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魂不附体

按廖若远的说法,姨妈有些洁癖,向来不爱坐别人的车,除非身处异地,所以众人只能回到车上等着,不一会,罗美惠从自家车库里开出了一辆旧得不能再旧的老款甲壳虫轿车,从车的新旧程度看,罗美惠应该是个很节俭的人,大众的商标老刘头倒是认得,这不是国内的“桑塔纳”吗?怎么成圆的了?

跟着罗美惠的车,众人来到利物浦远郊的一幢独栋别墅门口,看别墅的规模与风格,应该算是豪宅了,比罗美惠自己住的房子好了可不止一个量级。

“姨妈,这是……”下车后,就连廖若远都不知所以了,在这个姨妈家住了十几年,却不知道姨妈有朋友住在这里。

“这是你舅舅家……”罗美惠叹了口气,按动了门口的门铃,不一会,一个四十来岁的牧师打开了房门,“噢,罗夫人,里边请……”言语间,这名男子好像知道罗美惠今天要来。

“舅舅家……?舅舅不是在南美么?”廖若远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心说舅舅罗连寿就算没去南美,也应该住在市区的公寓啊,怎么在这置了套宅子?莫非在南美经商挣到钱了?

“他怎么样?”罗美惠并没理会廖若远,而是把头转向了牧师。

“最近有些好转,昨天刚吃了些东西,而且恳求我们救他……”牧师的眼里闪过了一丝难色,“但我们仍然感觉不到他的灵魂……”

“恕我冒昧……”老刘头忽然打断了牧师的话,“您所谓的感觉不到灵魂,是怎么回事?”

“刘先生,请随我来……”罗美惠并未回答老刘头的问题,而是径直上了二楼。

在二楼的客厅中,众人着实吃了一惊,只见空荡荡的大厅只摆了一张床,床上用帆布带绑着一个人,脸色跟蒸包子用的笼屉布差不多,浑身上下一个劲的颤抖,嘴里则是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床的四周则跪着几个正在祈祷的黑衣教士,看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舅舅……!?他……怎么会……在这!?”看见眼前这一幕,廖若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廖若远的舅舅,号称去南美经商的罗连寿。

“姨妈,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廖若远声音仿佛有点颤抖。

“上帝,请原谅我的谎言……”罗美惠用手在胸部划了个十字,“阿远,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了……你舅舅并没去南美经商,他一直躺在这……”

“他……他不是去南美了吗……?”在基督教家庭长大的廖若远,显然对被骗的感觉有些不习惯,因为信仰基督教的人大多很诚实,包括其姨妈罗美惠。

“他的内心被魔鬼占据了……”罗美惠用双手捂住了脸颊,“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向上帝祈祷,希望他能把他从魔鬼的身边拯救出来,但上帝却不肯原谅他!也许因为是他先背叛上帝吧……天知道……”

“罗夫人……我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老刘头想走到床边一看究竟,却被刚才的牧师一把拉了回来,“这位先生,请不要靠近他……很危险……”

“我劝过他……可他不听……”罗美惠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独自走到了窗边……

罗美惠在家中排行老大,底下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是廖若远的母亲罗美君,弟弟便是这个躺在床上哼哼的罗连寿。

罗美惠的母亲死得比较早,父亲罗英广自己开了一家小酒吧,收入一般,在英国就算是工薪收入,在妹妹嫁入廖家之前,罗家并不算富裕。

在罗家的三个孩子里,最聪明的是妹妹罗美君,也就是廖若远的母亲,弟弟罗连寿因为年纪最小且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所以从小便被惯得没样,虽说脑袋瓜也不赖,但此人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尽跟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瞎胡闹,中学还没念完便辍学了,对此,父亲罗英广虽说生气,但也着实无奈,便把所有希望都集中在了品学兼优的罗美君身上。

后来,罗美君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剑桥大学,可惜父亲罗英广没能等到女儿毕业便在一起交通事故中丧生。

此后,罗美惠开始和弟弟一同经营小酒吧,为了供妹妹罗美君上学,罗美惠每天早晨还要出去送牛奶,而罗连寿则依旧吃喝玩乐不管正事,直到二姐罗美君在剑桥认识了廖若远的父亲廖冲并正式订婚后,罗连寿才忽然有了所谓的“事业心”,开始琢磨着挣钱。

其实,不用想也明白,罗连寿萌生“事业心”的原因,完全是二姐嫁入豪门的产物,自从罗美君嫁给廖冲后,罗连寿便三天两头找二姐要钱,美其名曰“投资”,到了后来,罗美君也有点烦了,前前后后算下来,结婚三年,给这个宝贝弟弟“投资”了不下两百万英镑,就算是大富豪,钱也架不住这么糟啊,况且这么大的窟窿,跟丈夫也不好交待,便找了个机会和罗连寿谈了一次,希望他能真正做一些正经事。

其实,罗连寿的心里也理亏,当初二姐上学,自己一分钱没帮着掏过,现在反过来找人家没死赖活的要钱,确实也说不过去,于是便把目标对准了大姐罗美惠。但这罗美惠可没罗美君那么好说话,每次罗连寿来要钱,虽说多多少少也能给一点,但比起罗美君的出手要吝啬许多,而且总要将其教育一番。日子长了,罗连寿也崩溃了,为了几万英镑天天听福音,这可不是一个心浮气躁的浪荡公子能受得了的,无奈,罗连寿只能厚着脸皮又找到了二姐罗美君。

