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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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枝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了宽子书架上摆放着的《绘画史》和《贝多芬传》以及那些琳琅满目的书籍。

“我认为这点是需要稍加注意的。她既研究犯罪,又喜好艺术。但正如你所知,既是艺术家又是罪犯的恐怖人物是存在的!但在这里我需要列出一些数据,宽子是一位21岁的年轻女性,就是说,她虽然有着极为理智的聪明头脑,但她对犯罪的研究仅仅停留在桌面上,这种刺激而又浪漫的气氛是很容易让她这样的年轻女性沉浸其中的,所以她虽然费尽心思对案件进行了推理,但也不过止于贞子和伊达而已。”

“你这么说,我怎么听来一头雾水呢?”

“还不明白吗?不过,让人颇感意外的是,想不到高桥探长也是一个浪漫的人啊!高桥探长把宽子估计得未免过高了,像他所推理出的那些犯罪行为,宽子恐怕是根本难以做到的。宽子是个理想型的人,并不是实践者,这么说似乎没有礼貌,但是按照我的看法,她对犯罪的研究根本就还没有脱离开《格林家杀人事件》。以我之见,就宽子小姐的能力,她还没有办法做到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形下取得氯化汞。下面我要说到第二点,假如说宽子可能取得初江在昨天发生的事件中服用的安眠药,但还是没有办法知道她是怎么把安眠药掉包,或者怎样让初江服下。问题在于,初江在死亡之前所接到的电话,明显是从外面打进来的,如果打电话来的人是宽子的共犯,她又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法给对方暗号,让对方可以在那么恰当的时间把电话打进来呢?只要这些没有办法说明的话,我就没有办法认同探长做出的推理。”

藤枝手里的烟一半已经成了烟灰,他把烟蒂扔进烟灰缸,伸手拿起了身旁的旅游指南。

“对了,我这就要出门旅行去了,为什么要这么做暂时还没有办法告诉你,但是过了这个月底肯定会赶回来的,秋川家的事情就又要麻烦你了。”

“但是,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痊愈,为什么又要马上去旅行呢?真是没有办法,那我送你去东京车站吧!”

我看了看表,距离他要搭乘的去下关的火车开车就剩下30分钟了,于是急忙叫来了出租车,陪着他一起去车站。

“说实话,藤枝,我有些担心,深怕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秋川家再发生什么意外。”

“对于此事,我也无法断言。我现在终于感觉到了从事法律工作的无力感!明明知道未来将会发生凶险的事情,但是却对凶手没有太多的证据,在这种时候,除了等待惨案再度上演,我们几乎毫无办法。”他走到检票口,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黯然。

他走进二等车厢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喂,藤枝,还需要保护秋川家的小姐吗?”

“是的。不过,我想这段时间你是没有办法见到宽子了。”

“为什么呢?”

“我刚才不是说过,高桥探长怀疑她是凶手吗?所以,虽说不大可能拘留她,但恐怕每天都会传唤她去警局应讯的。”

“喂,你怎么回事啊!难道你没有把自己的观点告诉他吗?”

“是啊!不仅没有告诉他,还对他给予了赞美!”

2

但凡曾喜欢过美丽女性的人,哦,不用说是喜欢,就算是有过好感,那么你一定就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就能够想到,当我听到藤枝所说的话时,内心是多么愤慨!

在侦探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名侦探,不管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是菲洛·万斯、桑戴克、波洛等,通常在故事里都会只透露一点儿情节,不等到故事的结尾,通常是不会说出自己的推理情节的,当然,对于文艺作品来说,这实则是勾引读者阅读的一种手段而已。

但藤枝并非如此。在这里,请你们大家谅解我的心情,藤枝其实只要说一句话,美丽的宽子或许就不会成为犯罪嫌疑人,但是,藤枝却告诉我,美丽的宽子从明天或是后天开始,就要每天都接受警方的严厉侦讯了,不仅如此,警方或许还会对她进行拘留。

警方的怀疑方向是错误的,这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但是藤枝不仅不予指出,反而任其继续错下去,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是的,他不是律师!但他曾经担任过检察官,而且一直以公平正义者自居,竟然在相信宽子并非凶手的前提下,还不帮着宽子进行辩护,这样的行径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在我的面前说了那么多,可是到了警察面前却一言不发。气得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扑到车窗前面抓住了他的手臂。

“喂,藤枝,为什么不帮着宽子做辩护啊?”

郁闷的是,列车的开车时间到了,站务员走过来把我拖到了一旁,列车缓缓开动,我也不得不放开自己的双手。

列车上的藤枝看着我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嘿,小川,不要那么生气,你好好地想想吧!保重啊!”

转眼之间,列车已经远去,留下我茫然地守在站台上。

从车站出来,我想着应该马上赶到警局去直接找高桥探长,用藤枝对我说过的那些推理尝试着将探长说服,替宽子辩护。但是当我走在路上,感到一阵阵微风拂面,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忽然想起了藤枝所说过的话。

——你好好地想想吧!

他的话里包含着怎样的意思呢?

