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无明白昼 2.火海

三亚市内热闹的马路上,游客与本地居民交织错杂,骆沉明带着小耳朵走在熙攘的人流中,乍看起来和旁人并没什么两样。

小耳朵的手太小了,抓不住骆沉明的手掌,只能握住他的食指。走了一会儿,小耳朵松开手,默默地蹲下去抱着膝盖。骆沉明直到走出去十多步,听见身后有人喊“这谁家的孩子”,才发现身边的小娃娃不见了。

“累了?”骆沉明抱起小耳朵,找了个露天卖椰子的摊位,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给小耳朵要了一个大椰子抱着喝,他自己舍不得也不想喝,只是干坐着,渐渐又陷入无知无觉的茫然中去了。

这几天,骆沉明一直在不断地告诉自己“林九微仍有可能活着”,毕竟林九微并没有死在他面前,可这么想的同时,他却无法抑制一种空茫的感觉在体内蔓延。这空茫无着无落,使他整个人都浸入了梦魇般的昏沉境界,骆沉明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这是一个人目睹死亡的感觉,当年母亲去世时,在殡仪馆告别仪式上,以及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他都被这种情绪所包围,像生活在茫茫的雾海中。

死亡的冲击如此强烈。

母亲和林九微的死亡都没有给他的身体造成哪怕最细微的伤害,可痛苦却如此庞大而真实,这种矛盾下,人不禁觉得一切都迅疾虚幻,如梦境,如泡影。

只有跑出疗养院后的匆忙一瞥像刻在脑子里一样固执而深刻地日夜重放,骆沉明知道脑梗死及时救治的话死亡率只有十分之一,但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却是穿出麻醉剂迷雾的保安朝倒在地上的姑娘高举起了电击棍。

“嘿!我问你话嘞!”买椰子的小贩说一口湖南味的普通话,把骆沉明惊醒,“我问你这个椰子要不要切开,里面果肉也可以吃的啰!”

小耳朵已把椰子汁喝完,正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剜透明晶亮的果肉吃。

“行,切吧。”骆沉明说。

这客人问了四遍话才有反应,小贩一边切椰子一边摇头嘟哝:“这人搞莫哒,拦莫宝里宝气的啰(怎么傻了吧唧的)!”

吃完椰子,骆沉明带着小耳朵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握着脏兮兮的话筒,骆沉明开始打不知第几百个电话。

乔南和殷其眉的电话号他都背不出,只记得桑绪的,拨打桑绪手机号后很快接通了,接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无人接听,听了一会儿单调的嘟嘟声,骆沉明甚至都不失望了,只是侧身疲惫地靠在电话亭的塑料罩子上,朝天边漫无目的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揉揉脸,挂断后再次拨通,进语音信箱给桑绪留言:“……小绪,是我,明子。我这两天都在给你打电话,你要没出事就赶紧回我一个。我现在带着小耳朵,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在一家卖抱罗粉的店里打工,疗养院的情况有点复杂,我们见了面再说。小耳朵情况还行,你不用太担心,但是林……”骆沉明顿了顿,没说下去,转而说,“抱罗粉店的地址和电话是……。你听到留言赶紧来找我吧!”

打完电话,骆沉明带小耳朵回抱罗粉店,隔着条街,就看见有几个人在店门口转悠,骆沉明赶紧拉小耳朵躲到身旁的垃圾桶后。这些人神情严肃,目光左右扫视,显然在找人,有两个人的手揣在裤兜里,里面顶出一个硬梆梆的形状,像是匕首握柄。

第二天,城市另一个老旧的电话亭,骆沉明仍在试图给桑绪打电话:“……小绪,还是我。我们换地方了,疗养院的人一直在追踪我们——”小耳朵忽然紧紧握住了骆沉明的食指,贴着他裤腿站着,骆沉明抬起头,“……呵,那帮孙子还挺阴魂不散,又来了,我先挂了,找到落脚的地方再通知你。”

