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2之谜

“我一接到你发的电报就匆匆赶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位老人刚一走进公寓二楼的房间就开始唠叨起来。他的双腿颤抖着,嘴里已经没有一颗牙齿了,样子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可他的神态却始终是那样地高傲,似乎是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他穿着一件陈旧的、褪了色的黑色衣服,头上戴着一顶破烂不堪的帽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叫花子。而且,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谁呀?你究竟是什么人?”

推理小说家卢布朗被这个突然从门外闯进来的老人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身来。可是,当这个老人“扑哧”一笑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哈哈,罗宾,原来是你啊!”

像往常一样,罗宾的化装技术还是那样地高超,如果不是卢布朗想到是自己发电报让他来的,他或许一直都无法辨认出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他的挚友罗宾。

“你那封电报发得那么突然,让我不得不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匆匆忙忙地就赶来了。说吧,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

“说来也没什么,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然而,我总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

“那就说来听听嘛!”罗宾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腰板也挺直了,一点也不像刚才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怪盗绅士的庐山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

“好的,我们先来看看这幅油画吧。”

“我的天啊,这也算画吗?你是从哪个垃圾箱里捡来的?”

“这是我买的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我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相框,所以就把它买回来了。”

“你在哪儿买的?”

“在塞纳河边上那家龌龊的旧货店里。当时,它就像一个废物一样被丢在了墙角,上面落满了灰尘。”

“喔,这个画框还是不错的,可就是画的太差劲了。”罗宾倒退了几步,歪着脑袋仔细地打量着这幅油画,然后说道:“哎,这幅画太烂了,画的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一座陈旧庭院的一角,不过嘛,运笔倒是很讲究的。但这却是外行欣赏不到的东西。比如说正面的希腊圆柱,前面是用石头所做的日晷和池塘,还有文艺复兴式屋顶的凉亭,废弃的古井,长满了青苔的石凳和石阶,这些都成了画中的摆设。只是作画之人的手法拙劣得让人不敢恭维,画面虽然十分华丽,可是却不具备一丝一毫的艺术性。”罗宾酷爱艺术,对于画作的鉴赏力,他毫不逊色于最顶尖的专家。

“这幅画画得究竟怎么样,我是看不出来的,我只是觉得它的画框非常有价值,所以就把它买了下来,而且,价格是十分便宜的,我想,它的年代应该很久远了吧?”

“什么?年代久远?它应该是1800年左右的东西。”

“喔,如此说来,这幅画左下方的数字并不代表画作的创作时间?你看,这里不是用红笔写着15·4·2吗?一般在落款的时候,前面的数字都会省略。所以,这个‘2’很有可能指的就是1802年吧?也就是说,15·4·2意味着1802年的4月15日。”

“不错……很有可能是这样的……”罗宾一边支支吾吾地回答,一边努力地思索着。

“你认为这件事情非常蹊跷,还特意拍电报把我叫过来,可是,我认为它一点儿也不奇怪啊!”

卢布朗从墙角取来了一架带三脚架的望远镜,支在窗户前,调好焦距,对准了对面一家公寓的二楼窗户。

“喂,罗宾,你快来看啊。”

罗宾满腹狐疑地把眼睛凑到了望远镜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惊叫道:“啊!真是奇怪,和这幅画一模一样!同样的油画,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在油画的左下方也写着红色的‘15·4·2’,那间房子里究竟住着什么人?”

“一个单身女人……丈夫不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离婚了,她带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小女孩。这个女人终日在家里做女红,母女俩就以此勉强度日,总而言之,她们的生活是非常清苦的。”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她叫璐仪丝·戴玛。”

“哦?姓上有‘戴’字,说明不是普通的姓氏,祖上不是贵族或骑士,那就是大农场主。不然的话,普通人家是不准在姓上冠以‘戴’字的。”

“不错,我想起来了。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戴玛家很有可能就是在法国大革命时期被革命军送上断头台的那家大农场主。”

“不错,当时的史书上也曾经有关于戴玛家族的记录。”

“据说这个女人就是被送上断头台的大农场主的孙女。这样一来,4月15日这一天,对她来说仿佛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日子,而且,今天就是4月15日啊!”

“喔,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才特意把你叫过来的。”

“4月15日不就是两幅油画上的落款吗?对璐仪丝·戴玛来说,这个日子又有什么特殊意义呢?”罗宾似乎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个整日都在做女红的妇道人家平日里都特别繁忙,只是到了4月15日这天,她从一大清早就开始精神恍惚,她会放下手中的活计,一直打扫房间,并且不让她的女儿去上学,然后,到了10点钟的时候,她会带着女儿出门,直到天色很晚时也不见回家。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我无从知晓,然而,每到4月15日这天她都会这样做,年年如此。不管是倾盆大雨,还是狂风大作,她都会出门,完全不受天气的影响。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不错,确实很奇怪。”

“现在,有两幅一模一样的油画,一幅是我从旧货商店里买来的,而另一幅似乎是璐仪丝家传的。而且,两幅油画的落款完全相同。另外,每到4月15日这天,璐仪丝都会出门,且风雨无阻,一整天都不会回家,把这些加在一起,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为什么不呢?当然蹊跷了……可是,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你不清楚吗?”