其实在事情结束以后再想起当时的情景,甚至不用等到事情结束以后,就是现在,聪明的读者根据此时的情形也大概能够做出判断,充分理解藤枝为什么不替宽子做辩护,只不过,愚蠢的我当时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虽说如此,我还是努力克制着,没有到警局去,出于对藤枝的信任,我相信他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但是随后不久,藤枝所说的话就得到了验证,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警方并没有对宽子实施羁押,但还是对她进行了侦讯,直到很晚才让她回家。而从第二天开始一直到4月27日,连续四天都对宽子进行侦讯。

我在这里可能又要发些牢骚,请诸位谅解,我想,任何一个男人看见自己心爱的女性无辜地受到折磨,心里都会非常难过。而我,则毫无办法,只能默默为宽子小姐祈祷着,并且等待着藤枝早日结束旅行,踏上归途。

3

如今再回首,那四天的时间对宽子来说是相当难受而苦闷的,而对我来说同样如此。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其实那四天的苦闷,不过是随后到来的恐怖惨剧之前的序曲而已。

就像是之前的恐怖警示上所说的,在5月1日的傍晚,秋川家宅邸里的第四起凶案出现了。

当然,在此之前我有必要先说说藤枝出发去旅行之后发生的事情,为了让诸位阅读起来不至于感到厌烦,我只是大概表述一下即可。

之前也提到过,如藤枝所料,宽子在26日接受了警方严厉的侦讯,一直到很晚才回到宅邸里,接着她每天早晨都到警局去接受长时间的侦讯。

当然,在此期间秋川骏三都在不遗余力地尽量维护着自己女儿的声誉,但是嗅觉敏锐的报刊记者们不可能对秋川家大小姐受到警方侦讯的事情熟视无睹,所以没有多长时间,宽子的照片以及她接受侦讯的消息就出现在了各报刊上。

我每天早上一打开报纸,几乎都会看到有关宽子的新闻,这让我更加难过。

而犯罪嫌疑人早川辰吉则仍然被警方拘留。

在25日发生命案的时候,秋川骏三的健康状况就已经不容乐观,这一次又出现了宽子遭到侦讯的事情,更让他深受打击,以至于整日卧床不起。

最新出现的事件只有伊达正男生病。到26日为止他其实都在接受警方的侦讯,但因为高桥探长突然将重点转移到宽子身上,伊达就不再每天去警局了,或许正是因此精神上有所放松,反而患上了感冒,不得不在住处的床上休息。

贞子在得知伊达生病以后,非常担心,特别委托木泽医生过去给伊达诊治。木泽医生在赶到伊达的住处以后,发现伊达的状况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有点儿发烧而已。

在宽子受到警方传讯的这段时间里,贞子的情形又是怎样的呢?因为仍然要对秋川家小姐们的安全费心,所以我想要见见她。但贞子在知道秋川家如今每天都在遭受报刊的批评,成为了社会问题的重心以后,开始变得顾虑重重,甚至都没有敢去探望伊达,所以我也就不好再跟她见面,想来想去,不如去伊达的住处看看。

伊达倒是比我预想的要精神,但是看起来还是比之前憔悴苍老了很多,完全失去了往日那清爽的气概,可见不论你是否清白,每日都受到警方的传讯,一个人的精神肯定都会受到严重的压迫。我又由此想到了正在每日接受侦讯的宽子,不觉黯然神伤。

和伊达的会面让我的心里更加痛苦。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警方已经把怀疑的目标从他身上转移到了宽子的身上,他在听闻这个消息以后,表现得相当高兴。

看到伊达的神态,我并不知道他是在单纯为自己摆脱嫌疑而喜悦,还是因为警方开始调查宽子而喜悦,总之,看到他那副神态,我的心里非常不高兴,所以并没有在那里待太久的时间。

4

自宽子开始接受警方的传讯,报刊就众口一词将她认作秋川家杀人事件的真凶了。但是,我不相信担负查案工作的高桥探长会在取得证据之前,就轻率地对记者说明,所以认为记者们肯定是根据调查主任的态度做出的臆测。等到27日、28日的时候,报刊纷纷登出了所谓专家名人的推测内容。

其实,在碰上胶着的事件以后,各报刊通常都会刊登犯罪调查人员、司法当局官员、法医专家、侦探小说作家等做出的推理、想象和臆测,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秋川家杀人事件这样的,会引发舆论如此狂热的评判,同时,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案件能够引起报刊做出这么令人感到不快的评判。当然,我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大多数的评论都是在怀疑宽子。

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仍然记着那些支持宽子的论述。当我在报刊上见到某法医专家、某侦探小说作家和林田英三支持宽子的论述时,我心里对他们三个人充满了感激之情。

和藤枝一样,林田也受到了舆论的批判,但是在28日的晚报上,他还是冒着舆论攻击的风险,提出怀疑宽子涉嫌杀人可能并不是正确的。

另外的法医专家和侦探小说作家我之前都闻所未闻,不过从报刊上所登载的照片来看,似乎都是很难让人亲近的样子,不过这天晚上我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林田。

“小川先生,今天是初江小姐的葬礼,所以我刚刚才去过秋川家。”

“是吗?早知道的话我也过去了。”

“但是我也没有看到藤枝,他干什么去了呢?”

“难道你不知道藤枝出门旅行去了吗?”

“我昨天打电话到事务所,才知道他不在。”

“他也没有告诉我去什么地方了,还是那副老样子,放着案件不予理睬,自顾自就走掉了。”

对于藤枝的此次秘密行程,他虽然并没有提出让我保密的要求,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进行过多说明。

“林田先生,今天我其实是专门来向你道谢的。”

“哦,为什么呢?”

“我看过了刊登在晚报上的评论!你说就此认定宽子是凶手过于草率,是吗?”

“原来是因为那个啊!”林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那是因为晚报的记者不断骚扰我,希望我能够发表些意见,不得已才那么说的。其实想来,藤枝的方法还是颇有先见之明啊!找个地方躲起来真是再好不过的方法。”

“藤枝那个家伙,或许正是因为不堪忍受记者们的骚扰才跑掉的吧?难怪那家伙跑掉的时候连去什么地方也没有告诉我……对了,林田先生能够站出来为宽子做辩护,真的是让我非常感谢。”

一听我的话,林田不能自已地笑了起来:“啊,这么说来,小川先生喜欢宽子吗?”

