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遮蔽天际,宫廷各处都燃起了灯火。
雨花台上,彩灯熠熠生辉,各地来的进仕入座,同邻座的同僚寒暄。
宋岚玉执着白玉酒杯,面前是一道鲜脍鲈鱼,双箸搁置在一旁,只动了一下,便撂了筷子。
“怎么,这鲈鱼竟入不了你的眼?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洛盈携着筷子,捧着长颈酒壶移了过来,嘻嘻笑着坐下,说着,便下了筷子。
“你……”
宋岚玉侧首,微微张大眸。
“哎呀,你都不吃,我替你尝尝滋味嘛。”
李洛盈眸子弯着,对着女君惊诧的眼神 ,乐呵呵的夹住鱼腹间的嫩肉径直塞进口中,惬意的笑容在咀嚼的刹那,变得皲裂。
下一刻噗的一口,全吐了出来。
“啊呸呸呸……这鲈鱼忒咸了些,又腥又臭,啊,好辣好辣好辣,怎么还撒了这么多红椒……”
一脸上火的哈斯哈斯,呼扇嘴,李洛盈两眼渗泪,跳了起来。
“水,快给我水!”
席宴间,憋笑声此起彼伏。
宫侍犹豫的抬步,朝一处频频望去,最后脑袋一低,端着案,将装满水的茶壶送了过去。
宋岚玉顺着他的视线,瞥见一片淡蓝衣角从廊柱侧快速划过,轻蹙了眉心。
抬手拦住欲上前送水的宫侍,想要喝退他。
李洛盈正咸辣的上火,眼睛都快红透了,风一阵的挤开看出端倪的女君,窜上前,两手捧了茶壶就灌。
微烫的茶水,犹如水入油锅,辣意沸腾在口。
李洛盈冒出口热气,两眼一翻倒地。
宋岚玉蹲下身,接住了人,眸光冷冽的侧了眼宫侍。
宫侍面色微白,从呼拥上来的人流中,疾步后退。
此时殿外,金吾卫从圣驾后,急步上前,每隔几步,便站下一岗,守住了雨花台的各个角落。
刘帝扶着侍官的手,步下歩辇,在宫侍的高唱下,进入殿中。
雨花台内,乱作一团,众仕女恭敬神色,齐齐下拜。
刘帝一扫殿中光景,侧了眼身侧侍官。
侍官忙躬下身,步到躺地不起,唇烫红的李洛盈跟前,试探了下鼻息。
“陛下,李状元只是晕过去了,并无大碍。”
侍官垂手禀报。
宋岚玉单膝跪地,“陛下,请容臣送李状元去暖阁休憩”
“允”,刘帝拂袖,径直步上御座,在案前坐下。
四下里,进仕们纷纷低着脑袋,归入席间,腾出了道。
有金吾卫上来,架起李洛盈,跟在了宋岚玉身后,下了雨花台。
“云大人,卑职告退。”
暖阁阶前,金吾卫执戟揖礼,退了下去。
宋岚玉还礼,看着人走远,才进到屋里,在绣墩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半晌才出声道,“金吾卫已经走远了,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榻上人双目紧闭,闻言,倏地翻身下榻,一把奔上前夺过女君手中杯,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舒畅的出了口气。
“刚刚可真是丢脸死了,幸亏我机灵,不然那帮御史参个御前失仪的罪名,我又得挨我娘骂了。”
“你也真是,都尝过一筷了,也不拦着我”,李洛盈叉腰。
宋岚玉抬眸,“你说,拦你?”
抑扬顿挫的两字,生生冒着股冷气。
李洛盈摸摸鼻子,瞬间低了声,“好吧,你拦了。”
“陛下恩准你在暖阁休憩,你老老实实待着,我还有事”,宋岚玉想着方才目光所及的那片淡蓝衣角,站起身,“琼林宴散前,我想你也没脸再入席了。”
“哎……”,李洛盈想喊住人,但一看人阖上屋门时侧来的微凉目光,又讷讷的闭上了嘴。
好歹也是替她云浅玉受了过,怎么反倒她还生气了。
李洛盈郁闷的挠挠下巴。
宋岚玉转过身,步下阶,心头有些生恼,皇宫里行差踏错,皆是要命的事。
那小郎君如今显然尾巴都翘上天了,竟敢在御前做手脚,戏弄她。
皇宫御道上,女君步履生风。
典簿司,小郎君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从书架取下一册名录,席地靠着软枕,缩在橱窗边翻阅。
今日端着水过去的宫侍,是汝阳人,怎么就那么凑巧?
难道他也与他一样,想教训云浅玉?
小郎君摇摇头,哼,果然登徒子就是登徒子,怪招人恨。
眸带兴奋,小郎君有些得意,不管怎样,那道菜肴,云浅玉尝了,这滋味有她好受的。
谁叫她那日轻薄他来着。
沐笙若脸埋进书里,微颤双肩发笑,阳光透过窗隙,洒在他绣着银丝雀羽纹的淡蓝衣袖上,泛起浅浅光晕。
宋岚玉推门进来,一眼便瞧见小郎君窃喜的模样,踱步上前,抽走了他埋着脸的书册。
“少君很高兴?”
“看来典簿司还是太闲了”,宋岚玉翻了翻手中夺来的书册,一下阖上。
“本少君高兴,于你这个登徒子何干,这里是典簿司,还请云探花离开。”
小郎君昂起下巴,垫垫脚尖,奈何身高不及眼前人,气势不够,反倒显得几分张牙舞爪的可爱。
宋岚玉扯起唇,一步步踱近,“哦?登徒子?看来少君怕是没见过登徒子是怎么处置不听话的小郎君的。”
“你……你,云浅玉你离我远些!”
沐笙若整个背都贴在了橱窗上,可药香味带着苦意还是霸道的侵袭了过来。
羽睫颤着,小郎君心跳怦然,不敢看她,连话语都透着色厉内荏的味道。
宋岚玉好整以暇的逼近,低眸凝着触手可及的纤细腰肢,微磨了磨牙,“知道害怕就好。”
话音未落,逼仄的空间一下宽敞。
女君负手,将书册塞回了小郎君手中,扯出丝笑,“少君,那我就不打扰了。”
沐笙若眨眨眼,等人走远了,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捉弄了,顿时眼尾发红,气恼的将书册砸在开阖的门上。
“登徒子。”
他低低叫骂,脱出口,又赶忙捂了唇,眸子警觉的看了眼屋外,好半晌才耳尖泛红的又骂了句,“登徒子,就知道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