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人帮到底?”
宋岚玉指尖微痒,很是想掐掐眼前人的腮帮子,突如其来的有些好奇那是怎样的手感。
沐笙若眸光定定,神色纯瑕,笑容盛了些。
像极了宋岚玉幼时被两个阿姊带去学习打猎,捕到的一只白兔子,两腿蹬着,腮帮子软乎,一鼓一鼓的,揉搓在手里,别样的让人喜欢。
当时,她第一眼便看中了,抱起来圈养。
“好”,宋岚玉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答应了。
她的兔子已经没了,她没有舍不得,之后也没打算再笼养一只。
可是,就在方才,她突然有些眷恋那白兔子身上曾经带给她的愉悦。
因这,她看着他,不自觉的带了些看白兔子时的宠溺。
伸手拎起木桶,宋岚玉面色温和,“我带你回客舍。”
沐笙若笑容恬静,跟在她后头,亦步亦趋,平缓处尚还好些,待到坡度加大,他不免吃力起来,气息微口耑。
宋岚玉侧首,将腰间长剑取下,手握剑身,将剑柄下端递了过去,“牵着这个。”
沐笙若抿唇,看了眼她空闲的另一只手,眸光执拗,抬手指了指。
可以用手的。
宋岚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清净寺香客众多,让人看见,会坏了你的清誉。”
那你可以负责啊。
沐笙若无声注视,仗着宋岚玉此时此刻的好脾气,哼了声气。
山间轻风刮起了她的发丝,宋岚玉眉目清雅绝艳,淡淡勾唇,“沐郎君,你我初见之时,我说的话,你莫非是忘了么?”
沐笙若微握指尖,当然记得,可是你却不记得了。
他有些埋怨的低下眸,那时是谁勾着他动了心思,又是谁救了他后,消失无踪。
一句话都没留下。
整整三年,他都以为她是什么侠士,游荡四方,居无定所呢。
谁能想到人就在咫尺?
就在京城。
沐笙若心头百样思绪,他也没有要逼她兑现诺言,更担心她会事后后悔,那时才犹豫下来。
心心念念惦记她到现在。
谁想人根本不记得他了,只有他还沉浸在过去,傻傻等着。
沐笙若紧抿唇,越想越觉得有些生气,握上剑柄的力道不自觉的一紧。
宋岚玉使了些力,发现人傻站着,不禁抬步走到他跟前,轻拧眉,“沐郎君?”
沐笙若抬眸,看着眼前人,一手捏着剑,一手又扯住了她的袖子,昂头,那这样总行了吧。
宋岚玉轻抿唇,踏上了石阶,步子慢了不少,算是默许了他的行径。
沐笙若如了意,气顿时没了,不管怎样,宋岚玉允许他拉她的袖子了!
这已经是眼下,他最大的收获。
他小步跟着,越走越慢,沐笙若很是欣喜的摸索出了接近宋岚玉的些许办法。
竹林风声呼啸,二人终于在许久之后,回到客舍。
宋岚玉回头看他,示意他松手,“沐郎君,已经到了。”
沐笙若很是听话的松开,浮上笑意,福下一礼。
宋岚玉将长剑挂上腰间,抚平衣袖折皱,淡淡道,“往后提水不必亲自下去,客舍后就有一缸水,日日有小沙弥满上,你可以用那里的。”
说完,径自往回走。
身后,沐笙若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至看不见,抚着绑扎在右手的锦帕,笑意弥漫。
这是第二方锦帕了。
小竹子躲在门后,见人走远,兴冲冲的跑了出来,看着沐笙若手里的锦帕,咧嘴直呼,“郎君,您与宋女君真是有缘,连在清净寺都能碰上。”
说着,还拍拍胸脯,庆幸道,“幸好幸好,小竹子没去找郎君,否则就打扰您与宋女君独处了。”
沐笙若笑看他一眼,走回屋舍,将锦帕解下,手搁进铜盆里清洗后,让小竹子拿了瓷瓶上药,换纱布裹上。
小竹子收拾完,正要将水倒了,顺便将帕子拿下去清洗。
却被沐笙若眼疾手快的拦下。
他摇头,示意要自己来。
小竹子了然的收手,欢快的出去了。
厢房内,沐笙若将锦帕摊在案上,扶着下巴细看,偶尔唇角微勾,压抑不住的喜色。
宋岚玉却因又没了方锦帕,引得院里专管衣裳配饰的侍子留意了起来,悄悄将活计放下,跑去了宋林氏的院子。
宋林氏疲乏了一日,正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着两个侍子的按肩捶腿,听到这消息,当即眉眼舒展,腾的一下坐起。
“你说的可是真的?阿玉果真少了两方帕子?”
侍子肯定点头,信誓旦旦道,“奴仔细翻看了女君换下的衣裳,确实与前日那般,一样少了方帕子。”
“今日阿玉都在府里,哪也没去,也就是说阿玉看上的郎君,就在清净寺!?”