旭日映照下,斜长的人影像几把刺刀向他们逼过来。

三亚市红旗街是一条老商业街,街南端一家甜品店里,小耳朵正全力对付面前香喷喷甜丝丝的清补凉和椰子饭,骆沉明则望着街面上熙来攘往的人发呆。

三天来,他带着小耳朵搬了三个地方,疗养院的人像是附了人身的恶鬼,始终纠缠着他们不放,不仅是在他打工和落脚的地方,最早还有警局——骆沉明一出疗养院,就跑到最近的派出所报警,试图借助警方的力量救出林九微。在做笔录的时候,他注意到一名辅警进来,对做笔录的警察咬着耳朵悄悄说了句什么,那警察笔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了”。

也许是近期的遭遇使得骆沉明变得很警觉,他当下拉起小耳朵往外走,派出所的警察要拦,被他推开,等跑出派出所躲进一片灌木丛中,他窥到一辆黑光锃亮的帕萨特风驰电掣从马路尽头开过来,尖叫着停在派出所门口,张臻从车里下来,身后跟着两个保安——或者说保镖更合适,骆沉明现在明白那些所谓的“保安”为何身手不凡了,疗养院是按照保镖标准招的人,为了维护庞大的变态虚拟帝国。

骆沉明望着街上的行人出神。

红旗街不算宽阔,街道两旁种着许多高大的印度紫檀,在明晃晃的日光下,羽毛状的翠绿树叶微微摇曳,散发出清冽的香气,这样宁静的下午,很适合没有心事的人坐在树荫下打一个美美的瞌睡。

骆沉明周身透出浓浓的疲倦,他的眼睛却直愣愣地瞪着,像要把街上的紫檀树挨个儿烧焦,这很像是一个压力承受到极限的人正在疯狂与理智的边缘挣扎。

事实上骆沉明的脑子的确在高速运转。

这样咬牙切齿地看了一会儿街景,骆沉明忽然开口了:“小耳朵,椰子饭好不好吃?”他并不回头看小耳朵,也并不是真的在和小耳朵对话,“小耳朵,小明哥哥问你个问题:咱们俩从疗养院出来,一共三天半,你有没有听到一个人说海南话?据说海南有很多东北人,你听到有人说东北话吗?”

小耳朵只管对付吃的,鼻尖上沾了一粒雪白的糯米饭。

“小姑娘,”骆沉明问清补凉店员,“你是哪里人?”

“我家是安徽的,安徽黄山。”穿着绿围裙的服务员说,高大英俊的男人总会让人心生好感,她指着旁边埋头做清补凉的小伙子说,“他家也远,他是商丘的!”

“安徽的,河南的,”骆沉明细数,“抱罗粉店老板还是新疆的,之前还有个卖椰子的湖南人。桑绪的电话打不通,张臻带着黑社会明目张胆大白天的追我们,好像三亚是他家后花园一样。”

骆沉明起身,拍拍屁股:“小耳朵吃完了?走,小明哥哥带你做个实验,咱们也启发启发儿童早期智力!”

骆沉明带着小耳朵,拦住路上一人:“您好,我的钱包丢了,孩子很饿,能麻烦您随便给她买点吃的吗?”

那人既不显露同情,也不表示出对这种变相乞讨的厌恶,而是绕过骆沉明,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

骆沉明追上去,抓住那人胳膊,那人嫌恶地推了一把骆沉明:“放开!”骆沉明不依不饶,再次抓住他的胳膊,又被对方推了一把,怒斥:“放开!”,表情和动作都同前一次分毫不差,骆沉明又试了两次,结果都像是场景回放一样。

同样的实验骆沉明又做了三次,找到三个NPC。

人流匆忙的街道上,骆沉明感到双耳产生巨大的轰鸣,眼前的世界虽然始终存在,对骆沉明来说,却是在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崩塌,最后只留下一层虚幻的躯壳。

浓绿的树荫间,阳光如碎金般闪烁,羽毛状的树叶摇落阵阵清澈馥郁的檀木香气。

骆沉明蹲下身,对着小耳朵,他的声音同他的腿一样颤抖,但他丝毫感觉不到,他全身的肌肉神经都因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处在紧张激动到极点而产生的麻痹之中,这使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像是在梦游:“小耳朵,你说你林姐姐会不会还……活着?”

