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Ⅳ. 恩菲尔德的声音

“下面的车里有人活着吗?”一名宾夕法尼亚州的州警问。

一辆黑色的福特车在高速公路上侧翻,滚下了陡峭的路堤,落在距离冰雪覆盖的路面三十英尺左右的下方。

“大家都安然无恙。”司机说。

州警把目击司机叫来后,翻开他的皮面记事本,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拖车司机告诉他:“当时我跟在那辆车后面半英里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那车突然失去了控制。车尾开始来回左右摇摆,不过最后司机还是控制住了局面。可几秒钟之后,那车突然转了一个圈。那不是普通的转圈,在我看来好像车轮子都没着地——那车悬在空中转了一圈!它悬在空中的时候,仿佛有股力量从侧面推了它一下,然后车就翻下了路,打了个滚,摔到路堤那边去了。”

“司机是谁?”州警继续问。

“是我。”埃德·沃伦回答,“这车失控了两次。第二次我实在无法控制它了……”

真实情况却是另外一回事,但说出来没有哪个警察能相信,即使给他们解释一长串也没用。

“那天天气很好。”埃德回忆,“一切都很顺利。我和罗琳正在聊我们当时处理的几个案子。事故发生两三分钟前,我们才说起阿米蒂维尔案,我们认为它并不比我们经历过的其他案子更可怕或者有什么不同。突然,就在这时,车子失去了控制。”

“我想说,我每年要开五万多英里的路,这足以证明我有能力开好我的车。但是这次不同,我感觉有一只巨大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抓住了方向盘。第一次,车尾从地面上翘了起来。第二次,整个车都悬了起来!我们转了一两圈,接下来我知道的就是我们以五十英里的时速向后飞了出去,越过了路堤。我们没有车毁人亡的唯一原因是车在坡上翻滚而下时带下去厚厚的积雪,起到了缓冲作用。”

“不可思议,我们竟然毫发无伤,只有几个汽车装饰件被撞弯了。一辆清障车把我们的车拉了上来。没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又上路了。奇怪的是,”埃德说,“我们从阿米蒂维尔案现场回去的当晚,一团旋风般的黑色实体出现在我面前,投射出一幅车祸的画面。讽刺的是,那场车祸就发生在波科诺山一个叫‘上帝之谷’的地方。”

魔鬼研究是世界上仅次于驱魔的危险行业。因此,沃伦夫妇遇到的没有小事。确实,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沃伦夫妇每调查一件案子,他们的危险就越大。埃德·沃伦和罗琳·沃伦夫妇决定一生都致力于超自然现象研究后,他们每次被牵扯进涉及非人类幽灵的案子都会遇到危险。尽管他们可能能降服渎神的邪恶力量,或者能帮助一家又一家解决烦恼,让他们住得安宁,但他们遇到的那些恶灵总会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威胁和骚扰他们。这是他们的工作真实的一面,令人十分不快,且充满了危险。

在正式迎战恶魔之前,驱魔师会做各种精心的准备。那么沃伦夫妇会为了他们的安全做哪些特别的准备呢?

“接手一件重大的案子之前,”罗琳回答,“我们会做好一系列预防措施。首先,我们会彻底地评估我们的当事人。我们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解救那些有可能在一周后再次招来同样的幽灵的那种人。所以,我们先要看找我们的个人或家庭是否真诚,是否确实需要帮助。之后,我们会反省自己接下这个案子的动机。我们是否是解决这个案子的最佳人选呢?其他人——也许是神甫——有没有可能比我们更胜任这个工作呢?不过,我们从未因为太难或者太危险退出过已经接下的案子。”

“如果我们最终决定调查一件案子,那么我们会采取额外的预防措施。”她继续讲,“我们信天主教,我常常会把整个下午或者更长的时间花在教堂里,祈祷我们能旗开得胜,安然无恙。我用念珠。从事这类工作的人都知道,念珠具有强大的力量。如果案子风险大,我们会请一众神甫为我们诵经祷告,还有很多回,我们去望弥撒。有的人觉得这样做很奇怪,但依据经验,我们知道这是保障安全的唯一办法。毕竟,做这种工作不是只有善良就够了。我们不妨直说。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念头、一个概念或是一个幻觉。我们要面对的是以众多强大形式之一现身的真真正正的魔鬼。”