宋林氏迈下美人榻,皱着眉头,急的来回走,“阿玉一直不肯说是谁,连我也瞒的死死的,难道是不好说?那郎君……不会是清净寺的人吧……”
这个念头浮了上来,宋林氏顿时惊了一跳,“虽说出家人能还俗,可佛门净地,与沙弥有了苟且,终究是要为人耻笑的,且宋家门第,不说多高贵,但总得是能入眼的家世啊。”
“主君,那万一是真的,可怎么是好”,侍候按肩的侍子一脸焦急。
宋林氏握住他手,“不不不,得打听清楚,不能错怪了阿玉,这些日子,你们都仔细些,若女君有异样,速来报我。”
“诺。”
屋内,几名侍子纷纷应了。
宋岚玉坐在书房里,提笔正练着字,猛然斜了下,一个志下的心字,一笔落下,变成了必。
书房里,侍候笔墨的侍子愣住,有些讶异,这还是女君头一回落笔失去准头。
宋岚玉拿开已经脏污了的宣纸,定下心思,正想重写,却不知怎么的心境竟是有些焦躁。
她将笔扔进笔洗,徒然没了兴致。
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忽而就想到沐笙若干净秀气的眉眼,似能说话一般,委屈通红眼眶的模样,蓦然止了步。
“京城,可有能治哑疾的大夫?”
侍子摸不着头脑,微微一愣,“哑疾?这或许只有宫里的太医才有这个本事吧。”
“宫里……”
宋岚玉低声沉吟,步子一转,就出了书房。
疾步到了宋林氏院子门前,正好撞见自己院里管着衣裳饰物的侍子出来,顿时止步,有了丝明悟。
是了,爹爹一向注意自己的院子,她平白无故的少了两方帕子,可不是引了他的疑窦。
八成会误以为她送出去,与哪位郎君定情了。
而她此刻心思不定,多半是因着这个。
宋岚玉不动声色的凝住侍子,按下心下猜测,淡淡道,“你怎么来了琅嬛院?”
侍子一身束腰短摆,忙低头,结巴道,“是……主君要问女君衣饰身量,才叫奴来了琅嬛院回话。”
宋岚玉轻轻颔首,越过了他,进了琅嬛院,给宋林氏请完安后,坐在了一侧的绣墩上,微微笑了声,“爹爹今日去了清净寺,与主持畅谈了许久,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宋林氏此时头疼的厉害,看着宋岚玉,想问,又怕非自己所想的那样,不好吐口。
只能按捺住焦急,僵硬的笑了声,“昨夜睡的不甚安稳,今日再一疲乏,倒有些不舒坦,懒懒的想歇歇。”
宋岚玉抿唇,仔细瞅了眼宋林氏气色,干脆道,“大约是春夏交替,爹爹有些身子弱,受凉了,岚玉这就去宫里,替爹爹请俆太医过来,请平安脉。”
宋林氏正想静静,闻言,忙应道,“那阿玉快去快回。”
宋岚玉颔首,转身出了琅嬛院。
因着宋家挣下的赫赫战功,又痛失至亲,宋府求医,入宫一概无须请示。
只需递了玉牒,便可入太医院。
俆太医正是自宋岚玉母亲上战场后,一直负责料理宋府脉案的太医,与宋岚玉极是熟识。
她一进来,便放下手里事务,热络的迎了上去。
“宋女君,怎么来了,可是令尊有恙?”
宋岚玉揖手,眉目温良,“有劳俆太医走一趟了。”
俆太医呵呵一笑,“不劳烦,不劳烦。”
说着,便拎起药箱,随之出了太医院。
迈过长长的宫道,待马车动了,宋岚玉这才又施礼问道,“不知俆太医可会治哑疾?”
“哑疾?”
俆太医挑了眉,“若是先天,老朽不敢肯定,但若是后天因药而致哑,老朽倒是有几分法子。”
宋岚玉心下一松,有些微微欣喜,“那便到时有劳俆太医避着人,随岚玉去趟清净寺了。”
“清净寺?”
俆太医历来有耳闻宋岚玉救治平民的贤名,一时讶异了瞬,也就没再多问。
只奇怪道,“宋女君既是好心,为何要避着人?”
宋岚玉楞了下,“这自然是为了避嫌,怕坏了郎君的名声。”
“哦?”
俆太医观着她面色,竟是觉着言不由衷,“宋女君,老朽嘴很严,你不必对老朽也遮遮掩掩的吧。”
宋岚玉被问的莫名几分心虚,因何缘由?
大约是沐笙若头一回见时,与旁的小郎不同,所以她才会有几分顾忌吧。
她笑笑,顿时又释然了。
“俆太医,你想多了,只是那郎君正受罚抄经卷,岚玉未免风声传出去,又叫小人惦记,才一时这般安排。”
俆太医疑惑的看她一眼,轻应一声,没再相问。
马车慢悠悠的驶在市井间,经过酒楼,被刘央瞧见,顿时又有了计较,以手掩口,在亲卫耳旁耳语了阵。
“去清净寺盯着,那沐小郎哑了嗓子,本殿下就不信她宋岚玉不会找太医给他去治。”
“诺”,亲卫领命。
刘央眸子阴暗,冷冷的笑了起来,只要抓住宋岚玉软肋,那虎威军就不愁到不了她的手里。
酒楼门口,掌柜头渗冷汗,低头哈腰,怎么皇亲贵胄都这么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