小耳朵照例是一张懵懂漠然的脸。

但骆沉明感到手上传来一丝轻忽的触觉,他低下头,发现小耳朵柔软的淡粉色小手掌轻轻握住了他的食指。

接到张臻的电话,得知林九微三人从张臻的个人领域逃脱时,万青川已经过了安检,在等待登机。原本飞机应当在半小时前起飞,但遇上了海南这边非常常见的航空管制,飞机起飞时间迟迟没个准信。

这时候张臻打来的电话,就更让他心浮气躁。

万青川沉默了很长时间,问张臻:“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

张臻这个人大概是不知脸皮为何物的,而且反应还很快,语调照例是欠他多还他少:“您让我带舟山的项目,也没说得把人活生生往海里扔啊。”

万青川看了眼电子屏幕,还没有关于他这一班飞机的登机信息,他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说:“你的辞职申请我同意了。”

“多谢。”张臻说。

“但02号殷商、03号唐朝区域从此和你无关,”万青川说,“这本来也是万方十界项目组58名成员集体智慧的成果,退出以后,万方十界的一应技术你将不得使用、不得外露,也不得进一步开发,这些原本不用我说,现在我多费这一番口舌是为你好,免得你给自己招惹麻烦,从我来讲,总是不愿看到你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遭遇什么不幸。和到年龄退休的技术人员不同,你是主动退出的,所以万方十界以后就不对你开放了。”

万青川的情绪十分糟糕,他常年练习书法修养性情,已经很少对人说这一车话了。

张臻回答得很坦荡:“不对我开放?那我可得把我的辞职申请撤回来。”

“可以,”万青川说,“那三个闯入者你打算怎么办?”

“按您的意思,咔嚓了呗,”张臻痛快地说,“不过这样的话,我需要您的权限。”

张臻的权限只够他在自己的子域当个土皇帝,万方十界的主域即骆沉明目前所在的现实世界的“镜像世界”,最高权限向来掌握在万青川手中。万青川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这枚戒指的造型很罕见,是由两枚对戒拼接而成,叠在上面的女式钻戒原本属于方既白,万青川想方设法弄到手,和自己的铂金男戒焊接在一起,从此就成了不离身的配件,每当心情有起伏,或者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把玩这枚戒指。

钻石很小,切工成色也差,在机场灯光下像是蒙了尘垢般黯淡。当年万青川把钱都拿来开公司了,方既白为此还埋怨过他,埋怨的原因却是觉得他浪费钱——公司创业艰难,万青川还从牙缝里抠出钱来买什么钻戒,按方既白的脾气,那些形式主义都不重要,戒指买个银的也很好。

摩挲着戒指上的钻石,万青川对张臻说:“你的权限在主域对付他们也够了。”

张臻说:“我要这么厉害也不会让人从我的子域里逃走了。”

“你要是治不了他们,我回来再收拾你的烂摊子,”万青川说,“万方十界的出口他们不可能找到。”

“这倒是,那您忙吧,我杀人去了。”张臻懒洋洋地说,万青川既然已经信不过他,那多说无益。他的权限在万方十界主域只够调动灵山疗养院的保镖,这是58名游戏主创在万方十界主域所共有的最普通权限,其他都得按照游戏规则来。张臻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当初选择主域身份的时候,他好歹也应该选个海南省公安厅长什么的,现在他不得不以灵山疗养院保安队长的身份去市里抓骆沉明,这可太让人糟心了。

张臻向来觉得“万方十界”最不合理的一条规则就是,作为一个庞大而先进的游戏系统,游戏主域居然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不仅样子一样,连运行规则都是一样的死气沉沉。不能有妖怪,不能建奇特的群落,不能有夸张的武器,要和平和真实。

那费尽力气建立灵境还有什么意义?花大量人力物力把一个个现实居民弄进游戏,然后呢,让他们过和现实里一模一样的人生?

人上了年纪都会变得平庸和无趣,这估计是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本来么,他有他的殷商和唐朝,他是可以容忍万青川这种平庸和无趣的,但自从万青川逼他在舟山杀渔民,现在又非得让他解决骆沉明这几个人,那杀人也行,得按他张臻的脾气来——他高高兴兴地拿刀抵着海南军区总司令的脖子,让他打开了武器库,那些轰炸机和坦克车,簇新闪亮,让人满心欢喜。

国庆嘛,也给万董献个大礼,多应景不是?

