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枝和我一起走进了客厅,藤枝马上就跟端坐在内的一个年纪在四十二三岁的绅士打招呼。
“嘿,很久不见了啊!”
绅士也站起身来。“是啊,确实是很久没有见面了,不料这次居然也会相遇。”
“啊,你们居然认识吗?我正准备给你们引见呢!”秋川骏三说。
绅士立刻说:“其实是藤枝先生让我经常很难堪,所以多年来我一直都铭记。”
“开玩笑的,其实是林田先生经常把我耍得团团转。”
两个人虽然表面上都很礼貌,但内心估计互相悄悄骂着“什么东西嘛”。
在场的人似乎只有我从未见过这位林田侦探。此时仔细看来,发现其实是一位相当体面的绅士,不过,就相貌来说,除去那两端上翘的胡子和鹰钩鼻以外,并没有其他的特色。
藤枝马上就引见我认识了林田。随后,我们都一起坐下。秋川骏三没有多久就离开了,客厅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今天早上这里的主人突然来找我,我是刚才赶到的,到这里时发现你们已经到了。很遗憾,就此落后了你们一大截,不过,在见过这里的主人和小姐们以后,总算是将颓势挽回了。”
“不,我们也犯下了很多错误。其实委托我们前来的并非是这里的主人,而是秋川家的大小姐,昨天其实就接受了委托,但是并未预料到今天这里就已经发生了遗憾的事件,这是我的疏忽。你既然是接受了主人的委托,显然在形势上要比我们有利。”
“怎么说?”
“怎么说?只要主人愿意向你说明,你岂不是立刻就能够理清楚这个家庭中的微妙关系?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虽然主人并没有向我们说明一些什么,但是从刚才得知的内容,我就感觉到在这个家里确实存在着可能发生某些悲惨事件的气氛。”
说着话,门打开了,笹田管家端着盛放着什么物件的盘子,颤颤悠悠地走了进来。
“因为信箱里放着这个东西,所以我就……”我距离笹田管家最近,所以马上就发现盘子里放着的原来是两封信。信封正面各写着“林田英三先生”和“藤枝真太郎先生”的字样。藤枝和林田分别拿起了写有自己姓名的信封。在翻面以后,两个人很惊讶地彼此观望了一眼,因为在封口处都有着红色的三角形记号。
与前次的信件一样,信封上的文字依旧是用打字机打上去的,藤枝打开了自己的那封信,信上的内容是:
“第一桩惨案已经发生,请做好防备第二桩惨案的准备。”
藤枝大声将信上的内容念出来,林田随后念出的也是同样的内容。无疑,两封信的内容是完全一样的。
“这并不是用邮寄的方式送来的。”
“嗯,信封上并没有写明地址,也没有贴上邮票,就是说是直接放进秋川家的信箱的。”
恐怖的杀人鬼这一次正式向两位名侦探提出挑战了!
“既然犯下了杀人的罪行,只管沉默下去就是了,何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呢?真是愚蠢至极的举动。”说着话,藤枝向着我笑了笑,然后将信件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藤枝和林田继续交谈着,但所聊的几乎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我经常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不同的警局经常会见到彼此争夺而导致罪犯脱逃的事情,假如他们能够行动一致,绝对能够将罪犯绳之以法。
同样,如果这两位名侦探能够精诚合作、并肩战斗,那么我想要逮捕事件幕后的凶手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但让人遗憾的是,藤枝和林田似乎根本就没有要携手破案的念头。两个人虽然在表面上看来是和平共处的,但内心里早已经开始了暗暗地竞争,都在想方设法地窥探着对方的心思,却又非常清楚对方是不能轻易就获悉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的,而且也并不准备让对方有所泄露。因此,我的耳朵虽然在听着他们天南海北的闲聊,此刻的心情却非常沉重。
但是,主人秋川骏三很快就打破了这种异常沉闷的气氛。秋川的脸色铁青,一双眼睛似乎是在往上吊着,他冲进来的时候显得相当激动。
“林田先生,藤枝先生,我刚刚在信箱里发现了这封信!”他显得非常狼狈,手上拿着的则是跟刚刚林田和藤枝所得到的同样的信封。
“是写着‘第一桩惨案已经发生,请做好防备第二桩惨案的准备’的信吗?”藤枝问话的神色从容。
“啊,藤枝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刚刚我和林田先生也收到了同样的信。”
“信封上依然没有贴着邮票吧?”林田同样非常镇定地问。
“是……是的,这封信就夹在其他的信件里。”秋川骏三把手里的信件递给了林田,然后问,“怎么办呢?现在要不要去调查一下信件上的指纹……”
“胆敢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想必不会犯下像留有指纹这么低级的错误,所以要查指纹的话,怕也只能查到你或者笹田管家的指纹吧!”说着话,藤枝站起身来,“我想主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和林田先生商量吧,恰好我也有必要的工作去处理,抱歉,今天就不再打扰了,先告辞了。”
林田继续留在客厅里,秋川骏三则把我和藤枝送到了玄关。
穿鞋的时候,藤枝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对骏三说:“秋川先生,以前那些寄送到你家的同样的信封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秋川骏三听到藤枝的话以后呆在那里,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秋川先生,如果那些信件依然在你那里保存着的话,希望能够拿出来进行一下比对,包括纸质是否有不同之类的,等等。另外,虽然同样是打字机打出来的字,但其实也和手写的差不多,会存在笔画的差别,请顺便做一下比对。”
对藤枝的话,秋川骏三显得非常惊讶。
藤枝接着往下说:“哦,还有一件事,从前的那些信件应该都是通过邮寄送达的吧?今天是第一次没有贴邮票,是吗?”秋川骏三听了这句话以后,不住地点头。
走出秋川家的大门,藤枝转过头去眺望着秋川家的宅邸,过了良久,才迈步往前走去。接着,他从烟盒里取出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着,悠悠地深吸了一口。
“怎样,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如果是想要杀人的话,不动声色地杀掉就好了,不是吗?而假如是要折磨对方,寄送威胁信件的话也还说得过去,可是寄这种信件给我和林田,就有些过于疯狂了。”说着,他拍了拍放着那封信的口袋,“简直就跟侦探小说里所描写的一样嘛!你要记着,如果这种事情真的是凶手所做的话,那么这点可以说是凶手作案的一个特征。”
这时正好有一辆空着的出租车从这里路过,藤枝伸手将车拦了下来,两个人坐到车上,他让司机开去他的事务所。
出租车在驶到位于牛込和曲町两个高台之间的外城濠以前,藤枝一直在车里默默地抽烟,但他忽然说:“宽子小姐刚刚说她阅读范·达因的小说,你对这点有什么看法吗?”