“不清楚。她一向都是沉默寡言的,而且,出门的时候也从不和门房说。由于一年只有一次,所以任何人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再说了,每次也只是在4月15日这一天,也难怪不会有人注意到了。”

“如此说来,发现这个奇怪现象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或许是吧。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然而,就在我买到这幅画的第二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看到了对面的房间里也有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出于好奇,我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何止是相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我当时就大吃一惊。而且,更为巧合的是,那幅油画的落款也是4月15日。由于她每年出去的日子是在4月份,因此我就猜测是15号,而今天刚好就是15号。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我想她的外出必有隐情,所以才特意把你请过来。”

“现在我全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这里盯着她,看她今天到底会不会外出?”

“不错……喔,你来看,她们已经准备要动身了!”卢布朗不禁叫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约有七八岁年纪的小女孩从对面的公寓大门口走了出来,衣着华美,满脸喜悦,接着,那个叫璐仪丝的女人也走了出来。她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修长,尽管面容非常清秀,可是却蒙上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孤寂。再加上终日在家里做活,所以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她的衣着朴素而大方,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

女儿拉着她的手,冲她撒着娇,她则面带微笑地看着女儿,看起来,这是一位非常疼爱孩子的母亲。

璐仪丝朝着左右两边看了看,然后拉起女儿的手,走下了台阶,朝对面的马路走去。

“喂,跟上她们!”罗宾迅速地抓起了帽子,两个人连忙下楼而去。

璐仪丝和她的女儿走在前面,罗宾和卢布朗则紧随其后。没过多久,她走到了一家面包房前,买了一些面包,然后放进了女儿拎着的篮子里,接着,她们慢慢地走向了爱德华广场,然后又穿过了广场,越过科笛贝大街,最后,她们朝柏茜大道走去。

“她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别啰唆了,跟着就是了。”罗宾不耐烦地说道。这个时候,他就像是一头正在捕食的猎犬,全神贯注地跟踪着这对母女。

不一会儿,璐仪丝母女就来到了勒意诺亚大街,这条大街十分清净,南面有一处缓坡的山地,这里是富人居住区。街道的两侧排列着古老的建筑,树木枝叶茂盛,宁静整洁,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显得静悄悄的,静得让人感觉到喘不过气来。山地的下面就是塞纳河,在太阳的照耀下,河水波光粼粼,犹如一条银色的长飘带。

璐仪丝拉着女儿的手,走上了塞纳河边的一条下坡小路,罗宾和卢布朗仍然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这条小路非常狭窄,坡度很陡,而且有很多的转弯,街道两旁的建筑错落有致,高大的院墙上插着碎玻璃。

这座高大院墙的正中间有一个小门,母女二人走到门前,停了下来。璐仪丝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比普通钥匙长很多的钥匙,用它把小门打开了,带着女儿直接走进了那座院子,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小门里。

“喔,这座老宅非比寻常,里面肯定有鲜为人知的东西。”罗宾一边嘟囔着,一边在那个小门边上仔细地观察动静。院墙内古树参天,苍凉幽静。

“这可真奇怪啊……可是,她既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形,好像没有想到有人在跟踪她们一样,如果照这样看来,又好像没有什么秘密。但是,仍然有一点可疑之处……总而言之,不管怎么说,先去小门那边看个究竟再说。”

就在罗宾和卢布朗两个人正要从隐身之处出来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于是,他们立刻又退回了隐身之处,回头一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迈的乞丐蹒跚而来。两个乞丐从他们藏身之处的正前方走过,来到小门的前面,站住不动了。然后,这个男乞丐也拿出了一把与璐仪丝一般大小的钥匙,开门进去了,而那个女乞丐紧随其后,也跟着进去了。

“你看清楚没有?两把钥匙是不是一样的?”

他们进去之后就把门锁上了,而且,每当小门打开的时候,总会伴着“吱吱”的响声。由此可见,门上的合页已经年久生锈了,这或许是一年只来一次的缘故吧!

“而且每回都是4月15号。”

就在两个人小声嘀咕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他们回头一看,只见院墙边停着一辆汽车,车门已经打开了,从里面走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士,怀里面抱着一条小狗。这位女士面容姣好,衣着时尚,手上戴着一枚镶嵌着宝石的戒指,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全身珠光宝气。她满头金黄色的头发,嘴唇上抹着浓浓的口红,睫毛很长,非常迷人,如果从打扮上来看,不是女歌星就是女演员。总之是一个非常妖冶时髦的女子。

然而,如果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宝石戒指和珍珠项链都是假货,她虽然穿得高贵无比,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招摇过市的庸俗女子。她也拿出来一把大钥匙,用一只手把门打开,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抱着小狗,然后走进了那个小门里。

“喔,越来越让人觉得可笑了,一个清贫的单身女人、一对年迈的乞丐、一个三流女歌星或演员,这群人可真是奇怪啊!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哦,又有人来了,千万别让他们看见了,不然的话,可就要糟糕了。”罗宾把卢布朗又拉回到了隐身之处。

