讯手段违背天理人性, 不到万不得已,乙十二并不想用在人的身上。

他并非对谁都心软,只是骨子里有点莫名的侠义心肠,不然当初也不会救下才两岁多的曲渡边。

曲渡边知道六六的性格,这种性格在暗卫中属于独一份了。

但现在不能再拖。

乙十二应下后, 当晚就将抓来的北疆人关进了一间更小的、单独的牢房, 再也没出来。

三日后。

北疆人外观毫发无损,乙十二衣服上半点血都没沾,却呈上了北疆人招的供词, 供词里提及了监察处中有内应。

这次总算有理由光明正大来审,曲渡边立即提审牢里关押的监察处的人, 一一审讯。

很快, 事情就有了结果。

有些人是真无辜, 有些人却心中有鬼。

心中有鬼的人被关了这么久, 心神早就极度紧绷。

没审几下,就有人扛不住, 透露出了自己的上级:“是上面的人!我们只是听上面的人的命令行事,可是具体怎么联系,怎么传递消息,我们并不清楚!”

乙十二这段时间一直在查他们,此时得了点线索,就迅速出击,在主城抓到了一个能仿写字迹的中年男人。

这人叫吴可为,是冯秉在边境收拢的线人之一,篡改信件,仿写字迹的事情,都经过他的手。

也是他,更改了当初阿湘公主最后一封信件。

他记忆力不错,比阿翰立好,还能复述当时原版信件的内容,乙十二把他拎来了曲渡边面前。

吴可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将原信的最后一段复述出来:

“……请传信皇兄,阿湘想在身死之后,骨灰能回归湘河,回到故乡。”

“阿湘会多撑几天……等皇兄的旨意。”

“大概、大概差不多是这些了,”他戚戚道,“小人也是被逼无奈的,实在没有办法,才胆大包天伪装信件,求求大人,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曲渡边坐在营帐内,一只手支着脑袋,缓慢按压太阳穴。

叶连泱偷偷看了眼他,咽下口水,飞快低下头。

营帐内氛围凝成了冰窖。

曲渡边性格一直都很好,情绪包容稳定,很少真的生气,这段时间尤甚,因为情绪波动大了会头疼。

可此时心里压着一团火,他再怎么控制情绪,也还是有火苗冒出来。

听阿翰立说是一回事,真正抓到卖国贼,听他说篡改信件的经过,又是另一回事。

曲渡边无视他的求饶:“压下去。”

吴可为被压下去细审,在冯秉手下所做的一切都要交代出来。

“冯秉现在在哪个牢里?”

“回老大,您前段时间说挪大点的,现在他们都在一城的大牢里。”

曲渡边站起来,“我去看看他。”

-

战俘牢。

冯秉等几个从东厂来的公公,都单独关押在一个牢里。

牢里有笔墨纸砚,好酒好食,床榻浴桶,一应俱全。

他们几个被单独关押,与世隔绝,唯一能联系外界的就是他们手上的弹劾奏折。

所以尚且不知道外面的嘈乱。

更不知道北疆派来联系他们的人被抓了,还审了出来,审到了他们身上。

此时他们正在斟酌措辞,想着怎么用更加愤懑和可怜的语气,去和崇昭帝告七皇子的状。

“王公公,这句话还是改一改吧,有点太委婉了,咱们之前上的委婉的弹劾奏折没有用啊。”冯秉低声建议,“难受,就改成痛苦万分……”

“可以可以。”

“还有这句……”

几番讨论后,牢外传来一声提醒的咳嗽声。

他们后背寒毛突然竖了起来。

冯秉等人回头,只见牢外站了个穿着浅绯色翻领长袍的少年,瞳色漆黑,神色平静。

冯秉:“七殿下?”

他看了眼曲渡边身后站着的叶连泱等几个士兵,迟疑着露出了个笑容,“不知殿下来,所谓何事?”