“至于什么能保护我们,”罗琳总结道,“那就是完全另外一种东西了。为了工作走进一栋有邪灵入驻的房子时,我们会戴着受过祝福的圣牌,还会随身携带圣徒留给我们的纪念物。这些有着积极的灵的物件会对恶灵施加一定压力。我们从来不是独自进入一间鬼宅的,而是有很多其他的灵的陪伴。除此之外,我们发现,在处理一些特别困难的案子时,积极的灵真的会给我们提供帮助。作为一个有超感视觉的人,我还能和保护与指引我们的灵对话。最后,埃德发现守护他的是圣米歇尔,他的出现往往是个好兆头。”

“简单来说,要是没有神力相助,恐怕我是无法一直从事这个职业并活到今天的。有几次,埃德正要进入的房子里正上演着种种蓄意破坏的现象。这时,或是一种无法穿越的力量包围住整栋房子,或是有一双有力的‘手’将埃德推回去,不允许他进去。我们知道这是一种积极的力量,甚至也许是来自天使。因为这类事情发生时会伴随着一股香水或者鲜花的香气。所以,你看,我们并非随意地进入某座闹鬼的房子或者挑战魔鬼或它的追随者。正相反,我们的事业成功是因为我们掌握了关于超自然力量的知识,还拥有所有支持我们的力量的祝福、关怀和引导。如果我们没有采取那些预防措施,或者只是出于好奇才做这类工作,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已经死了!”

现在,让我们来说说埃德。他昨天刚刚从英国回来。他去英国是为了拜访一个过去三年来越来越频繁地受到非人幽灵骚扰的家庭。那是埃德去年第三次去恩菲尔德。这一次,他拜访的目的是收集发生在那栋房子里的灵异现象的证据,作为申请驱魔仪式的证明资料。

“和恩菲尔德一案里的鬼屋比起来,阿米蒂维尔一案中的别墅就像个游戏房。”埃德说,“我是说真的。卢茨一家可以在二十八天的恐怖经历后搬出那栋房子;但在这个案子里,当事人因为经济原因无法搬出来,所以他们不得不在里面忍受了三年。”

“在伦敦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中,我得知,受害者是一名离婚的五十岁女子和她的三个孩子,他们住在一座政府廉租房里,这栋房子位于伦敦北部市郊的恩菲尔德。这家有两个女孩儿,当时年龄分别是十五岁和十二岁,男孩儿仅八岁。尽管灵异现象首次出现是在1977年8月,但这个案子是从1976年真正开始的。当时,那两个女孩儿在房子里玩灵应盘——没错,又是灵应盘!因此,她们招来了一些非人的幽灵。女孩儿们玩灵应盘并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是实在没别的事好干,她们把这个完全当成了游戏。不幸的是,伦敦是个幽灵活动猖獗的地方。结果,女孩儿们和一个恶魔幽灵建立了联系,那东西巧舌如簧,竟然从她们口中获得了进入房子的允许。几周之后,这个幽灵开始骚扰她们的家。祸不单行,它不是单独来的,进入房子的总共有六个幽灵!就在我说话的当儿,那六个幽灵还在那个家中。”

“幽灵第一次被招进家中的时候,通常会发生一系列的灵异事件,比如说凭空响起的敲击声、抓挠声、拍击声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现象升级到物品突然出现,人悬在空中——尤其是那两个女孩儿,而且夜里他们的房子里会有黑影飘来飘去。她们的妈妈把这些问题汇报给当地的警察队后,警察进行了调查,但最后无功而返。很快,媒体听到了风声,记者和通灵研究者蜂拥而至,他们详细地记录了1977年到1978年期间这座房子里发生的种种现象。在这期间,这家人相当于活在公众面前。后来,这些人又离开了,也没告诉这家人如何摆脱各种困扰。事实上,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案子被归为了所谓的‘骚灵现象’,然后就被搁置不理了。1978年我在英国,这件案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便去拜访了这家人。”