两个人定睛一看,这次来的是两个老妇人。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体非常瘦弱,但长得非常相像,估计是一对姐妹。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穿着工作服、好像在什么富贵人家当马夫的人走了进去。紧接着的是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身上穿得脏兮兮的,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毛衣,显得非常臃肿。最后来的是一个工人,他的后面还跟着五个家人。这些人每个都是面黄肌瘦,如果不是生病了,就肯定是食不果腹。

总而言之,走进院子里的人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神秘人物,而且,他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拎着篮子,或者是夹着一个破旧不堪的包,包里面放着饭盒,饭盒里装的都是食物。

“这些人都是来郊外游玩的!”卢布朗小声地对罗宾说道。

罗宾摇了摇头,回应道:“看起来不像,这座古老的房子里面肯定有秘密。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聚会呢?他们来干什么呢?如果不进去看看的话,我们永远也无法知晓这个秘密。”

两个人来到院墙根,抬头向上看去,围墙实在是太高了,根本不可能越墙而过。他们又推了推小门,小门纹丝不动,显然已经从里面反锁上了。

“我们得想个法子进去。”就在他们绞尽脑汁想主意的时候,小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工人家的小男孩。两个人又连忙藏身在大树的后面,小男孩飞快地从他们的身旁跑了过去。然而,没过多长时间,他就抱着两瓶水回来了。

“哦,原来是去打水了,看起来老宅子里没有饮用水。”罗宾低声地说道。

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大钥匙,把门打开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罗宾从树后面走了出来,装作溜溜达达的行人靠近小门。那个男孩看了罗宾一眼,也没有在意,掉头进门,然后随手把门带上了。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罗宾飞快地窜到了门前,拿出一柄小刀,把刀迅速地插进了锁孔里,如此一来,即便是从里面将钥匙插入也无法再把门反锁住了。男孩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转动了几下,在确定锁住之后,他拔出了钥匙,朝院子里面走去。

罗宾听到那个小男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对他的同伴说道:“卢布朗,快过来!这下好了。”

罗宾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把门推开,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院子十分宽阔,种着很多树木,枝繁叶茂的。两个人藏身在了草丛中,伸出头向里面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两个人被眼前看到的景致惊呆了,原来这个院子里面的景色与那两幅油画上画的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啊?”罗宾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问道。而卢布朗的心中则产生了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这座庭院与油画上画的完全相同,建筑也毫无区别,而且,今天的日子与油画的落款日期也一样,是4月15号,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人凑在了一起,难免不会让人感觉到疑点重重。罗宾和卢布朗两个人始终藏在草丛里,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方。这个时候,先前进去的那些人已经分别落座了,开始享用午餐,有的人坐在石阶上,有的则围坐在石凳旁。

璐仪丝母女二人的旁边坐着工人一家人和一对乞丐模样的老夫妇。马夫、士兵、胖子和那对纤弱的姐妹则把报纸摊开,把火腿、奶酪饼和鱼罐头放在上面,开始吃了起来。唯独那个怀里抱着小狗的年轻女子没有吃任何东西,独自在那里哄着她的小狗。所有人都背对着她,似乎是不太想和她说话。看到这个情形,璐仪丝或许是觉得有些不忍了,于是拿出了几片三明治给她吃,接着,那一对年老的姐妹也分给了她一些食物,而那个士兵则谄媚似的来跟她搭讪。

“那个年轻的女子好像和其他人不是一路的,要不然就是和别人相处得不太融洽……喔,我们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罗宾侧身对身旁的卢布朗耳语道。

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是下午一点半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吃完了午饭,女士们聚在一块交谈了起来,而男的则坐在一旁吸烟。女士们围坐在那个抱着小狗的年轻女人旁边,专心致志地听着她说话,而这个女人则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现在就很明显了,这个女人与他们也是一路的,只是与他们不太合得来罢了。你瞧,她吃得多香呀!”罗宾低声地说道。

这个时候,孩子们就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玩耍,一会儿翻着跟头,一会儿又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然而,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一声呼喊声,孩子们纷纷向古井那里跑去。听到这声叫喊以后,那些女人们立刻站起身来,拼命地向古井奔去。

“啊,很有可能是孩子失足掉进井里了。不,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不错,是自己跳下去的,我刚才看到两个孩子中那个年龄较大的把脚伸进了井里。”罗宾告诉卢布朗。

是失足吗?不,他是故意跳下去的。其他的孩子大声地叫喊着,那几个男人走了过来,用绳子和吊桶七手八脚地把他吊了上来。

于是,那个工人模样的男孩顺着绳子从井里爬了上来。由于这个井是一口枯井,所以男孩的身上一点也没有湿,只是膝盖和胳膊上粘了一些红色的泥土。

男孩刚一露面,大人们就一拥而上,而那个士兵模样的人最为敏捷,他抢先一步,一把抓住了男孩,想要把他带到后院去,然而,胖子和马夫却拉住了他,似乎是想要从他的手中把孩子夺过来。

另一边,乞丐夫妇、年迈的姐妹俩和工人夫妇都在叫喊着,一起跑过去想要抱起孩子,众人拉拉扯扯,乱作一团。

而这个男孩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一缕一缕的,现在只剩下一件衬衣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男孩蹲下身子,捡起了那件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从人缝里挤了出去,飞快地跑开了。士兵的手中还拿着男孩的裤子,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想要把那个孩子追回来,可是,那对年迈的姐妹却把他缠住了,她们在抢夺他手里的那条裤子。

“这是一群疯子!”卢布朗惊悚地说道。

“不,不!远没有那么简单。”罗宾沉吟道。

“可是,他们的行为与疯子何异?”

