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案及其家人同伙被押解进京时,即便是大冬天,也有无数路人围观。
有专门的人大声宣传方家的罪状,包括但不限于——私自采矿,拐卖良民当黑工挖矿,导致多人死亡;将开采出来的能锻造武器的矿产卖给他国,严重威胁大晟的安全;利用漕运敛财,收受大量的商人贿赂;私造武器私养军队,意图造反;意图刺杀皇室成员,罪加一等……
在宗政逍的安排下,京城的说书先生最近都在讲方临案造反的事,告诉百姓,他犯的这些罪有多么可恶,对大晟又有多大的危害。
本来经过夏天卖低价冰的事后,皇室在民间的口碑就一再上涨,现在百姓们知道方临案放着和平日子不过,居然想造反自己当皇上,完全不顾百姓们才经历过十年战争,还在休养生息。
如果真让这种人当了皇帝,天下人哪还有好日子过!
而且方临案把矿卖给外人,到时候人家造出好武器来,死的可就是咱们大晟的人了,他这就是通敌卖国。
宗政逍的人大肆宣扬这两点,也是在告诉百姓们,让你们过上安稳日子的皇室姓宗政,皇室和百姓的利益息息相关。
皇室抓方临案,不仅是因为他要造宗政家的反,更是因为他在做危害天下百姓的恶事。
不过几天时间,方家的名声就烂到了底,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或许是清楚事情已无可挽回,刑部的人都没怎么审问,方临案就全招了,对自己犯下的罪状供认不讳。
同一时间,世家那边急得要命,生怕方临案把京城那些余党说出来,到时候牵连到他们。
贺家在刑部有人,但这回宗政逍使了铁血手段,负责案子的全是他的人不说,还将方临案和他家人保护得严严实实,贺家想灭口都无从下手。
不过很快贺家就不用急了,因为方临案招了,说他在京城认识几个前朝的落魄贵族,这些人也想造反。
不出一个时辰,石井街的前朝余孽们全数被捉拿归案。
秦山刚出红儿的家门就被官兵按倒在地,他大声呼叫,引得红儿跑出来,在被带走前,秦山拼命冲她喊:“红儿,快去找贵人,叫他救我!”
他说的贵人,自然是指贺家人。
“好,我马上去!”红儿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神色惊慌地应下。
秦山得到她的回应,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跟贺家是一条船上的人,贺家怕他把贺家供出来,一定会救他的。
但秦山不知道的是,他刚离开,原本眼泪汪汪的红儿立马收起慌乱的神色,转身跑进屋内就开始收拾行李。
晚上,她来到指定的地点,见到了负责联络她的人。
“大人您交代的我都做到了,现在秦山被捕,该到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她说完,那人就交给她一枚竹简,叫她到东城门去,找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把竹简给驾车的老伯看,老伯自然会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红儿拿着竹简胆战心惊地寻到老伯,如愿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她看见了那人承诺给她的银两,还有一张全新的身份证明。
直到离开京城,到了目的地,红儿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人没有骗她,也没有杀她灭口,她的愿望全部实现了!
“去吧,接应你的人在里面,以后不要再回京城了。”老伯嘱咐红儿。
“不回了,我再也不会回去了。”红儿眼眶湿润,大步奔向全新的人生。
京城大牢里,秦山等人全家都被关了起来,只是男丁和女眷的牢房不在一处,孩子们则都跟女眷关在一起。
虽然红儿没有去通知贺家人,但贺家的还是来找秦山等人了,不过不是来救他们,而是警告他们闭嘴的。
“你们要是敢把跟贺家的关系说出去,我保证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来人恶狠狠地威胁。
秦山都快被吓死了,跪着拽住来人的袍角,央求道:“大人,我们可以不说出去,但你得救我们啊!”
来人眼里闪过一抹厌恶,敷衍道:“这是自然,只要你们乖乖的什么都不乱说,以我家主子的能力,救你们再简单不过。”
“好好好,我们闭嘴,我们保证不跟审问的人提起贺家,大人,我们不想死,你叫贺大人快点捞我们出去啊。”
“知道了,等着吧,你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来人随便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秦山等人对他的话是半信半疑,可他们也知道此刻除了信任贺家,其它的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天审问,即便受了刑,秦山等人也只交代了跟方临案有往来,至于贺家,半个字都没提。
见此情形,贺家默默松了口气,贺家主不禁感叹,还好他只把人安插在方临案身边,还没有跟他联系,不然说不定贺家现在也得进大牢了。
但贺家主并不觉得贺家可以高枕无忧了,因为秦山那群蠢货万一受不住刑,把贺家招了出来,到时候他们还是逃不了。
贺家主无计可施,只能去寻另外三家商量对策。
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三家连装都不装了,在他请求帮助时,还一脸莫名地道:“跟余党合作的是贺家,如今快要被发现,面临灭顶之灾的也是贺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让我们给你想办法?”