“后来,”埃德继续说道,“我在恩菲尔德待了一周。我与这家的所有家庭成员来了一次彻底的谈话,分开谈过,也集体谈过,同时还亲眼见到房子里的灵异现象。作为一名恶魔学家,我得出的结论是,这家人正在被非人幽灵有条不紊地压迫,有时候他们甚至被附体了。举个例子,两个女孩儿会浮起来,在空中交错着飞来飞去,然后重新落地,这是非人幽灵在展示它的力量。事实上,每周这两个女孩儿中的一个都会飘起来,而且常常是在有目击者的情况下。这家的妈妈告诉我,有一次,她走进女孩儿们的卧室,发现她最小的女孩儿正悬在空中熟睡。还有一次,她看见两个女儿在床上‘像悠悠球一样’,时而上浮,时而下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孩子们还谈到夜里卧室中会出现一团黑影。”

“就在我和那家人说话的时候,房间中都陆续有东西升了起来,飘在空中。有天晚上,一把木椅子突然升至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突然炸开了。还有一次,客厅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垒球大小的石块儿,砰的一声砸到了地板上!之后,我把那石块带给伦敦大学一位地质学家看,但并没有告诉他石头是怎么来的。我问这位教授,石头可能是从哪儿来的。‘这种石头只在不列颠群岛的某个地方有,’他告诉我,‘那就是怀特岛。’当然了,怀特岛坐落在英吉利海峡上,伦敦的西南方向直线距离大概七十五英里远的地方。”

“比起这些外部现象来,”埃德继续说,“发生在孩子身上的事情才更可怕。尤其是那两个女孩儿,她们会间歇性地被附体。根据她们的妈妈说,她们被附体时会呈现出一个‘死去的老女人’的形象,‘但却有着亚马逊女战士的力量’。被附体阶段最危险的是,其中一个女儿常常会攻击她的妈妈,甚至想赤手空拳杀死她,而且有很多次她都差点成功了。我拜访他们家的几周之前,一个女孩儿被附体了。那附体的幽灵利用她的身体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最后让那女孩儿变得无比暴躁和疯狂。妈妈不得不带女儿去当地一家医院,医生们花了六七个小时的时间试图平复她的狂躁状态。最后,幽灵从她身上离开,她才平静下来,下了病床,走出了急诊室。”

“截止到目前,这个案子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房子里出现的多个声音,房间中有六个不同的幽灵大声说话。就好像有六个看不见的人在场一样。太不可思议了,你即便亲眼所见也会觉得无法相信!”

“就算这家人在厨房吃饭,其他房间里也会出现说话声!我介入之前,英国心灵研究学会已经在研究这个案子了。他们的人带了一件细齿梳子样的滤波器,这是为了排除声音通过扬声器或任何其他电子手段传出来的可能。”

“那些声音带着明显的伦敦腔。恶魔幽灵会模仿人的口音。它们说伦敦腔,是因为这家人能听懂。不过,其中有个幽灵判断失误,说的是德语。这些声音并非偶尔说话,而是无时无刻不在说话。屋里有人的时候,它们会大声和人说话,没人搭理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互相说话!它们说的比人说的还多。”

“英国心灵研究学会录下了这些声音,但是因为他们的组织比较私密,这一证据尚未向大众开放。我去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把这些声音录下来,作为申请驱魔的资料。”

埃德录下这些声音了吗?

“你肯定不敢相信。”他一边回答,一边敲着他面前桌子上摆的两盘磁带,“尽管要花些功夫才能分析出这些磁带的内容,但这就是证据。按我的评估标准,这是能证明非人幽灵存在的相当重要的证据。我现在就放给你听……”

录音时长超过三个小时,内容实在是不可思议。磁带录的是埃德和他的两名助手——保罗·巴茨、约翰·肯尼赫茨与恩菲尔德一家中的妈妈和她的三个孩子的对话。录音中,他们三个向这家人提问,同时还能听到其他声音——幽灵的声音在屋中大声回响:“我们把灯关掉吧”;“去把墙纸撕下来”;“扔桌子”;“别让他进那间屋子”……这些话都是在房子里无人理它们的时候它们所说的。偶尔,屋子里会响起一个像鹦鹉一样的声音,它只说“你好”。有时候,其他声音也会参与进来,跟着那鹦鹉的声音喊一连串的“你好”。不过,并非所有幽灵发出的声音都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语言。录音中有整整百分之十的内容是咕哝声、呻吟声、表示轻蔑的声音和模仿动物的声音,后者中最常见的要数狗叫了。