曲渡边令人打开牢门,缓步迈了进来。

牢房里面干净非常,连枯草秸秆都没有,桌上倒了酒,还有些花生米和点心。

过得真滋润。

他这个这段时间天天睡眠不足的人都想来牢里住着了。

打量片刻后,曲渡边说道:“自然是来接冯公公,还有几位公公一起出去。”

冯秉一喜,以为是他们弹劾的奏折终于起了作用,七皇子扛不住压力,要放他们出去了,连忙道:“怎么敢劳烦殿下亲自来?”

“唉,也是我们监察处管理不慎,我保证,往后殿下的命令,一定上传下达,绝对不会出现漏洞!”

他可想死那些他这几年积攒的金银财宝了!

等回去之后,他就好好抱着它们睡一觉。

转念又一想。

七皇子亲自来接他们,恐怕也是有服软的意思,毕竟往后还要在边境待着,得罪死了他们监察处,对他没好处。

还是年轻啊,硬挺了几天,扛不住了吧。

当然,这些小心思都是在心里转的,他嘴上很油滑,表现得分外诚挚。

曲渡边看着他的笑脸,背在身后的手指忍不住捻了捻。

“冯秉,你这里的酒好喝吗。”

冯秉一愣:“呃,还行。”

曲渡边端起桌上喝了半截的酒碗,笑了下,然后转身蓦地砸在了冯秉头上!

啪!的一声,酒碗在冯秉头顶粉碎。

叶连泱惊愕地睁大眼。

老大打人了,除了切磋,第一次见!

一股温热的血顺着冯秉的额头流了下来,曲渡边抓住他的衣领,一拳捶在了他脸上:“还行?”

他将懵傻了的冯秉掼在地上,一拳接着一拳。

“所以你偷换阿湘姑姑信,让她没法回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还行?”

“和北疆做交易的时候,也觉得还行?”

“看着边境中一城被北疆铁骑踏破,将士们的血洒满荒野的时候,还是觉得,还行?!”

冯秉嘴里已经满是血沫,他吐出一口,惊恐的看着曲渡边,不断挣扎着往后退,“我没有!这……这是污蔑!”

“我没有!”

“没有?”曲渡边松开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他瞥了眼自己打人的左手手背、指骨上沾的血迹,嫌恶地甩了甩,然后伸出右手。

叶连泱将招供的文书复印版交给他。

曲渡边摔在冯秉脸上,纸张散落一地,他又看了眼旁边那几名公公,冷声道:“你们也看看,说不定有惊喜呢。”

他们脸色一白。

冯秉颤抖着看完几张纸。

其实监察处上层,和北疆联系最多、最深的就是他。

其余几人或许隐隐有察觉,但冯秉偶尔给他们送礼,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情。

若是其他几人是包庇叛国罪,那冯秉就是板上钉钉的叛国。

死罪难逃。

冯秉:“不可能…不可能……”

他进牢里突然,但手底下的人一直藏得隐秘,不可能轻易被找出来。

“屈打成招!对,一定是屈打成招!我不服,我……啊!”

叶连泱卸了他的下巴。

他看见老大的眉头在这老太监的吼声里,已经越皱越深了。

他生怕老大压不住脾气杀了这老太监,毕竟老大答应过阿翰立,确认凶手后,要等到他回来亲自处决。

曲渡边:“监察处彻底清查,与北疆有勾连之人的所有住处、常去的地点,全部把地砖翻开了查一遍。”

“把明皇叔从二城叫来,让他看看监察处都是什么东西!”

叶连泱:“好的老大!”

曲渡边离开牢狱,一出门就撞上了闻讯而来的夏赴阳。

夏赴阳看了眼他的手。

“走吧。”

他拉着曲渡边去了水井旁边,打了一桶水上来,用瓢给他浇着洗手。

血迹难清,洗了好几遍,曲渡边才洗干净。

两人坐在水井旁的石头上。

夏赴阳:“打人了,没打死吧?”