再次按响廖宅门铃时,罗连寿长了个心眼,因为知道廖冲喜欢研究历史古迹什么的,所以花几千英镑专门从黑市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廉价玩意,美其名曰搞“古玩投资”,想请姐夫廖冲帮忙参谋一下,之后伺机再谈借钱的事,可没想到廖冲竟然从这堆廉价玩意里真发现了宝贝,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地说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下子就甩给罗连寿三十万英镑,姐姐罗美君也是高兴的不得了,以为弟弟真的从良了,完全没想到这个宝贝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

这次之后,罗连寿也尝到了甜头,便天天在黑市上晃悠,希望能再蒙上一次,但这死耗子却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自从那次之后,罗连寿基本上再没淘到过真正值钱的东西,就算有一些真东西,廖冲也再没有出现过上次那样的兴奋……

虽说好东西没淘到,但这罗连寿凭借其卓越的交际本领,在黑市倒是结识上了几个酒肉朋友,尤其加上这罗连寿天生爱吹牛的秉性,张口闭口自己是香港廖氏企业副总裁的妹夫,这帮狐朋狗友还真就把罗连寿当成摇钱树了,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通知罗连寿,但罗连寿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姐夫玩的是考古而不是古玩,十五世纪以后的东西不管多便宜一律不要,因为其真正目的并不是“古玩投资”,而是哄姐夫开心,姐夫高兴了,钱自然也就来了……

一九八七年的一天,一个狐朋狗友半夜三点打电话给罗连寿,说搞到了大玩意,而且是中国的宝贝,罗连寿闻讯后穿着睡衣就开车到了那个朋友家,按那个朋友的说法,这东西是从一个偷渡客手里收来的,开价就要五十万英镑。罗连寿虽说不怎么识货,但经其眼睛一看,这个宝贝确实不像是近代的东西,便和那个朋友约定要先找人看一下再决定买不买,于是便在第二天带着这个宝贝找到了廖冲。

“一九八七年?”听到这,老刘头一愣,“您知道是什么东西么?”

“应该是张藏宝图……”罗美惠道。

“藏宝图?”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一愣,“是不是这么宽,这么长……”老刘头开始比划那张汉代丝绢图的尺寸。

“不知道……我没见过那东西……“罗美惠面无表情,“那阵子阿远还在念书,连寿忽然找到我说什么要和姐夫去探险,之后便成了这样……”

当时,罗美君觉得弟弟不大可能有“探险”这种爱好,便给妹妹罗美君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妹夫前不久结识了一个什么高人,知道中国的一处大宝藏,但那座宝藏似乎有什么保护措施,很难进去,没想到罗连寿送来的这个所谓的中国宝贝,便是这个宝藏的内部结构图。

“高人?您知道这个高人的具体情况么?”老刘头问道。

“不知道……我妹妹就是那么一说而已……”罗美惠道,“他们经常和一些奇怪的人来往,我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没想到这次却弄成这样……”

“怪了……”老刘头一皱眉,“秦爷,你和孙少爷都喜欢走南闯北瞎折腾,这个廖二当家的,应该跟你们是一路人啊,难道你们就没合作过?他所谓的那个高人,你们没听说过?”

“我认识廖先生,但没合作过,他很年轻,观念与我不大一致……”看来这秦戈还挺重视所谓的“代沟”问题,“孙亭出道比较晚,廖先生遇难的时候他还在大陆忙着查他爷爷的事……”

“他娘的,我这么大岁数了,观念和你咋也不一致呢……?”老刘头瞥了秦戈一眼,心里暗自叨咕,罗美惠则开始继续回忆当时的情况……

得知图上画的原来是古代宝藏后,罗连寿的心思便不在这区区几十万英镑上了,直言要和姐夫一起去挖宝藏,挖到财宝五五分成。起初,廖冲并不想带他一起去,怕这个夜夜笙歌的浪荡公子会成为累赘,但在罗美君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了,之后罗连寿便与廖冲的探险队一起去了中国,再之后便成了这样。

“这怎么可能……?”听到这里,秦戈忽然一皱眉,“既然那张图被他们买了,那王四照手里的图是哪来的?莫非他们那张是假的?所以才会出事?”

“别扯闲篇了,先听人家把话说完……!”老刘头拽了拽秦戈的衣角道。

“后来,警察局通知我说美君和阿冲在中国遇害,其他人失踪了,生还的可能性很渺茫,我难过得简直要发疯……”说到这,罗美惠的眼睛里似乎涌出了一丝泪水,“有一天晚上,教会的人正在我家聚会,我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让Jennifer出去看一下,没想到连寿被人捆住了手脚扔在院子里,当Jennifer解开捆他的绳子时,他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去掐Jennifer的脖子,幸亏Field牧师在,四五个人才按住他……”

“你们有没有看清是谁把他扔在院子里的?”秦戈皱眉问道。

“没有……”罗美惠说道,“我曾经怀疑是他杀了美惠和阿冲,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肯定这不是他的本意,连寿虽然贪心,但却是重感情的人,他一定是被魔鬼占据了内心,才会做出那种事。我觉得,他们去的地方一定是魔鬼的处所,或接近地狱的地方,我叫你们来,就是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了……”

“魔鬼占据了内心……?“老刘头冷不丁蹿到了罗连寿的床头,伸出手便扒开了罗连寿的眼皮,周围几个正在祈祷的教士不由得一愣。

“先生!”刚才的牧师赶忙上前,想拉回老刘头,只见这时躺在床上的罗连寿忽然前胸一挺,晃悠着脑袋嗷的一口咬向老刘头的手指头。

“这他娘的……”老刘头赶忙往回猛抽胳膊,整个身子都往后蹿了一大步,“牧师,你们刚才说,感觉他的灵魂不存在?”

“是的……”牧师擦了擦脑门的汗水,“我感觉不到他的灵魂……”

“嘿嘿……你们感觉的没错……”老刘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还好没咬着,“在中国,这叫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