至于与这些幽灵沟通,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有时候,幽灵会叫房间中的人;有时候,房间里的人会和幽灵说话。这些声音极其刺耳难听。不过,它们说的确实是伦敦腔,这一点倒是真的。

事实上,它们的伦敦腔之浓厚恐怕让美国人都听不明白。从它们的言谈中可以得出结论,它们的智商低于人类,但是它们远算不上愚笨。埃德问这些幽灵的大多数问题都得到了回答。

尽管那些非人的声音往往给出直截了当、逻辑严密的回答,但它们说的话也有不少荒谬绝伦、前后矛盾的地方。在这群声音里,有一个起主导作用的声音,它管自己叫“弗雷德”。埃德·沃伦问出的大多数问题都是给这个弗雷德的。接下来就是从埃德的盘问中截取的一小段。

埃德:你好?

幽灵:你好。

埃德:你知道我是谁吗?

幽灵:知道。

埃德:我是谁?

幽灵:埃德。

埃德:没错,埃德。你是谁?

幽灵:弗雷德。

埃德:你是弗雷德吗?你的真名叫什么?

幽灵:哼……(噪音)

埃德: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弗雷德?

幽灵:五百年后。

埃德:那时间也太长了。你能移动什么东西,向我们显示你在这儿吗?

幽灵:不能。

埃德:为什么不能?

幽灵:汤米正拉着我的胳膊呢。

埃德:在这儿的有两个啊?让汤米跟我说话。

幽灵:(一个新的声音,但依然沙哑)我在。我是汤米。

埃德:汤米,你觉得我们怎么才能解决这房子里发生的麻烦?幽灵:把鬼都杀光!

埃德:把鬼都杀光?你是鬼吗?

幽灵:不是!

埃德: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到这房子里来的?

幽灵:从地板下面钻进来的。

埃德:你们一共有几个?

幽灵:(故意慢慢地数数)嗯……嗯……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不,五个。

埃德:它们都叫什么?

幽灵:弗雷迪、汤米、比利,嗯……查理和迪克。约翰不在。

埃德:约翰去哪儿了?

幽灵:不知道。

埃德:谁是领头的?是你吗?

幽灵:都不是。谁都不是领头的。我是个骗子。

埃德:还有谁在这儿?这儿还有别的吗?

幽灵:是。

埃德:谁的鬼魂?

幽灵:格特曼在。

埃德:让格特曼跟我说话。让它说话。你在吗,格特曼?

幽灵:在(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出现了,比上次的稍微清亮点儿)。

埃德:格特曼,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幽灵:(叫喊声)这栋房子闹鬼了。把鬼都杀光!

埃德:格特曼,你生前是人吗?

幽灵:是。

埃德:生前住在哪儿?

幽灵:在军营里。我是名战士。

埃德:你在哪支部队里当兵?

幽灵:各种部队里。我是名战士。

埃德:还有谁在,格特曼?

幽灵:嗯……啊……扎卡里在。

埃德:让它出来,格特曼。让扎卡里和我讲话。

幽灵:(突然出现一串不可思议的呻吟与叹息声。那声音极其怪异。最后的是一个拉着长声的“救命”,十秒钟后,声音才逐渐消失。)

埃德:我的天啊。那是什么?让扎卡里再出来一下。

幽灵:(悲惨的呻吟声再次出现。)

埃德:还有谁在这儿,弗雷德?

幽灵:我不是弗雷德,我是汤米!

埃德:让弗雷德回来……弗雷德,你在吗?

幽灵:在,我是弗雷德。(声音改变,表示“弗雷德”回来了)

埃德:弗雷德,让扎卡里再出来一下。

幽灵:它不来。(停顿)我告诉你还有谁在这儿。泰迪在。泰迪曼在。

埃德:让泰迪曼出来,弗雷德。

幽灵:哼……(噪音,然后是一片安静,几秒钟过后被一个鹦鹉似的声音打破了,它说,“你好。”然后又有一个声音回答它说“你好”,紧接着,那个鹦鹉的声音又说了两声“你好”作为回应。第三个声音加入了说“你好”的行列,然后是第四个声音,第五个,第六个,一起跟着那个鹦鹉似的声音喊“你好”,最后汇成一片疯狂的尖叫。其余的声音渐渐消失,只剩下原来的鹦鹉声单一地重复着“你好”。)