罗宾没有作出回答。

这个时候,那个穿着时尚的金发女郎用胳膊夹住小狗,也向那个只穿了一件衬衣的男孩追去。而那个男孩则连哭带叫地从罗宾和卢布朗的身旁跑过,两个人你跑我追,像疯了一样绕着草丛跑了好几圈。最后,男孩跑到了他母亲的身旁,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痛哭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看你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男孩的母亲气愤地说道。金发女郎在一旁喘着粗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从一开始,璐仪丝就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疯狂的举动。直到大家从癫狂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她才和其他人一起坐了下来。大家用充满敌意的目光互相对视着,就这样,大家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呆坐到了日落西山,他们仍然纹丝不动。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或许是在等什么吧?”卢布朗对罗宾说道。

然而,陷入到沉思中的罗宾仍然没有吱声。

快到下午17点的时候,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那个胖子看了看手表,士兵和工人也同样看了看时间,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样。

然而,最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到17点20分的时候,这些人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这些人的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女人们则跪下来祈祷,有的还流下了眼泪。

金发女郎和那个乞丐老妇人抱在一起,大声地哭了起来,璐仪丝则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伤心地亲吻着她的脸孔,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喂,卢布朗,我们该离开了……”罗宾小声地说道。

“喔……再看一会儿吧……看看他们……”

“不,那些人就要从里面出来了,如果不在他们出来之前离开,我们会被发现的。”于是,罗宾和卢布朗蹑手蹑脚地从小门走了出来。门外就是勒意诺亚大街,街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两个人默默地走在街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安静地走了一段路程之后,罗宾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要卢布朗等他一下,接着,他走到了古宅后面的一栋房屋前,向门房问了些什么,然后走了出来。

来到大街上,罗宾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和卢布朗上了车。

罗宾对司机说道:“去久勒街34号。”

久勒街34号是一座公寓,一楼是公证人布朗吉办公的地方。

两个人没有耽搁,立刻敲门进去。

布朗吉先生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约有四十五六岁的年纪。

“我是一个退役的陆军上校,名叫加尼俄。我想要修建一座别墅,正在寻找合适的地方,我听说勒意诺亚大街附近的空地是委托您代管的……”

布朗吉在弄清了面前这位先生的来意之后,便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可是,那个地方是不卖的。”

“哦,原来如此。可是我听人说,那个地方正打算出手呢。”

“不,我想您肯定搞错了。”说着,布朗吉从壁橱里面拿出来一幅油画,接着说道,“先生所说的是不是画上的这个地方?”接着,他把油画铺在了桌子上,回过头来,面对面地看着罗宾和卢布朗。

当卢布朗看到这幅油画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幅油画与自己买到的那幅完全一样。这样一来,自己已经看到过三幅一模一样的油画了……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卢布朗呆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然而,罗宾却好像从来也没有见到过这幅油画一样,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哦,是的,这幅油画是那个地方的写生画吧?画得真是惟妙惟肖呀!”

“这个地方的产权属于戴玛家族。”布朗吉指着油画说道。

“那么,戴玛家族是?”罗宾装作非常好奇地问道。

“戴玛是大革命时期被送上断头台的一个大农场主。这片土地只是他一大片田产中的一部分,从前,他有很多的土地,后来,迫于生活上的压力,那些土地都被他的后代一块一块地卖掉了,现在嘛,就只剩下这块空地了。可是,对于这一块地,戴玛家族却怎么也舍不得卖掉,说要保留下来,不允许任何人侵占它。”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说起来也很奇怪。”

“那么,您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当然可以啦。不过,这件事情倒像是一部小说,而我的手中则掌握着它的文字,在我心情愉悦的时候,我会拿出来读一读,可是,越读越觉得这像是一部年代久远的小说,真的非常有趣。”

布朗吉先生大有不吐不快的架势,饶有兴趣地继续说道:“在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前,戴玛家族的主人路易·艾哥烈波·戴玛察觉到形势不仅非常严峻,而且极为凶险,于是,他便假装要去瑞士的日内瓦看望住在那里的亲人,然后关闭了他的别墅,把佣人们打发回家,自己则带着独生子夏如鹿隐居在勒意诺亚的大宅子里。在此期间,只有一位年迈忠诚的女佣人在府中干活,他们在这个宅子里一住就是三年。由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父子二人也就逐渐地安心了。然而,某一天的午饭过后,他们刚要睡午觉的时候,女佣人突然冲进了卧室,告诉他们说有一队士兵正朝住宅冲过来。听到这句话,路易·艾哥烈波一跃而起,急忙穿上一件外衣,面如土色地说:‘5分钟……只需要5分钟的时间就可以了,想方设法地敷衍他们一下。’他用嘶哑的嗓音对儿子嘱咐了一番,然后便向后院跑去。没过多长时间,革命军就冲了进来,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他抓住了。尽管他的儿子夏如鹿当时只有18岁,可也被送进了监狱。”

“这件事情大约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据说是共和历次年的芽月26日,推算起来就是我们现在的4月15号,也就是今天。”布朗吉望着墙上的挂历接着说:“总之,4月15号是路易·艾哥烈波·戴玛和他儿子夏如鹿被革命军抓住投入监狱的日子。三个月之后,也就是热月(11月)的上旬,路易·艾哥烈波被处死了,可他的儿子夏如鹿却一直被关在监狱里,是死是活成了一个谜。时间已经很久远了,所以也就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随后,戴玛家族的家产全部充公了。”

“戴玛家族的家产有很大数目吧?”