因为太过高兴的缘故而说漏了嘴,让我不由得涨红了脸。

“其实喜欢是另外一回事,重要的是我不相信她会是凶手。但是,藤枝的观点最近似乎有些改变……”

“藤枝?你说他怀疑宽子吗?”不知道为什么,林田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惊异,但随即就笑了,“小川先生,你可不能说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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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不可能……藤枝说出这话的时候可是相当严肃的。”

“那样的话,小川先生,你一定是被他骗了。”

看起来,连林田也不相信藤枝会怀疑到宽子。其实,藤枝近来的举动确实显得没有什么常识。

“他跟我讲高桥探长所做的推理有着缺陷,但是却并没有向高桥探长提出任何质疑,甚至还对探长的推理给予了称赞。”随后,我开始了对藤枝的谴责。

林田则一直都在默默听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大笑着说:“那就有些奇怪了啊!但是,藤枝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可能是有其他想法吧!但是好在我是为宽子辩护,否则不知道你会怎么恨我呢!”

离开林田家以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母亲给我拿来一件东西,居然是藤枝从关西寄来的明信片,背面写了一行字:“宽子的事情暂且不要去管,多留意伊达。”

不要去管宽子的事情吗?难道藤枝以为宽子已经被警方拘留了吗?

要多留意伊达?看来就算是名侦探,也不可能知道伊达如今正在病床上呻吟哪!

29日过得波澜不惊。因为宽子不在,我并没有到秋川家去,只好到杂志社上班。不过既然藤枝有特别叮嘱,我还是打电话给木泽医生询问了一下伊达的情况,确定伊达确实还在卧床休息。

4月30日依然是平安无事的一天。虽然这天宽子依然如旧地去警局接受侦讯,但是高桥探长依然没有能够取得进展。

各大报刊依然在报道着秋川宽子接受警方侦讯的消息,但是没有任何报刊登载出她已经自白的报道。就是这样,决定命运的5月1日终于到来了。

早晨起床的时候虽然也想到了“啊,今天是5月1日”,但说实话,我早就把那份杀人预告忘到脑后去了。

因为完全不知道藤枝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到杂志社去上班。当然,我并未忘记藤枝的叮嘱,照例在中午的时候给木泽医生去了一个电话,确认了一下伊达的病情,木泽医生给我的答复是“尚未痊愈”。

因为正好赶上节日,街道上到处是游行的队伍,杂志社好像也有不少人跑到外面去观看了。下午3点半左右,林田打电话到我桌上。

“小川先生,因为你特别担心,所以就先通知你一声,今天对宽子小姐的侦讯似乎已告一段落。”

“什么?到今天吗?那结果是什么呢?”

“当然获准回家了啊!我刚刚才去过警局……”

“啊,那么,谢谢你了,林田先生!”挂断电话,我马上就冲出了杂志社,心里想着可以马上去向宽子表达祝贺,但是跑到路上,想着还是先回家换套衣服为好,于是打了一辆出租车。

刚走上玄关,就听到电话铃声焦急地响了起来。急忙跑过去拿起话筒,里面传出的居然是藤枝的声音。

“小川吗?我刚才回来,请先到我事务所来。”

6

虽说现在更想去见宽子,但是想到藤枝必然是从很远的地方历经跋涉回来,而且从电话里听出似乎相当急迫,我当然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急忙转身奔藤枝的事务所而去。

果然像是刚刚回来,行李箱还放在地上,且仍然穿着跟出门时一样的衣服,但是因为有两三天没有刮胡须,看起来是风尘仆仆的。

“你到底去什么地方了?怎么回事,连一点儿讯息也没有。”

“真是抱歉啊!对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情况可有什么变化?”

“一切都还好,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就像你在明信片上写的,我没有理会宽子的事情,但是,你看过报纸了吗?宽子每天都要到警局去接受侦讯,可是相当可怜呢!”

“是吗?这么说来,伊达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吗?”

“可以这么说,嗯,还有,他生病了。”

“生病?谁啊?”

“还有谁,伊达啊!”

“啊,他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27日,就是你出发以后没多久。”

“嗯……那后来就一直待在家里吗?”

“是的,今天也在家里呢!”

“是这样的啊!那倒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其他的都几乎跟我所想的一样。”

“对了,你觉得宽子会一直都受到警方的怀疑吗?其实,她刚刚才获释。”我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藤枝的神色忽然变得非常紧张:“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刚到过秋川家了吗?”

“不是的,是警方刚才告诉林田,由林田通知我的。”

“看起来,你似乎是把自己的心事告诉林田了啊!”藤枝冷冷地看着我。

他刚刚并没有使用诸如“恋爱”之类的词汇,而是用了“心事”这样奇妙的词汇,让我觉得有些可笑。

“啊,已经过了4点了啊,我们赶紧到秋川家去吧,关于这趟行程,我必须要做一个报告。”

“那么,我去叫一辆出租车。”

我们两个人在大概十分钟以后坐到了车上。

这天一早就在飘着小雨,天气阴沉,四周都显得很灰暗,景物都无精打采的。因为下了一天的雨,空气里透着丝丝的凉意,游行的队伍早早就散去了,到了下午4点左右,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对于这一天的天气,直到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忆犹新,因为就在不久之后,新的惨剧即将上演。

在4点30分以后,我和藤枝抵达了秋川家的宅邸。

随后,笹田管家把我们带进了客厅。

木泽医生恰好此时也在宅邸里,藤枝因此要求先和木泽医生见面。

“藤枝先生,之前听小川先生说你出门旅行去了,是吗?”