酒店客房中,桑绪对着电脑屏幕,眼睛熬得通红。

疗养院的网络防得很严密,没有漏洞让黑客走捷径,桑绪现在特别希望自己是电影里的那种黑客高手,因为他们通常只需要在屏幕上编写一个直角三角形面积公式,就可以杀进国安局或者中情局的内部网络,获取最高机密。桑绪是丝毫不明白这其中的深奥原理的,他猜想这大概和贞子小姐从电视里钻出来是一个道理。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桑绪只能动用一种名为“堆栈溢出”的笨办法,原理是不断地往电脑虚拟内存里填充无效命令,直至虚拟内存瘫痪,而他得以趁虚而入,植入自己的程序。这有点像面对一个武林高手,桑绪打不过,于是发动一千万个地痞流氓去群殴,最后的胜利必然属于地痞流氓,人海战术万岁。

这项战术难度并不高,但非常耗时,这对黑客来说是大忌——偷东西时撬门时间越长越危险。由于担心万一掌握最高权限的不止万青川还另有他人,桑绪特意等到夜很深了,人的警惕性最低的时候才开始他的“群殴战术”。

在酒店客房焦躁地踱了一晚上步,天蒙蒙亮时,“群殴战术”终于大获成功,桑绪获取root权限重新登录成功后,他开了一罐可乐,惬意地喝了一大口才发现,自己买的是一罐浓缩苹果醋,特别提神醒脑。

朦胧的晨曦从窗帘缝隙中柔和地透进来,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桑绪问。

门外却并不回答。

和桑绪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骆沉明此时处在鸡飞狗跳之中。

一架直升机在他头顶盘旋,飞机上一名枪手端着冲锋枪朝他扫射,背后疗养院保镖穷追不舍,举着匕首那都不算什么了,这其中还有扛着火箭炮的!

“咱们,”骆沉明扛着小耳朵气喘吁吁,一边还得安抚着,“马上就跑到红旗街了,那里人多,他们就不敢开枪了。”

说着他拐了个弯转上了红旗街,一头扎进逛街购物的人潮中。

“轰——”

火箭炮毫不留情地把一众NPC炸得胳膊腿满天飞,幸而骆沉明提前躲进了一家服装店。

“哎哎哎别拿那个玩!”

小耳朵捡了个从门口滚进服装店的人头,骆沉明赶紧把这恐怖的玩具夺走,抱起小耳朵低头急蹿,冷不丁斜刺里冲出一个拿着匕首的疗养院保镖,骆沉明想也不想一拳挥去,把那人打倒后拔腿就跑,没成想那人死死地抱住他脚踝,骆沉明使劲蹬了两下把鞋蹬掉了,还没蹬开,回头挥拳,却见那个人挥舞着匕首,嘴里吐出一个对话框:我是桑绪!跟着我带你们去出口!

骆沉明大喜过望,连忙抱着小耳朵跟上,那个保镖NPC由于任务设置问题,时不常急转身拿着匕首对骆沉明空刺两下,使骆沉明跟得十分艰辛。

奔跑中骆沉明催促桑绪,赶紧去疗养院找林九微,桑绪只得同时操作两个NPC,一个用来找林九微,幸好他并不是真正地处在游戏中,而是在代码之中寻找林九微的IP所在。

万方十界主域和外界时间流的比例是十比一,两人还算能勉强聊上天,只是有些驴唇不对马嘴,骆沉明向他解释了游戏系统和微型经颅磁刺激仪的工作原理,又说到和林九微在疗养院分手的经过,这时桑绪忽然跳出一句:是小耳朵开的枪?