“嗯,听你说来,的确是有些奇怪,按说在这种情况下,她应当是没有阅读那种小说的闲情逸致的。但是,我也不想认为她是在撒谎。”
不知不觉地,我发现自己已经信任美丽的宽子小姐了。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也不认为她是在对我们撒谎,而是觉得她说的确实是实话。但问题是,假如这是事实,将会是怎样的情形呢?在凶案发生以前,家中的大小姐却在阅读如《格林家杀人事件》这样恐怖的侦探小说……这不是非常有趣吗?”
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格林家杀人事件》的故事内容,也开始将之与眼前的情况做比较,一想到这里,我顿觉全身发冷。
“小川,如果我记得没错,那篇小说叙述的就是格林家的人被凶手用奇妙的手法一一杀害。格林家的主人死后留下了他的妻子,但这位妻子却是体弱多病的老太婆。主人家有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都是已经年过二十岁的成年人。先是大女儿朱丽斯被杀害,接着是二女儿埃达在即将被杀害的时候获救,四天以后,大儿子切斯特被杀害,二十天以后,小儿子雷克斯也遇害了,最后,母亲和二女儿再遭杀戮,而这一次二女儿则再次获救。最后,格林家杀人事件的凶手就是……”藤枝说到这里,忽然停住,静静凝视着我。
“凶手就是……”我不禁接着说,“凶手应该就是格林家的二女儿吧!”
“这样说来,你难道认为秋川一家会像小说里的格林一家那样发生悲惨的事情吗?”我生气地问。
“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也不能就断言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发生模仿小说来作案的事情。”藤枝非常镇静地又抽出了一根烟。
“那么现在,你怀疑凶手就是秋川家里看起来单纯的女儿之一吗?”
“小川,我并不一定就会相信在世界上有如此模仿小说的事情。但就算真的是这样,凶手是秋川家的女儿,那也是需要有相当的创作能力的,具备有着出人意料的设定,否则不就是跟范·达因的小说没有什么区别了吗?要知道,我们可不是小说中的人物,是很容易就会把凶手的计划揭穿的。但是,你难道不认为,宽子小姐昨天晚上阅读范·达因的这本书,在这次事件中有着特殊的意义?”
“什么意义呢?”
藤枝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出租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过了曲町区,驶向了行人逐渐增多的银座。
坐在车上的我则在默默思考着藤枝的话。是的,正如他刚才所说,受到威胁而脸色铁青的宽子小姐,昨天晚上如果真的是在阅读那么恐怖的侦探小说的话……不,不是“如果”,这一切必定是真的,那么漂亮的宽子小姐是不可能撒谎的——绝对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当时,在被夜色笼罩的房间里,她是在悠闲地阅读那么惊悚的故事吗?或者是,在阅读时抱着某种目的?
只是,虽然绞尽脑汁,我始终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就在我思考的时段,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藤枝事务所的门前。
走进他的事务所,他先是大概看过了堆满了桌子的信件,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封来:“瞧,奇怪的信件真是如影随形,你看,依旧有三角形记号。这家伙可是真够难缠的!”
他让我看信件的内容。还是同样用打字机打出的字,不过贴着邮票,邮戳则是曲町区邮局的,内容是“五月一日请务必警惕”的字样。
藤枝镇定自若的神色的确让我钦佩。不仅是藤枝,方才在秋川家的宅邸收到这封信时,林田侦探表现出的神色也是镇定自若,两个人不愧是一时瑜亮的名侦探啊!
藤枝从口袋里取出之前在秋川家时收到的信件,也取出了昨天宽子小姐在这里收到的信件,将三封信并排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拿出放大镜认真地观察。
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他一直在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过了一会儿,他将三封信放到了旁边用于存放重要文件的箱子里。
“5月1日不错啊,是节日嘛!”藤枝笑了起来,“所谓的罪犯通常都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过,我倒是希望这个凶手不要因此出现什么问题。”
说完以后,藤枝突然坐到了办公桌前,拿起纸和笔开始埋头疾书。
说实话,我的心一直都悬着。警方当然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林田侦探在秋川家则一定也在动用敏锐的头脑进行着缜密的分析。
可是,我们的藤枝真太郎此时却待在他的办公室里,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东西。
“喂,藤枝君,你未免也太过于冷静了吧?不采取什么行动也就算了,还写什么东西啊?”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采取行动?那么,如你所说,要针对什么目标采取行动呢?我们知道某些奇怪的事实,但是对其他的内情却丝毫不知,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怎样展开行动呢?还不如在这里先做好手头的工作。”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为了慎重起见,我先把到目前为止的事情都做成记录,现在我们就开始分析一下这些事情吧!”