(埃德在那片爆发式的尖叫声过去后又召唤群灵,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我和这些幽灵说话的同时,”埃德趁磁带播放到无声的间隙时补充说,“房间里还有东西在飞来飞去。录音背景中出现的碎裂和碰撞的声音就是这么回事。桌椅都升到空中,然后突然落下来。小的、零碎的物品飕飕地飞过房间,撞到墙上又弹出去。餐厅里的墙纸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从墙上剥落下来。一把切肉刀凭空出现在我的助手保罗的大腿上。虚空中还冒出来一枚钉子。而且,意料之中的是,下午三点的时候,幽灵在楼上妈妈的卧室地毯上留下了一堆粪便。”

录音中的幽灵在没有疯疯癫癫地絮叨的时候,似乎喜欢让房间中充满了咕噜声、鸭子嘎嘎的叫声、犬吠声、鸟兽的悲鸣声等各种动物的声音,以此来自娱自乐。但其中最烦人的当属猫的尖叫声。某个幽灵发出一种似乎受到了莫大折磨的哀嚎,那声音仿佛不属于人间。于是埃德和幽灵又进行了一场交谈。

埃德:你们听上去好像来自地狱一样。你知道地狱在哪儿吗,弗雷德?

幽灵:是的。

埃德:地狱在哪儿,弗雷德?

幽灵:哼……(噪音)

埃德:你多大了,弗雷德?

幽灵:十六岁。

埃德:你是个鬼魂吗,弗雷德?

幽灵:不……嗯……我是。我是个鬼魂。

埃德:谁?

幽灵:蝙蝠侠。我是蝙蝠侠。

埃德:蝙蝠侠可不是鬼魂。

幽灵:(几个幽灵发出一串动物的叫声,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犬吠了。)

埃德:你们想成为动物吗?模仿动物让我听听吧。模仿一头猪。

幽灵:(猪的哼哧声。)

埃德:狗呢,能模仿吗?

幽灵:(犬吠。)

埃德:猫呢?

幽灵:(喵喵的尖叫声。)

埃德:火鸡呢?

幽灵:(咯咯的鸡叫声。)

埃德:你多大了,弗雷德?

幽灵:七十八岁。我是个骗子。汤米是个骗子。

埃德:我知道。

幽灵:我能唱一首歌吗?

埃德:当然了,弗雷德,尽管唱吧。

幽灵:啦嘀嗒嘀嗒……(粗声粗气地唱)杰克和吉尔爬上山,只为了取一桶圣水……哈……哈……哈……

埃德:你是基督徒吗,弗雷德?

幽灵:对。一名战士。我是名战士!

埃德:你作为一名战士是什么时候死的,弗雷德?

幽灵:我一直都是死的。

埃德:你结过婚吗,弗雷德?你娶过妻子吗?

幽灵:娶过。

埃德:她叫什么名字?

幽灵:我不知道。

埃德:你现在多大了?

幽灵:三十。我三十岁。

埃德: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

幽灵:是的。嗯……十七号。

埃德:没错。那你知道是哪月吗?

幽灵:爬……爸……八月。八月十七号!

埃德: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些名字的:弗雷德、汤米、比利等等?

幽灵:坟墓里。

埃德:你去过附近的旧墓地?

幽灵:是的。

埃德:为什么呢?

幽灵:看看墓碑上都写了什么。

埃德:你喜欢墓地吗,弗雷德?你为什么喜欢墓地?

幽灵:死亡!(咕哝声)。

埃德:你对我们美国人有什么看法?

幽灵: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埃德:你知道美国在哪儿吗,弗雷德?

幽灵:我不知道。我能去吗?

埃德:不能,弗雷德。你不在都够我忙的了。

幽灵:埃德。埃德……埃德……

埃德:你想要什么,弗雷德?

幽灵:砸碎录音机。

埃德:你喜欢砸录音机,是吗?

幽灵:是的。(幽灵将原来的磁带从录音机里抽了出去。)

埃德:(声音逐渐恢复)你知道我要用这些磁带干什么吗,弗雷德?我要让我认识的一些美国科学家听听。他们会对你非常感兴趣的,弗雷德!