骆沉明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桑绪在说他们最初闯进那间办公室,小耳朵把透明手枪形状的微型经颅磁刺激仪发射器拿来当玩具,射中了骆沉明和她自己的事,这边刚说着“小绪你别责怪小耳朵,她内心其实很敏感脆弱的,和林九微分开的时候她把嗓子都哭哑了”,冷不丁保镖回过头恶狠狠地刺了骆沉明两刀,险些扎中骆沉明心脏,然后这保镖横眉怒目地说:“小耳朵,你这样做很不对知道吗?哥哥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你都忘了?哥哥不在身边你要听小明哥哥的话……”

骆沉明要捂保镖的嘴,却被保镖连刺两刀,手上划了个大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怎么还会说话了?”骆沉明问桑绪。

“找到语音程序了。”桑绪说,“我找到林九微了。”

“她怎么样?”骆沉明问。

桑绪过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我这里看的都是代码,我现在带着她到出口汇合。”

即便这时候他也不放弃教育妹妹的好机会:“小耳朵,一会儿出了游戏,跟着小明哥哥一定要听话,知道吗?林姐姐为了你受了伤,你伤心不伤心?”

小耳朵在骆沉明臂弯里,随着他跑动一颠一颠,始终一副小外星人听不懂地球语言的坦然和纯真,等桑绪说完,她把一只血淋淋的人手朝保镖脸上扔过去,吓得骆沉明差点失手把她摔了,也不知道小丫头什么时候藏的。

“你给我什么东西?”桑绪看不见游戏内的情况。

骆沉明耸耸肩:“不是我给的。你妹妹不想听你唠叨并且朝你扔了一只人手。”

“你怎么给她玩这种东西?!”

“不是我给的,”骆沉明说,“她自己捡的,你没看见,她刚才还捡了一个人头呢!”

桑绪油然而生一种父母看见子女不学好的锥心之痛。

出口到了。

骆沉明看着前方的大广场,广场尽头立着一座白色的现代牌楼,牌楼上的电子横屏跳出来几个红艳艳的字:天涯海角游览区欢迎您。

他似乎也就跑了十五分钟,这就从红旗街到了天涯海角?

“我改了地图设置,他们这里使用的编译语言是一种混合语言,很难弄,”桑绪谦虚地说,他并不知道张臻掌握这门编译语言用了好几天,“否则我刚才就直接把你放到出口了。”

这时一个娇弱的小护士头上顶着昏迷不醒的林九微来到他们面前。

骆沉明看着这两人组成一个诡异的T字形,张口结舌,连见到林九微没死的狂喜都被压制住了。

“我没办法进入游戏搬动林九微,就把她和一个NPC做了合并。”桑绪说。

“你也不怕吓着其他活人?而且,万一这样加重了林九微的伤势怎么办?”骆沉明说。

“这只是人为设定游戏数据后产生的表现形式,不存在物理伤害,”桑绪将理科思维贯彻到底,“只要好用就行了。”

“幸好他们没找你来建这个鬼地方。”骆沉明由衷地感叹。

这时保镖朝骆沉明砍了两刀,说:“我本来给你们的IP做了伪装,出口有IP审核,只有通过了审核才能过去。我现在给你们改回去,你们就可以走了,但动作得快点,否则你们刚出游戏就得被他们根据IP地址找上门杀了。”

骆沉明看着“天涯海角”的检票口,大白天有不少游人进出,看起来似乎不光是NPC,骆沉明问桑绪:“就这么走过去?”

桑绪说:“从代码来看就是往前进。”

骆沉明将信将疑,等桑绪恢复了IP,他肩上扛着林九微,手里牵着小耳朵,往检票口走去,检票口后方是宽阔的蓝天碧海和蓊蓊郁郁的棕榈树林,骆沉明带着人走到检票口的一瞬间,忽然天地一变,骤然间全化作了熊熊火海。

桑绪对他们的境况丝毫不知情,只通过保镖喊道:“我这边显示你们已经启动退出程序了,路子没错,往前走!小耳朵要听话,别添乱听到没!”

骆沉明想问这会不会是陷阱,但一回头,身后的场景也都变成了炽烈的火焰,保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满目只有金赤火红的烈焰,呼吸到的全是呛人的热浪,小耳朵一下紧紧抱住骆沉明的腿,骆沉明只得抱起她:“小耳朵不怕,小明哥哥带你还有林姐姐,咱们回家了。”

话音未落,一股骇人的火舌席卷而来,眨眼就将三人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