他把桌子上的几张纸拿了起来,从中抽出了一张,坐到了我的面前,开始静静地说:“我尝试着把到目前我们发现的事情分为两部分,也就是大概的真实事件和秋川家人的供述内容。首先,我们就从到凶案发生为止的事情来进行分析。”
他说着话就从旁边的“双炮台”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用登喜路打火机点着了。
“我们都知道秋川骏三这个人,他目前的状况与征信名人录上所写的一模一样,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住在高级的宅邸里。另外,根据征信名人录上所记载的,他的资产约为八十万日元,而且还不是不动产,大部分都是现金和有价证券。更为关键的是,他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创造出了如此巨大的财富。当然,至于他是怎样拥有如此大的财富的,我们到目前为止是一无所知的。当然,我们对此是有必要多留意一些的。除此以外,就在不久以前,他在多家公司都有着相当的头衔和充分的影响力,可就是在去年的11月份左右,他突然切断了与所有公司的关系,确如他的女儿宽子小姐所说,对于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来说,至少是不太正常的事情。对于退休的理由,据秋川骏三所说是因为神经衰弱,但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这又是非常重要的地方。根据宽子小姐的描述,他似乎是因为自己的生命有什么危险,换言之,至少他相信这个世上确实存在着威胁到他生命安全的人。具体的表现就是那些有着红色三角形记号的信封。他在8月份和10月份都收到了威胁的信函,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应该还有其他的信件存在。所以,在这里必须要注意的是,秋川骏三并没有将信件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不要说是警方,就是秋川家的人都没有看到过。不让家人看到在常识上来说并不难理解,但是也不让警方看到就很难理解了。还有,我们完全不知道他会将那些信件藏在什么地方呢!”
“藤枝,秋川骏三真的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人吗?”
“嗯,可以这样认为。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就是林田英三,秋川骏三终归有一天是会告诉林田的,而且可能也是最近就会发生的事。所以,我们也必须要注意到,去年10月份以后,秋川家的二女儿贞子也收到了奇怪的信件。”
“你也听宽子提起过,贞子把有着红色三角形记号的信件交给了她的父亲,当时秋川骏三显得相当慌张是吧?我们在这里也得考虑到,就是说,威胁信件的内容必然是关于秋川骏三的生命呢,还是说要危及他家人的生命?而且从秋川骏三慌张的模样就可以推断,恐怕是后者的可能性多一些。还有一件事情你需要注意,这些信件全都是通过邮寄送达的。接下来还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首次接到这种信件的贞子,虽然告诉了自己的姐姐,却并没有告诉自己的母亲。你应该还记得,宽子小姐曾经相当自信地表示,贞子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母亲的吧!尽管父亲之前曾叮嘱她不要告诉其他人,但是怎么看来都是会觉得奇怪吧?”
“可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姐姐啊!”
“那是因为当时她所处的环境已经不能不说。除此以外,她或许有着能够告诉姐姐却不能告诉母亲的理由。我对此大概已经多少理解了。”
“是吗?”
“也就是说,在秋川家里,从去年夏天到年底为止,只有宽子一个人知道父亲正遭受威胁,然后就一直到今年。但是,从去年年底到昨天为止,如你所知的,虽然还没有能够听宽子说明,但是却能够猜出,威胁的程度在日趋严重。这只要看看宽子来找我寻求帮助就能够明白了。以上这些,就是秋川家在发生惨案之前的情况,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没有?”
“以通常的经验来看,我觉得只能认为秋川骏三的过去必然隐藏着什么难言的秘密。”
“没有错。但是,我觉得与其说是秘密,不如说是犯罪较为恰当。”藤枝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来,“接着就是昨天的事件终于发生。宽子来找我,应当认为凶手,或者说是那些奇怪信件的寄信人知道,也就是说,他做出了犯罪预告。德子夫人头痛,贞子建议母亲服用自己曾服用过的感冒药,随后她吩咐女仆佐田康子打电话给药店订购,又委托康子去药店拿回感冒药。康子在拿到药以后,途中没有遇见任何熟人。警方调查过药店,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关于这点,高桥探长曾经专门调查过两次,加上途中又有专业的医生随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贞子在保管药物期间并没有打开药包,直到深夜才交给德子夫人服用。就算是这样,感冒药依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毒药,德子夫人服毒以后当场就死亡了。对于这些,小川你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你是指什么看法?”
“按照我们通常的经验,阿司匹林是不可能在突然之间变成氯化汞的……那么,就必须认定是有谁在药包还没有开封的时候把药剂掉包了,而完成这个魔术的人无疑就是此案的真凶。当然,真相必须要等到明天解剖尸体以后得到结果才能确定,但是,德子夫人是因为氯化汞致死这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我的心里却在此时产生了疑问。
“这么说来,凶手真正要杀的人是谁呢?”我不禁问。
“是的,重点就在于此。凶手的目标到底是德子夫人呢,还是另有其人?对于这一点,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进行彻底的分析。你也知道,检察官已经做过了调查,西乡药店原本以为服用的药剂是贞子要服用的,当然,这么认为也是非常自然合理的。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感冒药在离开西乡药店以后,是怎样在回到秋川家宅邸之前变成氯化汞的呢?或者,还是在回到了秋川家宅邸以后才被变成的氯化汞?如果药剂是在回到秋川家宅邸之前被人掉包的,那么凶手的目标就可能是贞子,假如药剂是在到达秋川家宅邸以后才被人掉的包,当然,这个可能也是有的。但是,如果秋川家宅邸里有人知道这个药剂是给德子夫人服用而非贞子,那么这件事就另当别论了。”
“但是,或许凶手认为杀死两个人中的哪一个都无所谓呢?”
