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夜萧安辰依旧折腾了许久,直到她求饶他才停下,低头抵上她鼻尖,气息不稳道:“皇后以后就要这样乖顺些。”
随后,他捏了把她的右肩,隐约有骨骼错位的声音传来,在苏暮雪以为自己要撑不住时,萧安辰松开了手,冷白指尖撩起她鬓角的发丝,唇凑近亲了亲,贴着她耳畔说道:“皇后,朕很怀念在别苑那三年。”
苏暮雪迎上他清冽的眼神,再次打了个寒颤,抖着唇道:“臣妾,也很,怀念。”
那三年里至少他拿她当最亲近的人,雨中,他会陪她一起赏雨,寒风中他会握着她的手一同赏月。
他知晓她喜欢雪,还曾冒雪为她舞剑。那时的他眼中风景都是她,而此时,他眼中再也没有她的影子。
苏暮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他离开前说的那句话:“苏将军一切安好,皇后大可安心。”
不知为何,他明明在笑,可她感觉到的却是凉意。
像是冬日的风吹拂在身上,冻得人头皮发麻。
这夜她睡得很不好,醒醒睡睡,晨起醒来是让梦惊醒的,苏铭一身带血的出现在她面前,起初叫她小姐,后来叫她娘娘。
苏暮雪睁眼后,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掀开被子便往外走,“明玉,明霞,小坠子。”
明玉听到声音走进来,随即一把扶住苏暮雪,“娘娘。”
苏暮雪发丝垂在身上,眉梢拧着,一脸惨白,“小坠子呢?快点叫小坠子进来,本宫有话要问他。”
明玉给明霞使了个眼色,要她去叫人,片刻后,明霞把人带进来,小坠子跪在地上,伏身道:“娘娘找奴才?”
苏暮雪沉声交代:“你今日出宫一趟,去将军府打探消息,本宫要知道苏铭到底去哪里?何时回来?”
“是。”小坠子站起,转身往外走。
“等下。”苏暮雪唤住他,“要是有人问起便说是本宫有需要你采买的东西。”
“奴才记下。”小坠子走了出去。
苏暮雪依然心神不宁,明玉端来茶水,她接过时,手指一抖,杯盏掉到了地上。
明玉跪到地上,“娘娘有没有怎么样?”
苏暮雪摇了摇头,“无事。”
心里记挂着事,痛也感觉不到了。
庆和殿
嵩低声禀告着:“陛下,苏铭什么也没交代,这刑……还要不要继续?”
“继续。”萧安辰握着狼毫的指尖慢慢束紧,眼睑半垂,挡住了眼底犀利的神情,下颚紧绷,脸色阴霾,肩膀渐渐挺直,手中的笔再次动起来。
周嵩探头瞄了眼,宣纸上出现一个偌大的“杀”字,他缩了缩脖子,收回视线。
明明是秋天,可总觉得要变天了似的,风里夹杂着初冬的冷,风袭上,让人忍不住打颤。
周嵩想起了那日见王公公时的情景,全身上下都是鞭痕,身前除了烙铁痕迹还有咬痕。
撕咬的痕迹。
他本来不知晓是何物撕咬的,随口问了问,才知晓是猎犬。
他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曾陛下还是八皇子时被关进皇家别苑,王公公曾亲自送去一只猎犬。
随后他又想起,王公公抱着他腿求饶的情景,“周公公看在咱俩一同在宫中多年的份上,求求你给我个痛快,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面目全非的王公公边喘息边道:“求你杀了我。”
对于王公公来说,死了比活着更好,他真是怕了,怕那些时不时出现的猎犬,怕它们张牙舞爪向他扑来,怕它们啃噬他的身体。
他抬起那只没了手的胳膊,“周公公,求你。”
周嵩到底也没帮忙,陛下想要死的人谁也留不住,陛下不想让死的人,他就只能活着,即便生不如死,也得活着!