“是的,是因为恰好遇上急切的事情,这才刚回来。现在,正是因为那件让我不得不旅行的急事,我必须和秋川家的主人见上一面,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主人还在生病,最近一直都在卧床休养。”

“我听小川说起过。但是,不应该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吧?”

“还是和前几日一样,不过是精神亢奋。”

“那么,还是不能见他吗?”

“嗯,这恐怕是要看藤枝先生准备和主人家谈些什么的,就是说,如果藤枝先生将要提及的事情会引起精神亢奋,那么尽量还是避免的好。以医生的角度来说,事先我必须声明这些。”木泽医生的话语中透着威严。

但藤枝看起来却非常紧张,他说:“木泽医生,我很了解你的工作,并且绝对尊敬,但是,希望能够认真听取我的请求。能够在凶案迭发的关键时刻依然不得不出门旅行,可见那件事情确实非常急迫,我觉得我需要尽快寻找到结果,并且将这个结果告诉主人,为了让这个宅邸远离噩梦,为了不致让更多的人死于非命,这完全是基于我作为一个侦探的职责,我想这与您作为一个医生的立场是完全一样的。木泽医生,我想你对这个宅邸里接连发生的恐怖事件也已经有所了解!这座宅邸里已经有四个人被残忍的凶手夺去了生命,秋川家如今只剩下了三个人,我们如今必须为他们的生命负责,我想这不只是你的职责和义务,同样也是我的职责和义务。但不幸的是,虽然我们付出了诸多努力,但仍然没有完全解除危险,从刚刚一踏进这座宅邸,我就感觉到了让人透不过来气的压抑。但是,我相信只要能够和主人见面,就能距离真相更近一步,就是说,要是我现在无法见到主人,那么可能就会有人遇害,而遇害的时间可能就在今天!木泽医生,我了解你的立场,但凶手或许就在我们身边,随时等待着机会,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假如主人不是到了濒临死亡的严重时刻,希望你能允许我与主人见一面。”

木泽医生凝视着藤枝,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

“木泽医生,你刚刚说的,都很有道理,假如我也是一位医生,必然也会同样谨慎,作为医生,就应该拥有这样的态度才对。但我必须再次声明,你并非第一天进入这个宅邸,作为秋川家的家庭医生,你对接连发生的恐怖事件应该也非常了解,应该也非常清楚,我刚才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而且,要是我想得不错,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希望能够保护剩下三个人的生命吧?”

很明显,木泽医生在听过藤枝的话以后,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作为医生,他了解骏三的病情,看起来骏三现在还不太适宜会客,尤其是藤枝,毫无疑问,他肯定会说到让骏三变得亢奋的事情。但正如藤枝所说,恐怖事件连续发生,而在这方面,作为侦探的藤枝是更有发言权的。

虽说如此,作为医生的立场还是不容易动摇。

“藤枝先生,我想问你,你认为绝对有必要与主人见一面吗?”

“是的,绝对有必要。”

“刻不容缓吗?”

“是的,刻不容缓。”

“是这样的吗?”

木泽医生的神情变得更为困惑。

“木泽医生,我知道你很为难,既然这样,我可以把为什么无法再等待的原因告诉你。你要将我此次旅行所查到的事实告知他,让他明白保守秘密是多么愚蠢的方法,希望他能够尽快说出自己心底的秘密。而我确信,骏三心中那尘封已久的秘密,将是解开发生在秋川家的恐怖事件的关键。”

7

“与恐怖事件有着重要的关系吗?”

“是的!虽说可能并不是最为关键的东西,但至少是促成事件发生最为关键的原因之一。我想,你应该了解主人沉默的态度相当奇怪,这让他无法启齿的事情,应该就是促成恐怖事件发生的真正原因。说到秋川家的恐怖事件,实不相瞒,我已经几乎就要解开了,主人所掌握的秘密就是我所需的最后一块拼图,只要见到主人,一切就能够真相大白。”藤枝语气坚定地说。

因为说到了具体的事情,木泽医生完全被藤枝的话征服了。

“那必须现在就见到主人吗?”

“是的,越快越好,如果晚了一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

木泽医生又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是在心中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不过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请允许我先去看看主人的情况,要是主人表示他愿意会客,或许稍作交谈是并无大碍的。但是,藤枝先生,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我还是希望你尽可能地不要让主人过于亢奋。”

“你放心,我会尽量注意的。”木泽医生站起身来,走出了客厅,没过多长时间,他又走了回来。

“主人表示,他愿意会客,但希望你们能够去他的卧房里。”

“嗯,只要主人表示同意,在什么地方是无所谓的。”

随后,木泽医生走在前面,带着我们爬上楼梯。

秋川骏三的房间就是楼梯上去右侧的卧房。

木泽医生走过去轻轻敲门:“藤枝先生到了。”

“请进来吧!”里面传出了骏三的声音。

房间的门随后就打开了,我和藤枝在木泽医生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就这样躺着吧,没有关系的。”看到骏三准备起身,藤枝急忙阻拦。

但骏三终究还是坐了起来。

“让你们来这种地方真是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木泽医生表示,希望我最好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不要紧的,我才是应该表达歉意,毕竟是提出了相当无礼的请求。只是,不知道你现在身体如何了?”