“嘿,小川,真难得你也会问出这样具有智慧的话。我的看法和你一样,因为,如果有人打算折磨秋川骏三,其实杀死他的妻子还是女儿都是一样的效果。所以,结果应该是这样,凶手并不在意将被他杀死的是秋川家的哪一个人,但是目标主要还是集中在了秋川骏三的妻子或者是女儿身上。”
藤枝凝视着自己吐出的烟雾,忽然变得很严肃:“不过,这次事件中还有一个重点,这次事件的幕后凶手粗略看起来似乎用的是完全偶然的手法。要知道,德子夫人的头痛并非是能够在事先有所预料的,更何况贞子会劝母亲服用自己曾用过的感冒药也是非常偶然的,都完全是临时决定的事情。这样来说,就表示凶手是非常有效地利用了这次意外的事件和一些稍纵即逝的事件。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你认真回忆一下从8月份开始的威胁信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必然是相当冷静、做出周密部署的人物,我认为有必要对这两方面的状况做出好好分析。”
“不过,我觉得能够制订这样缜密的计划的罪犯,必定对秋川家的情况了若指掌,所以才不会忽略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嗯,这的确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观点。”藤枝说,“但是在这里我需要特别提醒你的是,这个偶然的机会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家里出现很极端的事情,这些事情和……比如说贞子开车外出发生了意外的车祸,或者是德子夫人在出门看戏回来途中遭遇抢劫等等完全不同,而是母亲在家里对女儿说自己头痛,女儿则劝母亲服用自己曾用过的感冒药,要顺利利用这种机会的话……”
他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然后望着我。我顿时感到全身一阵发冷。
“告诉我,能移利用这种机会的人,该是什么人呢?”
“啊——”我禁不住呻吟出声,“这样说来,凶手很可能就是秋川家的家庭成员,也就是说,不是家庭成员的话,就可能是家里雇佣的仆人。”
“这样说来,岂不是跟《格林家杀人事件》里的情节非常相似吗?”藤枝站起身来,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但是,小川,要是这样推断的话,我们不能忘记还需要以某项假设作为前提才可以。”
他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另外一张纸,又回到我的面前坐下。
“关于昨天晚上的事件,其中有很多地方都是值得推敲的。首先是秋川一家人的态度,你应该也有所留意吧?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这家人!如果真要借用《格林家杀人事件》来形容的话,真的和那本小说里侦探一进入格林家随即有的冰冷感觉非常类似。当然,我并不觉得就此可以推断秋川家与格林家完全一样,这当然是小说与现实世界的不同之处,但是秋川家确实是那种随时可能发生什么事件的家庭。二女儿贞子有未婚夫,大女儿宽子却没有,这虽然不能说是奇怪的案例,问题在于贞子的未婚夫伊达正男……这个男人,小川,就你的感觉来说,你觉得他和秋川家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呢?除此以外,最让人侧目的是,伊达正男与贞子一旦结婚,秋川骏三居然会分给他们两个人秋川家三分之一的财产。按照通常意义来说,虽说这些财产在名义上是交到了贞子的手里,切实却是成为了伊达家的财产。据我知道的情况,秋川骏三一共有四个子女,可是却要一下子将三分之一的财产都交给自己的二女儿,而且,这还只是秋川骏三一个人的意思,夫人德子对此则持完全反对的意见,为此还找伊达进行交谈,并且要求解除与贞子的婚约。是的,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从这一点可以判断,在秋川家里,关于贞子的婚姻问题,到目前为止,秋川家主人夫妇之间的立场是完全对立的。但是,大女儿宽子方面……”
“你觉得宽子如何?”
“根据她刚刚的陈述,你是否能够推断出,她是赞成父亲的想法多些,还是更为赞成她母亲的想法呢?”
听藤枝这么一说,我多少有些明白了。
“那么你有没有注意过宽子、贞子和初江的脸呢?”
“这……”这时候我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刚才我想我也有所提及,刚见到初江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宽子和初江的五官轮廓非常接近,但是贞子却与她们两个人有着比较大的差异,和他父亲的神韵倒是比较接近。
“接着就是他们的陈述。我们现在就可以来分析一下他们刚刚所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真实的吧!夫妻分开到两个房间睡觉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问题在于为什么通往夫妻双方卧室的门居然是从妻子这边锁着的,至少,这与我国的习俗是不符的。而面对检察官的追问,秋川骏三的回答并不能称为合理的陈述。秋川德子为什么要从里面将门锁上,这是不能忽略的地方!紧接着又出现值得注意的重点了。通常在我们的家里,半夜一旦发生骚乱的时候,首先应该都认为是有窃贼潜入,或者是有人突然生病,是这样的吧?但秋川家的每一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想过是窃贼潜入或者发生火灾之类的事情。秋川骏三醒来以后喊出的是:‘谁,是谁出事了?’当然,这是贞子口述的。宽子则首先想到的是:‘只想着不知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事。’而贞子呢,她在接受侦讯的时候则忽然歇斯底里地叫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自己的母亲。’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地方,德子在临终以前曾对宽子说过的‘被贞子……’,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可能是宽子在说谎。”
“怎么可能呢?”我忍不住大声地说。那样温柔美丽的宽子小姐,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谎言呢?
“小川,一见到美女就会充分信任对方的这个毛病,你到现在依然没有什么改变,这样实在是很糟糕呢!是的,对美女有好感固然是你的个人自由,但是绝不能够完全信任对方,你需要知道美女可是经常会说谎的,不,应该要说这个世上没有比美女更会毫不在乎地胡言乱语的人了。”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在这个世界上,美女随意说谎的事例是经常会发生的,甚至在犯罪事件方面也是时常出现,比如著名的女杀人犯,名叫康士坦丝·肯特的美女……你应该也知道这个名字吧?还有,那个名叫玛德蕾妮·史密斯的美女,在毒杀了她的丈夫以后,在法庭上接受审判时都依然保持着天使一般的纯洁模样,甚至让陪审团都受到了蒙骗,结果反而判定她无罪。就是我在担任检察官的时候,也会碰到类似的事件,一个看起来连一只虫子都不敢杀死的18岁美女,明明是勾引情人到家里,在被家人发现以后,竟然硬是说自己的情人是窃贼。当然,我之所以会谈及这些,并非是要断定宽子撒谎,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我只是说,她能够创造出许许多多的她母亲临终之言。你不妨试着想想,昨天晚上进入德子夫人卧室的只有骏三、宽子和贞子三个人,而将耳朵贴到德子夫人嘴边的却只有宽子,另外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德子夫人说了一些什么。而且,德子夫人如今已经不在人世。如此一来,宽子自然就成为了世上能知道母亲临终时究竟说了什么的唯一证人!至于德子夫人是否说了‘被贞子……’又有谁还能够做证呢?而且,就算是德子夫人说了‘被贞子”,又为什么能够解释为是被喂服过毒药呢?”