曲渡边:“嗯。”

夏赴阳:“你打人我不意外,就是,我感觉你情绪不太对,”他凑头看曲渡边的眼睛,“你在忍着什么。”

头颅内神经一跳一跳的疼,曲渡边避开夏赴阳,用凉水洗了把脸,“就是被冯秉气的,很不高兴,想再去揍他,但是还得给阿翰立留着。”

夏赴阳缓慢咂摸出来了一点不对劲。

小七这几天话很少啊。

前几天神神秘秘地给陛下上折子,很快,陛下就不揪着监察处说事了,还一力压下了朝中反对弹劾的声音。

他实在好奇,想问问小七折子上写的什么。

曲渡边当然没跟他说。

折子上的父皇二字相当于服软,他跟老登知道就行了,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他越不说,夏赴阳越觉得那奏折不一般,还把他因为头疼导致最近变得沉默的事,归结在了那道奏折上。

夏赴阳思忖。

那奏折上到底写的什么啊。

-

监察处通敌的事,很快爆开了。

明亲王从二城来到一城,看到供词后,脸色铁青。

做梦也没想到皇兄派来监察边军的人里面,会真的出了叛国贼。

冯秉根本没撑太长时间,就全都交代完毕。

中一城布防图是他透露给北疆的,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快速的冲破了城防。

至于如何透露的——

监察处每日上城楼巡查的人数不同,三三两两的组合不同,就代表了不同方位的城防人数,和防御手段。

每一天传递一点点。

由北疆的人负责观察记录。

天长日久,完整的城防图就到了北疆人的手里。

所以,即便出不去城池,即便每天巡查后就会回到固定的房间不出来,他们还是在大周士兵眼皮子底下,成功干出了卖国的事。

中一城的将士们气得要爆炸,差点就冲进牢房,要将监察处的人生吞活剥。

他们可以战死沙场。

可以接受战友们因为武器和功夫不敌而死去。

可以接受自己被当成诱饵,诱惑敌军上钩而牺牲。

唯独不能接受背叛。

凭什么!

群情激奋。

曲渡边在收拢完监察处所有直接或者间接和北疆有联系的人员名单,陈列罪名出来后,先选出来了十个人。

依照军规,判处石刑——

就是被扔石头砸死。

行刑人就是全体士兵。

这十人被砸成了肉泥,敛都敛不起来。

至此,方才缓解了士兵们一点暴怒的情绪。

曲渡边和明亲王一起,将监察处叛国的证据、人员名单以及做出来的事,全部整理在一起,发往了京城。

崇昭帝勃然大怒。

下令诛杀监察处所有有关人员,包庇罪一同叛国罪,处以极刑。朱笔一批,监察处稍微有点关联的,全都要上阎王名单。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走笔挥毫间,都是人命铺成的赤色。

这比曲渡边预计要死的人多得多。

诛杀之令下来后,崇昭帝紧接着就正式下达了接阿湘公主回家的正式圣旨,圣旨中还说,要是阿湘公主的子嗣阿翰立愿意,可封郡王,回归大周。

虽然因为信件被偷换,这份旨意来得太迟。

但到底还是来了。

曲渡边叹了口气,将圣旨收好。

崇昭帝同意了阿翰立单独处置冯秉的决定,冯秉被关押,其他一干涉事人等按照崇昭帝的命令处决。

朝中再也没有人敢说监察处无辜,或者释放监察处之类的话。

监察处的事至此告一段落。

-

北疆驻地。

吉日格拉想联系冯秉,偷新版火药配方的计划彻底没戏了。

甚至还是他自己亲手送了突破口给大周。

吉日格拉听见监察处处决的消息后,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天神离开他的梦境后,站在了大周那边。

他看着远处大周灯火通明的城池,感觉大周日渐逼近的兵线,像是一柄逐渐刺向北疆心脏的利剑。

要是没有南宁提供的护盾,他们这边的死伤恐怕会更多。

现在哪个部落的首领都不愿意在前面冲锋,和大周的火药硬碰硬,只能这样僵持着。

吉日格拉喃喃道:“希望南宁皇帝说得是对的。”