“那还用说,可是,这个家族所拥有的如此巨大的一笔财产却不知所踪了。革命军政府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鬼,于是便派人调查此事。最终,他们发现戴玛家族在巴黎市的田产早在革命开始之前就已经卖出去了,而乡下的那栋祖传别墅以及不计其数的全银财宝也全被变卖一空。”

“如此说来,他们家族只剩下勒意诺亚大街的别墅啦?”

“不错。后来一个叫卜路哥的政府官员以非常低廉的价格把这栋别墅买了下来。过了很多年之后,夏如鹿几经周折才被放了出来,当他去找那个叫卜路哥的政府官员时,卜路哥非但拒不见客,还命令手下人把他轰走了。当时,夏如鹿非常气愤,所以就去法院控告卜路哥占据了他的居所,要求归还他的住宅,但是,这件事情拖了很久也没有个结果,夏如鹿心灰意冷,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不久之后,革命军政府被推翻了,到了拿破仑执政时期,卜路哥失去了庇护,这所住宅终于物归原主了。那一天大约是在1802年的2月12日,夏如鹿满怀喜悦地回到了他们家族的老宅子,然而,就在他快要到家的时候,或许是由于兴奋过度吧,他精神错乱、语无伦次起来,就像疯了一样,然后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哦,这真是太可怜了……那么,后来又怎么样了呢?”罗宾听得津津有味,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向前倾斜,接着问道:“那么,路易·艾哥烈波的妻子和女儿呢?也就是夏如鹿的母亲和妹妹又怎么样了呢?”

“他妹妹的名字叫波琳,在日内瓦和她的表哥结婚了,可是没过多久就因病去世了,后来,他的母亲也去世了,夏如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孤苦伶仃的,只有那个忠心耿耿的老佣人留在了勒意诺亚街的老宅子里照顾他。就这样,他们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十年的时光。而这位忠诚的老佣人在1812年也撒手人寰。她在弥留之际请来了两个证人,留下遗言,遗言是关于一件重大的事情的,里面包含着一个秘密。她在遗言中是这样说的:‘在动乱的前夕,主人路易·艾哥烈波把金银财宝分装几个袋子运到了勒意诺亚街的老宅,可是,在主人被抓起来之后,那些袋子也随之一起消失了。据少爷夏如鹿说,他父亲在临终前曾经跟他说过,那些装满金银财宝的袋子就藏在院子里的日晷、古井和凉亭之间。我所说的句句属实,你们来看,这就是证据。’说着,老女仆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三幅油画。那些油画出自一人之手,而且一模一样,这幅便是其中的一幅。”

“那么,画这些画的人究竟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他就是路易·艾哥烈波。”

“你说什么?路易·艾哥烈波?”

“不错,他在被送进监狱之后,凭着自己的印象,画了三幅相同的老宅写生画,打算留给妻子、儿子和女儿每人一幅。可是,他在画完这三幅画之后不久就被送上了断头台。然而,他的金银财宝究竟藏在哪里了,这就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遗言中只说财宝是在凉亭、古井和日晷之间,可是总让人觉得有些不现实,你说是不是?”罗宾认真地说道。

“不错,仅仅凭借着这些油画是找不出那些财宝的。在波琳去世之前,她就把这个秘密讲给了她儿子听,于是,她的孩子拿着一幅油画去古宅寻宝,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由于夏如鹿的神志已经不清了,所以,寻找宝藏也就失去了唯一的线索。然而,有一件事情却更让人感到惊奇。”

布朗吉得意扬扬地看着罗宾和卢布朗,仿佛在对他们说,“怎么样?够精彩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接着,他把烟斗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实际上,最让人感到惊奇的就是夏如鹿怪异的行为,尽管他终日里足不出户,可是每年都肯定有一次会踉踉跄跄地走到院子里,有的时候坐在石阶上,而有的时候则坐在古井旁边的石凳上,神色木然地凝望着天空,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要不然就是在院子里胡乱找一圈。可是,这一天肯定是每年的4月15日,他在这天肯定会一直等到下午的5点27分,然后才失望地叹着气,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回卧室休息。转天,如果你去问他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会忘记得干干净净。看他的情形,好像是得了梦游症,又好像是神志不清的精神病人。到1820年,夏如鹿也去世了,然而,一直到他去世,他那种古怪的行为也一直没有停止过。在我看来,他肯定是从他父亲那里听到了某些关于财宝的事情,所以,虽然他的精神不正常了,他还依稀记得4月15日这天和宝藏的事情。”

“不错,你的推理很有道理。”罗宾连连点头,“可是,夏如鹿去世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呢?”