“这么说来,是宽子怀疑贞子吗?”
“是的,这确实是一种看法。但是,尽管这样,宽子又为什么会怀疑贞子呢?要知道,一个人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去怀疑另一个人的,更何况是她的妹妹。”
“是的,人们不是经常讲吗?在犯罪发生的时候,首先应该怀疑那些因为这个案件而会获得利益的那些人。”
“哦,你懂得不少嘛!”藤枝似乎是故意对我佩服地说,他把烟灰弹落到烟灰缸里,继续讽刺我,“不过,同时也必须承认,怀疑获利的人是很容易就会故意说谎的。宽子怀疑贞子,认为可能是贞子对母亲做出了什么事情,也许是希望警方能够尽快怀疑到贞子的陈述。”
说实话,藤枝对宽子这样温柔美丽的女子下这么轻易的断论,让我的心里实在忍不住产生反感,但是我也知道若是他这么讲,就绝对不可能再将话收回,所以我也只好继续默默听着。
“其实,因为母亲去世而能够获利的人并非贞子一人,贞子和伊达至少都能获利,因为反对者消失的话,他们就可以轻松得到秋川家三分之一的巨额财产,也就是因为这个,宽子认为贞子可能是凶手。对于小川你对宽子的支持,我其实非常理解,可是,这样你岂不是就会很容易地讨厌贞子?依我来看,贞子同样也是不可多见的美女啊!难道她看起来会像是一个忍心杀死自己母亲的魔鬼吗?”
这一次,轮到藤枝反击了。
是的,从心眼里说,我觉得贞子也不可能犯下这样可怕的罪行。
藤枝注视着我,唇间浮起奇妙的微笑。
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藤枝难不成是在怀疑贞子的未婚夫伊达正男吗?
默默望着我的藤枝,吐出了一口烟雾:“受到威胁以后的秋川骏三为什么不选择报警呢?就如我方才所说的,他一直将这件事情隐瞒到现在,是出于怎样的原因呢?更为重要的是,既然自己的家里都已经有人死去,为什么还不将一切说明呢?还有就是宽子和贞子的话,想必你还记得,她们的话本身就是相互矛盾的啊!贞子明明白白地说她自己整晚都待在房间里,也没有人到房间里来。但是按照宽子的说法,则表示在贞子房间里的人是伊达,而贞子则有一段时间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就是说,伊达有的是时间从贞子的抽屉里取出感冒药。不过,他是否能偷偷地拆封,把里面的感冒药掉包,则需要做一番认真的推敲。关于这个情况,这里还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情,也就是宽子既然是贞子的姐姐,自小在这个家里长大的伊达也该算是家里的一分子,要是在事件甫一发生时就对家里人进行侦讯,那还是会有话说,但在德子夫人死亡几个小时以后,就算是逐一进行侦讯,应该彼此也已经串通好了供词,奥山检察官正是考虑到这个,才会采用方才的那种侦讯方式,可是,结果却和所猜测的完全不同。”
“嗯,我想大概是宽子和贞子的感情并不太好吧!至少,宽子和伊达间的关系是针锋相对的!”
“没有错!但是……贞子与伊达是未婚夫妻,彼此之间应当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不是吗?但是,贞子却说自己的房间里并无他人,也就是说伊达根本没有到过她的房间,可是,伊达却说自己明明就在贞子的房中啊!”
“是啊!”说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这么说。
“我觉得应当是贞子想要为伊达开脱,所以故意庇护伊达。小川,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伊达为什么又会坦白将实情说出呢?”
“问题就在这里!贞子很可能是感觉到有为伊达做庇护的必要,所以才会撒谎。”
“可是,伊达呢?”
“至于伊达嘛,他可能认为自己绝不会有嫌疑,所以当时断定自己还是实话实说对自己更为有利吧!最后,当然我们也要提到秋川家的女仆佐田康子的供述……说起来,她的供述倒是相当简沽,如果她所说的就是事实,那么凶手就必定是秋川家的其中一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几个人,所以,我认为就佐田康子所述,对她这个人是有再次进行查证的必要的。”
藤枝将燃尽的烟蒂丢到了烟灰缸里,抱着双臂,接着往下说:“只有一件事是可以断定的,是有关那些威胁信件的事情。寄送那些有三角形记号的信件的人必定是使用了两部打印机,而且让人无法想通的是,邮寄的部分和直接递送的部分正好是通过两部不同的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如果说邮寄的信件所使用的是A打印机的话,那么直接送达的信件所使用的打印机就是B打印机。”
说着话,藤枝站了起来,踱步到了桌前,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重要的问题,他背向我站着,一言不发地再度点燃了一根烟。
我知道在这种时候是不能扰乱他的思绪的,于是就离开了事务所,到了昨天曾和他一起喝茶的那家位于银座街上的咖啡店。我点了一杯红茶,坐在那里尝试着分析昨天发生的种种与事件有关的情况。
在这里我需要先声明的是,今天是4月18日,因此秋川家的凶案发生的时间是4月17日深夜。
坐了一会儿,我走到了咖啡店外,在舶来品店的橱窗外徜徉了一会儿,大概三十分钟以后,我又回到了藤枝的事务所。此时藤枝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正是秋川家的宽子小姐,她不知道正在跟藤枝说着什么。眼前的她,依然打扮得相当朴素。
和宽子小姐打过招呼以后,藤枝对我说:“秋川小姐才刚刚到,她是在获得警方的同意以后才到我这里来的。正好,我也正在想着请教昨天她还没有说完的那些问题,既然这样,宽子小姐,不如继续说下去吧!”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让我的情绪完全失控了,不过,其实我在心里早就已经料定会发生这般恐怖的事件了……就跟我昨天所说的一样,父亲在接到威胁信件以后辞去了一切公司的职务,随后他的神经衰弱就更加严重了,威胁信件到如今寄得更为频繁,父亲的状况也随之更为糟糕,而恰在此时,家里又发生了极为奇怪的事情。”
“哦?”听到这里,藤枝的上半身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
“虽然我并不太清楚开始的具体时间,但自从今年开始,父亲与母亲的感情就发生了很大变化,变得非常恶劣。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明白他们是在为什么事而争吵不休,直到有一次,我偷偷听到了两个人争吵的内容,才知道是因为贞子的婚事。”
“这么说来,就是你之前向检察官所说的那些财产问题吗?”
