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东厂厂公名叫崔融, 面白无须,头发半白。

崇昭帝不叫太监插手政事,宁愿自己累点, 也要事无巨细的过一遍奏折。

东厂依附于皇权存在,完全就是皇帝手中的刀。

东厂只有一位厂公,也叫督公, 下辖两名副督, 副督手中又各自分管三名领队太监、数名跑腿太监。

掌控东厂权力的是宦官, 其余的人最开始是从禁军里拨出来的一批, 后来又从宫中侍卫队里拨出来了一批, 组成东厂。

直属皇帝, 可以直接拿人,很多脏活都是他们在私下处理。

崔融道:“还叫咱家进去请吗?”

吱呀——

门开了。

卢国公搀扶着禹若出来。

禹若道:“在下正在养病,不知公公前来所谓何事?”

崔融嘴角一扯:“禹若殿下,咱们彼此心知肚明,就不必废话了。”他招招手, “去, 将卢国公单独看押起来,好好招待,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伤了我朝皇子。”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竟真的敢动我, 我是国公,国公!”

禹若没有拦着, 自己扶着门框, 看着颇为柔弱, “不知贵国陛下打算如何?”

检运处的人从后院拉来了好几辆马车, 缓缓停在禹若居住的院子前。

这些正是南宁使臣从自己国家带来的东西,包括吃食、衣裳、还有很多私人物品、国礼等等都在里面。

温小春:“好了, 到地方了,停下。”

他转身对着崔融拱手,“奉陛下命令,检查使团的一应物品。”

禹若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收紧:“二位公公,不合礼数吧?”

检查物品,甚至很多算得上是私人物品,已经是侮辱了。

崔融:“都是奉命行事,你自去做便是,咱家在这看着。”

“是,”温小春撇头望向禹若,“那么贵国国公伤我朝皇子的时候,想没想过不合礼数?而且本总管此番是为了检查是否有妄叶果之类违禁品进入大周。”

“还望殿下理解。”

他抬抬手,“好、好、查。”

“是!”

检运处带来的十个好手,立即熟练的翻箱开柜,衣服撕烂检查是否有夹带,掰开锤烂坚果和鱼干,仍在地面,箱子也锤烂,看看木头里面是否有夹层。

崔融脸皮一抽。

好多年不见,检运处的风格这么狂暴了?

当然,他还是端着表情,一副这样检查是再常见不过的模样。

南宁使臣闻讯赶来,见状怒道:“尔等这是在做什么!”

“别砸了!别翻了!”

他们扯开检运处的人手。

“停下!”

温小春眯起眼:“不许停。”

有个小年轻,约莫是受不了这种羞辱,恶狠狠的盯住温小春,疾步过来,手指眼见着要戳到温小春鼻子上:“你——”

温小春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极其利落的转身,拽臂一甩。

后者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摔在地上:“哎呦!”

温小春把他的手折在后面,虎口掐住他的后脖颈,“来个人,有使臣突发恶疾,现在我已经将他制服,快快送去医治,莫要耽误病情,又怪罪说我大周无礼。”

崔融被温小春露的这一手勾来了兴趣,叫了两个人把使臣压下去。

“你练过?”

温小春:“略懂一二。”

崔融:“你动作看起来很扎实,”他指尖轻轻点在腰间软鞭上,突然说了句,“以后有机会来东厂,切磋一下。”

温小春愣了下,随后微笑道:“焉有推拒之理。”

两人都不再说话,一个跟禹若皇子友好搭话,一个盯着人砸…查车。

氛围分外和谐。

-

七皇子受伤,南宁使馆被围。

此事发生在下午,冬日天黑得早。

夏赴阳送曲渡边回宫后,在北城门处等了一会儿,他看着检运处的人匆匆忙忙去了南宁暂住的使馆,也不好上前拦住人家。

只能在这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个什么劲儿。

直到天黑了,他才回了家。

回家后也静不下心,于是拿了扫帚和簸箕,去院子里扫雪。

冰冷冷的寒风吹得他指节发红。

“小阳。”

夏赴阳抬头:“娘?晚上冷,你怎么来了。”

王氏提着灯笼进来,“听嬷嬷说你没用膳,又知道了今天的事,我就猜到你心里憋着话。跟娘说说?”

夏府是他母亲王氏掌家,一应的吃穿用度、官员后院夫人们的交际,都是她在处理,带着养女去应酬。

王氏跟随夏宏一路从济州过来,见识并不短浅,夏宏亦珍她爱她,遇到举棋不定的事情也会与她诉说。

夏赴阳拄着扫帚,“嗯……唉,我也说不出来。”

“我跟七皇子玩得好,他受伤,我担心他。但是除了担心之外,还有别的……就是他站出来跟卢国公呛声的时候,我觉得浑身的血都热起来了!”

他眼睛很亮,把扫帚当成剑,跟王氏比比划划:“恨不得让他把话塞回去,我来重新说的那种!他平时也爱嬉笑打闹,还睚眦必报的,有时候还怪小气,月饼都不给我,我翻墙去了停凤小叔家要的。”

“但今天很不一样。就是……娘,我说不出来,你能明白吗?”