幽灵:我晚上要砸掉它!

(两个幽灵就该由谁去“砸”录音机吵了起来。争吵逐渐变成了一句“哎呀”和一声“怒号”的对峙。这时,埃德吩咐保罗去车里取一瓶圣水,那是从位于伦敦以北的沃尔辛厄姆圣祠得来的。保罗回来报告称那瓶圣水不见了。)

埃德:圣水在那儿,弗雷德?

幽灵:我把它扔了!

埃德:你把它扔了?如果你不把圣水还回来,我们就举行驱魔仪式。

幽灵:哈哈哈。

埃德:你想让我请神甫过来吗?

幽灵:你请啊,没问题,请他来啊。我会从后面狠狠踢他的。埃德:如果圣母马利亚命令你离开,你怎么看,弗雷德?

幽灵:哼。呸。

埃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弗雷德?你眼前的是什么?

幽灵:啊……十字架。

埃德:没错,一个十字架。这个十字架意味着你在这儿的时日无多了。

幽灵:我要砍人的脑袋。

埃德:我再回来的时候,弗雷德,你最好已经离开了。因为下一次我会带来一位非常厉害的驱魔师,你可不想把他惹毛了。

幽灵:(长时间的沉默)

埃德。埃德。埃德……埃德……爱德华。

埃德:怎么了?弗雷德?

幽灵:我们来玩驱魔游戏吧。去把圣水取来……

正在播放录音的时候,罗琳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卧室门走去。然后她喊埃德过去。查看后,她发现屋里一股酒气,而且罗琳梳妆台的一个格子里摆放的装饰性十字架倒了过来!

于是,大家谨慎地结束了关于恩菲尔德案的讨论。看起来,这似乎是近日里恶魔现象的冰山一角。报纸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报道骇人的大屠杀新闻,新闻中的杀人者事后大胆地声称他们是受到了“魔鬼”或者某种“黑影”的教唆才杀人的。

每十年里,至少会有一两次发生一件恶魔附体的大事件。其中附在人身上的幽灵会表示自己是魔鬼或恶魔,有的甚至宣布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它们的名字。

1978年,圭亚那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自杀事件,死者超过九百人。而该事件很有可能是恶魔压迫所致。比利·葛培理[1]神甫在华盛顿对国家新闻记者俱乐部的一名听众说,他相信吉姆·琼斯神甫是被“附体”了,而且“他利用教堂是为了附体的恶魔”。

为什么如今有这么多消极负面的超自然活动呢?

“从有时间之初,非人幽灵就在人间四处游荡了。”罗琳回答,“因此,那种事没什么新鲜的。新鲜的是我们在20世纪见证的一切。如今消极活动频繁发生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人数。现在的世界人口数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其中很多人对生活不满,逐渐远离宗教信仰,或者开始追求非凡的知识。同时,历史上人们从未有机会接触过这么多异教的消极信息。过去,那类信息都属于秘密,只有那些最为邪恶的人才去使用那些超自然的知识。今天,很多信息都可以从书本中得到,它们就像糖果一样被公开售卖。这类信息都是真实可操作的。因此,那些轻信的人若是出于个人原因决定使用这类信息,很有可能会招来非人幽灵的侵扰、压迫或附体。关键是,我们有大量受过教育的人口,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意查看那些骇人的信息。人只需有这方面的欲念,或者错误的动机,就会去使用它。使用那些信息和招来恶魔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我们有这么多消极幽灵活动的另一个原因是,”罗琳继续说,“人们缺少超自然方面的知识。恶魔自主对人发起攻击的情况少之又少。在19世纪和20世纪,大多数恶魔活动显然都是人引发的。归根结底,事实显示恶魔现象其实是‘人的问题’。是人通过他们的自由意志向黑暗世界敞开了大门。”