“是的,我越往下听就越是确定是我所想的那件事。当然,具体是三分之一还是四分之一我并不太清楚,只是母亲她坚持说那样她是不能同意的,而且她非常反对,似乎毫无可商榷的余地。至于我父亲,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同样也是固执己见。这件事实在是非常奇怪……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因为那些威胁信件,使父亲对什么事都充满恐惧,但他却是很少会倔强,唯有这一次他非常坚定。况且,母亲本身也是一位温柔的女性,从我出生以来,似乎从没有与父亲发生争吵的情况,可是在这次的问题上她却异常气愤,甚至有时变得歇斯底里。”
“像是怎样的情形呢?”
“记得当时母亲曾说:‘怎么回事,怎么能给那样来路不明的人那么巨大的财产’!”
“德子夫人这里说的‘来路不明’,指的是伊达吗?”
“但是,随后母亲所说的却是:‘何况对方那个男人同样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
听到这里,藤枝开始摩擦双手的手指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动作表示他此时正在观察非常有趣的事,也可能是在询问某件事。“哦,那确实是有些奇怪。”
“我……后来尝试着做了一些分析,忽然想起来,贞子或许并不是我的亲妹妹,而是一个和秋川家完全不相干的外人……”
“但是,我认为贞子小姐应当是秋川先生的女儿,这点应当是不会错的。”藤枝似乎充满了信心。
“你是说我父亲的女儿吗?那么,按照您的意思,她并不是我母亲的女儿喽?”
“是的,依据你到现在为止所说的话,要怀疑贞子小姐身世的话,是可以这样认为的。”
“您说的没有问题。但是就在最近一段时间,我才真的开始确信贞子并非我的亲妹妹,至少如您所说,她不是我母亲的女儿,所以母亲她才会这么坚决地反对父亲的决定。在今年出现伊达和贞子的婚事造成财产问题以前,母亲对我们几个孩子的态度是一视同仁的,并未对谁表现出冷淡态度,所以我之前都没有过类似的想法。而且,贞子恐怕也是同样认为自己是母亲的女儿吧?因为就在近来贞子和母亲的感情恶化以前,母亲就算是歇斯底里,也从来没有在我们的面前讲过贞子任何的坏话,贞子同样也没有对母亲有任何的微词。当然,至于她们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前几天,母亲和父亲发生了严重的争吵以后,母亲曾突然找到我,说‘这样下去,我肯定会遭到别人的杀害,不是被你的父亲,就是被贞子或者是伊达。’说完这席话,母亲就哭了起来。我感到万分惊讶,所以向她询问原因,但是母亲执意不说。我又去问父亲,同样也什么都没有告诉给我。”
“宽子小姐,我有一点想要请教,到最近为止,秋川先生他还是表现出了恐惧的模样吗?”
“是的。”
“那么,德子夫人呢?刚才你说德子夫人曾告诉你她‘会遭到别人的杀害’,当然是一时情急所以才贸然说出来的,但是,多少也是有所害怕吧?”
“通常确实没有那么严重的,但是到了夜里以后就会变得相当神经质。在昨天晚上骚乱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从母亲的卧房通往父亲的卧房的房门从内侧居然是锁上的,所以当时父亲要想进入母亲的卧房,就必须要破坏那扇门,照此推断,母亲似乎对父亲也是有所恐惧的。”
“嗯,说到这里,我也想请教一件事情。秋川先生的恐惧只是因为对自己的生命有所担心呢,还是也要求你们必须随时做好戒备?”
“我想我先前应该是有所提及的,他近来确是要求我们都保持戒备,这不管是对我们这几个孩子,还是对我母亲,倒都是一视同仁的。”
“是这样的啊!也就是说,照你刚才说的,德子夫人开始憎恨秋川先生,接着你就开始怀疑贞子的身份……当然,对贞子的身世,你也不过是单纯地怀疑……”
“不,藤枝先生,并不是我单纯的怀疑,关于贞子的事情,母亲后来也将实情告诉我了。”
“德子夫人吗?”
“是的,而且就是在昨天晚上。我想我有提到,我看到父亲和伊达都在板着脸孔交谈,也知道贞子和母亲也有过长时间的交谈,所以在贞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我也有去见过母亲。”
“啊,宽子小姐,这样一来就和你先前对检察官所陈述的内容有些不符啊!你对检察官说的,似乎是你一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才对啊!”
“是的。但我当时如果将实情说出,妹妹和伊达将会立刻成为嫌疑犯,这样难免就太可怜了。”
“那么,德子夫人当时和您说了什么呢?”本来还在摩擦着双手的藤枝,在这时却取出了一根烟,叼在了嘴上。
“母亲的情绪当时非常激动,跟我说了很多事情,但最终只是认为,父亲对贞子和伊达的婚事是因为过于为他们两个人着想罢了,她对这桩婚事也并非完全反对,只是反对父亲所提出的这些条件而已。我这个时候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就问母亲:‘您说父亲是太过于为贞子和伊达考虑,难道贞子并非我的妹妹、您的女儿吗?’”