夏赴阳苦恼。

王氏轻笑:“你倒是跟你爹半点不像,他稳重多了。”

夏赴阳:“他是内秀,我是外秀。”

王氏没理会他的胡扯,“还记得你爹走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咱们家如今的情形,京城人人巴结,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危机遍地。这几年我们避开了多少明里暗里请我们站队的人,娘都跟你说过。”

夏赴阳:“嗯,所以我没有跟谁玩得特别好。”

王氏:“站在夏府的立场,你要这样,但是站在你自己的立场呢?”若是以后注定站队,你会选择谁?

王氏没有说出后半截,也无需明说,夏赴阳明白。

他沉默了会儿,道:“今日之前,我纯粹当他是好朋友。”从来没往以后会追随的方向去想过。

王氏:“皇室之中,唯一一个能让你忘记的对方身份的朋友,已然很不一样了。小阳,你应该思考思考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是谁都好,中立也好。”

不管是偏向谁,还是中立,都各自有利弊。

她知道自家孩子从小就想跟他父亲一样驰骋疆场,不然也不会吃苦练武,咬牙不出声。

自小就有主意的人,就算被别人用棍子打死,他也会死在自己选择的那条路上。

夏赴阳抱了抱她:“谢谢娘。”

“我知道您的意思了,你快去睡吧,天都多黑了,快去快去。”

他亲自把王氏送回了卧房。

夏赴阳正准备自己理理思路,府门就被敲响了,小厮进来通报,说是奚子行前来拜访。

夏赴阳让人请他进来。

奚子行一路走过来的,鼻子和脸颊都是红通通一片。

夏赴阳瞅他一眼,把人拉到书房里了,给他拿了手炉,倒了热水。

“来作甚。”

奚子行:“废话,我父亲进宫之后还没出来,收不到消息,我肯定来问问你,小七如何了?”

夏赴阳:“不知道。”

两人各有心思,相顾无言。

许久,夏赴阳发愁的叹了句:“我终于明白了,你那什么明主则选守则,好像是叫这个吧,为什么第一条要求人家身体好了。确实,身体好很重要。”

奚子行:“哦?你想跟我一样暗中观察了?”

夏赴阳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观察个屁。

不过左右奚子行是不考虑小七的,奚子行不考虑,他可不是。

那他跟这家伙以后说不准会成为对头……这样一想,夏赴阳就不打算跟他说了。

他精明得很,在心里悄咪咪划下一道防线。

-

奚子行打听完曲渡边的事情后,等身体回暖,就回了府中。

他坐在灯光下,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纠结和挣扎。

许久。

他才又开始裁剪小册子。

裁剪装订完毕,他再次开始纠结挣扎,然后执笔,在册子上写了个:七

七皇子对峙卢国公,他知道,并非不触动。

反正大皇子分数低的都快淘汰了……他再加一个,一增一减,整体平衡。

-

顺宁宫。

太医挤挤挨挨的挤在七皇子的寝宫内。

各种办法都试了,人就是不醒。

崇昭帝:“半天了,没个结论,到底如何?”

杨太医拱手道:“殿下脉象很乱,”乱得像是在跳舞,“……但是整体看,呼吸绵长平静。”

宣妃:“那为何还是不醒?”

杨太医沉吟道:“或许和小殿下练的心法有关系,微臣记得小殿下一直有练武的,还自己找了本心法。现在小殿下的状态,更像是真气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冲开了丹田穴,一时之间无法梳理,才导致的昏厥。”

“他,这小子,冲开了丹田穴?”

崇昭帝怀疑自己听错了,得到太医的肯定后,他心里倏的窜上一股火来,“如此危险的事,小崽子竟敢偷偷做决定!”

宣妃蹙眉:“没听太医说小七自己都都不知道吗?大晚上的,你凶什么。”

崇昭帝憋了口气。

“等他醒了朕再和他算账。”

“太医,是真气暴动吗,”比起听不懂的崇昭帝,宣妃显然更了解些。

杨太医:“算是…但小殿下的真气平和,只是脉象乱。没有真气暴动那般危险。”

崇昭帝:“那就是没事?”

哪个大夫敢说昏迷的病人没事?何况还是皇子。杨太医道:“非也,正因为七殿下情况不可捉摸,才更应格外关注。”

床上躺着的半大孩子神色酣然,左手缠了厚厚的绷带,像个小猪蹄。

“而且殿下到现在也没醒,什么时候醒来,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危险……难说啊,难说。”杨太医摇头。

寝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余公公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启禀陛下,六部的尚书大人们拜托宫人们来找您,想问问,他们能走了吗?”

崇昭帝:“……”

坏了,完全忘了还有这回事。

他看了眼床上的小儿子,对宣妃道:“辛苦你看着他,朕回趟紫宸殿。”

宣妃点头。

曲渡边这一睡,就是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