“说实话,家里接连发生让人难过的事情,说实话,我的心情一直都难以平复,所以……”

“我能了解的。”

“那么,藤枝先生急着见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说着话,藤枝抬起头来,目光盯着骏三,“不知道你是否听说,我近来出去旅行了一趟,其实今天刚回到东京。我所去的地方是山口县的今泉町,也就是大概二十年前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山口县的今泉町?”问出这句话的骏三语气相当错愕,表情则显得非常震惊。

看到骏三这副神情,一旁的木泽医生不由得开始担心。

“是的,二十年前你曾经在那里居住过,当然,那里也是伊达正男的父母伊达捷平夫妇所居住的地方。秋川先生,我在那里住了几天,对一些事情做了调查,尤其是对秋川家和伊达家的关系进行了一些了解。”藤枝顿了顿,说,“结果发现,原来,秋川家和伊达家之间存在着宿命的关联。”

8

藤枝讲到这里的时候,坐在床上的秋川骏三似乎对藤枝的话无法忍受,神情痛苦地挥了挥手,想要制止藤枝的话,我看着骏三的模样和神情,觉得实在是可怜。

木泽医生急忙提醒藤枝要注意。

但是藤枝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他继续对秋川骏三说:“秋川先生,请你放心,因为我绝不会多说什么的。在家中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在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以后,骏三先生仍然守着秘密,我又怎么会轻易说出来呢?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关于你所保守的秘密,实不相瞒,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十之八九,如果我知道的事情没有什么差错的话,你应该非常清楚寄送威胁信件的人究竟是谁,这个人又为什么要寄送威胁信件给你。而我现在想要问,秋川先生,对于寄送威胁信件的人,你非常清楚这个人是谁,不是吗?”

坐在床上的骏三无言以对,面对着看起来信心满怀的藤枝,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与20日夜间对骏三进行讯问的藤枝完全不同,眼前的藤枝全身上下充满自信,看起来,藤枝似乎已经查出了秋川家的秘密。

“秋川先生,务必请你仔细想想眼下的情形!警方如今正在怀疑宽子小姐,你要是替她着想的话,就请回答我的问题。”

“我明白了。”骏三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有气无力,“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寄信的人是谁。”

“那么,就这样分析好了,既然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你我两人知道,那么,寄送威胁信件的人就应该是伊达正男父亲捷平的兄弟,或者捷平夫人加代子的兄弟。”

骏三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还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是我想你也非常清楚,伊达捷平并没有什么亲人,所以想来应当是加代子那方面的亲人才对。但是根据我调查所知,伊达加代子只有一个妹妹,目前也没有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根据之前对那些有女人声音的电话来推测,都必须认定在接连发生的恐怖事件背后,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存在。关于当年的秘密,别的人说不好,但是伊达加代子的妹妹肯定是会知道,我想她应该是非常可疑的。”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看样子确如藤枝所说,他已经知道了骏三的秘密,所以骏三也就觉得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肯定地说。

“那么,你知道那个女人在哪里吗?”

但是骏三好像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他重新坐好,说:“藤枝先生,真是让人过意不去,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么我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既然这样,我就在这里将全部秘密都告诉你吧!不过,说到这里,有一件东西是应该让你看看的,我这就去把它拿过来,对我来说,那当然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你不必亲自去的,我可以为你效劳。”木泽医生看着骏三的模样,充满了担忧。

9

“不用了,那个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听到此话,藤枝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问:“秋川先生,你难道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宅邸里吗?”

骏三支撑着身子下了床,穿上拖鞋:“其实,我也知道放在哪一家银行的保险箱里会较为稳妥,但是……”

“哦,不,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安全或者危险的问题,只是想不到你居然还保存着与过去的秘密有关的东西,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骏三慢慢走到门口,脚底下还不太稳当,木泽医生担心地跟在他身后。

“之所以会保存到今天的原因,在你看过以后就能够知道了。啊,木泽医生,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但是因为那样东西所存放的地方极为隐秘,所以,还是让我自己去取吧?真是抱歉啊,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就可以,不要离开啊!”

说完,骏三就关上门离开了。

虽说在肉体上而言,骏三并不是真正的病人,但是因为近来都是在床上躺着,现在却突然站了起来,这似乎让木泽医生感到非常惊讶。但是因为骏三的话非常严肃,不让我们任何一人跟着,我们只好选择在卧房里等着。

时间虽然还不到5点,但是正像前面提到的,因为今天的天色阴沉,在屋子里几乎快要看不清楚彼此的模样。

“说实话,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甚至可以说是超过我的预期太多了。”对我说着话,藤枝打开了身边的桌灯。

“那样恐怖的事情能够结束的话,我也就放心了。”木泽医生看着藤枝,也松了口气。

“但是,口口声声说要忘掉过去,却会把与过去关系紧密的东西保存到现在,真的是让人想不透啊!不过要是见到了那样东西,一切应该就能够明白了吧!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要向他请教,知道这个秘密的,现在已经有他本人、我,还有那个寄送信件的人,但我还想知道,是否还有别的人知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藤枝突然转过头来,不安地看着我和木泽医生。

但木泽医生看来有些心不在焉。

坦白地说,我觉得当时骏三在走出卧房以后,应该是进入了对面的书房。那个书房,其实就是在第一起案件发生以后,检察官对秋川家人进行侦讯的地方。但是因为骏三尽可能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喂,主人出去已经有五分钟了,他会到什么地方去呢?”藤枝看着手表,抬起头来问我。

“说起来,去的时间是稍微有些久。”

“我出去看看吧……”木泽医生说着话,向门口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转身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我们,“但是,要是被主人知道我们跟着他出去了,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再等三分钟吧!主人既然把我们关在这间屋子里,就是不希望我们跟过去。”说着话,藤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声向木泽医生问道,“伊达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吗?”

藤枝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让木泽医生有点儿惊讶,但还是马上就回答:“是的,目前还只能在床上休息。”

“那么,今天除了我们以外,府邸里还有别的客人吗?”

“应该没有了。我来的时候,林田先生刚才离开。宅邸里目前就只有秋川家人。”

10

“伊达卧病在床,林田已经离去,那么这里就只有宽子小姐和贞子小姐了……”藤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着,然后,他又看了看手表。

我终于没有办法忍耐下去了:“从秋川先生出去到现在已经有七分钟了,我直觉有些奇怪啊!”