“嗯,然后呢?”
“母亲突然不作声了,过了良久,她才脸色铁青地反问我:‘你难道真的认为她是我的女儿吗?’我继续问:‘难道不是吗?’她再次陷入沉默,又过了良久,她痛苦地皱紧了眉头,对我说:‘我明天会慢慢告诉你关于此事的详情,因为,其中包含着很深的道理……我今天非常头痛,此事就不要再提了。’母亲既然这样说,我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当时我起身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临走时问母亲:‘母亲,您既然头痛,为什么不吃点儿头痛药呢?’她告诉我:‘我已经有药了。对了,你知道贞子上次吃过的药吗?’我说:‘似乎是阿司匹林吧!’她接着说:‘那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因为这药是贞子劝我吃的,所以我难免有些疑虑……’随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不过在入睡以前,我还去母亲的卧房道过晚安,当时母亲还没有上床,想来大概是因为父亲当时也并没有入睡吧!”
“不过,在德子夫人昨天晚上去世以后,关于这件事情的真相,我怕你就再也没有办法知道了?”
“是的。”
“那么,你现在的想法,简单说来,就是怀疑德子夫人的死与贞子或者是伊达,甚至是他们两个人,都有着必然的联系了?”
“这种想法虽然说来恐怖,但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可能吗?当然,这也只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
“所以,你才没有把这些告诉法官是吗?我明白了。对了,你似乎对侦探小说很感兴趣?”对于宽子小姐昨天晚上阅读范·达因的小说的事情,藤枝似乎一直都特意放在心上。
“是的,相当喜欢。美国的侦探小说虽然说起来并不是很有趣,但范·达因却写得相当好。”
“那《格林家杀人事件》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不过,我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所以……”
“那可是很不简单啊!一般人恐怕是难以看明白的。”
“嗯,如书中所写,凶手并不是格林家的亲生女儿,是这样吗?也就是说,全家人中只有这么一个外人,答案当然也就显而易见了啊!”
藤枝和宽子继续在讨论着侦探小说,但对于藤枝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讨论这个话题,我完全不能明白。
宽子小姐过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告辞。
“这段时间我想会经常到您府上去叨扰的,所以您其实不需要亲自到这里来,毕竟,被人看到并不是好事,这次的事件还是不要被刊登到报刊上最好。”藤枝又温柔地对我说:“我想,这次又得麻烦你了。”
和昨天一样,我打电话叫来了出租车,并且一直把宽子小姐送到了秋川家的门前。她向我表示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我进门喝杯茶,但我还是婉言谢绝了,接着马上赶回到藤枝的事务所里。
我回到事务所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喂,发生的情节变得和《格林家杀人事件》如出一辙了。”
“嗯,是有些相似,但是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出乎意料的是,藤枝说话时有些忧郁,对我的话似乎不感什么兴趣。
第二天,也就是19日的早上,大学附属医院对德子夫人的尸体进行了解剖,最终确定死亡是因为氯化汞造成的。
藤枝和林田都赶到了大学附属医院,但我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去,而是趁着这个机会跑去杂志社露了一面,随后就和藤枝会合以后赶往秋川家的宅邸。我们到达秋川家的时候,探长和林田也已经到了,但在侦查方面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进展,警方仍然没有找到什么确凿有力的证据,也并没有对任何人实施羁押。
19日就这样似乎是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很多亲戚在听闻德子夫人去世的消息以后,都在这天来到秋川家的宅邸吊唁,以至于藤枝和林田都很难展开调查。
在20日的下午,秋川家为德子夫人举行了简单而又隆重的葬礼。
至于媒体方面则展现出他们神通广大的特点,18日的晚报上就已经登出了“秋川家离奇命案”或者是“秋川夫人离奇死亡事件”之类的轰动性标题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了19日,各大报刊又同时登出了“秋川夫人系过失致死”的新闻。
我对此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秋川家的主人想要转移报社的焦点,还是为了帮助警方搜查凶手,所以故意要求报刊这样来报道的,更或者是秋川家和警方一起让报刊的记者们信以为真的?反正不管怎么说,报道的内容大多都是说秋川夫人在17日晚上头痛,本来是准备服用头痛药的,结果却不小心误食了秋川骏三经常服用的安眠药,导致意外死亡。
因此,很多人虽然知道被称为东京侦探界“鬼”的藤枝和“龙”的林田两位名侦探已经一起参与调查这起案件,但因为不过是过失致死的事件,也就逐渐失去了关注的兴致。要是秋川家至此便不再发生什么事件,人们或许也就会这样忘掉德子夫人的离奇死亡。如果不是接二连三发生的那些恐怖事件,人们或许就不会记住秋川家和杀人鬼之间的故事了吧!
但就在此后不久,秋川家的第二幕惨剧终于还是上演了!而如我所述的那样,藤枝和林田在此之前就已经接到了凶手寄来的杀人预告,但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件事,不,乃至于我其实都不太相信这些杀人预告。
但惨剧发生的时间比预告的有所不同,并不是在5月1日。在4月20日,也就是为德子夫人举行葬礼那天的晚间,在意料之外的时间里,意料之外的人成为了凶手的目标。
那么被杀害的人究竟是谁呢?