“你们,咳咳咳……”贺家主病还没完全好,本就苍白的脸在听见这些话后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宛如一个濒死之人。
其他三人冷冷地看着他,从方临案被押送进京那天起,他们就知道这个计划失败了,同时也齐齐放弃了贺家。
说不上断臂求生,不过是找了个倒霉蛋,承担下所有责任而已。
看着他们冷漠的神情,贺家主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们几家本就是因利益走到一起,自然会因利益分开。
“你们以为,有我贺家挡箭,自己就能安然无恙了吗?”贺家主破罐子破摔道:“别忘了,你们干过的那些事我可都知道,随便透露哪件给皇帝,都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怎么样,要试试吗?”
四家常年合作,各家有些什么龌龊事,其他三家基本都知情。
听他这么说,李家和陈家好歹有了几分忌惮之色,坐在最上首的崔家主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淡淡地看向贺家主:“你有我们的把柄,我们也有你的,但是你别忘了,你跟前朝余孽合作,犯的可是欺君造反之罪,这可是要杀头的,而我们呢,就算皇帝真知道我们做过什么,最多拉几个人出去砍了泄愤,动摇不了我们三家的根基。”
见自己越说,贺家主的脸色就越难看,崔家主也没好心停下,而是继续道:“参与造反这种事,按照大晟法令,三族内年长者砍头,年幼者男丁发配边疆,女眷入奴籍进教坊司,你肯定是活不了的,但你的孙子孙女们呢?”
“大人们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只是可怜孩子们了,要是你老实顶下所有罪状,到时候我们还能照顾照顾你家的小辈们,但你要是惹怒了我们,以后那些小家伙会落得什么下场,谁也说不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贺家主明白,但他又能怎么样呢?
贺家还有一众幼子,因大人的错误被连累,本就可怜,如果大人死了,还要给孩子们留下隐患,岂不更加罪过。
贺家主沉吟许久,看着三人,坚定地缓缓开口:“我贺家愿一力承担所有罪状,不会牵连你们三家分毫,但你们也要发誓,往后绝不为难贺家活着的小辈,违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落,室内一片寂静,贺家主和三人对歭,气势半分不让。
终于,崔家主先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说完,他依着贺家主的意思发了誓,另外两人也赶紧跟上。
事已至此,再看着这三人的脸,只会徒增怨恨,贺家主站起身来,强行挺直脊背稳步离开,一次头也没回。
三位家主发的誓他信吗?当然是不信的,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誓言算个狗屁,他之所以让他们发誓,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哪怕真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贺家人没有死光,有关另外三家的罪证就会留存在这些还能活着的人手上,假如三家敢违背诺言,他们就把证据送到皇帝面前,即便是死也要咬下三家一块肉来。
回到家后,贺家主就彻底病倒了,他没有让儿子继续派人去威胁秦山等人不许供出贺家,因为他清楚,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果然,没过几天,贺家就收到消息——秦山的妻子主动揭发了秦山,说他们在跟一个世家合作,准备一起造反。
除了她这个人证,还有物证,世家给秦山他们的钱都在屋里藏着呢,秦山他们准备从世家坑到足够的钱就离开京城,结果提前被抓了。
秦山他们经常到这个世家的店铺里撒泼要封口费,还去世家的银庄取过钱,稍微查查就知道秦山妻子说的都是实话。
这个世家就是贺家。
没多久,贺家人同样被抓进了牢里,皇帝派人去查,果真发现了贺家跟这些前朝余孽合作的证据。
秦山知晓是自己妻子揭发了自己时,怒得想要立马冲过去打死这娘们,可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妻儿全部身死的消息。
说是妻子掐死几个孩子,自己又撞了墙,人没抢救回来,当场就没了。
现在尸体已经被扔到乱葬岗了。
秦山不信,说要见妻子和孩子的尸体确认一遍,狱卒嫌他吵,就把他揍了一顿,说以后你被砍了头,到阴间见到他们母子,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至于秦山的妻子和孩子是否真的死了呢?答案为否。
