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得寻的教堂在文邪拿,从文邪拿前往雨林还要经过一个叫雾邦的村庄和一个当年荷兰人的伐木站。这个伐木站现在是一个英国人驻守的物资集散中心,为前往雨林的人进行补给,并从雨林中运出红木和皮草。这里甚至还有一个邮局,供探险队把标本运回国。
这一路很安静,南惹的尸体让马得寻变得沉默寡言,张海盐也没有让他帮忙背尸体。两个人默默前进,至少第一天的行程是不需要任何追踪技巧的,到雾邦就可以。从雾邦到伐木站,还有一天。
他们现在在雾邦村庄外的寺庙里借宿,当地的僧侣发现背上是具尸体之后,给予了他们很大的同情。他们彻夜为南惹诵经。而张海盐则坐在寺庙的房顶上,看四周夕阳下的稻田。他看到了雾邦寺庙的对门,有一个极小的建筑,大概半人高,也是一个庙宇的样子,南洋造型的特征更加明显,其中也祭祀着什么。
“这是降头庙。”马得寻在他身后说道,“我来过这里,这个庙里供的是一张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整张皮用一种奇怪的草裹成了一个茧,是一个降头师供在这里的,已经有200多年了。”
张海盐回头看他:“鬼佬也相信降头,哦,你们是同行。”
降头是一种流行于泰、柬、老挝、缅、马、印尼、非等东南亚地区的诡异巫术,没有任何成文的记载,非常神秘。对于降头术的传说往往都匪夷所思之极,但没有人能讲清,什么是降头,它到底能完成哪些事情。
降头师是一个极其神秘的职业,或者说,他过于神秘了,导致被妖鬼化,在民间传说中的降头师,很多时候更像一个阴鬼,而不像人。
马得寻在他身边坐下,金色的长发扎成了一个髻,对他道:“不是这样的,阿BIN,我是有注册的神职人员,我侍奉上帝,听人忏悔,但不帮人解决实际问题。”
张海盐盯着那个降头庙,群山映照之下,显得犹如一座孤坟。
“这降头庙,我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当地人和我说,原来雨林就在这个降头庙的边上,后来荷兰人来了,就开始砍伐雨林,这些地方都变成了水稻田。结果,雨林雨季过后都会从林子冲出很多奇怪的尸体,带着瘟疫,死了很多人,所以有降头师在这里设了这个降头庙,震慑林子里的瘟疫。”马得寻继续说道。
“你进过雨林么?”张海盐问他。
“浅浅地进过一些,拜访过一些部落。”马得寻说道,“我有一些笔记,你要看么,我听说你的英文非常好。”
张海盐摇头,是的,他能说好多种语言和方言,这是他工作的需要,但他不需要任何有关雨林的笔记,他知道霹雳州南部雨林中隐藏的危险。
那是一个未知的区域,热带雨林以身体可以感知的速度疯长,没有任何的路径、地标可以参考。你一周前走过的路,一周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马得寻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的酒递给张海盐,这是他之前爱喝的烈酒,但早已不喝了。南惹死后,他背弃了自己的诺言,重新开始喝酒:“你是不是降头师?你能将南惹变回那个样子?”
张海盐看着酒差点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惊恐,心说:“Oh,no, he wants a closer relationship。 (哦,不,他想要更加密切的关系。)”努力笑了笑,“不是。”
鬼佬这种生物,要么非常孤僻,要么就格外热情,马得寻显然是后一种,热情的鬼佬需要在人群中汲取能量,所以他才会到霹雳州来救助孩童。但张海盐并不是,他需要独处才能获取能量。
马得寻看着夕阳,看了看酒瓶,准备开始倾述。张海盐瞬间从房顶上跳了下去,往那个降头庙走了过去,来到那个奇怪的小建筑前,他看到那个草茧,大概有婴儿的襁褓大小。
第二天走的时候,马得寻发现张海盐的背上,除了南惹的尸体,还有一个婴儿大小的包裹。两个人前往雨林边缘,包裹松动,马得寻才发现是那个降头庙的草茧。
马得寻再次受到重击,指着草茧。
“你——你——你——”
“放心,我已经换了一块石头上去,外面扎得一模一样,他们发现不了的。200多年了,他们肯定都没人敢去摸一下。谁还记得里面是什么。”
“你竟然偷降头庙里的供物,你不怕中邪么?”
“你放心吧,你此生遇到的最大的邪魔,就是我,不会有比我更大的了。”张海盐满足地拍了拍身后的草茧,“这东西威力可大了,你不要惹我烦,否则我给你下饭吃。”
“这,这是不对的。“马得寻无法组织中文了。
“那要么你送回去,你还要不要报仇了?”
马得寻愣了一下,张海盐不再理他,加快了脚步,马得寻在后面疲于追逐。
“这种东西你要来干什么?”
“你相信我,这东西在雨林外面原因特别,带上一定有鸡吧用。”
“机霸是什么?”
一路上,马得寻的话匣子犹如被这个草茧打开,絮絮叨叨,于是张海盐走得飞快,不日便到达了那个伐木站。张海盐此时确定了,这哥们天生是个当牧师的材料,特么太爱说话了。不过他肯定是一个好父亲,南惹活着的十年,一定是幸福的。
这是个有童心的老外。
“阿BIN,我听闻你的时候,你在槟城是一个很活泼的人,为何如今变成了这样,这些年你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阿BIN,我是神父,你可以向我告解,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你说的东西。”
“有机会吧。”
“阿BIN,阿BIN,阿BIN,阿BIN!”
张海盐走向伐木站的邮局,脸色铁青,拍了拍南惹,轻声和她说:“别怕,丫头,等进了雨林里,我先把你爸爸送下来见你,然后再给你报仇。”
“阿BIN!”
张海盐不由得烦了,回头看了一眼马得寻,刚想大怒,就看到马得寻的表情变了,他看着邮局外面的一个货堆,那儿有一个胖子白人正在逗一个马来的小女孩开心,教那个女孩子打绳结。小女孩不过8、9岁的样子,胖子一边看着小女孩的脚踝,一边去看边上小女孩的父母。小女孩的父母没有注意到马得寻他们这边的眼神。
“怎么了?”
“是他。”马得寻说,“那十二个人中的一个,叫做威妥玛,修马蹄子的。”马得寻握住了腰间的刀,“他为什么没有进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