“他死了大约有一个世纪的时间了,在此期间,他的后人们一直都热衷于寻找那些宝藏,把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不仅如此,还把屋子里的很多死角都找遍了,然后又仔细地搜寻了古井的里里外外,可最终仍然一无所获,只能带着失望和遗憾离去。”

“到目前为止,他的后人们仍然在寻找宝藏吗?”

“不,那些人早就没有那份精神了。不过,在每年的4月15日这天,也就是一年一次的聚会时,他们都会如约而至,从天南地北赶到这座院子里,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在布朗吉说到这里的时候,罗宾朝着卢布朗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告诉他说,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怪人就是戴玛家族的后裔。

“戴玛的后裔们现在过的生活都十分清苦,有些人甚至已经沦为了乞丐,然而,他们仍然认为财宝就藏在那座院子里,他们对此可以说是深信不疑。”

“那些财宝现在还在那里吗?”罗宾问了一句。

公证人布朗吉则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那是不可能存在的。而且,那个老佣人的遗言值得怀疑。尽管她是一个既勤快又忠诚的老人,可是她在弥留之际已经有一大把的年纪了,有些神志不清也在所难免。或许也有可能是生病发高烧而呓语连连,语无伦次。”说到这里,布朗吉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首先,在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有好几代人先后在这个老宅子里搜寻过了,均无功而返。而且,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地方可以藏宝了。同时,也从来没有发现过藏宝图一类的东西。其次,假如宝藏只是钻石一类的东西,那么,有个很小的地方就可以放得下了,可那是黄金白银啊,又装了好几个大袋子,没有理由找不到啊!”

“不错,路易·艾哥烈波所藏的财宝都是些黄金和白银。”罗宾赞同地说道,随后又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刚才说还有两幅与此一模一样的油画,是不是这样的?”

“是的。像这样的油画,路易·艾哥烈波在监狱里一共画了三幅,这一幅是夏如鹿的后代寄存在前公证处处长戴波那里的。后来,在我接管这个公证处的时候,也就一起移交给我了;而波琳的后代,也就是一个叫璐仪丝·戴玛的孀妇那里还有一幅;至于第三幅嘛,我就无从知晓了。”

这时,卢布朗正想说第三幅在他这里,可他突然看到罗宾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似乎是让他千万不要说出来。

“那么,三幅油画上的落款日期都一样吗?”

“不错。”

“可是,一天的时间里怎么能够完成三幅油画呢?”

“是无法完成,所以,画上的落款日期并不代表着油画完成的时间,那一天是他被捕入狱的日子,要知道,‘15·4·2’说的是1802年的共和历4月15日。”

“哦,原来这个数字‘2’代表的是1802年呀!”罗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想了又想,又继续说道:“我还想再请教您一个问题,如果想要解开这个令人费解的谜团,是否允许戴玛家族以外的人去考古呢?”

“哦,原来你也想去那里寻宝呀。可以的,在此之前,很多人都曾经去过那里寻找宝藏,在我的前任——戴波当公证处处长的时候,曾有各种各样人的去老宅里寻宝,把院子弄得乱七八糟的,可是最后连一法郎也没有找出来。后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来越多,寻宝之人蜂拥而至,使得戴波疲于应付。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向寻宝人收取一笔费用。”

“多少钱?”

“5000法郎,而且,假如找到了宝藏,三分之一归寻宝人所有,三分之二归戴玛的后裔。然而,现如今再也没有肯出5000法郎去寻宝的人了。”

“不,这里就有一位。5000法郎,是吗?”

“你说什么?你……”

罗宾二话没说,掏出了5000法郎,拍在桌子上,布朗吉用惊讶万分的眼神看着罗宾。

“那么,就请先生收下这5000法郎吧,然后给我写一张收据,并且有劳你通知一下戴玛家族的那些后代,就说请他们在明年的4月15号那天一定要到勒意诺亚大街的老宅子去。”

“不,不需要通知,他们每年的这一天都会自动到那里聚会的。不过,为了确保不出任何的差池,我还是会分别致信给他们的。”

布朗吉当即写了一张收据交给罗宾,只见上面写道:

收据

今收到加尼俄上校先生现金5000法郎整。

以上这些现金是寻找戴玛家族老宅宝藏的手续费。加尼俄先生在老宅内享有寻宝的权利。只是在寻找到宝藏之后,加尼俄先生只能拥有宝藏的三分之一,而其余的三分之二必须交还给戴玛家族的后裔们平分。

公证人:布朗吉

罗宾把收据折好,装进了口袋里,然后同卢布朗一起离开了公证处。

“喂,罗宾,这么说你有把握了?”

“一点也没有。”

“那你这5000法郎不是打水漂了吗?”