当初秦山家隔壁的婶子劝过妻子,说他们的身份就是摆脱秦山的筹码,那会儿婶子含糊其辞,并没有完全说清楚,不过秦山妻子还是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直到她和孩子被秦山带累关进牢里,再次见到那位婶子,她才知道了婶子真正的身份,也明白了她当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是秦山的妻子,清楚他的所有事,所以她揭发作证,查案的官员肯定会相信。
婶子向她保证,只要她揭露秦山等人与贺家的关系,就放她和孩子一条生路,不过秦山就必死无疑了。
妻子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婶子,她早就受够了秦山,巴不得他去死。
婶子说到做到,在证据足够拉贺家下马后,立即就使计让秦山妻子和孩子死遁,偷偷将他们送往很远的地方,要求他们隐姓埋名,以后都不能再出现在京城。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秦山妻子一样幸运,顶着参与造反的罪名,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这条路可走。
一起造反案,震动了整个京城和北江官场,身为老牌世家的贺家不过一夜便轰然倒塌,跟贺家有关联的官员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牵连,特别是刑部,一半的世家官员都被踢了出去,换成了皇室的人。
至于北江,那就更是从头撸到尾,方临案在北江干了那么多恶事,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敢说一点都没发现?如果发现了,又为什么隐瞒不报?
一通查下去,北江官场一半是收了方临案贿赂,一半是怕死,不敢上报,但无论是哪一样,都会让他们乌纱不保。
隐瞒不报的,算是玩忽职守,降职处理。
收受贿赂的,当事官员被判斩首,全家流放。
知府赵令虽有罪,但他协助公主捉拿方临案,算将功折过,赐其毒酒一杯,夺其官职,可不祸及家人。
宗政逍派了个钦差前去配合宗政惜处理北江事宜,方临案养的私兵收编进北江军,以后由朝廷垂直管理,漕运的各项权力也收回到了皇室手里,至于找到的矿山,当然也归朝廷所有。
霍家主也很识趣,将兵权上交后,自请辞官回老家去了,毕竟他曾经是方临案的人,不适合再待在这个位置上。
北江有公主在,宗政逍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京城这边。
贺家很老实,知道逃不过,干脆一力扛下所有罪状,并没有将另外三家牵扯进来。
不过,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只有自己家遭罪,又或许是出于报复皇室的心理,贺家便把苏婉儿是前朝公主的秘密公之于众了。
苏婉儿是宁王的儿媳,这么说的话,宁王一家岂不也犯了隐瞒不报的罪行。
既然其他官员犯了这个错都要被罚,出于公正考虑,皇上也该追究宁王府的责任。
另外三个世家知道这是打击皇室的好机会,也不置身事外了,跟着到处宣扬这件事。
他们当初确认苏婉儿身世时找到了不少证据,此时刚好可以用上。
早朝上,世家一系的官员向宗政逍施压,要求一定要严惩宁王,不可因为他是皇室之人就包庇他,否则会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宗政逍看着咄咄逼人的官员们,并没有给出回答,脸色冷得可怕。
宁王府。
世子院中,苏婉儿高烧不退,刚强行灌了药进去,只能等着慢慢退烧。
宗政连祺守在床边,盯着妻子憔悴的容颜,目光呆滞。
自从亲手埋葬了父母后,苏婉儿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体弱多病不说,瘦得连往常正合适的衣裳都大了两圈。
宁王和宁王妃没提休妻的事,但宗政连祺和苏婉儿知道这都是暂时的,所以愈发地珍惜能相处的时间,心里也越来越悲伤。
自从方临案被押解进京后,知晓苏婉儿身世的宗政连祺就不安了起来,他总觉得妻子会被卷进这场风波中。
果不其然,贺家告发了宁王府,苏婉儿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前朝公主,并且他父亲私底下跟前朝余孽有联系,也想要跟着造反。
更让她痛苦的是,丈夫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却一直瞒着她。
悲痛之下,苏婉儿再一次病倒,宗政连祺守着妻子,宁王却在直面不断袭来的狂风暴雨。
他本想进宫请罪,宗政逍却提前叫人送了消息过来,让他稍安勿躁,先等等再说。
这一等就等到苏婉儿苏醒,强撑病体来到宁王夫妻俩面前跪下,求他们提前赐自己一封休书。