“是的,是有些奇怪!木泽医生,我们就不要再等下去了!”说着话,藤枝一步跨到门口,推开了房门。

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到了走廊上。走出房门以后,藤枝先过去敲对面书房的门,但并没有得到回应。藤枝几乎没有过多思虑,就抓住门把手用力推开了房门,在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以后,他马上就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似乎不是这里。”藤枝皱着眉,表情有些困惑。

木泽医生则顺着走廊往前面走去,敲了敲左侧宽子的房门。

“实在抱歉,打扰你了,宽子小姐,你知道秋川先生去哪里了吗?”

宽子那美丽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此时的宽子因为连日接受警方的侦讯,越显憔悴,我的心里禁不住一酸。

“虽说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我走到宽子的面前,“但现在最为紧要的是,你是否在走廊上碰到过秋川先生呢?”

看起来宽子对此事完全不知道,她显得相当震惊:“没有啊!在木泽医生来敲门之前,我都是在房间里啊!所以……”

这个时候,因为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贞子也打开门走了出来。

我们和两位小姐在走廊上聊了一会儿,但是并没有一个人知道骏三去了哪里。

藤枝看起来相当着急,他急忙向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秋川先生!秋川先生!”

我们紧跟在他身后跑到楼下,听到藤枝的喊声,笹田管家从他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喂,秋川先生有下楼来吗?”藤枝急切地问笹田管家。

“不知道,我是刚刚听到你叫秋川先生,所以才开门出来的啊!”

藤枝的脸上在此时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他喊起来:“大家赶快四处找找看!我去客厅!”

藤枝和我匆匆跑到客厅,推开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我们关上客厅的门,此时贞子则推开了钢琴房的门,但是紧接着,就听到贞子传出一声尖叫,与此同时,她晕倒在了门口。

旁边的木泽医生急忙过去把她抱住。

见到这样的情形,藤枝飞快地推开宽子和我,冲进了钢琴房。我随后也紧跟着他跑了进去。

在此生中,我发誓,还从未目睹过比这更为恐怖的景象!

在进入钢琴房以后,我就看到了仰倒在地的骏三的身体。

他的双腿向着放置在门口墙边镜子下的屏风,呈现出大字形。我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慢慢走到近前,随后,就不能自已地转开了脸。

可怕的面孔!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再没有比此时骏三的面孔更为可怕的了!

11

骏三的双眼圆睁着,眼球好像就快要掉出来了。眉毛和眼睛之间奇怪地扭曲而且绷紧,看起来很难相信这是人类的面孔,而应该是魔鬼的面孔。见到这张面孔的时候,我不用去接触他的脉搏和心跳,就可以清楚地知道:骏三已经死了。

但这个时候,我已经因为恐惧、震惊而说不出话来,当然,我之所以这样,还是因为藤枝的态度实在太过慌乱。就算是秋川家接连发生恐怖事件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他这么慌乱,甚至在与他结识以后,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

他比我先一步进入钢琴房,随后立刻发出了惊叫,随后急忙靠近骏三的身体,一边凝视着那可怕的面孔,一边不停地喊着木泽医生:“木泽医生,糟糕了,事情严重啦!”

那边正在照顾贞子的木泽医生听到以后,马上跑了过来,但同样也愣住了。作为经验丰富的医生,木泽医生不知道亲眼目睹过多少生老病死,但即使是木泽医生此时也不禁呆住了,可想而知,此时骏三的面孔是多么让人恐惧!

但木泽医生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扯开骏三胸口的衣襟,把耳朵贴到了他的胸口上。

“已经没有办法了,心跳已经停止。”木泽医生说着话,抬头望了一眼藤枝。

脸色铁青的藤枝对我说:“小川,你即刻去通知林田,让他马上赶到这里来。”

遇上这样的意外,居然会想到找自己一生的竞争者林田,看来藤枝此时心神大乱,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主意了。但此时的我也非常慌乱,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太多,甚至出门的时候因为太过狼狈,险些撞上在门口的宽子和笹田管家。这个时候的宽子脸色惨白,面对这样的惨象已经近乎崩溃,但我这个时候怕是没有时间先去安慰她。

我跑到客厅里,拿起电话,拨通了林田家的电话号码。很快,话筒里就传来了林田的声音。

“是小川先生吗?”

“林田先生,事情麻烦啦,秋川骏三被人杀死了!”

“什么,秋川骏三……是真的吗?在什么地方?是谁杀死他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另一位名侦探林田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同样表现得非常惊慌,这通过电话就能够感觉到。

“小川先生,你说得再大声一些!是骏三被杀了吗?是被谁杀的?在什么地方?”

今天是怎么回事,虽说骏三的死让人颇感震惊,但对于藤枝和林田这样的名侦探来说,他们表现得都难免太过失控了吧?藤枝让我立刻把林田找来,我以为林田会比藤枝冷静,却不料他竟然会问出“被谁杀的”这样的愚蠢问题。如果知道凶手是谁,岂不是也就知道之前多起案件的凶手了?要是找出凶手的话,宽子还用去警局接受严厉的侦讯吗?

但是,我当时的惊慌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藤枝和林田,所以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我们现在在秋川家,藤枝也在这里。”

“是吗?好的,那我马上到。”

林田有些慌张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急忙回到钢琴房里。

“怎么样,林田在家吗?”藤枝急切地问。

“在,在家,林田说他马上就会赶过来的。”

“什么,马上就过来吗?”