“可是,你不觉得这非常有意思吗?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的4月15日,我们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我们可以好好地计划一番,哈哈,5000法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你真是愚蠢透顶!一个世纪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寻宝之人从那里空手而归。”

“缺少合理的计划当然是找不到宝藏的,所以,我们必须要运用智慧和推理。首先要搜集各种各样的资料,然后再一起分析和讨论,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就一定可以寻找到宝藏。我们有的是时间嘛!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供我们慢慢地推敲和分析,我们还怕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吗?不,我们有365天,这是不是有些太长了?”罗宾用充满自信的语调说道。

自打从布朗吉的公证处离开之后,卢布朗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失去了罗宾的音信。不仅给他写信没有任何的回复,去他巴黎各处的秘密据点找他,门全部都上了锁,罗宾究竟去了哪里,任何人都不知道。

“这家伙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总是喜欢四处游荡,破那些离奇或者诡异的案子。”卢布朗在内心里不停地琢磨着。接下来,他一直都在寻找着罗宾的踪迹。

这一年,土耳其爆发了大革命。据传闻,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蒙面怪客在其中周旋,最终迫使土耳其的皇帝让出了皇位。而这个神秘的怪客,有些人说他就是怪盗亚森·罗宾。

没过多久,又有情报说罗宾在参与完土耳其革命之后去东方旅行了。总而言之,在这一年之中,卢布朗从来没有在巴黎见到过罗宾。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又到了这一年的4月15日。

“他今天总该露面了吧?”一大清早,卢布朗就盼望着能够见到罗宾那久违的笑容。然而,在用完早餐之后,罗宾仍然没有出现,又过了一个漫长的上午,还是没有他的影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时间已经过了12点,忧心忡忡的卢布朗离开了公寓,叫了一辆出租车,连忙赶往勒意诺亚大街的戴玛家族老宅子。

等他到了的时候,戴玛家族的后裔们已经全部到齐了,正聚集在大门口的地方,连布朗吉也早就来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加尼俄上校呢?”卢布朗还没有从车门里走出来,公证人布朗吉便跑上前来问道。

“上校还没有来吗?”

“没有呀!”

“这就奇怪了,他绝对不是那种不遵守约定的人。我在公寓里足足等了他一个上午,也没有见到他,我还以为他已经赶过来了呢。”

“可是谁也没有见到过他啊!他们从早晨一直等到现在。”布朗吉指着站在门前的那些贵族后裔说道。

在那群人中间,卢布朗看到了璐仪丝·戴玛母女,看到了胖子,看到了那个浑身珠光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金发女郎。工人一家也来了,还有那对乞丐夫妇,年迈的姊妹……每个人似乎都等得有些疲倦了,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的情绪。

“我把上校的意思如实地转达给了他们,并且说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他们听完之后都异常兴奋。哎,上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布朗吉也显得焦急万分。

就在这个时候,趴在门旁树上的工人的孩子突然高声叫道:“你们快来看啊!那辆电动车跑得真快呀!快看,太棒了!”

“哦,不错,就像飞起来一样,哦,是朝着咱们这边开过来的。”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一辆电动车飞驰而至,后面卷起了一股浓烟。电动车停下来之后,从上面跳下来一个男子,头上戴着一顶皮帽,脸上戴着一副防风镜,手上则戴着一副大大的皮手套。

“哦,原来是加尼俄上校啊……”布朗吉大声叫道。

“上校……我们等你等得都快要急死了……”

“让大家久等了,我感到十分抱歉。我坐的从马赛到巴黎的特快列车中途出轨了,一共死了12个人。所以火车晚点了,因此……”

罗宾一边向众人解释着迟到的原因,一边看了看手表,然后催促着大家:“哦,时间已经不早了,让我们赶快抓紧时间工作吧!”

大家打开小门,来到了院子里,罗宾走在最前面,直接朝着日晷走去。

日晷上早已布满了青青的苔藓,然而,它却仍然不失为一件非常卓越的艺术品。青铜铸造的古希腊神话星神肩上架着一块很大的大理石板,上面刻着时刻的分度线,呈半圆形。由于上面布满了青苔和灰尘,所以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痕迹。在那块大理石上,爱神丘比特弯弓搭箭,展翅欲飞。那支箭的影子直接射到大理石的分度线上,用来表示时间。

罗宾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分度线,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柄小刀。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了下午2点的钟声,丘比特的箭影分毫不差地指向了大理石上的一条分度线。罗宾连忙把小刀插在了那条分度线上,然后把周围的青苔和灰尘打扫干净,清扫了一会儿,刀尖突然碰到了一个非常坚硬的东西,罗宾急忙把手指伸了进去,掏出来一个圆圆的东西,他把上面的泥土擦掉,然后放到了布朗吉的手掌心里。

“哦,这是……这是一颗……”布朗吉高声叫了起来。

一颗熠熠放光的大钻石赫然出现在了布朗吉的手中,大家都非常兴奋,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罗宾继续用小刀挖掘着,没过多久,另一颗很大的钻石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紧接着,三颗、五颗……一共挖出了十八颗大钻石,大家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大家来看看吧,这就是宝藏!”罗宾说道。

“这些钻石之中的三分之一归你所有。”布朗吉说。

“不,我不要。可是,承蒙各位盛情,却之似乎不恭。那么,我就拿一颗吧!”说着,罗宾从那十八颗钻石中挑了一颗最小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把其余的全部交给了公证人布朗吉。

“好了,卢布朗,咱们走吧!”