“我们说过很多次,恶魔的世界并非是一个人无意识间发现的。人或是在意外中发现的,或者因为自愿做了一些事情,才导致灵异现象发生。还有很多时候,是人有意的选择才招来恶魔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人可以在善良与邪恶之间自由选择。因此,每当一个人召唤非人幽灵,都相当于他走了一趟亚当与夏娃的老路。的确,很久以前,人就知道要警惕魔鬼,但是人还有选择是否受到魔鬼影响的自由。然而今天,直到惊扰了恶魔的世界,人们可能还不知道他们有选择的自由,尽管那时已经太晚了。根本问题是,本世纪的宗教信仰迎来了一场大崩溃,这意味着超自然方面的知识的传承也遭遇了大崩溃。因此,人们应该吸取教训。有句话说得好,‘那些不善以史为鉴的人会不幸地一再重复历史。’我和埃德做讲座的时候会提醒大家,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的力量,其中既包括积极的力量,也包括消极的力量;另外,最好还是让恶魔幽灵待在它们应在的地方。说到这个话题,知识就是力量。如果人们知道招来恶魔是件多么麻烦的事,那么涉及恶魔现象的事件就会急速减少。要是巫术相关的书籍道具没有放在货架上方便购买,那么涉魔事件会少更多。”

上百万的人在玩火自焚般滥用巫术。此外,美国还有很多人在举行类似宗教的邪恶仪式,其中有的会唤醒恶灵,从此它们就会成为仪式主持者贯穿一生的“向导”。至于更黑暗的极端情况,世界上还有积极参与到黑巫术中的其他群体,更不用提撒但崇拜者了,他们公然表示“宁愿跪舔撒但也不愿追随上帝”。但当今黑巫术到底有多普遍呢?

“如今施行黑巫术的人恐怕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多。”罗琳解释说,“当然了,这些人不会戴着黑帽子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没那么明显。正相反,我们在工作中接触的撒但崇拜者和黑女巫给人的印象都相当普通,不过也有的人行为举止怪异,会让人以为他们有什么怪癖。使用黑巫术的人比大家想的或知道的多得多。说到这儿,我想说说我今天早上在报纸上刚看到的新闻。”罗琳说着打开《哈特福德新闻报》:

城市流浪猫狗救助员发现了十五具家畜的尸体,均被残害过,有的被扔在树下,有的被吊在树上,疑似是某种仪式的牺牲品。救助员还在调查的几起类似案件,他发现了成堆的山羊、绵羊、兔子和鸡的尸体,有的显然是几个小时内刚刚被杀的。两周前,他还发现树上吊着一些猫狗。有的动物被放空了血。警方称这可能与一个正在被调查的邪教组织有关系。

“警方不太了解情况。”罗琳放下报纸继续说,“这些可怕的杀生放血行为是在为之后的招魂仪式做准备,这是黑巫术团体相当普遍的一种做法。这种事情在全国范围内时有发生,这让大众渐渐明白了,黑巫术的实施比他们之前以为的更普遍。但是,我要提醒一句。大众上一次对黑巫术有所了解还是在宗教审判的时候,那是一段黑暗的时期。16世纪至18世纪期间,英国,乃至整个欧洲、美洲有大约20万人遭到残害。那时候,真正犯下罪孽的并非被处决的那些女巫和男巫,而是宗教狂热分子,是他们残忍而有组织地屠杀了数以万计无辜的人。所以,虽然如今依然有人实施黑巫术,虽然这确实是个非常严重、非常危险的问题,但我们绝不能非难、折磨或杀害他们,而是要通过教育或者适当的宗教训练来改造他们。就像心理学家卡尔·荣格说过的,‘若我们的文明终将衰落,那一定更多是因为愚昧,而不是邪恶。’”

无异,关于恶魔的资料最全最大的储藏地莫过于梵蒂冈的罗马教廷。那些资料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现在外人是完全接触不到的。天主教会甚至都不允许他们的神甫借阅,只有符合一定的严格标准,必须要看的才能得到阅览的许可。显然,这世界上污秽邪恶的一面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但是为什么呢?如果宗教机构知道邪恶的活动还在继续,为什么他们不能多提供一些相关的信息呢?