苏婉儿哑声道:“爹娘作恶多端,婉儿身世自带罪孽,宁王府待我如至亲,你们本就是无辜的,婉儿自觉不该连累你们,请王爷王妃做主休了婉儿,苏家和婉儿身份的所有罪过,都该由婉儿来独自承担。”
宁王看着地上几乎瘦得只剩骨头的苏婉儿,轻声叹气:“你还能心存感恩之心,说明宁王府往日对你的好不算白费,但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离了宁王府,以你前朝公主的身份,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婉儿低头:“婉儿明白,但婉儿不怕,或许这就是婉儿的命吧。”
“你倒是个看得开的。”宁王这话也不知是夸还是贬,苏婉儿紧紧攥住衣角,并没有回应。
宁王妃眼眶泛红,几欲落泪,但到底没有开口制止,就像苏婉儿说的,这都是各自的命。
外面又飘起了雪,宁王正想先叫苏婉儿起来,他们再商量休书的事,宗政连祺却在这时忽然推开门口的侍卫们跑了进来,面对着父母,挨着苏婉儿身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宗政连祺没想到,他就是因为守妻子守得太久,累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再次醒来,听见的却是妻子要自请下堂的消息。
这下宗政连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外界拿苏婉儿的身世攻击宁王府,苏婉儿不愿意连累宁王府,才想自己离开。
宗政连祺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王在看见自己这蠢儿子又表现出一副倔驴样时,就知道今天这事儿简单不了。
他刚这么想完,宗政连祺就开口道:“父亲,母亲,婉儿是我的妻子,要休妻也是我自己来,你们无权取代我。”
宁王早就被他气够了,也懒得跟他分辩,冷声道:“没人想取代你,既然你来了,就自己写休书吧。”
说着,他就让管事拿来了笔墨纸砚。
“写啊,还跪着不动做什么?”宁王看着宗政连祺道。
宗政连祺旁边的苏婉儿身体一颤,默默闭上眼睛,泪珠从眼角滚落。
她来求宁王和宁王妃,就是不想让丈夫亲自休了她,但没想到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可下一刻,苏婉儿冰凉的手却被熟悉的大掌握住了,她抬头看去,宗政连祺正冲她温柔地笑。
苏婉儿愣住了,宗政连祺也没跟她解释,而是转头看向宁王和宁王妃。
“爹,我写你也写,我写休书,你写断亲书。”
“什么?”宁王眉头突突地跳,感觉大事不妙。
宗政连祺道:“我与婉儿成亲那日,就许下过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誓言,如果这次她必死无疑,那我就陪她一起,为了不连累宁王府,你就写下断亲书,把我从宁王府剔除出去吧,从今往后,我和婉儿都跟宁王府再无瓜葛。”
他这番话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宁王本以为无论儿子再做什么糊涂事,他都能不怒不气了,但他没想到,他这个儿子居然能混账到一再突破他的极限。
“宗政连祺!你疯了是不是?”宁王怒吼。
宁王妃哭着去拉儿子,“连祺,你起来,别说傻话了,你是爹娘的儿子,是宁王府的世子,你怎么能忍心抛下我们一家人啊!”
苏婉儿也跟着劝:“相公,你别这样,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最初知晓丈夫瞒着自己真实身世这么大的事情时,苏婉儿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她又回想起,自己之前不也没把父亲的所作所为告诉宁王一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她不该怪丈夫,更不该再害了他们。
宗政连祺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你们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父亲,就当儿子求你,请你写下断亲书吧!”
宁王颤声道:“因为我让你休妻,所以你这是在报复我?”
“不是报复,我只是在用我自己的方法,同时保全我的家和我对妻子的感情而已,父亲,你不必如此揣测我。”
宁王胸膛剧烈起伏着,魔怔般点了点头,道:“好,你想脱离这个家是吧,那我就成全你!”
他说着就要去拿纸笔,宁王妃和管家都扑上去拉他,“王爷,不可,万万不可啊!”
宁王看向两人,怒道:“不可?那你们告诉本王该怎么办?!”
两人也想不出对策,但就是不肯让宁王去写断亲书,现在逞一时之气,以后后悔就晚了。
“母亲,你们就放开父亲吧,难道您想让整个宁王府跟着陪葬吗?”