小坠子寻了半日也没问出苏铭的下落,晌午时回了宫,苏暮雪午膳都没用,坐在榻上等着他,手里拿着话本,可有些看不进去,时不时问明玉,人回来没有。
明玉躬身道:“娘娘明霞去外面候着了,小坠子回来她会立马带人过来的。”
苏暮雪轻点头,眸光再次落到话本上,昔日最爱的话本已入不了她的眼,昨夜的梦境太真实,真实到近乎可怕,她很担心苏铭会发生什么不测。
左等右等没等来苏铭的消息,小坠子带来了别的消息,欲言又止,“娘娘。”
明霞不让小坠子讲,扯了把他的袖子,示意他闭嘴。
苏暮雪看着他们拉扯,接过明玉手中的杯盏喝了些茶,放下杯盏道:“苏铭的事没着落,难道是查出其他事了?说吧,小坠子。”
“没有。”明霞抢过话先开了口,“小坠子何事也没查到,只是看街上有娘娘喜欢吃的蜜饯,给娘娘买了些。”
“蜜饯呢?”苏暮雪问。
“蜜饯……”小坠子是买了蜜饯,不过在回宫途中看到了不相干的人,跑回来时蜜饯给掉了,他也不知道掉哪了。
“明霞你让我说吧。”
“小坠子,你闭嘴。”
“行了!”苏暮雪鲜少发怒,是以众人都忘了她也会生气,但毕竟皇后威严在那摆着,声音出来后,一宫的人悉数跪下。
明玉颤着音说:“娘娘息怒。”
“小坠子,讲!”苏暮雪道。
“娘娘奴才回宫的时候路上撞见了王相的轿子。”小坠子说完头低下。
“王相?”苏暮雪自小便聪明,少时跟着先生学习,堂哥堂姐们都不会背的东西,她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有人七岁能作诗,她六岁便可。
聪明的人一点便通,她指尖缩了缩,头转向窗外,廊下有蝶在飞舞,她迎着光,淡声道:“轿子里坐到不是王相,是王相之女王嫣然。”
“娘娘怎会知晓。”小坠子一脸惊讶。
大臣谏言帝王纳妃这事苏暮雪很早便知情了,只是萧安辰没言明,她也便没问。
一世一双人,终不过是她的梦罢了。
她的梦也该醒了。
“咳咳。”苏暮雪掩唇轻咳几声,脸上的血色又褪了些,眉宇间覆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到底还是失言了。
失望吗?
很失望,心痛到无以复加。
可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苏将军那可有消息?”原本明玉还担心着,见苏暮雪主动问起苏将军,提着的心慢慢放下。
明霞拧了小坠子胳膊一下,挑眉,示意他赶快回话。
小坠子揉着胳膊道:“前几日将军送来书信,月余前的丽水一战,我军大胜,现正赶往莱城。”
莱城?
莱城距帝京千里,她若出什么事,势必会影响到爹爹,她只能……
按兵不动。
二更天,苏暮雪刚躺下,殿外飘来丝竹之音,声音缭绕,久久不曾消失。
明霞和明玉守在门外,听着声音小声抱怨,“明玉,陛下是不是真不喜欢娘娘了,大婚那夜,陛下还许诺今生不纳妃,要一心一意待娘娘,这才三年啊,就有新人进宫了。”
“之前陛下都是和娘娘一起弹琴赏月,今夜却换了人。”
“他是不是忘了娘娘当年的救命之恩?”
“好了明霞,你怎地和小坠子一样了。”明玉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在,叮嘱说,“你是宫里老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知晓吗?不要给娘娘惹祸。”
“我就是难过,替娘娘难过。”明霞道,“不提皇家别苑那三年,就说这三年,娘娘为了陛下做了那么多,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为了皇嗣,娘娘吃了那么多苦,陛下都看不到吗。”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才一个月,为何说变就变?”
明霞边说边红了眼,眼睫上染着水雾,“我就是心疼娘娘。”
人就是变得再快也不可能一个月变成另外一个人,除非……他一早便是如此,只是骗过了所有人。
明玉猛地一颤,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落到帷幔上,隐约拂到榻上人身上,苏暮雪拉过被子,翻了个身,眼角有泪缓缓溢出。
扰人的丝竹声就着风涌进她耳中,她抬手捂上,强迫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想。
奈何不遂人愿,脑海中溢出很多画面。
年轻帝王冷白指尖落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美艳娇娘翩翩起舞,银白月光拂了一地,映出两道相拥的影。
他和王嫣然共舞。
翌日,苏暮雪刚服完药,明玉进来禀报,“娘娘,王嫣然来了。”
苏暮雪顿了下,接过明霞手里的蜜饯放嘴里,淡淡道:“把人带去前殿。”
正曦宫分前殿、后殿,前殿待客,后殿是苏暮雪的寝殿,她无事时,喜欢在寝殿靠窗的榻子上看书,除了话本子外,也会看些兵书。
王嫣然被带了进来,没跪,而是简单作了个揖,一个相府之女在皇后面前这么不守规矩想来是有人给她撑腰。
这个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除了萧安辰,还能是谁。
昔日,他只为她撑腰,但凡有人敢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那人便不能好活。
三年,什么都变了。
王嫣然含笑打量坐在上位的女子,娇艳的脸,羊脂玉般的肌肤,柳眉杏眼,一身紫裙,裙摆拖曳,像极了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王嫣然看到苏暮雪时有一瞬的晃神,想起了父亲的话,皇后至今未生下皇嗣,陛下现下对皇后早已没了当日的情分,倘若她进宫先诞下孩儿,她的孩子会是下一任帝王。
想到这里,王嫣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雀跃的神情,说话也傲慢了些,“皇后娘娘,昨夜原本陛下是要来正曦宫的,只是嫣然身子身子不适,陛下担心嫣然身子,故而没来,都是臣女的错,请皇后娘娘责罚。”
嘴上说着歉意,脸上一丝抱歉的神情也没有,那句“责罚”也说得不轻不重,摆明是料定苏暮雪不会拿她怎么样。
或者,王嫣然笃定的不是苏暮雪,而是萧安辰,被偏爱的那方总是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