今天真是乱七八糟的,藤枝到底怎么了啊?是他让我去通知林田的,却似乎对我的回答感到相当惊讶。

12

其实在第二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我就曾介绍过这间钢琴房的情形,虽然距离第二起案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是房间里的情形依然和当时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在进门以后,左侧的墙壁前面摆放着钢琴。右侧的墙壁上挂着西洋画。在门边的墙壁下面有一片地方是凹陷的,似乎是为了在冬天放置暖炉,但是现在却用西式的屏风遮掩住了,在屏风上方的墙壁上挂着长四尺、宽三尺的镜子。

与房门正对着的是三扇巨大的窗户,窗户外面就是庭院了。这三扇窗户与右侧挂着西洋画的墙壁成直角的角落里,摆放着一部豪华的胜利牌电唱机。

像刚刚说到的,秋川骏三的尸体双腿向着西式屏风,仰躺在地上,双腿张开成大字形。他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脸部严重扭曲,看起来在临死之际曾感受到相当的痛苦,从身体表面并没有看到任何流血的迹象,乍看之下并没有发现任何外伤。

对于我刚刚所说的“林田说他马上就会赶过来的”,藤枝似乎仍然显得有些惊讶,但是,没有多久藤枝似乎就恢复到了之前的镇静。

“木泽先生,请你注意不要挪动身体,先检查一下尸体上的伤口。”藤枝说。

但木泽医生似乎已经开始对尸体做检查了。

“身体上只有一处伤口,就是后脑的严重创伤,你看,就是这里,只要稍微把头部抬高一些就可以看到了。”说着,木泽医生把尸体的头部稍微抬高了一些。

“不错,看起来骏三是站在这里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袭击所致……”藤枝看了看,忽然皱着眉问,“但是,头部的旁边倒着的椅子,似乎说明也很有可能是仰着倒下的时候后脑撞到椅子背造成的创伤。”

“是的,藤枝先生,我倾向于这个创伤是撞到椅子背造成的。”木泽医生说话的时候很有自信,“虽然还没有对尸体进行解剖就这么说有些轻率,但是我不认为头部遭受创伤就能够让一个人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死亡。”

藤枝蹲下去,仔细看了看骏三的双手,然后伸手探进骏三的怀里。

“小川,骏三不是说要去拿非常重要的东西吗?我想,那件对他来说相当重要的东西,应该就放在这间屋子里,说不定他在死之前已经拿到了呢!”

这个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到底是被冠以“鬼”之名的侦探藤枝!面对这样慌乱的情形,我都已经完全抛到九霄云外的事情,他居然还能够记着。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如果骏三并非欺骗我们的话,那个东西应该就藏在这个房间里的某个地方。当然,就现在的情形来看,骏三是没有撒谎的。”

“嗯,没有错。”

藤枝站了起来。“但是,尸体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看起来骏三在找到那件东西之前就已经毙命了。但是,如果东西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的话,那么可能已经落到凶手的手中了,骏三他到底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呢?”

13

随着开始思考,藤枝暂时就将全部精力集中到了大脑,完全忽略了周边的情形,他环顾四周,随后把视线固定在屋子里那架豪华的钢琴上。他走到钢琴旁边,久久凝视着那架钢琴,但没过多长时间,他就转向了墙壁上的镜子。

他对着镜子站了一会儿,就走向摔倒在地的骏三的双腿之间,然后面朝着镜子站着。这个时候,他的头恰好就在镜子上方的框边。

藤枝的个子当然要比一般人高出很多,他向着镜子站了有两三分钟,随后开始用手指摸索镜框的左右两边,忽然,他的脸上流露出如幼儿找到遗失的玩具那样的欣喜。

“太好啦!找的就是它。”

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正面右边的镜框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弹开了大概有一寸宽,而藤枝当时正准备用左手把它打开。

我和木泽医生看着的时候都觉得非常惊讶。

藤枝的左手向左一扳,镜子马上就像箱子盖一样以左边镜框为中心向着前方跳了出来。

“嗯,东西肯定就在里面。”我叫了起来。

“啊,可惜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几乎在我叫出声的同时,藤枝也叫了起来。

藤枝看了看镜子后面,随后又把右手伸进去摸索了一番,过了一会儿,他关上了镜子。

“唉,里面是空的,不过之前确实放过什么东西。”藤枝看了看镜子,又叹了口气,“因此,从眼前的情形看来……”他没有再往下说。

看到藤枝变得沉默,我就开始认真调查地板,希望能找到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但是,并没有找到沾有泥土的脚印,或者是打斗留下的痕迹之类。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走向了靠近钢琴的那扇窗户,向着院子里望去。院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但是当我无意间向着窗户下面望过去的时候,发现那里有明显是近来留下的鞋印。

“喂,藤枝,你过来一下,快看看这里!”

听到我的喊话,藤枝急忙走了过来。“嗯,看起来嫌犯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入房间的。嫌犯在这里将鞋子脱下,然后进入房间杀死了骏三,随后拿到东西又从窗户出去了,再穿上鞋子逃走。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还如此小心翼翼,果然不是平常的罪犯啊!”

我在前文中曾不止一次提到,在这次的事件里,藤枝经常会显得异常慌张,但是当他冷静下来,恢复常态,情况就可以变得完全不同。

他走到我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小川,这次我们真的是遇到大难题了。实话讲,我现在完全搞不懂了。”

“藤枝,凶手看来并没有准备失约啊!”

“什么?”藤枝这时显得相当震惊,“啊,是啊,今天是5月1日。”

“是啊,所以凶手可以说是遵照之前的约定采取的行动啊,不是吗?也就是说,凶手还在信守着绅士承诺!”

“是啊,正是因此,所以我才更没有办法理解。”

我看着藤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个时候,笹田管家带着林田走了进来。

14

“藤枝先生。”

“林田先生。”

两个人打过招呼以后,就不约而同地沉默不语。

“林田先生,会发生如此出人意料的事情,说实话,我非常震惊,我想你也是差不多吧!”