埃德·沃伦给出了一个直接的答案:“包括基督教或其他的宗教在内,这些机构不肯披露此类信息的一个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将恶魔幽灵视为魔鬼在物理世界中的表现。”

“人们是该多知道些。”他继续说,“但是,如果教会明白地告诉大家恶魔附体和驱魔都是真实存在的,那突然间所有人都要去找神甫、神甫和拉比了,都要开始抱怨自己被‘恶灵’压迫或附体了。每个在半夜听到门被风吹得猛然关上的人都会要求驱魔了。所以说,将这些事情完全公之于众将会给社会造成极大的恐慌。现在,被证明确实需要驱魔的案子会得到有关宗教权威的注意,而且他们也会对案子采取措施,尽管这些行动都太慢了。”

“我不是说我们应该对这类事情缄口不言,”埃德继续说,“我认为宗教权威应该公布关于那些附体和驱魔案的更多情况。他们应该让大家知道,这些邪灵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从过去传下来的老掉牙的迷信。不然,人们怎样才能明白使用灵应盘和举行降灵会可能会招来能毁掉他们生活的邪灵呢?你知道的,我和罗琳要在大学或市政礼堂里办讲座的话,早几天消息就传遍当地了。我们的讲座正式开始时,往往座无虚席。没有座位的听众就站在或者坐在过道上,还有几百人不得不挤在门口听。为什么呢?因为在讲数据和事实的当今社会,人们渴望了解关于生命的主观信息,也想知道人在宇宙中的位置和处境。关于这方面知识的渴求,我们大家都一样!如果人们对这个话题有如此浓厚的兴趣,那么宗教机构真应该重视起来,派代表在周六或周日会众聚集的时候从容地向大家解释那些超自然的事物。如果人们无法得到他们需要的信息,那他们怎样对生与死以及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做出准确的评价呢?所以答案是没错,我们该讨论一下是否应该公开部分关于幽灵现象的资料。但是这种探讨应该建立在理性和可信的基础上。”

除了做调查、当顾问、举行讲座,沃伦夫妇每年还会在南康涅狄格州州立大学开设一门关于魔鬼研究和超自然现象的本科课程。

有一天天气很好,下课后埃德说:“我们真正了解事情的真相就要从这里开始。在这套课程中,我们有时间将问题的全貌放在学术背景下来分析。第一步就是让学生们知道,有哪些奇怪的或不同寻常的现象是自然原因引起的。然后我们会开始讲幽灵活动。其中包括幽灵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我们尽可能从多方面展开这一主题,比如说哲学、心理学、物理学和形而上学。而且我们不仅是动动嘴,还会把证据亮出来。我们会向学生展示案子里被凭空变出来的和瞬移过来的物品。我们还拿用来召唤某些特定幽灵的巫术道具给他们看。讲解案件时,我们会展开细致的讨论,研究幽灵所用的策略、战略,以及它们导致的现象有什么意图。我们向学生们展示幽灵活动的照片和幻灯片。但未来我还想用灵异现象发生时拍摄的胶片和录像演示。这些视频可以让学生们看到幽灵现身时的样子。他们还可以看到物品悬浮的情形、被恶魔压迫或附体的人的样子。”

“我们还探讨了‘灵异照片’——这种照片在拍摄时并无异常,但洗出来才会看出问题。人们在闹鬼的房子里或者有灵异活动的场地中拍的照片上会有像幻影一样的人——半透明的人。你可以直接透过他看到他身后的事物。这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明这个‘人’其实是幽灵。还有的时候,灵异照片中会出现发光的人形、鬼魂、幻影、恶魔的脸、拍照时原本不在的物品等等。”

“最后,课程结束之前,我们会播放人类幽灵和非人幽灵的声音的录音。这样学生们就能亲耳听到这些幽灵说的话了。他们会发现那些人类的幽灵可以说出自己和他们早就去世的亲人的准确信息。”

“我们还会放给他们听非人幽灵的录音。在磁带中,那些恶灵大声亵渎神明,又是威胁,又是诅咒,还鼓吹‘另一个王国’有多好,还提起他们侍奉的那些古代邪神的名字。我得说,那都是些冲击力极强的证据。但是你知道吗,撒但崇拜者组成了目前大学校园里增长速度最快的一个社团?很多轻信的学生都被吸收了进去,因为从未有人劝阻过他们。我们展示的这些资料都是真实的、客观的。而且,我能向你保证,凡是听过我们课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成为消极力量的牺牲者。事实上,等课程结束了,他们都会上前对我说:‘谢谢你告诉我们。不然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这些。’”


[1]葛培理神甫(1918—),美国当代著名的基督教福音布道家,是二战后福音派教会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还曾担任多位美国总统的顾问神甫。