“我……”宁王妃犹豫不决,但抓着宁王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相公……”苏婉儿已泪流满面,看着宗政连祺,满脸的不忍。
最终宗政连祺还是如愿拿到了断亲书,只是苏婉儿的休书变成了和离书,代表两人正式从此跟宁王府再无关联。
只不过无论是断亲还是和离,都需要把文书交到官府衙门去盖章做记录才算真正起效,和离书还好说,但这一国王爷和世子的断亲书,京城府衙的人还真不敢盖章。
要是以后闹不明白,说不定得拿他们开刀。
没有办法,宁王父子只得进宫,请圣上亲自宣判这封断亲书有效。
宁王府的闹剧早就被暗卫传进了宗政逍耳朵里,此刻他看着跪在下面的父子俩,淡声道:“你们真的考虑好了?一旦断亲,可不容你们后悔。”
父子俩同时答道:“回陛下,臣已做好决定。”
宗政逍负手而立,轻叹一声,“那朕就如你们所愿。”
说完,宗政逍便在文书末端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见状,宁王父子俩表情都发生了变化,宁王是无奈的释然,宗政连祺是怅然若失的茫然,但紧接着,他眼神又恢复了坚定。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宁死也得走下去。
办完断亲的事,宗政逍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宗政连祺身上。
要不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宗政连祺在戎音看过的那本书里将爱情放在国家危亡之前,如今即便情况有所改变,他的第一选择依旧是自己的妻子。
宗政逍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这个侄子。
“连祺。”宗政逍喊他。
宗政连祺连忙应道:“陛下,臣在。”
宗政逍盯着他的脸,道:“你可清楚,如今世家抓着苏婉儿的身世不放,而她又和宁王府有瓜葛,若我不处置她,恐难堵悠悠众口。”
造反的方临案、参与其中的贺家跟那些前朝余孽,现在都被关在牢里等着判决呢,苏婉儿作为前朝公主,在这个紧要关头被爆出真实身份,宗政逍不杀她,让百姓们怎么看待皇室?
宗政连祺虽然心里只有妻子,但也不是傻子,他早就看清了局势,所以才会逼着父亲写下断亲书。
宗政连祺毅然决然地道:“陛下所说臣都明白,婉儿以后不再是宁王府的儿媳,却始终是臣的妻子,无论她未来是生是死,臣都愿追随她而去。”
即便早就清楚儿子的心意,但再次听见这番话,宁王还是没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宗政逍将父子俩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对着宗政连祺道:“倒是个痴情种,朕定会成全你。”
宗政连祺跪下磕头:“臣,谢陛下隆恩。”
宁王父子俩走后,宗政逍在书房独坐了许久,直到将心里的情绪都消化完了,才去银鲛园找戎音。
他到时,戎音还在外面堆雪人。
穿书前戎音在南方生活,见过下雪,但没见过那么大的雪,再加上他也不怎么怕冷,最近几日就时常到雪地里玩。
一大一小两个圆雪球叠在一起,就是一个“人”了,戎音拿石子给雪人安上眼睛鼻子嘴巴,看看雪人,再看看宗政逍,意思说这雪人是宗政逍。
宗政逍挑眉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幅形象?”
“啊。”戎音心道:不然呢?
戎音指着雪人笔直得没有半点弧度的嘴巴,看着宗政逍:你现在就是这样的,看起来很不开心。
宗政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雪人“表情”严肃,当真是半点笑意也无。
他以前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唇角上扬,但戎音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明白地指出来,因为不笑不一定是不高兴,还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心绪平静。
宗政连祺的事多少也影响到了他的心情,宗政逍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没想到还是被戎音发现了。
“好聪明的小鱼啊,观察得真仔细。”宗政逍笑着夸奖,眼神里却有些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忧伤。
他抬手捧着戎音的脸,对上他干净的浅蓝眼眸,忽然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出于身份原因,宗政连祺和苏婉儿本来就不该走到一起,所以他们最后迎来了悲剧的结尾。
那他和戎音呢?他是人类,戎音是鲛人,自己身为帝王,未来可能会遇见许多的不得已,戎音若是跟他相爱,大概率会过得很不开心吧。
或许他和戎音保持目前的关系,不要再有进一步的感情,对戎音来说才是最好的,因为越是在意,就越是会受折磨。
戎音也听出了宗政逍语气不对劲,再看他的眼神,包含心疼和不舍,又有犹豫和挣扎,以及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宗政逍此时似乎难过到了极点。
“啊。”戎音蹭了蹭宗政逍的手心,靠过去抱住他,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同时在心里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不过作为好兄弟,希望我的拥抱能让你坚强起来!