大周内里空虚,粮草撑不了多久。

等到大周士兵吃都吃不饱,便到了他们反攻的时候。

-

曲渡边和夏赴阳之所以没有继续进攻,就是在等徐停凤的消息。

两国连接断开之时,那天堑燃起来的硝烟,就是他们攻入王庭的号角。

然而,他们还没等到徐停凤的好消息,就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此次来送粮草的官员来交粮的时候,唉声叹气,“这次送的量都是满的,但是下个月,粮草估计要减量了。”

曲渡边知道国内国库空虚,但没想到这么快:“现在就不够了吗。”

官员答道:“储存军粮的仓储之地,已经快搬空了,也不见新粮填充进来。”

曲渡边心中微沉。

历史上教训摆在这里,粮草不足,士兵们的战力就不足,若是饿太久了,甚至会大规模减员,尸体会引发疫病等一系列连锁后果。

但战局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何能退?

-

大周皇城。

户部尚书林宗平林大人,拨完算盘之后,心痛的几乎昏厥过去。

他掐着自己的人中,头也不回地拎着粮簿和财簿,哭天抹泪地冲进了紫宸殿。

林大人跪地,长泣不起:

“陛下!真的不能再打了,粮食供应不上了啊!”

大周粮仓的粮食,分为军用、民用应急储备,也就是包括了义仓,还有平时商贸交易的粮等好几个部分。

但每一部分都是有定数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

就算是皇帝,也得精打细算过日子。

这几年大周本来就过得艰难,每一年的支出都大于收入,消耗的都是前些年存下来的银钱。

若是战争只应付一边,那还勉强能撑得下去。

但南宁开战后,镇南关加上北疆边境两处的消耗量,简直可以称得上恐怖。

处处都要钱,每天都要粮。

就算是大周巅峰期,这样来上一场也得元气大伤,何况本来就在低谷期。

崇昭帝头痛:“……能调用的都调用了?”

林大人道:“总不能把根撅了吧,陛下,再挤下去,明年年末的禄米都发不起了。”

崇昭帝没吭声,听着他嚎。

林大人嚎了半天,哭泣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摸摸抬头看了眼崇昭帝。

君臣二人对视:“……”

崇昭帝无语,拍拍桌子:“林宗平,你给朕正经些!到底还能撑多久!”

林大人不好意思了一秒,也不跪了,盘腿坐地上,惆怅地叹了口气,扣着手给崇昭帝算账。

“臣没说谎,将现有的粮草储备全都榨干,也不过能撑半个月了。”

要不然就速战速决,要不然就跟南宁和北疆讲和。

可眼下的战况,南宁和大周哪里有要讲和的意思?趁国之危而来,就是想将大周消耗到死。

将士们在前线拼命,他们这些走后勤的,每天也愁的掉头发。

崇昭帝了然点头:“那就是还能撑一个月多些。”

他对自己这位守财奴老臣相当了解,林宗平说没粮了没钱了,那就得在他给出的剩余数字上,往上翻个两三倍。

林宗平这老头被戳破,有点恼,扑腾了下袖子:“陛下,那也没多久了啊!”

他说得对,形势很危急了。

崇昭帝心脏处又开始疼,嚼了颗杨太医给搓的药丸,清苦味儿在嘴巴里蔓延开。

他看了这些年各州郡的财簿粮簿,画了一些收成不错,可以承受强制征粮的州郡。

“通知这些地方的官员,强制征粮,一次不够,就征两次。”

林宗平再次叹了口气:“怕是会生出些乱象。”

“乱便镇压,”崇昭帝说道:“南宁和北疆,想敲骨吸髓吞了大周,那就看看,到底是大周先死,还是他们先退。”

-

被点名的州郡开始征粮了。

粮草,指的是人吃的粮食和马吃的草料,后者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粮。

但现在这种情况,粮食很难征起来。

被征到的人家心里会不平衡,心想凭什么别的地方不征,就征我们?