“当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想不到主人居然也会遇害。”林田显得相当惊愕。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林田问。

藤枝毫无保留地说明了我们来到秋川家以后发生的一切。

“这么说来,主人从房间里走出去不过六七分钟的时间就……”

“是的。凶手似乎是从院子里进到屋子里的,你看,窗户下面有明显的鞋印。”

“凶手是从窗户跳进来的,随后就袭击了主人的后脑吗?木泽医生,是这样的吗?”

“应该是这样的吧!但是要等对尸体进行解剖以后才能断定。”

“只是,尸体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骏三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林田,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林田走过去比较了一下尸体和镜子的位置,然后对藤枝说:“我想你已经思考过了对吗?骏三会有这样的表现,可能是因为他在临死之前看到了凶手,不,如果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凶手映照在镜子里的样子吧!”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是,就算这样,该是怎样的面孔,会让骏三恐惧成这个样子呢?”

“据我推断,攻击骏三的凶手应该是他所认识的人吧?”

“如果在他没有遇害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他并不知道凶手是谁。”

“不管怎么说,骏三确实在临死之际看到了凶手的真实面目。如果只是单单被杀死,不会表现得这么恐惧。”

林田再一次检查了一下尸体的位置,突然问藤枝:“刚刚你说,骏三是为了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才来到这间屋子里的吗?”

“说起骏三要找的东西,我刚刚已经找过,不过东西应该已经被人拿走了。”

“什么,被人拿走了?”林田惊讶地注视着藤枝,过了一会儿说,“在这面镜子的后面确实曾藏有什么东西吗?从尸体所在的位置判断,骏三应该是站在镜子前面的。”

林田所说的和刚刚藤枝的推论一样。

笹田管家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一边说着“警方的人已经到了”,一边向紧随他进来的高桥探长、野原法医等人点头致意。

“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坐视不理的地步了,现在必须对在场的所有人都实施抓捕……”看到现场的情况,高桥探长显得情绪激动,“藤枝先生,林田先生,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田先生对此事完全不知,因为当时他尚在自己的家中,只有我和小川在秋川家。”

藤枝尽量简洁地向探长做了说明。大概是嫌麻烦吧,他并没有过多触及有关骏三过去的秘密的事,只是说骏三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但是要求独自去取,所以才会在钢琴房里遇害。

15

高桥探长默默地听着藤枝的讲述,但是面部的神情却非常凝重。

“是这样的吗?我明白了。但现在我必须清楚地告诉两位,除了第一起案件以外,随后接连发生的案件中,必然有我们或者至少是其中一人在场。第二起案件发生的时候,两位和我都在这个宅邸里;第三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林田先生在;这次则变成了藤枝先生在场。要是再这样发展下去,我们在公众心目中的信用或将荡然无存,不,或许,在今天的事件发生以后,我们的信用就已经没有了。你们两位因为并非国家机构的人员,所以说起来还好,但是对我本人来说,如果没有办法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只有辞职才能对上方和公众有所交代。之前出于对两位过去功绩的尊重,一直没有对两位采取任何措施,但遗憾的是,自今日以后,我将把两位和其他人一样对待,希望你们能够做好心理准备,说实话,没有把两位放在嫌疑者的范围里已经是我能够表达出的最大诚意。”

高桥探长最后说的这句话可以说是相当失礼,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确实已经是到了无从选择的地步,甚至他的身上已经带有某种悲壮的色彩。

虽然不知道藤枝和林田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就我观察,他们两位在听过高桥探长的话以后,都不是很舒服。

“我希望今天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够到警局去接受侦讯,虽然这么做有些失礼,但是藤枝先生、小川先生、木泽医生都要过去,至于林田先生,虽说案发时你不在这里,但是恐怕也不能例外。”

“当然,我也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秋川家人不用说,都需要去接受侦讯,至于秋川家的两个女仆,刑警们现在已经在对她们进行侦讯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刑警匆忙跑了进来,在探长的耳朵边悄悄说了几句。

探长的脸上随即显露出惊讶的神色。

“马上把他带回警局去。”高桥探长说。

刑警急忙转身离开了。

我们按照探长的命令前往警局,不过高桥探长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毕竟并没有真正怀疑藤枝和林田,所以还是先带着宽子和贞子去警局了,两位侦探、我、木泽医生则随后自行打出租车去警局。

只留下了野原法医和几名刑警在秋川家的宅邸里,等待着推事和检察官的到来。

“真是让人无法忍受!”在车上,藤枝有些愤懑地说。

“确实。不过,以嫌疑者的身份被传唤到警局去,这滋味其实也不错。”林田无奈地笑着。

“你知道,刚刚高桥探长让那名刑警把谁带到警局去了吗?”

“哦,刚刚倒是略微听到了几个字,是伊达。似乎刑警在对女仆阿久进行侦讯的时候,阿久说到傍晚时分曾看到像伊达的男人从厨房的窗外一闪而过,看样子,伊达在傍晚的时候悄悄到过秋川家。”

“什么,伊达?”藤枝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着,“嗯,原来是这样的啊!”

我们在晚上7点左右到达了牛込警局。

当然,如高桥探长所说,我们此次的身份都是被调查的人员,只是与对待一般人不同的是,警方对我们还是很客气的。

负责侦讯的刑警主要向藤枝、木泽和我问起了事件发生时的情形,我们做了相应的回答,彼此的回答并没有矛盾的地方。

没过多长时间,高桥探长就走了进来,只是我们见到的探长与刚才已截然不同,他此时显得愉快,嘴角还挂着松了口气之后的轻松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