宗政逍闻言有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是觉得和戎音永远做朋友最好,可当戎音真这么说时,他又会感到不甘和失落。
见拥抱过后宗政逍情绪还是很低落,戎音又捧起雪捏出一个巴掌大的圆滚滚的爱心,双手送到宗政逍面前。
他笑容灿烂,眼眸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戎音:看!爱心雪球!代表着我对你深沉的爱意!我本来是想留着这招追姑娘的,但没想到第一次居然是用在了你身上,不过这辈子,我可能也只会给你送爱心了。
他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等不到下一个冬天,也等不到心爱的女孩出现了。
戎音压根就没想过一个古人能懂爱心是什么意思,他动手的时候只想捏个小东西逗宗政逍开心,爱心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最方便捏的。
爱不一定仅限于爱情,兄弟之爱也是爱嘛!
果然,这么做很管用,戎音看见宗政逍愣了几秒,而后眼眶忽然红了。
宗政逍将戎音拥进怀中,按住他的后脑勺和腰,将他紧紧扣住,而后低头,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
“谢谢……”宗政逍闷闷的声音传来。
戎音在心里笑着回应:你喜欢就好。
四喜和绿娥等宫人站在旁边,看着雪地里相拥的两人,明明是那么美好的画面,他们却凭空生出了几分感伤来。
那颗雪捏的爱心被宗政逍叫四喜拿去珍藏了起来,让他必须日日拿冰雪冻着,要是哪天化了,就唯他是问。
冬日天冷,宗政逍晚上就泡了回温泉,戎音不太喜欢很热的水,但考虑到宗政逍今天心情不好,也进去陪他了。
虽然不知道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无论是宗政逍还是四喜都未在他面前提过,但通过观察,戎音还是隐隐能猜到朝堂上大概率不平静。
因为宗政逍每日早朝的时间延长了许多,还经常去御书房面见大臣,偶尔会错过和他一起吃饭,晚上回来脸上的疲惫感也很重。
今天宗政逍表现得不高兴,应该也和这些事有关。
水池里,宗政逍张开双臂倚靠在池边,眼眸微闭,感受热气蒸腾皮肤的舒适。
戎音游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就巴巴地盯着他。
宗政逍睁开眼睛看向他,有些好笑:“想做什么?”
“啊。”戎音推他的手臂,让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然后握紧拳头,把尖利的爪子藏进手心,两只手来回交替着给宗政逍锤起了肩来。
宗政逍没想到他会来这出,回头看着他,唇角上扬。
戎音迎上他的目光,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心道:无需多言,我技术可好了,绝对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宗政逍眼底的笑意更深,也如戎音所愿转过身去,安心地享受起了他的锤肩服务。
不得不说,戎音还真没吹牛,在他力度适当地锤了一会儿后,宗政逍原本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连不自觉蹙起的眉也舒展开了。
看着明显松快许多的宗政逍,戎音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努力没白费。
人和鱼毕竟不一样,泡热水澡再舒服时间也不宜过久,等戎音锤完肩,宗政逍活动了一下四肢,跨步走上台阶,接过四喜递过来的布巾擦身体。
戎音也跟着上岸了,等绿娥她们把水池里的水换成适合他的温度,他再回去。
擦干净身上的水,宗政逍被伺候着穿上寝衣,戎音下意识瞟了一眼,结果又看见了宗政逍的那处。
戎音:啧。
好吧,即便已经有意无意看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是觉得宗政逍那东西实在太过威武雄壮,以后他老婆估计得吃苦了。
但看着看着,戎音的关注点就偏了。
戎音:嘿嘿,虽然大大的,但是很粉,莫名有种反差萌,还蛮可爱的。
因为戎音的视线太过火热,正在压制自己不要起立的宗政逍:“……”
真想让戎音亲身试试他和它到底可不可爱。
等宗政逍穿上裤子,戎音没得看了,才默默把视线转移开。
宗政逍莫名被撩拨了一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戎音。
等宫人们帮戎音擦干身体和头发,宗政逍立即过去把人扛了起来,而后大步走向床榻。
“啊?”视野突然倒立了的戎音一脸懵。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宗政逍像扔咸鱼一样扔到了床上。
旁边的宫人们:“!!!”
陛下这是要干嘛?不会是我们想的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