说着,罗宾拉起卢布朗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门。

“你究竟是怎么想到那个日晷上的呢?”刚一回到公寓,卢布朗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道理非常简单,只不过是一个世纪以来从来没有人想到那上面去,这也实在是够愚蠢的了。所有的寻宝人都认为宝藏是整袋整袋的黄金白银,所以也就没有人往分度线上去想。原来宝藏就是钻石,路易·艾哥烈波·戴玛早就把整袋的黄金和白银兑换成了钻石。如此一来,他藏宝的时候就非常隐蔽了。在他听说革命军来捉拿他的时候,他急忙跑到了院子里,同时让他的儿子先拖延住那些革命军,只要能够敷衍5分钟就可以了。然而,就在这5分钟的时间里,他把钻石藏到了日晷的分度线里,然后在上面盖上了一些泥土。干这点活,5分钟的时间绰绰有余。如果藏的宝贝是整袋的真金白银,那么,他不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搞定。在他埋下钻石的时候,刚好是下午2点整,而爱神丘比特神箭的影子也正好和2点整的时刻线相吻合,所以,他立刻决定把这一条分度线作为藏宝之处。”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你又是怎么想到宝藏被藏在了2点整的分度线下面呢?”

“那是从三幅油画上的‘15·4·2’推测出来的。‘15·4’指的应该是4月15日,可那个‘2’代表的并不是1802年,而是代表着下午2点整,这就是我的推测。”

“这又是为什么呢?”

“你刚把那幅油画拿给我看的时候,你曾说‘15·4·2’代表的是1802年4月15日,我当时就说可能是吧。其实,我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个1802年的推测不可靠,所以,我回答你的话是含含糊糊的,并没有武断地妄下结论。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查阅了一些资料,结果发现大革命爆发的时间是1789年,可1802年的时候,革命军政府早就垮台了,而这个时候正是拿破仑政府的黄金时期。

“也就是说,路易·艾哥烈波被捕入狱应该发生在1802年之前。经过了一番调查,我得知路易·艾哥烈波确切的被捕时间应该是在共和历的某月26日,如果把它换算成西元,那就是1794年的4月15日。

“这样一来,假如路易·艾哥烈波把自己被捕的日期用共和历记录的话,应该写成‘26·7·2’,假如用西元写的话,应该是‘15·4·1794’,可他却记录成了‘15·4·2’。如果稍加分析,你就会发现,记下来的年份是共和历,而日期和月份却是用西元记的。因此,我认为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因为路易·艾哥烈波是绝对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的。所以我断定‘2’肯定指的不是1802年,而是指时刻。

“根据以上的这些分析,我推测‘15·4·2’指的应该是4月15日的2点。而我之所以会认为‘2’代表的是下午2点,也是因为油画里的日晷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提示。而且,日晷只有在白天的时候才能够发挥作用,所以我断定这个‘2点’指的肯定不是凌晨2点,而是下午2点。

“在一年之中,太阳的位置每天都会有所不同,所以,丘比特箭影的位置也会因太阳的偏差而相差甚远。只有同月同日同时,箭影才会指向相同的地方。因此,每年一到4月15日下午2点的这个时候,箭影才会指向同一条分度线上。”

“哦,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等到下午2点整的时候才出现,就是为了等到箭影指向正确的分度线位置,这样一来就可以挖掘出宝藏了。”

“是的,果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关于日晷所隐藏的秘密,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在我去土耳其之前就已经发现了。”

“既然你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为什么不早一点把宝藏挖掘出来呢?”

“如果我垂涎那些钻石,我早就把它们拿到手了。然而,你仔细地想一想,昔日的贵族现如今已经是一贫如洗了,璐仪丝会做些女红,好歹还可以勉强度日,这样的生活就算不错了。可是,他们之中的有些人已经沦为乞丐了,而这些人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啊。在这样的年头里,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老实和善良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的。

“这些人认为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些宝藏,而且对此一直深信不疑,从来没有放弃过。这种希望就如同是一个幻觉一样,所以,每当4月15日这一天,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齐聚家族的老宅,等待着宝藏的出现。你还记得去年的4月15日吗?那个工人的孩子掉进了井里,后来又被救了上来,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男孩在井里发现了什么东西,所以都像疯了一样去搜男孩的身,结果那个男孩几乎被剥得一丝不挂。

“对于宝藏,他们是如此地痴迷,如此地期待着宝藏的出现,你难道不觉得这很悲哀吗?而我又怎么忍心去破坏他们美好的梦想呢?只要能够看到那些贵族的后裔欢天喜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所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把那些宝藏找出来,而我之所以要选择放弃那三分之一的钻石就是想让那些清贫的人能够多拥有一些喜悦和欢乐。于是我只拿了其中最小的那一颗,只不过是想留个纪念罢了。”

接着,罗宾从上衣的口袋里把那颗小钻石取了出来,放在手掌心,全神贯注地盯着它看,心里充满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欣慰和喜悦。与此同时,一丝祥和而仁慈的光芒从眼睛里流露了出来,就像是阳春三月的明媚阳光,带着浓浓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