读者们不妨也试着想一下。
当然,这并非就意味着在4月20日以前,警方都在没有事做地睡大觉,藤枝和林田这两位名侦探也只是在毫无头绪地发呆。
侦探小说里但凡描写到发生杀人事件以后,警方通常都会选择将所有嫌疑者都实施羁押,但是在法治国家,是不可能只因为“那家伙有问题”就把人随意拘留的。
如果是那些没有地方居住的流浪汉,或者是没有固定职业、使用伪造姓名的人,警方或许是有可能会将他们带走的。但是,到目前为止,出现在秋川家杀人事件中的人物,不是拥有豪华宅邸的大企业家及其家人、仆人,就是拥有药剂师身份的药店老板和职员,警方当然不能随便有所行动了。
藤枝和林田就更不要多说了,他们虽然经常出现在秋川家的宅邸,但是在调查的时候也不得不有所顾虑。
而我甚至连藤枝心里真实的怀疑对象是谁都不知道。4月19日的晚上,尽管知道自己是白费力气,但我还是忍不住向藤枝打探。
他回答的时候则显得有些不甘心:“完全猜不出来!真的很遗憾,我没有像警方那样的权力,不能对所怀疑的人施加任何压力,所以现在很难拟定出调查的具体程序。但是,你只要耐心地等上一天,明天……哦,对了,到了明天晚上,我或许就能够想明白一些事情了。”
藤枝的话让我更加困惑,他所指的“怀疑的人”究竟是谁呢?当然,下面所讲的事情并不是案件水落石出之前藤枝就告诉我的,一切都是我后来才听说的,之所以在这里忽然讲起,是恐怕不知真相的读者无法理出头绪。其实检察官在18日做了大致的了解以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伊达正男、秋川贞子和佐田康子的身上,所以,高桥探长就要求这三个人这几天都必须按时到警察局接受侦讯,尤其是对佐田康子的侦讯工作进行得最为猛烈,但是因为一直没有掌握到确实的证据,还是没有办法正式拘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就这样,一直等到了20日。
在这期间,因为媒体所报道的内容是过失致死事件,所以已经没有太多人关注秋川家的这起凶案,也就没有人对警方和侦探们的工作作出太多评价。
就像我在前面已经提到的,在20日的下午,秋川家为德子夫人举行了简单而又隆重的葬礼。
秋川先生不愧是在企业界活跃多年的风云人物,来吊唁德子夫人的宾客络绎不绝。藤枝和我也出席了葬礼,但是葬礼结束以后,家属和亲戚在送出殡以后,我们也就离开了。
林田几乎在同时也跟我们一样离开了。
我回家以后就换下了丧服,换上了轻松的西装,随后就去藤枝的事务所那里了,当时已经是下午4点以后了。
“接着就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不过秋川家的人可能还没有回来,所以我们等天黑下来以后再过去吧?你大概已经有所注意吧!很多亲戚虽然是因为交情才不得不来参加葬礼,但似乎对秋川夫人的过世没有任何的怀疑,所以在天黑以后应该就会离去的。所以,我们可以先去银座吃一顿可口的饭菜,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出发去秋川家的宅邸看看。”
这样,我们俩就先到银座去打发了一段时间。等我们出发前往秋川家去的时候,银座的街头已经华灯初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等我们到的时候,秋川家的人果然都已经回到了宅邸。
进去以后,果然如藤枝预料的那样,亲戚们都已经离开了,而始料未及的是,林田终于还是领先藤枝一步到了秋川家。
“今天我们还是差了一点儿,不过没有关系,这就开始进行调查吧!”
秋川家的仆人把我和藤枝带进了右侧的那间客厅,我觉得藤枝好像有点儿坐立不安。
随后不久,探长也紧跟着我们走了进来。女仆端茶进来的时候,藤枝告诉她,希望能够尽快见到秋川家的主人。
果然,骏三不一会儿就来了。
我们与主人家进行简短的寒暄,随后,藤枝就切入主题了:“秋川先生,我想林田先生已经先到了吧?”
“是的,不过也是刚刚才到,和我聊了几句。”
“那么,现在呢?”
“正在调查女仆。”
听到秋川骏三的话,藤枝突然站了起来,他一边推开门一边问:“是那位叫佐田康子的女仆吗?”
“是的。”
“是吗?那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说着话,藤枝就催促着我,感觉上神色有些慌张,似乎即刻就要赶到客厅外面去。
“不要过于着急,藤枝先生,其实如何询问的结果都是一样。我昨天和今天都做了深入的调查,她的供述内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应该没有隐瞒什么情况才对。我想就算是换作林田先生,一样也不会有太多收获的。”探长说。
“就在从这边一直走出去右侧的房间,需要我为你引路吗?”秋川骏三似乎对藤枝的反应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
“不,不需要。”
我跟着藤枝走到了走廊上。
在走廊上,藤枝压低了声音对我说:“林田果然厉害!看来他的想法跟我一样,就是要想办法让那个女人坦白,现在绝对不能让他走在我们的前面。”
按照秋川骏三所指的路径,我们看过去,果然在楼梯的右手边有一扇门。
藤枝走过去敲了敲门:“林田先生,我是藤枝,现在方便进去吗?”
“当然,没有问题,请进来吧!”房间里传出了林田的声音。
我和藤枝推门走了进去。进去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脸向着这边坐着的佐田康子。她好像是受到了林田的严厉责问,所以面色苍白,脸颊上的泪痕尚未干涸,手上拿着的帕子也在不停颤抖。
“实在是个相当倔强的人,藤枝先生,说实话,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你或许在对付这样的女人时比较有心得吧!需要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吗?”
“不,没有关系的。”藤枝说着话,就用比较和善的语气开始询问佐田康子。
“关于你之前所说的话,我其实还是有一些问题,你说,那天你是直接从秋川家去的西乡药店是吗?”
“是的,我刚刚也有告诉过林田先生的。”
“那么,你方才对林田先生所说的,和上次所说的一样吗?”
“是的……”
藤枝不停地向康子提出各种问题,但就如高桥探长所说,和前天检察官进行侦讯时的情形并没有太大区别,藤枝并没有太多新的收获。
看起来,林田也并没有取得太大的突破,看着康子的时候一脸怨气,康子的态度似乎让他觉得很不是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