世上最愚钝的人是百姓,最聪明的人也是百姓。

他们知道现在大周在打仗,时局最不安稳,粮价也飞涨,但万事都大不过一口吃的,闻见风声的早就开始囤粮囤盐。

像小仓鼠一样,这里囤一点,那里囤一点,烂菜叶子也埋地里。

囤的越多越安心。

官府上交了部分义仓中的粮,带着衙役到处敲锣打鼓到处征粮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哭惨抹泪的百姓,以及见底的米缸。

稍微好点的会交一些,一捧,两捧,半袋。

再多也没有了,宁愿和衙役纠缠到撞墙也没有。

征粮归征粮,谁也不想闹出来人命,鸡毛蒜皮耍赖的事情特别多,一来二去的,进度缓慢。

上面一个命令,下面官员跑断腿。

征粮缓慢,州、郡的长官压力越来越大,有的地方官员开始暴力征粮。

-

湘河郡。

乐安县。

一大清早的,华县令被师爷摇醒,“你干嘛!”

师爷一脸激动的指着县衙外面:“去去去去去看!”

华县令吓得还以为外面出了什么大案子,连忙穿了鞋跑出去。

谁料打开县衙的门一看,成堆的粮食就这样堆在门口。

他拉开门的时候,甚至有装着粮食的包袱滑了下来,砸在他脚面。

乐安县的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往这边搬着粮食。

有搬豆子的,有搬稻米的,有搬麦面的……各种粮食不一而足,甚至还有烙好的大饼,显得眼花缭乱。

有的多,是富户搬来的,一两车。有穷人家,勒紧裤腰带挤出来了两捧粮食,珍惜的用小布袋装好。

他们放好粮食后,就局促着站在外面,搓着手。

华县令呆住了。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人群中有人道:“俺们听说要捐粮,就来捐些。”

华县令连忙说:“咱们湘河三郡遭了灾,还在休养生息的时候,不在征粮的范围内!我前几日刚说了,大家应该知道才对啊。”

“是知道。但是我们也想交一点,小恩人在北疆打仗,听说打了大胜仗呢!别因为没有吃的,最后输掉。”

“对啊对啊,我们都知道,是小恩人需要粮食,才来给的……”

他们嘴里的小恩人,就是七皇子。

距离瘟疫试药才三年,他们没有忘记那个小少年。

百姓之中,耿大道:“原本也不咋舍得,但是给七殿下,全给也舍得。”

有人轻咳说:“其实本来想把粮食去放到长生祠的,表示是咱们给七皇子的,结果县里好几个长生祠都堆满了,我们就来这里了……”

“镇南关不是也在打仗?听说领兵的还是七皇子的舅舅呢,这粮食给小恩人,还是给小恩人舅舅,咱都觉得可以。”

“打仗也是为了咱们,捐点不算啥。”

其实很多人根本不懂得大周现在的局势,只是听说小恩人需要,就扛着粮食过来了。

你需要,我就给。

华县令久久无言。

半晌,他才对着百姓道:“谢谢大家了,我一定会将大家的心意禀明!”

一县之粮定然不够,但华县令没想到的是,乐安县百姓捐粮仅仅是个开始。

以乐安县为中心,捐粮行动迅速辐射到周围几个县,再逐渐扩大至整个湘河郡,最终席卷了湘河旁边两个产粮大郡。

三年前瘟疫结束后,三郡百姓给七皇子立的长生祠前,堆满了粮食。

县衙、府衙、抚台等官府衙门,百姓们放了粮,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回去的路上,还会顺路摘苍颜花,放在长生祠前。

真正的感恩不是嘴上说说,而是放在心里,就像七皇子喜欢苍颜花,所以这种蓝色小花,逐渐沉默地开遍了三郡各地。

朝廷征粮的第一阶段任务,短短几天就被这三个还在恢复期的虚弱大郡,推到了爆仓。

其余州郡的官员不信,可等到亲眼看见了那些粮,才终于信了,心神震动,不知如何言语。

事情迅速传开。

商人中有感慨者,也开始主动捐粮。

文人墨客说起此事,情绪激昂,挥毫落笔:

战时饥餐无果腹,官吏需征百姓粮。

征粮何须恶人面,长生祠前举苍颜。

三郡民心,何为民心?

此为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